第57章 且把天下換卿悅（十二）
「鳳華公子，吾家小姐一直仰慕您之名，不知有空一見？」一個容貌清清秀秀，舉止大方的婢女待他人散開之後，上前屈膝鞠躬，拿出了一條手絹捧在手上。
楚晨暗暗的將目光看去，只見手帕上寫著一首纏綿的情詩，娟秀的字體秀氣乾淨，讓人瞧著便覺得賞心悅目。
「且問君知否，當年思無邪？
蒼茫十年念，卻見新人笑。
曾是年少戀慕時，芳心寄於……」
輕聲念出了這句詩，楚晨黑黝黝的眸子更暗沉了幾分，面紗平靜依舊，然而卻兩指併攏捏起洛子初腰側的一塊肉。
這句詩出自前朝盛世的江南才女木游月子手，她少女時期戀慕上了一個才子，兩人約定金榜題名時，便是成婚洞房之日。然而這個才子前往京城赴考，一去十年未歸，有人傳來消息他高中，然而女子一日復一日的等待，卻總不見心上人歸來，她家中父母心疼女兒，為她籌集了盤纏讓她前往京城，卻得知心上人違背誓言另娶高門貴女，她便於西山寺寫下這首厥詞之後，皈依佛門，做了居士。
這首厥詞的後半厥則是……
「只憐妾多情，不明浪子意。
風雨人間事，三千青絲雪。
今日年華已蹉跎，只余悔意！」女子聲音幽幽戚戚，脂粉未施的素顏蒼白得驚人，她的容貌甚美，兩彎似蹙非蹙的籠煙眉眉黛如遠山，一雙眼帶著泣意，含情脈脈的瞧著洛子初，目光流轉時又似有無限心事，卻欲說無人聽。
看著這女子，楚晨心中也複雜了幾分。
她窺視自己的心上人，楚晨該厭惡該恨，可是又憐憫這滿懷心事柔弱如秋葉般安靜凋零的女子。
這個女子並非是愛上一個不值得愛的人，而是愛上一個值得愛的人，卻求而不得。
「既然後悔，為什麼不回頭呢？」少女的聲音本是清亮如珠玉相撞的，此時放柔了聲音，倒不顯得清冷了。
「千日晨曦皆不同，偶見金虹難忘卻。」女子的聲音拔高了幾分，帶出幾分凄厲哀怨，「陛下，為何不憐憫於妾身？你日日夜夜獨生一人，難道不孤獨嗎？為什麼就不讓我陪您？您可知，思您念您的無數日夜，我情根深種。」
洛子初此時瞧著女子的目光收斂了所有的對楚晨才會展現的溫柔，風情萬種的眼中的確有情緒，不是對女子的愧疚，卻也不是厭惡。
「我的確可憐你。」洛子初如此說道，「可是我不會因為這一點同情就去傷害我心尖上的女子，我認定的妻。我未曾負過你，你可嫁你的夫君，過你的日子，養你的孩子。我等我的人兒，受我的孤寂，為那令我痴狂的人兒轉輾反側。」
他垂眉斂目，唇邊綻開一彎清淺笑意美如月華般虛無：「所幸，我這輩子有等到。」等到這個他傾盡一切也想守護的人兒。
他的話如此動人，他的愛意如此纏綿而熱烈……
楚晨掩在面紗之後的眸子忍不住亮了，小臉微紅，是羞的，是喜的，卻不是惱的。
此刻，她心中歡喜無限。
此時因為這動靜，原本散去的人都暗中瞧著這個方向，聽著洛子初近乎告白的話，心中駭然，女子皆羨慕那個被洛子初宣誓的女子，男子皆崇拜洛子初這張狂無忌的言行。
統一的是，他們好奇什麼樣的傾國絕色能讓這位聖明的陛下忘卻所以，陷入情網。
孫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她滿腦子都是那個男子對另一個女子溫柔沉靜而纏綿入骨的話。
十二年……她為了這個男人自梳，為了這個男人蹉跎年華，年復一年，只求他能憐憫的看她一眼，給她一個名分，哪怕都不碰她也沒事，她只想在他身邊。
可是為什麼，會有一個女人出現，佔據了他的心呢？那無限溫柔的目光讓她知道，那個男人是真的心動了。
「阿音，別再困著自己的心了，你該忘掉的。」洛琦有些擔憂的瞧著孫音，她從小和她一起長大，對這個手帕交的心事了解得不得了，孫音從年少戀慕皇兄至今，這一片真心她看在眼裡，可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情愛這事，終究不是一個人一廂情願就可以的。
「忘掉……怎麼忘？那樣的人怎麼讓我忘掉？況且是他先招惹我的啊！」她的眼淚如珠子般一顆顆落下，那哀哀凄凄的可憐模樣，讓洛琦心裡也不好受，可是她的話太偏激，太自以為是，讓洛琦無奈極了。
「帝都中愛慕皇兄的閨秀數不勝數，都是他招惹的嗎？」洛琦恨鐵不成鋼的瞧著孫音，她的皇兄向來冷清，別說是招惹姑娘，就是說兩句話也不願意，除了對她這個同胞妹妹和顏悅色，西去的父皇留下的其他姐妹，他都只有面子上的淡淡情分。
那個容貌傾城的少女，才是皇兄唯一能溫柔以對的存在。
回想著不久前的驚鴻一見，那美得令她一個女子也忍不住心動的容顏，洛琦真的覺得孫音沒希望。
她平生二十餘年的時間中，未曾見過那般容顏的女子，也唯有那樣絕色的女子，才打動得了她皇兄的心。
「我等他等了十二年了啊！」孫音泣不成聲。
「你也說是十二年啊，這麼久的時間裡，若是他對你有意，哪怕是對女色有一點將就，你早成了我的小皇嫂了，他不是不懂憐香惜玉，而是他願意的對象，不是你可比的。」自己相交多年的好友如此，洛琦也不好受，可是她在見過那個女子容貌的時候就明白，這天下奼紫嫣紅，在皇兄眼中也比不得那女子一個回眸巧笑。
或者說天底下任何一個男子見過她，都會忘卻旁騖。
「她定是個妖女。」咬著下唇，孫音目光悲中帶怨。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洛琦想到那不似凡人的容貌，心中一驚。
數年之前，皇兄荒唐的要供奉一座狐神廟，那狐神金身雕刻好之後，容貌被掩去，然而掩去之前她卻見過一次，明明是沒有生氣的雕像，卻格外靈動鮮活，悲天憫人的微笑似為眾生哀嘆，惹得她也不禁落淚。
那個狐神的容貌……與那個女子的容顏，似乎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