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血中瞳
第108章血中瞳
謝懷衣派去軒轅盟的使者,是薛自雪。
這位幹練的女戰士下車時,卻只見一片水泥廣場,半個植物也無。
——那是停車場,建在一座物流公司的倉庫前。在申城植物為王,滿地亂爬,摧枯拉朽的世界里。軒轅盟居然還能找到一處殘留著現代氣息的區域。
真叫人意外。
薛自雪合上車門,四處打量。
正午的陽光從毫無污染的天空中傾瀉而下,白牆,藍頂,遠樹,晴空,一切景物歷歷在目。
居然……沒有人聲?
她下意識看下手錶。
十一點半。
午餐時間。
可這裡沒有人物走動,沒有食物飄香,甚至沒有鳥獸鳴叫。只有硬底皮靴踏在水泥地上發出的「噠噠」聲,像是敲擊在空曠的山谷。
昨天後半夜,有數萬人從正素巷口聚集到此,舉行儀式,那些人呢?
薛自雪悄然握槍,神色一冷,孤身走向倉庫。
在她沒有注意的地方。水泥縫隙里,一絲絲暗紅扭曲游移,彷彿一隻只遊動的眼睛。
「她來了。」
倉庫之中,黑暗深處,一線暗紅,凌空飛起,當中陡然裂開,捲成半弧,彷彿一隻墨勾的眼睛。
軒轅容的心底,驀地響起三個字。
他神色一振,面露欣喜,「您……醒了?」
那隻空洞的眼睛微微一眨,彷彿意識到自己缺了瞳仁,又抽出一絲紅線,在眼眶中卷出一個圈。巨大的瞳仁在純黑的背景中緩緩轉動,說不出的詭異。
「你選擇的地方不錯,在這裡,哪怕是木仰之也休想探入。」那模糊的聲音很少多話,卻好像對此地頗為滿意。
「我的力量,都源自您的恩賜。」軒轅容恭維一句,心裡卻在暗自揣摩,清理這個片區的植物,並未花費多少時間,只是布置陣樞,頗耗心血,以至於覺醒儀式,推遲了七天。可是——在他心底響起的聲音,自視甚高,居然先後兩次提及木仰之。那「人」到底有何來歷?更關鍵的是——先前那句「他來了。」又指何人?
「呵呵。」聲音詭譎一笑,瞬間看透軒轅容的心思,「你在質疑我嗎?為什麼不直接問我?是誰來了?」
軒轅容心中一凜,背後生寒。
先前,如果他不願透露心中所思,那聲音就無法得知。難道昨日的覺醒儀式,令「它」突破了心障?他不敢再轉心念,定神道:「正要請教,不敢打擾。」
那詭譎的笑聲又一次在他心底響起。
「那是我們新的祭品,申城巡邏隊總隊長,薛自雪。薛惟民的女兒,第一個注射高純度靈血的人類,也是唯一依靠純陽宮的術法,突破覺醒屏障的人類。快要四個月了,那種血液的力量,應該早已充斥她全身,真是美妙啊!吃了她,你就能獲得控制機械的力量。」
「——高興嗎?」
軒轅容知道,那聲音可以從信眾心中汲取信息和力量。
只是,他連薛自雪覺醒的細節都能知道嗎?據說那人在災難降臨后數天內,就覺醒了力量,那時候,金陵還沒有沉沒吧?
突然,心臟一絞,像被鐵手攥住,幾乎無法呼吸。
他瞬間冷汗淋漓,不由自主跪倒在地。
心底模糊的聲音緩緩飄蕩,彷彿無法拒絕的數據洪流。
「謝懷衣那小子,居然只派一個人來。哪怕這個女人有以一敵百的戰績,也不過是螻蟻廝殺,毫無意趣。他是自負?還是無知?以為騰空糧倉,假意放火,就能嫁禍我嗎?」
軒轅容聽著心底傳遞來的聲音,似乎越來越清晰,連那聲音蘊含的情緒也感同身受,一絲不安,從心底升起。思維卻像被寒冰凍結,一點一點,冷卻下去。
「什麼?火不是我們放的?」軒轅容幾近打結的思路忽然一開,彷彿在迷霧中抓住了一絲清明。
那聲音低低響起:「所有皈依於我的人,都是我眼睛,我的手臂。沒有我的命令,誰敢焚毀糧食?呵呵……現在,申城的原住民要憤怒了吧?外來者燒毀了他們四分之一的口糧,卻還要均分剩下的食物。」
「您的意思是?」軒轅容心底掠過一絲恐懼,他不由自主地凝視著虛空中的眼睛,彷彿看見了深淵中惡魔的微笑。
「謝懷衣也給我提了個醒,你們人類的想象力總是很豐富的。你說,把餘下的糧食都燒盡如何?也還他一個驚喜。」
「不……」他竭力將心底湧起的拒意收起,卻不可抑制地想象,全申城缺糧的場面,彷彿第二個末日降臨。被飢餓逼至瘋狂的人類,會將視線所及內一切事物全部掃光!就像蝗蟲一樣!甚至比蝗蟲更可怕,他們會飢不擇食,會襲擊同胞。
「你的愚蠢令我失望。」那聲音悄然盤旋,居然在此刻離開了他的心底。
軒轅容神色一清,無聲地注視著虛空。
那隻血線勾勒的眼睛流光一轉,做出一個令人費解的動作——彷彿穿透了黑暗的大門,看向門外的世界。
百米之外,薛自雪驀地感到一絲危險,懸空的靴,將落未落,定格在當地,彷彿趁勢將撲的獵豹。
她迅速反手,倒轉槍托,湊近唇邊。
那隻腳,謹慎地踏落地面。
瞬間,彷彿一道無形大幕拉開,眼前景象悄然一變——無數人煙氣息撲面而來。滿地廢棄貨車,井井有序地排列在停車場上,顏色各異的帳篷,架在車輛之間,擠擠挨挨,宛如蜂巢。過道兩邊,簡易灶台上煙氣裊裊,食物的香味撲鼻而來,泡菜,火腿,臘肉,魚湯,甚至連新鮮海魚,剝鱗破肚后的腥氣,也分明在前。
簡直——是另一個世界。
她站在了新世界的入口。廣場上的人們都在忙於果腹,似乎沒有人注意到自己。只有兩個負槍的警衛攔住了去路。
薛自雪一怔,迅速抹去臉上的戒備,正色道:「我是薛自雪,來請軒轅容先生,去臨時指揮部開會。」她亮出了新的身份證明。
警衛板著臉,兩張截然不同的臉,卻好像是同一副表情。
似乎日光略一偏轉,高個警衛僵硬地裂開唇:「請、跟我來。」
薛自雪隱隱不安,但藝高膽大,徑自隨他而去。
似乎完全忘了手中暗藏通訊器的槍托。
停車場之外。
陌寒放下手中呼叫器,神色凝重。
白羽遠眺那片空曠的水泥地面,白花花的地面反射著天光,其上空無一人,彷彿薛自雪憑空消失。
「還是聯繫不上嗎?」她問。
陌寒肅然:「她進去了。結界內外隔絕,無線電無法通訊,就像雲山之下的歸墟大漩渦一樣。」
「師父?我們在外面轉了三圈都沒能進去。她是怎麼進去的?」
「大概,有些人不想給我們開門。」
「能翻牆嗎?」白羽眸色雪亮。
「可以鑽牆。」陌寒輕輕一笑,向白羽伸出手。
在他身後,玉清玄明無聲浮動,散發出剔透清輝。
結界內,薛自雪被領到倉庫門前。兩個警衛一言不發,轉頭就走,似乎全不知禮。薛自雪心裡發笑,凝神再看時,卻發現這兩人雖然一高一矮,但步幅一致,甚至連手臂擺動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難道是哪裡尋來的軍人?
薛自雪如是想,卻覺得隱隱不對:經過訓練的人,眉宇間自然有一股與眾不同的英氣。而這兩人一個弓背彎腰,一個左腳內八,居然也能走得如此整齊?
倉庫周圍沒有一顆植物,水泥地面上,還殘留著重型卡車壓過後的裂紋。厚重的鐵門佇立在眼前,彷彿是沉默的山巒。有一絲絲微不可查的紅光,從鐵門的縫隙中透出。
哪怕面對一百個喪屍,薛自雪也能從容擊殺,全身而退,此刻,多年來鍛鍊出的直覺,令她不敢輕舉妄動。
「貴客到來,有失遠迎。」
低沉的聲音,驀地在她心頭響起。
薛自雪神色一厲,扣住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