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 104 章
事實上琮哥兒實在是多慮了,作為一個從出生開始便有父親等於沒父親,有哥哥等於沒哥哥,孤女一般的存在,再加上惜春本性就有些淡泊,自己都動過出家的心思,自然不會認為將賈敬安排在道觀里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所以,一開始還可能會擔心榮府這邊不聞不問,但等到賈赦明說了,賈璉那邊已經去家裡道觀那邊幫著安排之後,便再不操心。
這時候低著頭不說話,一副傷心難過的樣子,也只是不知道如何去應付老太太等人名為關心實為挑著她出頭的心思罷了。
這府里她現在也只與琮哥兒最是親近,現在又是她名義上的親哥哥,自其進屋后自然是多有注意,現在見他一直向自己這個方向看過來,眼中帶著明顯的擔憂,心下滿溢感動,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給了他一個笑臉,讓他放心。
見惜春面容平靜,笑起來並不勉強,琮哥兒這才將心放下,轉而繼續想著自己的事情,任老太太在那裡如何自說自話,只當不知道,只當沒聽見。
赦大老爺那邊估摸著時間,覺得今天在這裡呆的足夠久了,便起身說道,「老太太年紀大了身上毛病也多,還是多休息才好,兒子那邊也還有些事情,就不在這裡打擾了。」
說完帶著琮哥兒行了禮便徑直向外走去,惜春自然也是緊跟在他們身後。
幾個相關的人都走了,只徒留下老太太在那裡被氣的直喘粗氣,無奈手腳不利索,現在便是想扔東西都扔不了,鴛鴦在那裡微微低著頭盡責的給她拍撫著胸口,以防老太太氣急之後再添了新的癥狀。
下面站著的一屋子人卻是自從賈赦進屋之後,除了先前的請安問好再沒有出過聲,這麼長時間下來,再蠢鈍的人也知道大房父子就沒一個好拿捏的,指望著老太太拿著孝道去壓制純屬是痴人說夢,但無論是薛家還是二房甚至他們身後的王家現在都是麻煩纏身。
今後靠著人家的時候多著呢,既然來硬的不行,現在即使心裡恨他們父子入骨,卻也不敢再那麼大喇喇的去得罪。
這世上最好用的從來不是人情,而是權勢地位!
等賈赦父子離去后,賈母兀自在那裡『烏拉烏拉』的聽不清在說些什麼,只是猜也猜得到,老太太這是又在那裡咒罵大老爺一家呢。
薛姨媽看了一眼端坐在旁邊愣愣轉著佛珠,彷如神遊物外的王夫人,還有牆角處沉默著一言不發的寶玉,想著還在牢里的兒子,心裡一片凄然,「我那家裡也還有事情,下次再來看老太太吧。」
說著便告辭出去,寶釵自然是在後面跟著,母女兩個帶著鶯兒徑自向著梨香院的方向走去,本來都只是靜靜走著,但到了四周空曠無人處,薛姨媽卻猛地落下淚來,對著寶釵哭道,「真真是委屈我兒了。」
寶釵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臉色猛地便是煞白,張著嘴想說些什麼,卻怎麼也說不出口,眼裡淚珠兒倒是斷線的珍珠一樣撲簌簌往下落。
薛姨媽將自家閨女攬在懷裡,只任她這麼哭著,嘴裡笨拙,也說不出什麼多餘的話,只反覆念叨著,「也不只為了你哥哥,你只當為了你自己······」
只她越這麼說寶釵心中越是凄苦,淚珠兒落得也越發的凶了。
便是旁邊的鶯兒也哭成了個淚人兒,見主子失態卻又不得不勸著,「太太姑娘快收了眼淚吧,這裡雖然僻靜,但也保不準有人來看見,到時候傳揚出去恐是不好。」
聞言薛姨媽和寶釵這才慢慢的收了眼淚,母女兩個紅著眼眶沉默著回到了梨香苑,幸好路上並沒有見到什麼人,否則又是一樁是非。
進了院子的時候,外面大掌柜的已經在等著了,薛姨媽打疊起精神見了,「現在外面亂的很,生意上的事情倒是可以緩緩,最緊要的還是你們大爺那裡無論如何要好好打點著。」
那大管家忙應了一聲,末了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他今天早上就去看過薛蟠,看著雖然沒什麼危險,但卻著實吃了些苦頭,雖然私心裡認為大爺那霸王性子吃點苦頭恐怕還能好些,但是畢竟人家是主子,這話卻不是他應該說的。
「太太放心,大爺那裡包裹每日都是換新的,吃食等物我也是親自按時送進去,並不敢讓他吃什麼苦頭。」見自家主母還是愁眉不展,忍不住勸道,「太太還是放開些才是,那件案子早已經是陳年舊案了,僅有的馮府管家和葫蘆廟小沙彌兩個證人又沒親眼見過我們大爺打人,只要上下打點好了沒有人特意刁難,絕不至於被判......過重。」
大管家本來想說『死罪』的,卻怕犯了忌諱,那兩個字再唇邊晃蕩了一圈兒,到底是被他給又咽了下去。
只要不是死罪,剩下的無論是流放還是什麼,只要沿途打點好了,大把的銀子使出去總能留下條性命。
說起這個大掌柜的心裡也是憋了口氣,當時為了爭一個丫頭,兩家人有爭執,打人的時候並不是薛蟠親自動的手,充其量其也不過是說了句,「給我打,給我往死了打·······」。
雖然後來真的出了人命,但是只憑著這麼一句話,難道以他們薛家在江南的人脈,官府還真能讓他們大爺給一個破落戶償命不成?
隨便推出去一個替死鬼就能了了的事情,偏偏卻被那個賈雨村將案子落實在了薛蟠的身上,末了還弄了一個什麼「人已死」!
這件事情想想就是一個笑話,也就是太太一個內宅婦人太相信這裡榮國府的二太太了,結果卻是將大爺給賠了進去。
大掌柜又稟了幾件事情,有些難以決斷的,薛姨媽也沒個主意,只能讓其自行看著往年的例子辦。
殊不知,聽了這話大掌柜心裡也是發苦,現在大爺不在家,主母雖然無法管事,但經常一句話便是按照往年的規矩辦,但現在外面紛亂,主家又犯了事情,以往同樣的事情一千兩銀子便能辦成,現在三千兩都不一定能下的來,所以這一句「按例」可真是坑死了人。
他也想將這裡面的門道說給太太聽,可薛姨媽又哪裡聽的懂,說的多了便總要疑心他們這些老人是不是起了私心,想貪他們薛家的銀子呢。
哎,這可是天地良心,不說那些不老實有外心的在老爺剛剛沒的時候,已經趁亂走的差不多了,便是大爺那個脾氣,他們還真怕背著他做了什麼事情之後,直接被打死。
所以,平時即便想找銀子也絕對是當著面哄大爺,卻不敢背地裡搞鬼。
不得不說,薛蟠不拿人命當回事的混蛋脾氣,有時候對上他們也算的上是一種另類的威懾!
只他現如今這事情按照舊例絕對辦不下來,又關係到今後一年鋪子里的收益,見薛姨媽有送客的意思,卻也不敢退下去,只在那裡猶猶豫豫的不知道如何開口。
薛姨媽對這些東西不明白,寶釵卻是從小在父親身邊耳濡目染的學到了不少,看大掌柜的樣子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也知道如果只是吩咐大管家讓他看著去辦,又沒有辦法親自去盯著,長久下來又是一個隱患,但現在非常時期,也只能這麼先應付著,遂幫著跟薛姨媽那裡分辨了幾句。
又對著大管家道了「辛苦!」,又說了些「勞苦功高」的場面話,便讓其按著他自己的意思去辦就好了,「我那哥哥如何,我和媽媽哪裡有不知道的,這些年也多仗著您老幫襯規勸著才能勉強維持,現在這樣子情況,我們不信您還能信誰呢。」
一句話說的大管家對這位姑娘讚揚不已,只暗裡感嘆她不是男兒身,要不然老爺何至於落到現在這種後繼無人的地步。
殊不知大管家前腳剛走,寶釵便對著薛姨媽說道,「媽媽還是要看看能不能將蝌兒給接過來,現在哥哥那裡......外面總要有個做主子的來回幫襯著,這下面的人又哪裡有自家兄弟貼心?」
這斷時間她冷眼看著賈家,也算是經過了些事情,之前無論二老爺、二太太跟大房鬧的多不痛快,真報復起來,還不是只將二老爺的官職給一擼到底。
現在外面這麼多事,多少人牽扯進去,連王家都被抄了,二老爺不還是好好的在府里讓小妾陪著每日里飲酒作樂?說到底,不過是仗著一母同胞的親兄弟罷了。
再看看惜春敬大爺,這同宗同族的情分到底不是兩旁世人可以比的,關鍵時刻總能更加讓人信賴些。
薛姨媽如何不知道這些,但是這也是要看人看情況的,薛蟠跟薛蝌是親堂兄弟,現在蟠兒犯了事情,如果一個不好,按照禮法,他們母女手上這些個財物可就都是薛蝌的了。
雖然按理薛蝌以後也會奉養她,但那又怎麼比得上自己的親兒子?便是一樣的姑娘,有薛蝌在寶琴也要比寶釵尊貴幾分,這讓薛姨媽心裡如何過意的去,所以明知道讓薛蝌來幫忙是最好的,卻還是下不定這個決心。
「你那嬸娘剛剛去了不足三年,你兄弟妹妹尚在孝中呢......」薛姨媽聽了寶釵的話還是猶豫,只想等到兒子判決出來之後再說,也防著那邊起了斬草除根的歹心。
寶釵也是無法,她這個母親便只相信娘家人,被王夫人幾句空話明裡暗裡不知道騙走了多少東西,卻還是一心的信任賈家。
但是對著薛家那邊的人卻是千防萬防,也不知道為了什麼,從小到大她跟在父親身邊,明明他跟那位叔父的關係一向很好的,蝌兒兄妹也都不是忘恩負義的性子!
見勸了一句,母親那裡只是推脫,也便不再去勸了,他現在連自己的今後都不知道在哪裡呢......也實在是沒心情再去謀划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