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 110 章
徒睻的回歸彷彿宣告著朝廷終於回歸了平靜,這麼多年過去,皇帝終於將上皇和幾個兄弟手中的勢力徹底瓦解,隨著之前被抓的眾多官員或被判決或無罪開釋,朝廷上之前陰雲密布人心惶惶的氣氛也漸漸消散。
又因為之前的一場動蕩空出來的位置實在是有些多,一直以來忠於皇上的心腹自然是人人升官發財,整個京城哭聲未過,便已經笑聲一片,當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賈府之中也是如此,琮哥兒官升一級,已經開始在六部行走積累經驗,賈璉那裡也正式入了朝廷的編製,原來花銀子買的五品同知的虛弦直接被轉成了實缺,雖然還是負責玻璃工坊和水泥工坊兩處事宜,但現在出去卻已經與以往不同,不用借力也是一位實打實的官老爺了。
大房這裡人人笑容滿面,二房那裡雖然嫉妒卻也是無可奈何,尤其是王夫人只要一想到之前元春那裡透出來的消息就怕的不行,生怕哪一日就有官差上門也將他們一家老小給鎖拿出府。
東府更是悲聲不絕,賈珍和賈蓉都判了流放三千里,京城向南三千里便是南海之地,瘴氣肆虐,自古以來流放到那裡的官員就沒幾個能活著回來的,相比起來,便是薛蟠的被判充軍也要比這個好的多。
山高路遠的需要徒步帶著枷鎖走過去,能不能安然到地方都是兩說,更不說到了地方之後,還要忍受那裡的濕瘴之氣,可以說但凡京城的官員,寧可被砍了腦袋也多有不願被流放三千里的。
畢竟砍了腦袋之後,只要家裡還有人,便不愁沒人給收屍,這樣至少不用擔心客死異鄉后,連個埋骨之所都沒有。
這個判決也充分的說明了皇家有多不待見這對父子,判決下來之後,想必這輩子都不可能盼來大赦之日,想再回京城是絕對不可能了,今後即使命大活了下來,估計到死也都要在南荒安家。
尤氏婆媳自從知道消息后,便終日的以淚洗面,牛家能夠在知道寧國府風言風語的時候,還將女兒以續弦的身份嫁進這樣的人家,可見其家風本來就有問題,對著這個女兒也沒有多在意,所以在寧府賈珍父子剛剛被抓的時候,他們那裡就已經傳出了將牛氏除名的消息,說是為了族中女子不能為牛氏所累,但誰都知道,這是怕寧國府的事情牽連到他們頭上呢。
尤氏那裡更是除了一個繼母和其帶過來的兩個拖油瓶,再沒有什麼至親之人,不出事的時候尤老娘帶著兩個女兒每日里只在寧府打秋風,甚至存了讓自己的親女兒籠絡住賈珍,好長久享受這富貴的心思,但這一出事,她們自然是跑的比誰都快,好像生怕沾染上一絲寧府的晦氣。
這兩個人現在都是無家可歸之人,即便是依附榮府留在京城或者回了金陵老家,兩個無依無靠無子無女的弱女子時日久了也難免不被人欺負,思量再三后,倒是都願意跟著賈珍和賈蓉去流放之地。
賈赦這裡自然不能不管,見兩人態度堅決,便給足了銀兩,另外還將寧府中被發賣的僕役買回來了一些可靠的,將他們一同送了過去。
好在既然判決下來之後,皇家那邊的那口氣算是出了,也就再懶得管這對父子,所以便是賈璉這裡受了自家老爺的吩咐,一路上花了大筆的銀子打點差役,也沒誰會站出來阻攔。
又有琮哥兒在南方沿海一帶經營已久,相信這對父子只要命運不是太不濟,或者繼續捉的一手好死,平安度過一生還是能夠的。
薛蟠是被判充軍,薛姨媽雖然百般不放心,但是充軍跟流放又不一樣,流放的時候也只是路上吃些苦,到了流放之地,雖然還是要受到監管,卻並不嚴厲,所以家裡如果肯給安排,只要安全到了地方,又克服了瘴氣之苦,攜家帶眷什麼的自然還是有可能的。
但充軍雖然之後立了功勞可以減罪甚至建功立業,但開始的時候卻是不能有任何人跟去照應的,所以即使薛姨媽非常想收了生意跟著兒子一塊兒,卻也是有心無力,每日里愁苦,還要寶釵提醒這才想起來兒子至今也沒個一兒半女,這一去刀光劍影的萬一有個好歹豈不是等於絕了后?
想到這裡,又是一陣忙亂,思來想去最後還是終於忍著厭惡將一直被關起來的香菱給放了出來,「你這個攪家的狐狸精,我兒若是不被你迷惑,如何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到了現在生死不由自己,你卻是好吃好喝的在這府里被養著.......」薛姨媽現在只要一見香菱,便是胸口直疼,情不自禁的便會想起自家正在受苦的兒子。
罵著罵著感覺實在是不解恨,薛姨媽邊哭邊伸手向著香菱打去,自從兒子被抓之後,她真的是恨毒了這禍頭子,如果不是為了兒子有個萬一,好賴也要這丫頭下去陪著的想法,哪裡還肯留著她?早賣到那些臟地方去了。
即使這樣,也再見不得這個人,只每日里關著,要不是寶釵怕借住在賈府上,若再出點什麼事情不好,派人給送了吃食飲水,恐怕早已經渴死餓死。
饒是如此,現在被放了出來也已經面黃肌瘦,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的跟個瘋子一樣,現在被薛姨媽連打帶罵也不敢反抗,只伸手捂了臉抱著身子在那裡小聲唾棄。
看著薛姨媽在那裡謾罵發泄,寶釵卻是在旁邊皺緊了眉頭,她們之所以想送個女人進去是為了給薛家留後的,香菱這麼個瘦骨嶙峋畏畏縮縮的模樣,不仔細調養一段時間哪裡能生的出孩子?
這麼想著便也不阻止薛姨媽的哭罵,等她罵的夠了將人給送出去之後,這才將自己的想法給說了。
這麼一來,母女兩個更是犯愁,她們從金陵帶出來的丫頭本來便不多,這些年除了陸續嫁人的,也就還一個女兒身邊的鶯兒是個知根知底的,先不說女兒已經慣了她的服侍,一時半會兒的也離不開,便是哥哥要了妹妹貼身丫頭這種事情,也不是正經人家能夠做的出來的。
看著母親愁眉不展的樣子,寶釵到底是孝順,又憶及往日里哥哥對自個兒的疼愛,思量再三,到底是她主動開了口,「外面現買人,也實在是讓人不放心,要不然還是讓鶯兒去吧!她從小在咱們家長大,模樣性情母親也是深知的,若是真能懷個一兒半女的,便是她的造化了,便是讓哥哥真的擺酒明媒正娶的取做大房又如何。」
這話讓人聽著當然是一片好意,但是以如今薛蟠這罪犯的身份,便是做了大房又能怎樣,先不說跟著姑娘出嫁之後的前程,恐怕即使嫁個小廝也比這強出不知道多少,而且這也不過是個空話,薛家再如何,宗族裡面也不會允許子嗣娶個自家家生子出身的女子做正房。
更不要說,這短短日子裡到底能不能懷上個孩子了,若果真那麼容易,這薛蟠每日里女色不斷,便是那香菱現也跟了他有段日子了,怎麼就沒一個懷上過的?
剛剛被支出去取個東西的鶯兒在窗外聽了自家小姐的話,只覺得心裡發寒,但是她本就是做人丫頭的,現在不要說太太和小姐名正言順的讓她去伺候大爺,許諾的又那般好聽,便是哪一日不聲不響的將她給賣了,她又能如何?雖然這麼安慰著自己,但眼中淚光閃爍,到底是意難平!
這裡母女兩個取中了鶯兒,那邊香菱自然是再無用處,薛姨媽便想著將人給賣了,還是寶釵那裡給攔了下來,「媽媽,哥哥現在雖然暫無性命之憂,但到底為了能有個子嗣,咱們還是得多多積德才好,這香菱雖然不好,現在這個時候也不能夠為了這麼個無關緊要的毀了咱們的誠心。」
「我的兒,還是你說的有道理,倒是母親一時間想的左了,只是這香菱卻也是留不得,只要一看見她我這心裡便是難受的很。」薛姨媽捂著胸口,滿臉的難過悲傷。
寶釵轉了轉眼睛,一時間也沒個主意,卻沒想到,還沒到晚上,林府那邊卻是來了人,表明來意想給香菱贖身。
薛姨媽心內驚訝,這香菱怎麼可能跟林家扯上關係?
她現在雖然已經沒了將香菱賣到那種地方的心思,到底也不想看到她過好日子,所以之前才那麼猶豫不絕,要不然下面那麼多管事,白送出去,以香菱的模樣又有哪個會拒絕,她現在不鬆口,不過是想尋摸一個今後都不讓她好過的地方罷了。
但是現在這林家?薛姨媽皺緊了眉頭,連她們這孤兒寡母的都聽說這林家的老爺又升遷了,原來便是二品,想必現在已經是一品了,那可是一部尚書,又哪裡是她們能得罪的起的?
但是就這麼放了香菱去過好日子?薛姨媽抿緊了嘴唇,心下到底不願意,「這香菱雖然沒有擺過酒,但到底是伺候過我那不孝子的,不知林家現在想將人給贖走是個什麼意思?」
這話雖然客氣,但卻也著實陰險,萬一讓人傳出什麼不好的話去,林如海的一世英名都能被毀的乾淨,可惜薛姨媽這點小聰明到底跟林家見過世面的管家嬤嬤沒法比,「哎,薛太太這話真是......都叫我不知道怎麼回了。
哪裡是我們林家要人呢?不過是因為薛家大爺這件案子,我們老爺意外查出這香菱乃是金陵故人之女,人家也是鄉紳人家,女兒丟了這麼多年從來便沒放棄尋找過,如今我們家好不容易得了消息,哪裡有放著不管的道理。」
卻沒想到這話卻是說的薛姨媽眼睛一亮,她雖然不待見香菱,但是現在已經這個樣子了,兒子罪人的身份今後還不知道會如何,如果這香菱真的是鄉紳人家的好女孩兒,在家裡還是頗為受寵的,便是留在身邊又何妨?更緊要的是,她即便是死也不想放過這香菱!
她這算盤雖然打的好,那林家過來的嬤嬤卻只是不允,便是她千方百計的打探香菱的身世,她也只是不說,最後見薛姨媽只是一味的糾纏,實在是有些厭煩,「聽說薛家大爺已經定了是往西北去?說起來,我們老爺雖然現如今是文臣,但祖上也是勛貴世家出身,這西北經常打仗的地方,哪裡還沒有幾個老親故舊呢。」
薛姨媽聽了這話便是一個激靈,剛剛她一味的糾纏香菱,倒是將一開始時候對林家的敬畏給忘記了,現在聽了這話才猛地想了起來。
但是看著眼前這麼個僕婦打扮的下人,卻也實在是說不出服軟的話,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便聽到外面帘子輕響,寶釵聘聘婷婷的走了進來,「我聽說有人要來帶香菱走,心裡實在是放心不下,便過來看看,還望這位嬤嬤見諒。」這最後一句話卻是轉身對著林家來的嬤嬤說的。
畢竟是自家拐著彎兒的親戚,這嬤嬤也不是那輕狂之人,所以趕忙著回了禮,並且不著痕迹的打量著這位薛大姑娘,她們這些人都聽過在賈家呆過的那幾個小丫頭多嘴,說是在這府里的時候,時常有人會拿著自家姑娘同這位薛姑娘比較,話里話外的,還時常是踩著自家姑娘捧這位,現在細細打量,倒真是位美人兒,而且,看人這話說的,倒真不愧是商家的女兒,就是比平常人要圓滑。
小心收起了眼底的不屑,林嬤嬤含笑說道,「早就聽說薛家大姑娘最是心慈,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不過,香菱的事情姑娘很不必為她擔心,到時候父女母女團聚,總有她的好日子過呢。」說著話鋒便是一轉,「瞧我這半日只顧著叨擾薛家太太,還沒瞧見過香菱姑娘呢,只聽說這位小姐小時候眉心便有一點胭脂痣,年幼時候因為看花燈被拐子給拐走了,真正如何卻是沒人見過。」
話說到這份上了,薛姨媽母女也不好再多攔阻,否則真的惹惱了林家讓他們在薛蟠身上動手腳,倒真是得不償失。
只是這樣被人壓著當真是不舒服,一時間母女倆個臉上雖然都帶著笑容,但是那笑卻是比哭還難看,揮了揮手,薛姨媽有些無力的讓人帶了香菱過來,贖身的銀子怎麼也不肯要,只帶了身契讓那嬤嬤將人帶走,那嬤嬤如何肯?到底放了一張百兩的銀票在屋裡。
林嬤嬤接了香菱在預備好的馬車上,出了後面的角門兒也沒往林府去,而是直接去了林家在郊外的莊子上,無論如何,這香菱之前還是薛蟠的通房,就這麼大喇喇的拉到林府去,怎麼說也是在給主子抹黑。
在這輛馬車經過的一處小巷子里,還有一輛看似普通的馬車隱在暗處,在這輛馬車經過的時候,裡面有陣陣聲音傳出。
「到底是什麼樣的絕色美人兒,還能勞動的你費這麼大力氣,便只為了將她從薛家給弄出來?」
看著徒睻快要被醋汁子扭成麻花的一張俊臉,琮哥兒連吐槽的力氣甚至都沒有了,「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哪裡是為了什麼美人兒?不過是想起來喬先生跟那個甄士隱曾經是至交,所以舉手之勞幫這個甄英蓮一把罷了。」
「什麼『真應憐』?連林大人都牽扯進來了,哪裡還是什麼舉手之勞?」姓甄的果然就沒好人,連個名字都不會取!徒睻嘟著嘴巴,兀自在心裡腹誹。
「林姑父之所以牽扯進來是因為當時判案的賈雨村是他舉薦給我那二叔,又因此才得以起複的,起複之後第一件案子便是這薛蟠因爭個丫頭打死人命的案子罷了。」林如海既然知道了當初的案子以及這香菱的身世,自然也就知道了這賈雨村是個如何忘恩負義之徒,只恨當初瞎了眼睛才會給他寫的推薦信,現在雖然已經又將他給打落到塵埃里,但這些往日已經鑄成的錯誤,能彌補的自然還是要儘力彌補。
「我還沒說什麼呢,你在那裡緊張什麼?」徒睻半靠在軟墊上,斜睨著旁邊的琮哥兒,反正一想到這人竟然注意到了一個與他沒什麼關係的女子,心裡就不爽。
而且,這人跟林家走的那麼近幹嘛?如果他記得不錯,這林家的獨女可是在賈家住過很長一段時間,跟琮哥兒不但年齡相近,而且還彼此熟識.......一想到這個,徒睻感覺自己全身都不好了。
自從知道了賈家的大老爺在千方百計的給琮哥兒相看媳婦之後,他便深深的陷入了患得患失之中......
一看這人的表情,琮哥兒便知道這人現在不知道是又在那裡腦補什麼了,只能盡量的轉移話題,「你一直都還沒說,我家裡的那位娘娘到底犯了什麼事情,竟然惹得皇上再不肯留她。」
聽到琮哥兒問這個,徒睻忍不住撇了撇嘴角,這賈家的娘娘當真是個蠢的,在皇家家廟裡雖然清苦些,但以她的位份之高又能受得了什麼委屈,那是多好的養老之所啊?!
如果不是看在琮哥兒實在能幹份上,皇帝又怎麼會同意將從甄貴太妃宮裡出來的元春放在這個位置上。
只是元春對此卻不領情,非但如此,心裡還可能是存了怨憤,暗地裡竟然做了甄貴太妃與其他有皇子太妃的聯絡人,好讓上皇這些個年紀尚幼的皇子的母妃勢力都能夠聯合起來,到時候共同逼迫皇上同意給諸位王爺分封封地。
如果不是淑太妃一直幫著太后皇后料理後宮及時查到了這些異常,萬一真被她將這些勢力集合起來,給皇帝帶來的麻煩可能還真不小。
聽到這裡,琮哥兒也忍不住砸了砸舌,這元春還真能折騰,不過,想來那時候,皇帝和徒睻都集中精力在盯著上皇和四六兩位和甄家,貴太妃那裡目標也太過明顯,並不敢輕舉妄動,將那件事情交給元春還真的是再正確不過。
想到這裡,連他也忍不住打了寒顫,這元春真的是瘋了,想來是因為沒成功,所以皇帝那裡才只追究她一個人,如果真的被她給成功了,整個賈府說不得都可能被牽連進去。
拿著手指掐了掐眉心,這女人瘋狂起來還真是不容小覷!
「你們府里的那位二太太想必也快了。」琮哥兒聽著徒睻輕描淡寫的話,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來,「??」
徒睻最喜歡見他這種迷糊的樣子,那會讓他有種真實感,拿手指揉了揉已經被他自己給掐出指印的眉心,「那位二太太也是手段了得,你可能不知道,她一直都有手段跟宮裡的賈妃聯繫,有些消息也是她在幫著傳遞呢。」
聽著這些,琮哥兒忍不住深吸了口氣,看來他還是大意了,幸虧事情已經過去,皇帝那裡又對他們信任有加,要不然這次還真是不知道如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