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雪白的床單沒有一定點皺褶,乾爽的被單也被整齊的掀開一角鋪在床上,窗帘微動,半開的窗戶有翠色的葉子探出頭來,除了放在床頭的台曆和床腳的紙袋,這件屋子像是先前的客人從來沒有住過一樣,整潔,安靜,連空氣里漂浮的因子都未曾改變。
抬眼環顧整間屋子,柴毅然沉吟,這間屋子像是主人刻意恢復成原來的樣子,這是隨時準備離開的人才會有的舉動。探手揭開床單,果然看見床墊上的濕跡還未乾透,原樣兒鋪好床單,柴毅然才轉向這會他進來的主要目的。
今天他進來這間屋子,不是來看那灘濕跡,也不是為了摘下監視器,而是為了床腳的那個大紙袋子。
女醫生來這裡,除了她自己就只剩下這個紙袋子了,柴毅然直覺若是要找出能解釋昨晚情況的答案,非得要在這個紙袋子里找不可。
故而,這個男人此刻蹲在地上開始翻找醫生的行李。
襯衫,長褲,襯衫,長褲,貼身衣物,貼身衣物,專業書籍,再然後,衣服最底層的醫療盒映入眼帘。
有那麼一瞬間,柴毅然的呼吸變的深長,他垂目盯著巴掌大的盒子,然後安靜了幾十秒。這個男人有著濃黑的眉毛深刻的雙眼皮,和挺得恰到好處的鼻樑,尤在他垂目沉默的時候這三者最為相得益彰,那種眉宇間獨屬於男人和軍人的氣質在那點地方噴薄而出。
深思了幾秒,「喀啷」醫療盒被打開了。極快速的柴毅然眨了下眼睛,十幾支排列整齊的針管安靜的放著,透明的液體隨拿著盒子的人在針管里細小的流動著,下意識拿起一根針管在鼻前嗅了嗅,沒有聞見熟悉的味道柴毅然悄悄吁了口氣。
方才盒子剛打開的時候,真的,那一瞬柴毅然覺得這些針管里裝的全是毒品。
對於毒品,柴毅然熟悉的程度堪比專家,甚至他曾經所制的毒品在黑市上暢銷一時,那是他曾在y國潛伏過很長時間的結果,所以他對這種裝在小針管里的透明液體敏感的不得了。
悄悄拿出一根針管放在褲兜里,柴毅然覺得女醫生肯定會發現有一隻針管不見了,可是他也敢肯定即便醫生知道是他拿走也不會吭聲的,沒來由的,這個男人就是這麼篤定。
四面轉著不大的盒子,長期的習慣讓這個男人本能於從任何細小的地方獲取他想知道的東西,可是這個小盒子轉死他也沒發現任何有用的東西,於是柴毅然放棄。他覺得如果不是女醫生學過反偵察科目就是這個女人的自我保護意識過於強烈,或者也可以說這個女人時刻準備著將自己從任何環境中抽離,故而,她不會在任何東西或者地方留下她的痕迹,甚至連隨身用品亦然。
到底在害怕著什麼才能讓一個人這樣,隨時準備從任何地方逃離,柴毅然不知道。短短不到二十四小時的時間裡,女醫生讓人瞠目結舌,現在這個男人已經不知道他選擇的這個女人是不是合適的人選了。
然這會,遵從他的本能,他仔細的查看了所有的地方,連浴室也進去了一圈,堪堪要走的時候,無意間轉頭,床頭上的台曆映入眼帘。
柴毅然駐足,然後拿起台曆,昨日的日期上標著的紅圈在一群黑圈裡顯眼的非常。連翻好幾頁,不管是哪一月,每月都會有一個紅圈,但是不是固定的日期。柴毅然皺眉,不管怎麼看他都參不透這些紅圈到底代表著什麼,憑直覺,他覺得這些圈兒一定有著些什麼意思。
頭狼不是誰都可以當的,選頭狼的那個人能選上柴毅然一定是柴毅然有他自己的獨到之處,這樣的男人在他的戰場上是狡詐狠毒的硬角色。同樣在一頭霧水的情況下,柴毅然很快發現這些黑圈到每個紅圈都是十五天,也就是說每隔十五天要經歷昨晚的那一場?
一想到自己的猜測,柴毅然狠狠眯了一下眼睛,然後放下東西悄然出去。
儘管知道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可是柴毅然覺得全天下秘密最多的可能就是此次他費了大功夫招來一起休假的女人了。。
這樣來看,他苦心孤詣招的休假簡直像一個笑話,原本想著能好好了解一個女人,可就目前來看,他是越了解越不了解。
吃個早飯能費多少時間?吃個早飯費不了多少時間,尤其對魏語默來說,在公共場合吃東西她一向會吃的安靜而迅速,可興許是這個小鎮的空氣太好,林間飛的鳥兒過於悠閑俏皮,亦或是下了決定心頭終於稍稍輕鬆了些,語默難得決定出去走走,沿小鎮唯一的街道向前走了一會,鞋跟敲在青石板上的聲音安靜而隱秘,帶著獨屬於女人的美好漸漸響了起來。
可這個女人連這樣的輕鬆時刻也只是享受了不到十分鐘,她習慣了緊繃,片刻的放鬆只是新奇的嘗試,時間一長就會讓她不習慣,所以沿原路返回,語默很快又回了客棧。
推門進去的瞬間,不管從哪個門進去,在獨屬於自己的空間里,語默會放鬆一些,可這會剛一進屋放鬆了脊樑下一瞬她的腰又重新挺直。
有人進了這件屋子,除了她以外的人,魏語默肯定。她在訂房間的時候已經跟老闆說好,她不需要任何主動的服務,有什麼需要她會自己跟老闆要求,所以進來的不可能是老闆,況且即便是老闆進來過,方才她上來的時候老闆至少會跟她說一聲,然沒有。
這種感覺不舒服至極,像是有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窺探了自己*,語默僵直的站了半天,對於空氣中任何東西她都很敏感,甚至有時候光靠鼻子她都可以分辨出空氣里某些成分。靜止了好一會,不期然的,腦海里映出昨日那雙黑亮的眼睛,語默心中一動,有些懷疑此前她來的目的。
那個男人的特殊性她是清楚的,可是不清楚到底特殊到什麼程度,或許,這會兩人在這個小鎮的相遇不是偶然?
心裡各種猜測,習慣性的,語默伸手翻出了裝在袋子里的醫療盒,打開蓋子的時候就一眼,她瞬間發現少了一支針管,她的東西,放的時候有她自己的規律,這會一眼可知的形狀被打破了,那是少了一支的結果。
語默大驚,進來的人不單是進來了,而且連行李都翻了,甚至還拿走了一支針管。作為一名優秀的醫生,她清楚私自攜帶大劑量注射類藥物的嚴重性。
重新放好盒子,就像柴毅然之前預料到的一樣,醫生能發現少了針管,並且還這麼迅速。可也如他預料的一樣,醫生並沒有聲張,甚至在一開始的慌張之後很快便鎮定了下來。
這是一個理智的,敏銳的女人,柴毅然想,看著顯示屏里的女人安靜坐著拿出書本開始看書,柴毅然想這個女人若是男兒身,定然是要招到他的隊里來。
二十五歲就做了神外的主刀,不管這個人的過去是怎樣的,可是往後,倘若沒有不斷的汲取新的東西,高強度的競爭密度會讓你自然的從那個位置上下來,故而語默從來不會間斷學習,哪怕有些東西她已經爛熟於心可她還是要看書。這是她找回平靜的方式,她的所有努力,所有不容易,都是為了成為一個完美的外科大夫,這種念頭是在任何境地下支撐她的東西。所以此刻的慌亂,在打開書的不一會就已經消失了。
況且,隱隱的,語默覺得針管是被柴毅然拿走了,而且拿走針管也不是為了告發她的違禁,她不清楚其他,但是她清楚那個男人斷然不會做出真正傷害她的事情,這種沒來由的自信讓語默覺得羞愧。
出乎她規劃好的事情總會讓她慌亂,可是這會慌亂過後語默反而鬆了口氣,已經選好目標,柴毅然能知道反而是好的,邁出的第一步總是艱難的,由男人邁出總是好的,至少兩人有了交際。
語默在看書的時候,柴毅然出去了一趟,他出去了很長時間,等回來的時候已經快到下午了,他去了y省的異種兵分設基地,然進門的時候,他看見了在側樓檐下吊床上睡著的女人,英挺的男人駐足。
下午是客棧最安靜的時候,幾乎所有的客人都去了離這裡不遠的r海,只有三兩個客人還留在客棧。
語默是在吃過中午飯的時候靠近那張吊床的。她向來有睡午覺的習慣,這是當了醫生之後養成的習慣。此刻在安靜的古樸的小鎮里,吊在檐下的吊床讓醫生覺得新奇,試探著爬上去,晴好的天氣,古謐的小鎮里,醫生很快睡著了。
醫生睡的很熟,連被人看了半天都沒有醒來。鼻息均勻,膚色瑩潤,豐厚的嘴唇殷紅,這是一*康的不能再健康的臉,可是擁有這樣一張臉的人隨身帶著大劑量的注射鎮靜劑。
柴毅然安靜看了好一會,他很想問問醫生到底為什麼隨身帶這麼多鎮靜劑,可醫生這會睡的很香,於是他忍了。
早上他出去的時候就是為了讓人驗驗針管里到底是什麼,然最後得出的答案讓人意外到極點,這樣一個理智的完美的醫生,為什麼還需要鎮靜劑?
一點點的發掘,就一點點的察覺醫生是個矛盾體,這樣靜謐的一張臉上絲毫找不出用鎮靜劑的理由,可是又帶著那麼多的針管。這樣一個冰冷的人,可是昨夜又做出了在男人看來那樣驚世駭俗的舉動。
真正的醫生與表面是相反的,柴毅然知道。
驀地,男人的目光一定,然後兩步走近了吊床。
由於睡覺的不設防,醫生襯衫的袖子被擼了上去,露出來的手臂瑩潤纖巧,然而,吸引男人注意力的不是這些,柴毅然的目光定格在肘彎處那些針眼和淤青血跡。這是長久注射后才留下的痕迹,難怪她的衣服都是長袖長衫,難怪,柴毅然恍然。
一隻手臂肘彎處滿是淤青,這個男人探手就捏上醫生另一隻胳膊,擼起袖子,果然,另一隻胳膊也是這樣,甚至另一隻胳膊整個胳膊遍布著針眼。
柴毅然是個相當自我的男人,若是他堅持的事情,除非用命令,否則很難叫他改變。此刻這個男人直接探手捉起醫生胳膊這樣的舉動,魯莽,無禮,可是他沒有這麼覺得。長期和一群男人在一起的制式生活,讓柴毅然和別人溝通的方法簡單極了。
即便睡的再沉,這樣的動靜也該醒來了。
語默一睜眼,睜眼就看見和自己臉挨得很近的臉。這樣一張臉,是她思慮了五年的臉,不是因為愛情,而是她需要這樣一個她身體內的它喜歡的臉和身體。
從來沒有和這張臉挨得這麼近過,一時間完美的醫生有點發愣。
柴毅然當然發現了醫生已經醒來,可是這個男人就保持了那樣一個姿勢,在近處仔細的看著這張臉。男人長的極好,遠看能看見他身上的男人氣,可近看就完全看的是那張臉,那張臉陽剛英俊,有著幽深的黑眼和好看的唇形,這是醫生喜歡的。
灼熱的呼吸噴洒在臉上的時候,魏語默害怕,她能感受到自己血管的賁張和血流的變化,那種瘋狂的身體驅動簡直叫人心顫。
可是,手臂上的的觸感叫她回神,側臉,肘彎處摩挲的拇指還有觸目的淤青讓醫生臉色一變。
「請讓開。」極度的身體壓抑叫醫生的聲音聽上去冰冷極了,當然再兇狠的語氣柴毅然都是不怕的,只是他終於鬆手站直了身體。
居高臨下,這個男人望著迅速逃離的醫生,甚至醫生下吊床時候的踉蹌他都望著,一言不發。
沒人知道,方才四目相對的時候看著醫生髮懵的眼睛無措的是他,隔著屏幕他看光了這個女人的一切,可是隔二十公分的距離他沒看過,幸好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