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露 白
將到傍晚,張無忌付了車資,盡撿荒山小路行去。他知武當眾人定會追趕,是以根本不敢到人多的鄉鎮吃飯住宿,只在荒野間吃了些自帶的乾糧果子,找尋避風之處過夜。
如此風餐露宿將近一月,料來武當眾人到了這個時候還找他不到,應該已經放棄,這才敢尋回大路,進到城鎮之中打尖落腳。一路行來,但見沿途稻田盡皆龜裂,田中長滿了荊棘敗草,肚腹乾癟雙頰深陷的屍體日日可見。張無忌心中暗嘆卻又無可奈何。有時遇到快餓死的,看得心中不忍,便將身上的零錢接濟一點,然而只要接濟了一個,旁邊餘人便會一擁而上,那聲勢便如惡狼一般。張無忌雖有武功在身,卻實在下不去手毆打那些餓紅了眼的饑民,無法之下只得落荒而逃,然而他一走,那得了他錢財的人便成了眾矢之的,往往還沒餓死,倒先被打死。如此幾次,張無忌也學的乖了,再施捨之時,只找那落單的偷偷塞幾個大錢給他。
如此再行數日,張無忌自己反而餓起肚來,他囊中銀錢雖有大把,但購買食物之處卻是缺缺。後來餓得狠了,乾脆自己做了一副弓箭,射禽殺獸,勉強充腹。就這樣飢一頓飽一頓的又走了五六日,終於來到一處大鎮。
進的鎮來,卻見此處與別出大是不同,街道上人來車往人流不斷,路兩旁商鋪林立攤販棋布,叫賣吆喝之聲不絕於耳,竟是一派繁榮景象。張無忌心中大喜,一時也顧不得驚奇了,趕緊左顧右盼的尋找客棧,飢餐露宿了這麼些日子,說什麼也要先好好大吃一頓,再美美地睡上一覺。
行出不遠,就見前面現出一處三層酒樓,門前一個肩搭抹巾的夥計正在迎客,他頭頂一塊丈許長的牌匾上三個燙金的大字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樓雲...噢!不對,應該是入雲樓,古代的文字讀起來真是彆扭。」張無忌肚中暗罵,舉步走進酒樓,那迎客的夥計看了他一眼只道是誰家跟來的孩子,倒也並沒阻攔。
進到樓內,隨便找了一張空桌坐下,伸手便招呼跑堂的夥計上菜。不想喊了兩聲,那夥計竟似沒有聽見一般全然不加理會,只在堂內來回竄動,招呼其他客人。張無忌心中惱怒,趁他在自己身旁路過之時,一把將他扯住喝道:「怎的我叫了半天你卻不應?難道我便不是客人嗎?」那夥計輕蔑的看了張無忌一眼道:「去去,你是哪家的孩子,要酒菜叫你加大人來。」
張無忌心中惱怒更甚,大聲斥道:「你當小爺給不起你銀子嗎?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他這裡一嚷嚷,酒樓中許多客人都被吸引了過來。
那夥計聞言大怒,但對方只是個不到十歲的小童,酒樓上這麼多人瞅著,自己若是伸手打了他,勢必有損酒樓聲譽,到那時掌柜的那裡起碼是一頓臭罵。「算了!何必和一個小崽子一般見識!」想到這裡那夥計不再理會張無忌,強忍著怒氣轉身就走。然而他的衣襟扯在張無忌手中,掙了兩掙竟是沒掙開,他心中怒意又添,嘴裡喝道:「放手!」揮臂粗魯的向張無忌幼小的手臂擊去。張無忌並不放手,只是手臂在方寸間一抖,返撞上那夥計手臂。雙臂相交,那夥計痛的險些叫出聲來。他心中吃驚,強忍疼痛臉上卻不願失了面子,冷笑一聲道:「你要酒菜,好啊!拿錢來!」張無忌「哼!」了一聲,伸手便向懷中摸去。這一摸之下,臉上不禁微微變色,他這些日子時常接濟饑民,每次接濟的雖然不多,但架不住次數頻繁,身上的散碎銀錢已經所剩無幾,此時身手懷中,只摸出十數個銅板來。那夥計輕蔑的望了一眼那十幾個大錢道:「就這麼幾個子兒,還想充什麼大爺,沒錢趁早給我滾蛋!」說著又掙了掙兀自還握在張無忌手中的衣襟道:「放手!」張無忌自從到了這個世界,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氣得滿臉漲紅,伸手狠狠的在被囊中一掏,將那個綉著兩枝牡丹的綉囊取出,在桌上微一抖動,裡面便滾出七八顆金豆來。那夥計冷笑一聲,毫不在意的伸手捏起其中一顆查看。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這些金豆是真的,要知道現下金銀兌換是十比一,若這些金豆是真的,每個應該都有一兩,合起來就是七八兩,合計七八十兩銀子,(一兩銀子相當於二十一世紀的500多元人民幣,八十兩銀子換算成現代的人民幣應該有4萬多)再看那綉囊此時仍鼓,裡面當還有不少,若都是金豆,怕還有二三十兩(相當於十幾萬人民幣)。他一個小童,看衣著就不像大富之家的,如何能有如此多的錢財?就是大富之家,也斷沒有讓一個不到時歲的小童拿了這麼多錢財出來招搖的。這就好像一個小孩到你開的飯館里吃飯,吃完了說沒錢,拿出一把鑽石讓你會賬一般,試問你肯不肯信?你不當它是玻璃才怪。
那夥計金豆入手,竟覺甚是沉重,心中微微吃了一驚,但他兀自不信,拿到嘴裡用牙咬了一下,拿出來看了一會兒,見那牙印竟然慢慢騰起,恢復原裝。這下他再也無話可說,咕嚕一聲咽了口唾沫,想要改回一慣迎客的笑臉,一時間卻又回不過面來,杵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脹的滿臉通紅不知如何是好。
還好這時候那個掌柜的過來解圍,假意責罵了那夥計幾句,叫他到另一邊換另一個夥計過來侍候,又對張無忌說了些諸如「小少爺大人大量,千萬別和那沒眼色的一般見識」之類沒營養的套話。張無忌見那夥計已經離開,也不好不依不饒,撿起桌上的金豆,吩咐夥計趕緊上菜上飯也就罷了。他卻沒有注意,不遠處靠在角落的一張桌上,三個身著粗布長衫的中年漢子正在相互打著眼色,少頃,其中一個匆忙的離桌出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