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鄭貴妃離開后,司馬睿往炕床-上一歪,靜默了半晌后,怏怏的說道:「愛妃你說的對,宮裡的妃嬪瞧上的不過是朕這個皇帝罷了,與朕這個人無甚干係。」
曉得他被鄭貴妃的一番酒後真言打擊到了,俞馥儀也沒落井下石,安慰他道:「橫豎您是皇帝,瞧上您這個皇帝跟瞧上您這個人,又有何分別?左右都是您罷了。」
「那如何一樣?」司馬睿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隨即惡狠狠罵穀雨道:「愣著做什麼?倒酒!」
穀雨朝俞馥儀看過來,俞馥儀笑罵道:「真是個沒眼力的,沒瞧見皇上要借酒消愁么,還不趕緊倒酒?」
「渾說,誰要借酒消愁了?」司馬睿再次沒好氣的瞪了俞馥儀一眼,見穀雨已擺了一隻酒杯在自個跟前,並將其了注滿了桂花酒,於是他舉杯一飲而盡。
然後「呸」的一聲吐出來,一臉嫌棄的說道:「太軟綿了,跟個娘們兮兮的女子似得,一點都不過癮。」
先前當著顏寶林的面,他哭著喊著要喝桂花酒,這會子果真喝到了,又挑三揀四起來,俞馥儀無語道:「要過癮您喝燒刀子去,何苦糟蹋臣妾的桂花酒?」
說完吩咐穀雨道:「既然開壇了,下剩的也別收起來了,你們幾個分了罷。」
「是。」穀雨應了一聲,正欲福身謝恩呢,司馬睿又不幹了,哼哼唧唧的說道:「雖不過癮,但也聊勝於無,朕且湊合著吃吃罷。」
俞馥儀無奈,只得叫穀雨替他斟酒。
司馬睿喝了幾杯后,問俞馥儀道:「聽說福寧大長公主今個兒進宮了?」
「是進來了,臣妾也見到了。」俞馥儀點了點頭,詳細解說道:「福寧大長公主的庶女其實並未病故,而是被送到了通州的慈心庵,保寧侯不知從哪裡聽說了,硬是跑去將人搶了出來,給她安了個農家女的身份,以新夫人的名義成了親,這事兒傳到了福寧大長公主的耳朵里,她便帶人跑到保寧侯府要人,保寧侯不承認,於是她今兒一早進宮來找皇後娘娘做主了。」
聞言之後,司馬睿竟然笑了,用頗為欣賞的語氣說道:「趙振這小子倒是痴情,朕料到了他會搶人,卻沒想到他這麼決絕,竟然直接給二表妹安了個新身份,讓她與福寧大長公主府以及長寧侯府劃清了界線,如此一來,福寧大長公主想拿捏她都不成了。」
一口一個福寧大長公主,連姑母都不叫了,卻又稱呼保寧侯夫人為二表妹,親疏遠近可見而知了。
「光他決絕沒用,誠如福寧大長公主所說,只要讓保寧侯夫人與福寧駙馬滴血認親,一切便明了了……不過若保寧侯不肯配合,想滴血認親也難……」俞馥儀斜了司馬睿一眼,摸著下巴說道:「說到底,這事兒最終是個什麼結果,還是要看皇上的意思。」
話雖這樣說,但司馬睿怎麼決定,俞馥儀多少也是能猜到的,皇室臉面可以不要,但功臣的臉面是如何都不能不顧的,否則寒了朝臣的心,大周社稷也難穩定,加之又有與福寧大長公主不對付的太后推波助瀾,司馬睿只有力撐趙振到底一條路可走,哪怕趙振給他挖坑呢,他也只能咬牙認了。
「看朕的意思,朕能有什麼意思?為今之計,也只能叫人放出消息說福寧大長公主思女心切,這才將與其已故庶女模樣相仿的保寧侯夫人錯認,再叫福寧駙馬去保寧侯府致歉,如此掩耳盜鈴的遮蓋一下,好歹將這事兒糊弄過去。至於蟲娘,該知道的人都已知道,以後她只能自求多福了。」司馬睿悶了一口酒,又沒好氣的吐槽福寧大長公主:「也不打量下自個有幾斤幾兩,就敢跟趙振杠上……趙振是誰?那可是八歲就能抱著叔伯大爺的牌位跑到金鑾殿上訴苦的人兒,再狡猾沒有的,跟他杠上,豈能有便宜賺?」
思女心切?若是自個親出的嫡女倒也罷了,偏是個宮女所生的庶女,便是不了解內情的人聽了,多半也是不信的,可不就是糊弄?俞馥儀笑道:「狡猾也有狡猾的好處,若換成個不狡猾的,哪怕再喜歡誰呢,對上地位尊貴的福寧大長公主,也只有偃旗息鼓的份兒。」
司馬睿湊過頭來,在俞馥儀臉蛋上親了一口,一臉鄭重的說道:「愛妃放心,朕可比趙振狡猾多了,任憑是誰,也拆不散咱們。」
俞馥儀抬手,拽下衣襟上別著的絲帕,擦拭起臉上的酒漬,嘴角撇了撇,露出個似是而非的笑容來。
司馬睿陡然拔高聲音道:「怎麼,你不信?」
俞馥儀挺想搬出太後跟自個同時掉到河裡他會先救誰的坑爹問題來堵他的嘴,奈何他不會游泳,問出來只會會惹來一頓好罵,只得違心的敷衍道:「臣妾信您。」
司馬睿得意的揚了下唇角,抿了一口酒後,又問道:「鄭貴妃怎地跑你這兒喝酒來了?」
俞馥儀回道:「臣妾本以為她是為著福寧大長公主的事兒到這兒等皇上來著,後頭見她又是灌酒又是說心裡話的,又有些不像了。」
司馬睿哼道:「後宮里的女人,個個都是長舌婦,偏鄭貴妃又是個愛面子的,出了這樣給人平添談資的丟臉事兒,她心裡能痛快?不借酒消愁才怪!」
哼完又急急的補充道:「愛妃除外,你的嘴巴緊的跟什麼似得,不然鄭貴妃也不會跑到你這兒來喝酒,還喝個酩酊大醉。」
俞馥儀的確不愛議論他人是非長短,故而坦然的接受了司馬睿的這番恭維,並投桃報李的親自替司馬睿斟了一杯酒。
待他飲盡之後,又笑道:「難得鄭貴妃看得起我,引我為知己,毫無顧忌的對著我吐露心裡話,若我不投桃報李,豈不辜負她這番情意?所以呀,臣妾勸您趕緊喝,喝完了這半罈子,就擺駕永壽宮,在她那歇一宿,如此既安慰了她,又替她撐了腰,其他妃嬪擠兌起她來,也能有些忌憚。」
「她看得起你,你就要將朕往她身邊送,如此朕豈不成了你們人情往來的禮品?朕惱了。」說完,司馬睿一下扭過頭去。
俞馥儀笑道:「惱了您還不拂袖而去?」
司馬睿鼓了鼓腮幫子,哼道:「朕惱了你,但沒惱朕的寶貝小閨女,別以為朕是為了你才留下的,若你肚子里沒揣著朕的寶貝小閨女,朕一早就走人了。」
「哎喲,臣妾頭一次體會到『母憑子貴』這個詞兒的涵義,還真是受寵若驚呢。」俞馥儀用手帕掩住嘴,誇張的假笑起來,嘲諷的意味十足。
司馬睿被她笑的有些掛不住,正要發火,突然外廂傳來趙有福的聲音:「啟稟皇上,鄭貴妃身邊的沉魚姑姑求見。」
「她怎麼來了?」司馬睿皺了皺眉,說道:「讓她進來。」
沉魚進來給司馬睿跟俞馥儀行過禮后,用一種既高興又擔憂的語氣說道:「我家娘娘從長春宮回去后,喝了醒酒湯便睡下了,誰知才睡了一炷香的工夫就醒了,醒來后連連乾嘔,可什麼也沒吐出來,臉色卻白的嚇人,奴婢忙打發人去報與皇後娘娘,皇後娘娘當即便使人去請太醫,太醫來后一診脈,竟診出個喜脈來……只是我家娘娘年前才小產皇上您是知道的,加之今個兒又喝了這麼多酒,太醫說胎相十分不穩,稍有不慎便會保不住,令我家娘娘卧床休養,分娩之前一步也不可走動。」
年前小產後,太醫就斷言傷了根本往後子嗣艱難,不想才剛過去幾個月,她竟然再次有孕,站在古人的角度,必然都覺得她有福氣,可是站在俞馥儀這個穿越者的角度來看,半年之內懷孕兩次,對身體的傷害那不是一般的嚴重,古代貴族女子身-子本就嬌弱,便是能平安生下孩子來,只怕身-子也垮的厲害,於壽數有礙。
司馬睿還不曾有反應呢,俞馥儀驚呼一聲,一臉懊惱的說道:「貴妃姐姐是在我這兒喝的酒,若有個好歹,豈不是我的罪過?」
沉魚忙道:「瞧娘娘說的,酒是我家娘娘自個提出來要喝的,與娘娘何干?」
「朕知道了。」司馬睿笑著點點頭,又問道:「皇后可知道了?」
沉魚回道:「落雁已經去說了。太后那邊,奴婢離了這兒后便過去。」
「賞!」司馬睿叫趙有福賞了沉魚個大荷包后,便擺手道:「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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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魚離開后,俞馥儀起身微福了下-身,笑道:「臣妾恭喜皇上再得一子。」
「別烏鴉嘴。」司馬睿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後起身沒好氣的將她拉起來,罵道:「叫你別拘泥這些虛禮叫你別拘泥這些虛禮,說多少次你都不聽,若是傷了朕的寶貝小閨女可如何是好?」
俞馥儀順勢坐下來,笑道:「臣妾身-子骨壯實著呢,哪裡需要這樣小心?倒是鄭貴妃,可得好生調養著。」
司馬睿閉眼嘆了口氣,無奈道:「她有孕本是件喜事兒,好歹終生有靠了,偏趕在這個時候,時機真是太不對了。」
這倒也是,司馬睿本就冷著福寧大長公主,太后自不用說,而皇后只會打太極做不了主,碰一鼻子灰的福寧大長公主自然就偃旗息鼓了,如今她的長女鄭貴妃有了身孕,福寧大長公主有了依仗,氣焰必定再次囂張起來,還不知會鬧騰到什麼地步呢。
俞馥儀正附和的點頭呢,突然聽得司馬睿在耳邊道:「她若生下皇子,琰兒的地位可就不保了,你竟還替她說話,莫非你是個傻得不成?」
「大皇子有太后撐腰,二皇子有皇上寵著,琰兒本就沒什麼地位,再多一個皇子又如何?」俞馥儀笑了笑,斜了司馬睿一眼,開門見山的說道:「臣妾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鄭貴妃與臣妾素無恩怨,您可別指望臣妾會對她出手。不過您也別著急,有比您更急的呢,您擎等著瞧好就是了。」
司馬睿與鄭貴妃自小一處長大,便是沒有愛情,也有親情,但凡可以,他都希望她能生個皇子,如此便終生有靠了,可誰讓她有福寧大長公主這麼個母親呢?從前倒還好,雖囂張跋扈了些,但尚不算出格,如今年紀越大越不知天高地厚了,真讓鄭貴妃生個皇子下來,如鄭貴妃所說那般幫外祖母擦屁-股倒還好,怕就怕她心大到等不及自己壽終正寢,逼著鄭貴妃跟她生下的皇子做出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來,那才真是防不勝防……故而她腹中的胎兒,若是個公主,自然能瓜熟蒂落,若是個皇子的話,是註定要半途夭折的,單等幾個月後御醫把脈的結果了。不過到底有些不忍心,故而不想動用自個的人,若有人代勞自然最好了,他也免了不少愧疚。
當然這些都是司馬睿自個的陰暗小心思,是無法宣之於人的,卻被俞馥儀這麼大喇喇的叫嚷出來,他的顏面何存?當即就要惱羞成怒,隨即想到從前被戴綠帽子這麼丟臉的事兒她都知道了,被她知道自個陰狠毒辣的一面又如何?頓時所有羞惱都退散了。
話雖如此,沒有台階,還是有些下不了台,於是他哼的一聲站起來,丟下句「今個兒翻鄭貴妃的牌子!」,便大踏步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