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去的路上，談穎還是決定打個電話給沈良臣。之前他不止一次警告過自己不許到公司里去找他，可這次是因為工作，情況特殊，他應該能理解吧？
車子在城市主幹道上疾馳，電話響了許久照舊是沒有人接，她準備掛斷的前一秒，總算聽到了那道熟悉的聲音徐徐傳過來，「什麼事？」
他忽然異常冷漠，像是心情很差的樣子。談穎本來想好的話忽然就卡在嗓子眼兒里，她頓了下才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口，「那個，我要去盛世一趟。」
「……」
「工作上的事，採訪沈小姐。」因為有旁人在場她不方便說的太直接，反正沈良臣都能聽懂。
「……」
那邊許久都沒開口說話，談穎只能聽到細微的雜音和淺淡的呼吸聲，她一時拿不准他是不是生氣了，又輕聲補充道：「我不會亂說話，你放心。」
「放心什麼？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打來只是知會我一聲不是嗎？」沈良臣諷刺的聲音幽幽傳過來，帶著一股莫名的寒意。
談穎咬了咬嘴唇，實在不懂他到底為什麼不高興，她已經承諾了不會在沈寶意麵前亂說話，也不可能讓別人知道他們的事兒，可他還是要生氣。
「如果遇上、遇上別人……」談穎咬住下唇的力道又加重了些，小聲說道，「我也不會亂說話。」
「別人？指誰？」沈良臣脫口而出的這四個字，哪怕隔著電波，談穎也能聽出咬牙切齒的味道。
他大概沒料到她已經看到黎安妮了吧？談穎忍不住苦笑了下，其實能讓他這麼緊張的，當然也只有那一個人了。想想也是，黎安妮一直和沈寶意那麼好，去盛世或許也會遇到她，而沈良臣應該非常不願意讓黎安妮知道他們倆已經在一起的事實。
電話忽然陷入短暫的空白，誰也沒開口率先捅破那層窗戶紙，但彼此都早已心知肚明。沈良臣似乎很忙，一副不想和她多說的樣子，幾秒鐘之後只冷冰冰地吩咐道：「乖乖回去，我不想重複第二遍。」
平時她真的是乖順慣了，沈良臣大概一點也不相信她會忤逆自己，所以很快就將電話掛斷了。
談穎坐在那盯著黑了的手機屏幕，心裡翻江倒海一樣，自從那件事之後他便很少會這麼厲聲和她講話，原來無論平時多麼順從體貼，碰到了黎安妮的事還是會失控。假的，終究成不了真的……
正在開車的同事從後視鏡里觀察她，見她臉色不好，輕聲詢問道：「沒事吧？」
「沒事。」她努力笑了下，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誰，望著窗外又低聲補充道，「能有什麼事。」
她現在是斷然不會就這麼打道回府的，這是她第一份工作，無論如何都要做好，更何況林東還在等著看她出醜，她不可以就這麼放棄。
***
這已經不是談穎第一次來盛世，父親在世的時候她也來過幾次，可都是幾年前的事了。如今站在盛世前的廣場仰頭往上看，恢宏的建築直抵雲端，有種說不出的雄偉氣魄……短短几年時間，沒想到沈寶意和沈良臣將它經營的這麼好。
她再次看到了自己和沈良臣之間的差距，就彷彿這一眼望不到頭的樓層，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怎麼了？」同事見她站在原地發愣，以為她還在緊張，笑著安慰了幾句，「沒事的，到時候你就負責拍照，該說的由我來說。畢竟說話是我的強項嘛。」
談穎認真的看了眼身邊的人，這次一同過來負責採訪的同事是其他組的，她以前也沒和對方打過交道，是個看起來長相清爽的男孩子。對方笑起來很靦腆，秀氣的眉眼溫和沉靜，讓人看了也不自覺地跟著放鬆下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就是覺得這樓挺漂亮，一時看走了神。」
「當然漂亮了，整個北部應該找不出第二家了吧。」那年輕人滿眼艷羨地說著，並長長吁了口氣，「得，咱們也只有看看的份兒，進去吧。」
兩人一起進了公司，按前台的指示很快就到了指定樓層，沈寶意的助理早就等在門口，對兩人交代了幾句注意事項才敲的門。
辦公室里陽光充足，沈寶意坐在辦公桌后似乎也正在忙，一直低著頭也不知道在看什麼，過了好一會才抬頭看兩人。
不得不說這人真是城府非常，就那麼一眼分明是認出了談穎的，但愣是將眼底的驚愕和意外都妥帖藏好，同兩人握手時語氣都十分自然，「我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所以儘快開始好嗎？」
話里有徵求的意思，可那眼神和氣勢根本不容置喙。
同事對談穎示意開始，談穎見對方無意與自己相認，連目光都沒刻意在她身上停頓半分。這更是合了她的意，她樂得輕鬆，於是也很快投入到工作中來。
「沈小姐接手盛世的時候才22歲，非常年輕，請問那時候你的心態是怎麼樣的？」
問題全都是沈寶意助手敲定的，所以她回答的時候非常流利，「畢竟還那麼年輕，當然會有壓力，當時受到很多股東的質疑，而且當時家父重病在身，根本沒有精力輔佐我。但可以說，沒有壓力也絕對沒有我沈寶意的今天，所以說，有時候壓力也未必是件壞事。」
她說完時忽然沖著談穎的鏡頭嬌媚一笑，眼底帶著幾分精明透亮的光澤，談穎巧妙地捕捉到了，忍不住也微微揚起唇角，可再看向沈寶意時，她已經很快轉過頭去。
採訪的同事果然如他自己所言很會說話，巧妙地接了一句，」如果沒有沈小姐，當然也沒有盛世的今天。」
「哎，這話真是過獎了，我還有個弟弟呢。他也非常能幹。」
聽到沈寶意主動提起沈良臣，談穎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明明這姐弟兩感情很糟糕。
同事是外人，當然不清楚這層關係厲害，於是順著接話道：「那沈先生當時——」
「哦，他那時候在國外念書，又交了非常要好的女朋友，已經談及婚嫁，我自己能應付的事當然就不想給他增添煩惱了。」
沈寶意這一席話說的可真是巧妙，既把自己塑造成了體貼善良的好姐姐，又給沈良臣成功抹了黑，寥寥幾語就將他變成了花花公子的形象。
早就知道沈寶意處處針對沈良臣，但沒想到矛盾這麼激烈。
談穎眼神複雜地又看了眼沈寶意，對方也微微挑眉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像是淬著毒，有種狠厲的味道。
門板恰好被叩響，採訪突然中斷，談穎也下意識看向門口。
是個……奇怪的男人。
***
之所以說奇怪，是談穎覺得他很眼熟，但說是眼熟，她又分明沒見過對方。對方看起來和沈寶意的年紀差不多，五官深邃，尤其那雙眼睛像海一樣又沉又神秘。
「抱歉，我不知道你有客人。」他低聲說著準備退出去，卻在目光梭巡到談穎時驀地頓住了。
談穎看著他，腦海中像是依稀有什麼東西要蹦出來，但總是差了那麼一點。還是沈寶意率先打破僵局，她主動走向對方，動作十分親昵，「我很快就好，你等我一下。」
看起來像是沈寶意的男朋友，或許小時候曾經有過一面之緣也說不定，談穎這麼解釋之後就釋然了，低頭查看自己相機里的照片。
那個男人又看了眼談穎，這才帶上門走了出去。
採訪很快完成，比想象中順利多了，沈寶意居然還客氣地和兩人說再見。
談穎走出她辦公室的時候忍不住鬆了口氣，意外地又看到了之前那個男人。
沈寶意走過去同他說話，「季青。」
季青？並不熟悉的名字。談穎打算走了，此刻電梯里卻走出來兩個人，她腳步一收，堪堪和兩人目光相撞。
***
剛剛才通完電話，可此刻再看到沈良臣，談穎覺得異常陌生。他看到她的時候表情也很精彩，臉色微微有些僵，唇角更是抿成了一條直線。
「呵，新歡舊愛都齊了——」沈寶意嗤笑出聲，一臉看好戲的樣子。程季青則皺了皺眉頭，目光重新落回了談穎身上。
「談穎？你怎麼在這。」黎安妮欣喜地朝她打招呼，胳膊依舊挽著沈良臣的。
「我——」談穎腦子有點亂，手心裡細細密密地像是有汗珠汨出來，她的視線像是被牢牢粘在了兩人相攜的胳膊上，怎麼都挪不開似的。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許久才終於擠出點笑容，「我在薇莎工作啊。」
黎安妮懵懂地點點頭，像是真的不知道談穎和沈良臣現在的關係，推了推旁邊始終面無表情的男人，說：「你怎麼了？」
沈良臣不說話，只是一直狠狠盯著談穎看。
談穎覺得挺可笑的，分明此刻看起來出軌被抓的人是他，可為什麼他的表情反倒好像是她做了對不起他的事兒一樣？她忽然就發現，原來自己的角色那麼可笑，就像小丑一樣。
她一秒鐘都不想多呆了，拖著同事的胳膊沖在場的所有人說：「你們忙，我們先走了。」
「哎——」黎安妮看著匆匆進電梯的談穎，微微皺了下眉頭，不明所以地回頭看沈良臣，「你們吵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