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孺慕之情
顧青源領著章弈一起來到前面的大堂中,顧大將軍不在,皇甫雲自然而然地坐在主位上。
她見章弈跟著一同過來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招呼兩人坐了下來。
這一桌子明顯都是顧青源愛吃的佳肴,皇甫雲就像是要把顧青源不在這幾日一次性彌補一樣,一頓飯便上足了三十六道菜,這樣的規制已經完全可以比擬御膳。
將軍府雖然並不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但皇甫雲已經習慣了用膳時不論事。顧青源知道母親的習慣,一頓飯吃的也極為安靜。
唯有章弈雖然已經被顧青源板過了用手抓飯的習慣,但目前還用不大習慣筷子,吃飯時難免會弄出一點聲響。
雖然顧青源跟皇甫雲並無責怪之意,但章弈自己卻頻頻皺眉,夾菜的時候更加小心翼翼。只是越小心越容易出錯,一塊東坡肉便直接貢獻給了桌子。
顧青源「啪」地一聲將筷子拍在了飯桌上,章弈嚇了一跳以為師尊是在怪自己,當下便憋紅了眼睛。
他這一招還是這一路上總結出來的,只要他哭一下,不管是真是假,師尊總會對他寬容很多。
「源兒你這是做什麼?」皇甫雲見又瘦又小的孩子,要哭不哭地樣子,忍不住母愛泛濫了一下,直接將章弈拉到了自己身邊摟在懷中:「不過是一塊肉而已,至於這麼大驚小怪的嗎?」
顧青源並沒有接皇甫雲的話茬,只是轉頭看向站在章弈身後的棋書:「棋書,誰教給你的規矩,主人自己夾菜你就在旁邊看著?」
棋書這才知道顧青源這火是沖著自己發的,趕忙跪了下來:「棋書知錯,請侯爺恕罪。」
其實這原本不怪棋書,是大將軍當初訂下的規矩,只要與將軍或者公主一同用膳時,就不許下人跟著布菜。
大將軍此為也是用心良苦,生怕自己兒子長大以後連手都不會動了。
走路要人抬,吃飯要人喂,那還活著幹什麼?!不如乾脆死了算了!
不得不說顧青源長這麼大沒養成一個大胖子,全賴父母優良的基因,和大將軍經常性地「鞭策」。
顧青源也清楚他爹立的那個規矩,並沒有真的責怪棋書的意思:「好了,起來吧,規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我是讓你伺候主子的,不是讓你看主子笑話來的。」
「是,棋書明白。」棋書應完之後才站起來,再也不敢幹站在那兒,小心翼翼地給章弈布菜。
「娘。」顧青源湊過去笑嘻嘻地抱住皇甫雲的胳膊:「你不會怪我打擾你用膳的雅興吧?」
皇甫雲樂得與兒子親近,顧青源之所以會懶成這樣,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這個做母親的驕縱出來的。
她伸手輕輕捏了一下顧青源的鼻子,神色寵溺地說道:「只要你高興就好。」
「吃飯吧。」皇甫雲將章弈拉到自己身邊之後便沒放回去,她一開始只是因為自己兒子喜歡,對章弈產生了一些好感。如今更是覺得這孩子可憐,因此又多了幾分親近之意。
皇甫雲當年生產時傷了身子,是以至今只有顧青源這麼一個獨子。既然源兒讓下人當章弈是主子,她便也將對方當養子看待,給他夾菜的速度比棋書還快。
用完膳食之後,皇甫雲將煲好的湯親手給顧青源盛了一碗后才說道:「你這次私自離京的事情,為娘已經進宮為你求過情了。不過明兒個你也進宮一趟,主動請個罪,擅離京城畢竟是大事兒。」
如果不是大事也不至於出動鐵騎軍,顧青源訕訕應道:「我知道了母親。」
皇甫雲停頓了一下,不無擔憂地看向自己最寵愛的兒子:「你父親這次又打了勝仗,很快就會班師回朝。他已經知道你離家出走的事兒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怎麼個準備法?再跑一次還來得及嗎?或許他可以帶著徒弟去浪跡天涯……
顧青源短時間內在心裡規劃出數條逃亡路線,最終總結卻是都太麻煩了,還是默默等死好了。車到山前必有路,或許還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皇甫雲如何看不出顧青源神色上的糾結:「還有娘在,不用擔心。」
顧青源聞言一喜,知道有玉鸞公主在,這次應該不至於被他老爹揍死了,很快鬆了口氣:「謝謝娘。」
「你也別高興的太早了,為娘這次只能儘力而為。」皇甫雲一臉憐愛地看著自家兒子:「聽說你父親得到消息之後,直接砸碎了一罈子的酒。」
砸碎一罈子酒是什麼概念?大將軍顧凱風嗜酒如命,當初就算砸碎了御賜的汝瓷瓶,也捨不得灑一點酒兒。
顧青源徹底憂傷了,憂傷的結果就是最終多喝了兩碗湯,把他徒弟那份也給喝了……
顧青源已經答應了小徒弟暫時同食同寢,晚膳過後自然而然地將人領回了自己的房間,趁著熄燈之前先考章弈背了一遍顧家組訓。
見章弈背的比自己還順溜,沒有一處磕絆,顧青源總算勉為其難地將人拉上了床。
入睡之前,顧青源照例先檢查了一遍章弈體內情況,並在經脈當中成功地發現了几絲存下來的內氣,這小傢伙才用了兩天時間便已經開始入門了。
顧青源心裏面五味雜陳,他知道現階段已經可以教章弈真正的心法了,卻還是想讓對方多抄幾遍組訓,起碼不能比他當初抄的少!
不過顧家心法在筆墨當中的運轉方式,本身對擴寬經脈很有益處,一旦運轉成熟後期修鍊必然能夠事半功倍。
所以說顧青源這種教法倒也不算浪費時間、誤人子弟……雖然初衷並不怎麼純粹。
「睡覺吧。」顧青源放開手,將章弈抱在懷中。
不得不說,小孩身量還沒長開,懷抱著大小正好。加之天冷時,溫度也很適宜……
這大概便是顧青源答應章弈與他同寢,最主要的一個原因。
顧青源在入睡之後,難得主動進了一次金書的空間,他發現只要自己意念想著進去,便能夠進入其中,而外界的身體也會自動陷入沉睡當中。
依舊是空曠的空間和一本巨大的金書,顧青源翻到第二頁的時候,發現原本正文開頭的一段文字比原來變淺了許多。
也就是說劇情是可以改變的?顧青源撐著頭想了片刻,揮手重新回到房間當中。
第二天一早上,四喜便與平常一樣輕手輕腳地進屋,打算給顧青源做起床按摩。
他剛把手放到顧青源身上,就被章弈瞪了下去。他說不上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就像狼王被冒犯了領地一樣,好像他再往前一步就會被對方撕開喉嚨。
四喜跟在顧青源身邊多年,本身也達到了後天凝神境圓滿的修為,按道理來說是絕對不可能會害怕一個七歲的稚子的,但他偏偏被嚇退了一步。
侯爺這是帶回了一個什麼東西……四喜的手下意識按到了胸口處,努力平復自己受到的驚嚇。
「什麼事?」顧青源被吵醒了過來,還未睜開眼睛時便先皺起了眉。
「侯爺……我……」四喜糾結地看了章弈一眼,最終迫於威脅默默收回了視線,低眉垂目地說道:「剛剛沒站穩,衝撞了侯爺,請侯爺恕罪。」
這位小主子目前正得侯爺的寵愛,是他得罪不起的。
顧青源撐著身子坐了起來,並沒有過多責怪:「以後小心著點。」
「是侯爺,我還需要給您按摩嗎?」四喜話雖這麼說著,但到底沒敢真湊上前。
顧青源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出是自家小徒弟搞得鬼,他揉了下眉心說道:「不必了,你出去吧,叫其他人準備一下,我一會兒還得進宮面聖。」
「是,侯爺。」四喜應了一聲,很快便走出去了。
章弈這才靠過來,小心翼翼地揉捏著顧青源的大腿,滿心滿眼都是孺慕之情:「師尊,對不起。」
章弈太小力度難免有些不夠,但也聊勝於無,更何況只要看到他可憐兮兮的樣子,顧青源就生不起氣來:「你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
「我不該對四喜哥哥凶。」章弈咬著嘴唇,裝可憐這三個字已經讓他練得爐火純青。
「你是主子他是奴才,你對他凶並沒有錯。罷了……」
顧青源說著說著發現自己也被繞進去了,乾脆閉口不言,站起身在章弈的伺候下將衣服穿好:「我一會要進宮,你在家將我們顧家的祖訓多臨摹幾遍,等我回來了再教你一些基本的招式。」
「是,師尊。」
章弈這一次倒沒像上幾回那樣非得要跟著,他踮著腳替顧青源將衣服的褶皺全部拉平,這時候棋書等侍女也都端著水盆走進來了。
章弈仔仔細細地學著那些侍女是怎麼伺候師尊的,想著總有一天他可以親自將師尊起居生活都伺候妥帖,不需要再假於他人之手。
顧青源其實並不急著進宮面聖,他要避開聖上早朝的時間。
是以當他用完早膳,又盯著章弈寫完一章祖訓之後,才慢悠悠地離開將軍府。
顧青源剛剛親眼看見,章弈在謄寫的同時,自然而然地將四周的元氣收歸於體內。並且在他不自覺地情況下順著經脈流動,以一種相當溫和的方式潤養跟擴寬經脈。
等章弈真正凝神靜氣之後,彷彿四周的人或者物都已經入不了他的眼中,是以當顧青源離開時章弈都沒有注意到。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讓顧青源既欣慰又心酸的事情,怎麼才能不被自己徒弟超過去……這是一個難解的問題。
顧青源抱著這種糾結的心思,坐上了顧家的馬車一路趕往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