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一四七
如果站在恰如其分的距離往回看的話,就能發現,在這一年,這麼一部電影,有多麼與眾不同。
往前數,往後數,浩如煙海的電影們依然阻擋不了它的光芒熠熠生輝。
這是一部與它的那些經典前輩、後輩足以相提並論的電影,或許你不愛它,但是不能否認,這是一部非常特別的電影。
有人說這是一部魔鬼的電影,又有人說這是一部夢遊者的呢喃之語,它要說的究竟是什麼,恐怕這麼多年來這麼多人,也無法探尋到真實的答案……
即使拋開這部電影本身,將視線著落在這部電影唯一的主角身上,《烏衍傳》也有著特殊的意義。
它是祝決職業生涯上的一座里程碑。
它不僅僅預示著祝決即使是在初次執導、面對這樣隱晦晦澀的劇本依然可以統御全場的非凡才華,更記錄下了祝決腳步中重要的一個拐點——
當你回過身,你才會發現,在那個時候,發生了多麼重要的事情。
—————出自十三年後的《戲劇》慶周年大刊
但就像人身處在光輝之中反而無法意識到光線抵達了哪裡一樣,《烏衍傳》在全球上映已經將近一個月,各種各樣的簡短評價、長篇影評依然層出不窮,比其他新片初初上映時還要忙碌。
匯總這麼多資訊顯而易見是一個極為龐大的工作量,所以祝決的工作團隊也僅僅只是委託專業公司收集了一些比較權威和大眾的數據,根據這些數據和業內知名人士的評價做了一份最終報表。
「票房表現得還不錯。」季京看著報表上繪製的曲線圖,由衷地評價。雖然整個票房的最高點也無法跟祝決擔任配角的《荊棘之冠》相比,甚至比《神秘訪客》還遜之一籌,但比去年的《希望地》表現得要好,以現在的熱度來看,這部電影的長遠利潤還有挖掘之處,可以定性為盈利項目了。
「就是這個評價……」他翻了幾頁,嘖了一聲,有點難以歸納語言。
在祝決所有的作品中,這部電影是最為兩極化的,在權威網站上,給它打分的觀眾,要麼分數給的極高,要麼就極低,最高有滿分,最低有零分,乍一看壓根不像是同一部電影。
而且兩類評價整體風格都還很類似,覺得好看的紛紛表示自己被震撼到了,整個靈魂都麻痹了的感覺,肉麻之詞不絕於口,而覺得難看更覺得這部電影活生生浪費了他的生命,全片雲里霧裡不知在說些什麼,就連小學生的寫作能力都要比導演的執導能力要高。
更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是,兩邊陣營同樣擅於出產長篇評價,彼此之間掐的不亦樂乎,紛紛從電影的內涵本質出發,簡直無法分辨到底是粉還是黑了……
不過對於季京來說,這些評價他並不是很在意——最關鍵的那群影評人和業內人士對這部電影幾乎都是好評就夠了,觀眾們掐的這麼厲害也是有好處的,起碼促進了上座率的上升,不少觀眾在接受調查的時候就表示自己是二刷三刷甚至是四五六刷的。
毫無疑問,今年的電影市場,《烏衍傳》或許不是那個票房最高的勝利者,但絕對是存在感最強的那位王者。
「這些不重要。」祝決眼神冷漠地從那些東西上面掠了過去,季京似乎被那眼神中的東西刺到了一般,調整了一下姿勢。
好像自從《烏衍傳》的徹底面世之後,祝決身上的一些東西越來越不被主人掩飾,如同空氣一般自然地流淌了出來。
誠然,祝決從前——從他出道以來,他就不怎麼在意評價這種東西,但有時候他也會用一種興緻盎然的態度看待這些人唇槍舌劍地掐架,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毫不在意。他一向腳步邁得過快,在季京看來,能到這樣徹底不被外界評價所牽制,甚至已經不能單純用雲淡風輕來形容的態度,得放在虞奇人身上才不會讓人覺得突兀。
可他現在也不覺得祝決的態度有什麼不對。
唯一的不對勁就是這種感覺太理所當然了一點……
季京腦子轉了好幾圈,就跟困在了一座指向繚亂、車道繁多的迷宮裡一樣,怎麼也看不清正確的方向。
他決定還是別糾纏這種東西了,老去詰問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又會變成怎麼樣一點都不是什麼愉快的感覺。
他們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商討——比如說他們的電影剛剛送去小龍人和小金人,從現在開始,他們的宣傳征程就應該展開序幕,在現在的情況下,之前制定的方針有沒有需要調整的地方,操作的方案有沒有紕漏的地方,這些更踏實的事情顯然讓季京可以更鎮定一點……
這一場小會開了足足有三個多小時,祝決走出電梯的時候,已經將近午夜,to公司的地下車庫安靜極了,冷色調的照明燈光一點也驅不散整個車庫的陰影。
「每次一進車庫都覺得有點冷。」季京嘀嘀咕咕地說,拍了拍祝決,道:「那我先走了?你怎麼走,是自己開車還是怎麼?」
祝決視線巡睃片刻,落在了某處,露出了一個微笑:「有人來接,我先走了。」
季京站在原地看著他邁著大長腿往車庫角落走去,不用細看也知道那輛點著燈的車子歸誰所有。
「所以說才會覺得冷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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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出於季京身為一個單身狗的惡意,而是事實,自從《烏衍傳》上映了之後,在他眼裡,本來就夠膩歪的兩個人越發黏糊,就好像又倒退回了當初的熱戀期一樣。
不僅季京,就連祝決也這麼覺得,沈弋好像從之前的試映會後,就更粘他了,原本像這種時候,他跟季京開會,他自己在上面辦公室處理工作,等著祝決上去找他,或者兩個人一起在車庫匯合,像這樣拿著文件坐在車裡等他的事情,從前從來沒有發生過。
而且沈弋特別迅猛地在沈家旁邊另外購置了一幢獨立別墅,試映會後就帶著東西跟祝決搬了進去,再也沒有在公司留宿過了。
沈弋從前對祝決的事業關心程度比他這個正主還要上心,當初沒能拿到小龍人,他比他情緒還要失落,但這回就好似之前那句話一樣,沈弋不再那麼關心祝決的征獎旅程——或者換句話來說,他換了一種方式來關注。
「季京怎麼說?」車開到半途,沈弋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祝決道:「我不打算參加宣傳,別的隨意。」
「哦。」沈弋臉上掠過一絲放心,然後又好像覺察到自己這種情緒不太對一樣,遲疑地說:「這樣可以嗎?」
祝決眼中滿是促狹,口吻卻很淡定自持:「不用我參加宣傳,最近《烏衍傳》也幾乎屠版了吧?到了這個地步,我出不出面,影響力也不大了。」
這話當然不是真的,不過沈弋好似真的被安慰到了一樣,輕輕鬆了口氣。
沈弋最近狀態有點不對,他自己可能沒有發現,作為他枕邊人的祝決又怎麼可能沒有發現,更何況祝決對於這種變化下的原因也隱約琢磨到了一點,心中越發柔軟。
祝決忍不住就收緊了手指,頗為享受手指上傳來的那份細微的沉重感。
除了在拍攝《烏衍傳》時,因為造型關係他不能戴這枚戒指之外,任何時候,他都堂而皇之地在自己的無名指上牢牢地圈好了這枚指環,就像一個沉默但又斬釘截鐵的宣言一樣。
這種感覺很新奇,不亞於他第一次拿到自己的第一樽獎項時的感覺。
他想起今天在季京那翻看那些評價時掃過的一個帖子。
樓主用即使在全世界都在討論人文哲學我也要堅持八卦的信念問:
「祝決這部電影應該是能拿獎的吧?去年他沒能拿獎,沒能世紀告白,這次要是拿了,會不會還履行這個承諾?」
這位樓主的這幢樓在腥風血雨中顯得清新地別具一格,所以雖然沒什麼人還在這個時候關注這個民生八卦問題,隔三岔五地,它還是會出現在首頁上。
不過那幢樓最後的結論是這樣的——去年祝決大概是為了炒作話題,宣傳電影,才會放出那樣的話,但是今年他份量夠了,而且去年操作失敗了呀,今年應該不會這麼幹了,這麼說的人還拿出了to到現在為止的所有宣傳通稿作為輔證,邏輯自洽,特別圓滿。
他有那麼一瞬間有點想披個馬甲回復那個樓主,實在不能怪他,關於他的表演,他的角色,他的電影,從過去到現在,引起的爭辯實在是太多了,多的他已經習慣了,反而像這樣鍥而不捨地關注他感情狀態的帖子讓他有點耳目一新的感覺。
當然,季京在開始策劃的時候,有過打算搭上去年的風頭,稍稍放出一點感情牌挑動輿論,但被他否決了。
他勾著沈弋的手指輕輕晃動,不免孩子氣地想:
這是我的人,為什麼我要告訴別人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