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石下暗流
隨著一聲號角聲響起,巨大的營地從寂靜中醒了過來,開始了一日的喧鬧,各個奢華的營帳內外人影忙忙碌碌地進出著,彷彿預示著今日的特殊與不平靜。
皇帝的金帳內,康熙伸開雙手讓內侍為其著裝,一身金盔鎧甲明晃晃地刺目,穿在康熙身上卻平添七分威武雄壯,他的心思卻完全不在這上面,對著在一旁忙碌狀的梁九功問道:「阿哥們那裡情況如何?該預備的東西可都備下了?」兩個寶貝兒子第一次出遠門,更是第一次隨他狩獵,有沒有宜敏在身邊照顧著,他這個當阿瑪的說不得要事事費心些才好!
梁九功聞言立刻不假思索地回道:「回皇上的話,兩位阿哥那裡有碧水伺候著呢,昨個奴才已經把今兒該備的東西,該注意的事兒跟碧水細細囑咐過了,以碧水的細心周到想必是不會出什麼岔子的,要不奴才親自過去看看?」雖然兩位阿哥身邊的奴才都是皇貴妃親自□的,想必事無巨細都會考慮到了,不過他這個皇上身邊的總管太監可不能什麼都不做,不然看在愛子如命的皇上眼裡可不就是大錯特錯了?
康熙想著終究還是不放心,對著梁九功點點頭,吩咐道:「既如此,你就過去走一遭,尤其是阿哥們用的弓箭、馬匹更要詳細檢查,絕不許有一絲懈怠!」這些細節最是容易被人動手腳,尤其在獵場上,稍有疏忽就是性命攸關,他絕不容許上次的意外再次發生,「另外,把喀納給朕叫進來,朕有事吩咐他!」
梁九功嗻了一聲,很是利落地躬身退出營帳,對著早早伺候在帳外的禁衛軍大統領笑道:「統領大人,皇上宣您進去呢!說是有事吩咐。」然後擺了擺手中的拂塵,帶著幾個小太監就往不遠處那個僅比御帳小一號的巨大營帳走去,心中美滋滋地想著一大早就能出肥差,只要伺候得兩位阿哥滿意了,想必那賞賜是少不了的,這方面兩位阿哥倒是跟皇貴妃娘娘一脈相承,不愧是親生母子呢!
賽音察渾姿態隨意地倚在案桌邊上,把玩著手中華麗長劍的劍鞘,懶懶地道:「大哥,咱們今兒可有一場硬仗要打呢!你把人手都給派出去了,到時候咱們可就成了光桿阿哥,真要有事咱們可就動彈不得了……額娘可不許咱們玩得太過呢!」總不能事到臨頭他們親自動手吧?他倒是無所謂了,不過到時候他可不一定收得住手,萬一暴露得太多惹來疑竇可就不妙了。
正抬著手讓碧水整理身上軟甲的承瑞輕笑一聲,看著自己這個不安份的弟弟,沒好氣地道:「你少在那胡思亂想,咱們今兒肯定會被皇阿瑪寸步不離地帶在身邊,到時候身邊定然密布皇阿瑪的心腹侍衛,你倒是動一動給我看看呀?還不如一早把身邊的人都給派出去,咱們就一心享受圍獵的樂趣吧!」
反正今兒會發生什麼事不是早就知道得□不離十了嗎?只要不出意外今兒肯定是熱鬧得很,指不定比大年夜裡漱芳齋的戲檯子還要精彩三分,他們兄弟的任務就在自家皇阿瑪身邊冷眼看戲,順便敲敲邊鼓,至於衝鋒陷陣、出頭掐尖的事兒可不是他們該乾的!
「你這沒用的奴才,挑的這是什麼衣裳?存心讓本宮出醜嗎?還不快把本宮那件月白色騎裝拿來,要是誤了出行的時辰,看本宮怎麼收拾你!」佟妃營帳內正一副亂鬨哄的景象,佟妃那畫著精緻妝容的臉上滿是怒氣,狠狠地將一件嫣紅色騎裝甩在地上,恨不能踩上一腳,天知道她有多恨這些不屬於正紅的眼色,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她沒資格著正色嗎?
尤其進宮那一年見過馬佳氏身著火紅色騎裝的絕代風華之後,佟妃就痛恨紅色,除非必要否則絕不會去碰這個色系,如今身邊的奴才竟然沒眼色地拿出來礙她的眼,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嘶——「太過猛烈的動作頓時讓佟妃身子一僵,□和腰部頓時一陣陣酸麻刺痛傳來,不由得搖晃了一下,雲嬤嬤連忙眼明手快地扶住她,焦急道,「主子,您快坐下來歇歇吧!昨個折騰了一宿,今兒天不亮就要起身,您的身子怎麼受得住喲!」
說著瞪起眼睛對著一旁的宮女呵斥道:「沒眼色的東西,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還不滾下去思過!」要不是這宮女乃是佟家旗下數得上的包衣大族出來的,她哪裡會對她這般客氣,早就直接讓人拖下去打板子了。
那宮女唯唯諾諾地低頭應是,眼中的淚珠轉啊轉地就是不敢落下來,連忙匆匆退出帳外,這才敢那袖子拭去眼角的淚花,袖子里的小手握得緊緊的,小跑著沖回自己的宮女帳房內,撲在床上蒙著被子放聲大哭起來,她在家也是千嬌萬寵的嬌小姐,誰知一遭入宮門就成為伺候人的奴才,任打任罵還不許有半分委屈,想起入宮這半年來在承乾宮暗無天日的生活,以及二十五歲才能出宮的未來,不由得萬念俱灰!
就在這小宮女哭的天昏地暗的時候,佟妃身邊的大宮女春蕊掀開帘子走了進來,對著那高高隆起的被子輕輕拍撫了幾下,只覺得被子里的劇烈顫抖了一下,然後徹底安靜下來,好一會才偷偷掀開被角往外瞧,正對上春蕊那含笑的眼神,不由得一個哆嗦連忙掀開被子就要起身,生怕對這個佟妃最為信重的大宮女失禮,到時候可比犯些小錯眼中無數倍!
春蕊彷彿沒看到那哭得紅腫的眼睛一般,笑著拉過小宮女的手,拍了拍安撫道:「別怕!是主子讓我過來看看你,剛剛主子不過是氣急了而已,不是真的惱了你,要知道主子可是最恨紅色系的衣裳,今兒只是罵了幾句已經是輕的了,上回出錯的宮人可是直接被送進慎刑司的,主子對你這丫頭已經是格外縱容了,你可要心裡明白才是,懂嗎?」
小宮女連忙小雞啄米一般死命點頭,她哪裡敢說一個不字,其實她心裡很清楚來安撫她絕不會是佟妃的意思,畢竟佟妃可不是個好相與的,更不是個體恤下人的主子,如今在氣頭上哪裡會讓人來安撫她?還不是春蕊這個大宮女想方設法地為佟妃拉攏人心,畢竟自己家裡好歹在內務府也是排的上號的……
這麼一想這小宮女頓時對佟妃的印象更惡劣了幾分,對眼前的春蕊倒是印象極好,畢竟作為承乾宮的大宮女,這位在佟妃心目中的地位比起那位雲嬤嬤都要高,說的話也更有分量,而且對下面的宮女太監都是極好的,若不是有她幫著佟妃管理承乾宮,以佟妃那性子怕不是早就眾叛親離了!
春蕊又輕聲細語地安慰了小宮女一會,哄得小丫頭轉悲為喜之後,這才起身笑道:「得了,笑了就好!我就先回了,一會還要隨主子去給皇太后請安呢!今兒你就歇息一天,好生在營房裡呆著,可別出去亂走,等主子氣消了肯定會讓你進去伺候,到時候多看多聽,有什麼不懂的就問問主子身邊的老人,總不會再出錯了吧?」
小宮女連連點頭,對著春蕊感激地道:「多謝姐姐提點,彩兒記住了,下次定不會再犯了!」說著親自送了春蕊出去,站在營房外頭目送著春蕊離去,還沒長開的秀麗小臉上感激漸漸退去,憑什麼她要這樣卑躬屈膝地過一輩子?難道她真要要等耗盡年華之後出宮當個老姑娘,然後被家族送貨物一樣地嫁出去嗎?眼中浮起堅定和不甘,總有一天……
隨著一聲悠長的鹿哨響起,草原上萬馬奔騰,八旗兒郎駕著駿馬,揮舞著馬鞭,一聲聲呼喝著催馬前行,遠處的獵物被趕著從四面八方圍聚而來,此為木蘭圍獵最後一日,也是規模最為宏大的一天。
行圍開始時先以數百騎兵分別插入山林進行布圍,分散而列,圍而不合,布圍是在五鼓前,管圍大臣率領蒙古管圍大臣及虞卒①和八旗勁旅,虎槍營士卒,各部射牲手,齊出營盤,觀察圍場地形,視度山川大小遠近,三十里、五十里、七八十里,兩翼一齊至看城,如星之拱所,似月以圓稱,稱之為「合圍」。
合圍后,自烏圖裹處,虞卒脫帽,擎手舉鞭,高喊瑪爾噶②口號,這信號連續三次傳至中軍,中軍知道行圍已合,便舉旗徐行,左右指揮俟皇上入圍,這時剛剛進入早晨。合圍的圓月形「人牆」,從數十里漸促漸進,越來越小,從林而出到風阜,縮小的包圍圈一直縮到看城,兩翼與看城左右相接。這時虞卒皆緊並一起,人並肩,馬並頭。這時在「人牆」之外的放圍處,又設一層人馬,有虎槍營士卒和諸部落射牲手,專射從圍內逃出之獸。
在日出之前,皇帝御駕從御營乘馬到看城③稍息,皇太后鑾駕也留在此處觀覽,畢竟圍獵之事從未讓女子參與,能夠跟隨皇太后鑾駕的只有身份夠高的貴婦貴女,就連康熙的御嬪中也僅有佟妃和成嬪有資格伴著皇太后觀覽,其餘貴人之流只能安份地留在御營中等待,不得隨意出營,否則留守的兵卒可沒有足夠大人手看護她們,萬一被流竄的野獸傷著了,那可就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待兩翼烏圖裡藍旗到后,康熙留了皇太后在看城上,帶著承瑞和賽音察渾出看城,御櫜鞬④,在諸扈從大臣侍衛和親隨射牲手、虎槍手等維護下由中道直抵中軍。在中軍前半里許,縱覽圍內形勢,根據山形地勢,開始打圍。康熙駕馬奔到在中央平坦的草場處,有一隊驍騎營飛騎左右穿插,領頭的正紅旗騎兵舉著長號,正在馳奔鳴號追擊,將獸轟趕到山谷中的「口袋」里,恭請御駕狩獵。
康熙哈哈一笑,朗聲道:「兒郎們,今日爾等可要拿出全部的本事來,誰若能奪魁朕重重有賞!」在左右侍從大聲應諾之後,康熙雙腿一夾馬腹,身飛逐走,左右開弓,毫不客氣地獵殺奔到自己眼前的獵物。承瑞和賽音察渾也是不甘示弱,緊跟在康熙側後方,箭無虛發,每一隻箭矢射出必定放翻一頭獵物,父子三人一路跨著千里良駒風馳電掣,左右兩翼雁行侍衛足有千騎,五色旌旗魚貫聯翩,幾乎是碾壓似的極速前進。
一路上留下的無數獵物,自有身後的護軍步卒撿拾,根據箭矢上的標記分門別類,送往後方由軍需官統計,由此決出數量最多之人為勝,各族各部的王公自然也參與了這場盛典,只是他們行獵並不與康熙一起,而是分班扈獵,星羅景從地分佈各處,霆驅雨合般若即若離地遊獵於御駕視線可及的範圍之內。
忽而遠遠聞得一聲虎嘯,打圍的眾人皆是動作一頓,繼而興奮地抬頭向來聲處望去,只見遠遠地一隻斑斕猛虎從林中跳出,顯然是被虎槍營合圍的動靜所驚,竟然徑直往中央虎撲而來,驚得所經之路的王公紛紛閃避,無一人敢對其放箭,倒不是說他們當真怕了這樣一隻畜生,而是因為虎為百獸之王,除了皇帝有資格視為獵物之外,誰人敢下手狩之?真要不知死活地傷了這頭畜生,只怕一頂野心勃勃的帽子就要被死死地扣在自個頭上了!
康熙自然也看見了那體型碩大的猛虎,頓時兩眼放光地躍躍欲試起來,到了木蘭這麼些日子,熊、豹子之類的倒是獵了幾頭,老虎卻是從未見到,沒有百獸之王來給自己添加功績,不免讓這場秋獮有些美中不足,如今這畜生偏偏在最後一日送上門來,看來還真是天意啊!他豈能錯過這個宣揚自己武功的機會!
康熙立時勒馬轉向往猛虎方向奔去,握緊了手中的大弓,承瑞和賽音察渾緊隨其後,兩人都暗暗提起戒備,為防萬一承瑞對著身後的侍衛低聲吩咐道:「將火筒備好,如有不測立刻開火,其餘人等盯緊那頭畜生,若是離得太近就擲搶將其擋回去……」
碰到老虎固然能讓自家皇阿瑪大逞威風,但是虎類最是兇猛難纏,若是殺虎不成反被虎所傷,在蒙古王公面前大失顏面不說,萬一擦破點皮都是件捅破天的事情,到時候可就大大不妙了,還是有備無患的好!
喀吶這位禁衛軍大統領自然堂聽到了承瑞的話,心中暗自點頭,大阿哥果然是個心思細密又孝順的,這種話也只有兩位阿哥才能說,換了他可不敢下這種命令,畢竟越過康熙直接射殺猛虎可不是件小事,皇子阿哥下令可以說是一片孝心,換了奴才可就成了僭越本份,罪該萬死了。
康熙沒注意到自己寶貝大兒子的小動作,他只是專註地盯著那頭猛虎彎弓搭箭,雙腿控馬向著它越奔越近,到了將近百步遠的距離手一松,嗡地一聲弦動,金色箭矢宛若流星趕月一般瞬間沒入猛虎右眼,一聲驚天動地的虎嘯聲響起,那頭老虎痛的在地上吼叫連連地劇烈翻滾著,地上揚起滾滾煙塵,掩蓋了猛虎那巨大的身軀,只餘下陣陣痛苦的虎嘯不停傳出。
康熙勒馬停在不到百步的地方,雙目緊緊盯著那片塵土飛揚的地方,好一會那虎嘯才漸漸低弱下去,飛揚的塵土慢慢落下,只見那頭剛剛還兇狠無比的猛虎如今已經安靜地伏在地上不動了,圍觀的王公大臣和侍衛們紛紛高聲歡呼起來,萬歲之聲不絕於耳,對康熙精準犀利的箭法不停滴歌功頌德,康熙心中也是一陣得意,畢竟能夠一箭射死一隻兇猛的老虎,可不是誰都能做得到的。
喀吶心中暗暗鬆了口氣,一抬頭卻看見兩位阿哥絲毫不見喜色,反而表情嚴肅地盯著那頭猛虎,不由得心中一個咯噔,立刻轉頭去瞧那頭猛虎,看了半天卻不見絲毫異樣,不由覺得兩位阿哥是不是太過小心了,不過事關皇上安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看了看那幾個準備上前抬老虎屍體的侍衛,不由得心中暗自搖頭,這幾個侍衛的身手絕佳的那種,萬一被猛虎臨死反撲,恐怕得不了好。
目光四處逡巡之後,不由得落在巴克什和巴圖魯身上,對著素來細心的巴克什使了個眼色,暗中指了指那頭猛虎,然後比了個殺的手勢,巴克什頓時心中一凜,立刻明白那頭猛虎恐怕沒有死透,這是要他們暗中下手將那畜生徹底解決呢,而且還不能露出破綻讓人看出來,不然皇上的面子可就掛不住了,畢竟人人都認定了皇上一箭射死猛虎,結果這老虎有活蹦亂跳地傷了人的話,那可就變成了天大的笑話了。
巴圖魯自然看見了頂頭上司的動作,素來懂得裝傻的他立刻憨聲憨氣地對康熙道:「皇上,奴才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巨大的猛虎,求皇上准奴才前去見識見識!」巴克什見狀倒是不吭聲了,畢竟這話由素來憨直的巴圖魯來說沒人會懷疑,換了他來說恐怕康熙第一個就會明了事有蹊蹺,不免掃了皇上的興緻。
果然康熙毫不懷疑地答應了:「哈哈,去吧去吧!依朕看這頭畜生少說也有上千斤,朕倒想知道咱們的巴圖魯能不能成為扛虎力士,若你能一人扛起,朕就賞你這頭畜生身上一寶,如何?」對著這個身手絕佳卻腦子一根筋的小舅子,康熙是極為欣賞的,尤其在這等心懷大暢的時候,更是絲毫不吝嗇。不過其他人聞言卻不曾露出嫉妒之色,畢竟力鼎千鈞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古往今來又幾人能夠做到?難道眼前這個大塊頭會是楚霸王那種天賦異稟之人不成?
「皇上就看著吧!奴才絕不會給您丟人的!」巴圖魯對那些懷疑的目光視為不見,面不改色地大包大攬,摩拳擦掌地向著伏在地上的老虎屍體快步沖了過去,眾人的目光也隨著移動,只見巴圖魯快步來到老虎跟前,蒲扇般的大掌在那碩大的腦袋上拍了幾下,巨大的力道拍得虎屍都震動了起來,這才粗聲粗氣地道,「好傢夥,果然是個大塊頭,光這腦門都有半個馬身大,還真得拿出看門的本事來才行了!」
說著在兩手上呸了口唾沫,摩挲了兩下,將手掌探入虎屍下腹處,抓緊了厚實的皮肉,這才深深吐納了兩下,嘿咻猛地將千斤巨虎託了起來,然後大吼一聲高舉過頭,所有人打著看笑話主意的人頓時一個個瞠目結舌,看著巴圖魯那高高賁起的誇張肌肉,咬緊牙關的猙獰面孔,紛紛倒吸了口冷氣,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不絕於耳,顯然被巴圖魯的巨力給嚇得不輕。
康熙在震驚之後卻是得意非常地大笑起來,連連誇讚道:「好!好!好!巴圖魯果然人如其名,蓋山生了個好兒子啊!」他著實沒想到巴圖魯竟然真的能獨自舉起那頭老虎,要知道滿蒙對天賦異稟之人素來尊崇,尤其崇尚勇武之風的蒙古草原上,巴圖魯這樣的大力士更是爭相籠絡崇拜的對象,端看那些一臉羨慕嫉妒恨的部落首領,康熙就覺得心懷大暢,比起親手射殺一頭老虎還要來的舒坦。
康熙覺得巴圖魯在蒙古王公面前給他掙了面子,立刻大手一揮,大方地道:「朕金口玉言,這頭猛虎身上的任何一寶隨便汝選!」要知道老虎一身皆是寶,虎皮、虎骨、虎血、虎肉、虎鞭皆是難得的珍品,便是大內有些庫存,那也是陳年存下的,論功效可不比不得這等新鮮獵殺的猛虎,是以這份賞賜可謂極重了。
巴圖魯舉著大踏步來到康熙御馬前丟下,這才跪地謝恩:「奴才謝皇上厚賜,奴才不過靠著點蠻力而已,不敢居功……」就在所有人都覺得這廝是想要矜持地推脫賞賜的時候,巴圖魯卻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摸了摸後腦勺,「只是奴才還是斗膽求皇上賞幾根虎骨,奴才感激不盡了!」
康熙感興趣地問道:「你倒是說說為何要選虎骨?莫非你還想繼續長力氣不成?」按理說以巴圖魯的性子,即使割上快虎肉大快朵頤也比要虎骨的可能性要大得多才是,如今卻要了那需要繁瑣工序入葯的虎骨,不由得康熙不好奇。
巴圖魯憨憨一笑:「奴才不是為了自個兒,而是為阿瑪求的,阿瑪年紀大了,遇著陰冷天氣總是痛苦不堪,奴才聽大夫說新鮮虎骨最是對症,這才厚著臉皮求皇上!」他這話半真半假,蓋山年輕時征戰沙場,身上留下不少暗傷,雖然早被宜敏調養過來了,但是這些年時不時會藉此來個裝病之類的,畢竟上過戰場的人都少不了出現這種癥狀,是以一般人對此都是深信不疑的。
康熙聞言心中動容,輕嘆了口氣道:「馬佳氏代代為我大清征戰沙場,可謂勞苦功高,如今不過幾根虎骨又算得了什麼,待回京之後,朕讓太醫去馬佳府上為你阿瑪診治,但有所需御藥房虎骨盡可取用。」他感慨著蓋山一家果然皆是忠君本份之人,這些年來恐怕一次也不曾向身為皇貴妃的女兒開口,不然以敏兒的孝順,若知道自己阿瑪深受病痛之苦,哪裡會吝嗇什麼虎骨?倒是他對功臣太過疏忽了,每每只看到蓋山紅光滿面的健朗模樣,卻不曾深究到他偶爾告假的緣由,若是敏兒知道了肯定要傷心的吧?
巴克什這會也坐不住了,連忙翻身下馬跪倒在巴圖魯身邊:「皇上大恩,奴才一家沒齒難忘,只是祖訓有言為大清馳騁疆場乃是馬佳氏分內之事,決不可居功自傲,更不可恃功求賞,今日巴圖魯已是違背祖訓,回去肯定要被阿瑪罰跪祠堂,還請皇上千萬莫要興師動眾,不然阿瑪肯定饒不了奴才的!」、
為大清打天下的家族多了去,戰功赫赫的也不獨蓋山一人,這次求虎骨不過是借題發揮罷了,畢竟阿瑪已經考慮要隱退了,姐姐臨行前囑咐他們要找機會讓皇上記起自家阿瑪的功勞,尤其兄弟幾人更要努力表現自己,這樣皇上肯定會給阿瑪一個體面的榮退,到時候就算九門步軍不再掌握在阿瑪手中,但也不至於真的人走茶涼,好歹能對朝政保持一定的影響力。
「罷了,朕自有主張,必不會讓爾等為難便是!」康熙聞言面上不顯,心中卻是極為高興的,口中答應著,心底卻暗自思量回去要跟宜敏通通氣,讓人好好給蓋山診治一番,畢竟這樣鐵骨錚錚的忠良之臣可謂是奇葩了,相信只要有他在一天,馬佳氏一族定能繼續保持這樣忠君的家風,那麼軍隊也將穩如泰山,他的皇位自然無人能夠動搖!
巴克什和巴圖魯雙雙磕頭謝恩,這才翻身上馬,繼續跟著康熙狩獵去了,只是遠處蒙古王公望著他們兄弟二人的眼神已經不同了,畢竟這等天賦異稟、身手了得的勇士本就難得一見,何況看兩人長相身材皆是相同,想必本事也差不離的,一想到大清皇帝身邊一下子擁有兩個萬夫不當之勇的侍衛,那些心裡打著小九九的蒙古王公不由得收起了那點子念想。
尤其察哈爾親王布爾尼更是臉色發冷,握緊韁繩的拳頭捏得發白,額頭上青筋畢露,低垂的眸子中布滿殺氣,不甘地掃過那頭死的不能再死的巨虎,心中怒氣勃發,沒想到大清皇帝身邊竟然有這等高手,一掌就將被餵食藥物已久的巨虎殺死,還瞞過了在場所有人的眼睛,硬是破去了他安排好的殺局,可恨!不甘心地看著那些弓箭手漸漸隱沒在人群中,無法再靠近大清皇帝的隊伍,該死!
究竟是誰竟然察覺了他的異動,這樣不動聲色的手筆絕不會是簡單的人物,難道是大清皇帝不成?若當真懷疑了察哈爾,為何今晨他會毫不在意地收下東珠哈日格?不會的!一切都是巧合!他的謀划極為隱秘,除了少數心腹根本無人得知,就連他的弟弟都不曾知曉,怎麼可能會被識破?肯定是大清皇帝的護衛太過精明厲害,這才讓自己的人無從下手而已……
有些惶然不安的布爾尼沒有發現背後不止一雙眸子在盯視著他,更沒察覺康熙看向他時那陰冷到極點的眼神,他只是用力鞭打著馬匹,發泄般地賓士開來,帶著自己的人馬很快消失在叢林之中……
①虞卒,古代帝王狩獵時,擔任圍合禽獸的士兵。
②瑪爾噶者,蒙古語帽也。
③清代皇帝行圍打獵時設在高地的瞭望點。
④櫜鞬,讀音:gāojiān,指藏箭和弓的器具。
作者有話要說:七千七百字的大章喲!~稍後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