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從思維的發條被撥動，我們渴求同伴。我們相互依偎，捱過世間的嚴寒。

洛伊與達拿都斯勉強算作友好的交談被阿芙洛狄忒打斷。長久沉浸在奧林匹斯的酒醉金迷之中的女神，同樣因為死亡的氣息戰慄。這並不妨礙她看見死神的模樣之後，大膽的嘲笑：「我可憐的小洛伊，你還是如此的膽小，只敢和這種沒長毛的男人相處。」

洛伊無力的垂下頭，對達拿都斯擠出一個尷尬的笑。

達拿都斯冷哼一聲，道：「奧林匹斯的女神！」

「哎呀呀~確實蠻可愛的~」阿芙洛狄忒魅惑的勾起唇角。

死亡的神力令阿芙洛狄忒畏懼，死亡的神明還只是個弱小的孩童。任性的阿芙洛狄忒把這個精緻的孩子擄走了。

眼看著阿芙洛狄忒給了達拿都斯一個埋胸擁抱，輕而易舉的制止了他所有的掙扎，洛伊嘆了口氣，撿起達拿都斯那把玩具似的鐮刀。但願這位可憐的死神不會因此對大胸生出陰影。這裡的女神，大多走豐滿路線。不接受大胸，他大概沒有妹子可追了。

幼小的神明無法逃脫阿芙洛狄忒的糾纏，又不肯躲回地下的世界，只得跟著兩位女神一同行動。

不止一次，達拿都斯用控訴的眼神盯著洛伊。

「你也樂在其中，不是嗎？」洛伊無動於衷的說。神明其實是一種十分唯心的存在。他們的外貌與心理年齡相符。如果一位神明外表蒼老，其他的神明都會把他當做老者，即使他經歷的歲月，在神的世界，只是短短的一瞬。這一定論覺不適合被神力限制，無法成長的達拿都斯。他肯走出庇護所，尋找成長的方法，就不再是只知玩樂的幼崽了。

達拿都斯陰鬱的盯著洛伊。

「愛與美的女神從不勉強男神。他們從來是你情我願。」洛伊無辜的說道。

「想走入死亡的領域，需要一顆冷酷的心，」達拿都斯開口，說的卻是另一回事，「你的心，太過柔軟。」

洛伊微微一驚。她不意外達拿都斯察覺她在窺探死亡的領域。那本就是他的領土。她只是驚訝，他竟然會說出來，還願意提供某種指導。

「那是你的死亡之路，不是我的。」洛伊勾起唇角，「生命的死亡，和死亡本身，本就不同。」

達拿都斯冰冷了一張小臉。他冷冷地說：「你永遠不要妄想分享我的權柄！」

「當然，死亡的領域，你是永遠的主宰。」洛伊說道。她只願追求力量，無意沾染死神的權柄。

日後，因為凡人的死亡，達拿都斯累成了狗。他控訴的看著洛伊，後者始終信守最初的承諾。

咆哮的風帶來了戰火的氣息。阿芙洛狄忒失態的瞪大了雙眼。洛伊暗暗鬆了口氣——終於來了。

「我嗅到了死亡的味道。」達拿都斯興奮的提起他那把袖珍鐮刀，就要踏上前往奧林匹斯的路。

「停下！」從來柔聲細語的阿芙洛狄忒飆出了高音。她揪著達拿都斯的衣領，將他甩到了水裡。

達拿都斯從水中浮出，冰冷的視線，是來自死亡的憤怒。

「瞧啊！這愚蠢的幼崽，竟狂妄的意圖引領神靈的死亡！」阿芙洛狄忒指著達拿都斯，高聲說。這一刻，她褪去了情/欲的繾綣，是一位尊貴的女神！

「我是死亡的主宰，神靈的死亡亦屬於我的領域！」達拿都斯陰森的說。

「用你這稚嫩的軀體，孱弱的神力？」阿芙洛狄忒嗤笑道。

「那不是個明智的選擇。」洛伊微微搖頭，說。

達拿都斯看了看洛伊，再次將視線轉向阿芙洛狄忒，倏爾冷笑：「原來是兩個只知躲藏的膽小鬼！你們懦弱的選擇與我無關，不要妨礙我的道路！」

「於是，英勇的達拿都斯大人迫不及待的親吻死亡嗎？」阿芙洛狄忒同樣冷笑。

一聲柔軟的嘆息打斷了達拿都斯即將出口的惡言。那是一位披著夜色的女神。言語無法描摹她的容姿，她的呼吸，是溫柔的晚風，她的眸光，是夜的靜謐。「她們是對的。」女神輕聲說。

「母親！」達拿都斯不可置信的瞪著女神，好似遭遇了最最意想不到的背叛。

「夜之尼克斯，感謝你們對我這頑劣的兒子的照料。」轉瞬間，女神來到阿芙洛狄忒與洛伊身前，深情溫婉。

「我的榮幸。」阿芙洛狄忒欠身，對這位古老的神明展示敬意。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洛伊早已的低下了頭。

尼克斯勾起唇角，再次看向憤怒的幼子。她說：「神靈的死亡，由無常的命運掌管。回去吧，你已經任性太久了。」

達拿都斯被尼克斯帶走，洛伊和阿芙洛迪忒再次過起了兩人世界。她們都沒有回去摻和奧林匹斯那個爛攤子的意思。可惜，這並不代表，爛攤子不會找上她們。

再次見到克洛諾斯，他已經褪去了神王的榮光。曾經的神王突然出現在洛伊和阿芙洛狄忒面前，衣衫破爛，滿臉血污，十足的喪家之犬。

即使褪去了神王的榮光，即使是被親子追殺的喪家之犬，克洛諾斯依舊是空間之神，血統純正的提坦神。兩位司職與戰鬥無關的女神，在他面前，只有俯首戰慄的份兒。

「不必驚慌，王的怒火只會將背叛者焚燒，無辜的臣民，永遠在王座前安坐。」克洛諾斯面容威嚴，好似他仍是高高在上的神王。

見這位狼狽的神王沒有暴起傷人的跡象，洛伊微微鬆了口氣。阿芙洛狄忒臉色蒼白，姣好的面容，鮮明的書寫著敬畏與恐慌。

「陛下，請問您有什麼吩咐？」良久的沉默之後，洛伊輕聲問道。她能感覺到，克洛諾斯的視線在她的頭頂逡巡。這令她不安。

「生命的洛伊，奧林匹斯最特別的女神~」克洛諾斯挑起洛伊的下巴，玩味的說，「我能感覺到，你的身上，有著空間的氣息。那並非我的神力，可是，卡俄斯的後代，還有第二位空間之神嗎？」他滿意的看著洛伊瞬間蒼白的臉色，「生命的洛伊，能告訴我願意嗎？」

「……我、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洛伊驚慌的說。

「只要抬起頭，一切就無所遁形，可憐的小女神~」克洛諾斯不屑的笑了，「好吧，仁慈的神王允許你保留你那點兒小秘密。那麼，告訴我，」他湊到洛伊耳邊，聲音輕微好似蝴蝶振翅，「告訴我，在卡俄斯的領域之外，是否有著另外的世界？」

洛伊咬牙，為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哈！卡俄斯之外的領域！不被引領的命運！」克洛諾斯放開洛伊，後者顫抖的跌坐在地。克洛諾斯深吸一口氣，享受的，好似空氣中，有著令他著迷的味道。

阿芙洛狄忒撫上洛伊的肩膀，手指汗濕，冰冷。她試圖將洛伊扶起，可是，飽受驚嚇的女神早已失去了所有的氣力，而她自己，也戰慄著，做不出更多的掙扎。

「神享有永恆的榮耀，唯有神王，擁有審判諸神的權柄。你渴望它嗎？你們渴望它嗎？」克洛諾斯居高臨下，俯視兩個瑟瑟發抖的女神。他將手舉於眼前，點點光芒在他之間凝聚。那光芒不甚耀眼，卻能挑起內心最深處的渴望。

「不！我從來沒想過！」洛伊趕忙表態。

阿芙洛狄忒盯著克洛諾斯手中的光芒，猛地喘了兩口氣，終於低下了頭，艱難地說：「……阿芙洛狄忒從不敢抱有這樣的妄念。」

「謊言！」克洛諾斯高聲道，隨即，他笑出聲，「榮耀的奧林匹斯啊，世間最大的謊言！既然你們不敢說出內心的渴望……它不屬於你們。」他將手中的光高舉，「瞧這光輝，這世間最高的權柄！沾染了背叛的手，永遠無法觸摸！它將去往諸神無法觸及的領域，長久蒙塵，直到貪婪的心臟獻祭，失落的王冠降臨！王冠的眷顧者展開復仇的羽翼，背叛者，瀆神者，皆付出代價！」隨著克洛諾斯的言語，他手中的光芒愈發的明亮，終於耀目得不可直視。當那光芒達到頂點，視野中只有慘烈的白。下一刻，一切陷入黑暗，不好說是眼睛因為光線的驟變暫時罷工，還是這個世界終於失去了能夠照亮她的光。

黑暗中，洛伊聽到重物倒地的聲音。虛弱的喘息，來自曾經不可一世的神王。劇烈的心跳，來自阿芙洛狄忒和她自己。

視線漸漸回來了。洛伊看見了萎頓在地的神王。就這麼一會兒，不可戰勝的神王失去了生機，那健壯的軀體，沒有一絲生命的氣息。

克洛諾斯胸口的起伏愈發微弱，他呼出的每一絲氣體，都有著腐朽的味道。他最後的力氣，說：「偉大的神王賜予最後的獎賞。生命的洛伊，你將繼承我的神職。用你的眼，凝視背叛者的末路，用你的耳，傾聽背叛者的哀嚎，用你的心，感受他們的悔恨與痛苦，有你的手，讓命運變得有趣！我賜予你力量，你將為我見證那一刻的來臨……」隨著克洛諾斯的話語，曾經的神王消散，只留下一根黯淡的權杖。那是空間之神的權杖，曾經的神王，留在世間最後的憑證。

洛伊不受控制的伸出手，將那權杖握在手中。有流光落入洛伊的眉心，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