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困難

22.困難

阿追在戚王帳中服了那治頭疼的藥丸,醫官又讓她飲了一碗安神的湯藥,葯勁上來后,她就昏昏欲睡了。

又不好在戚王帳里睡覺,她就靜靜坐著等姜懷回來。好生等了半個時辰,被困勁擾得連眼皮都抬不起時,可算見姜懷與戚王一起進帳來了。

「君上。」阿追撐起精神迎過去,姜懷三步並作兩步走近,一把攬住她的腰:「我們回去。」

她稍稍一愣。

他的情緒似不大對,抬眸細看看,果然面色陰沉。阿追想問,他環在她腰上的手一緊,只向戚王道:「叨擾殿下了,多謝。」

戚王負著手,目光只停在她臉上,聽言后也滯了滯才反應過來,略一笑:「弦公客氣,若還有在下能幫忙的地方,弦公說一聲便是。」

他說得雲淡風輕,也沒有多言其他,話音一落,俊逸的面容上便薄唇緊抿——這端是一副嚴肅而寬和的樣子,但不知怎的,阿追卻忽然打了個寒噤,垂下眼眸再不敢看他,好像連心都有微顫不止。

走出主帳好一陣,阿追才回頭看看,又望向姜懷:「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小心腳下。」姜懷低著眼一拽,拉她繞過地上的石頭,輕輕一嘆,「我想跟戚王要那藥丸的方子,他不肯給。」

阿追一栗:「那……」

「我跟他多要了幾枚藥丸。」他手往袖中一探,取出只錦囊,「這是三個月的。我拿一枚讓醫官去看,許能自己摸清方子。」

阿追仍望著他,覺得他似乎還有什麼未說的心事。姜懷舒著氣避開她的目光,手環到她肩頭輕輕一握,示意她安心。

他無法告訴她戚王提出的要求。而且,他也不知弦國的醫官是否有本事弄明白這葯的方子。

戚國前幾年請到一位神醫之事不假,自此,戚國在醫術上便突飛猛進。各國病人都會去求醫問葯、醫者也會去戚國求學,他這弦國國君,更是十分清楚其中差距。

——在阿追突然犯病的時候,他首先想到的都是直接向戚國求方問葯、而非讓弦國的醫官先診,現下要他們自己弄明白這方子……

姜懷前所未有的沒有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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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時沒有來時的急趕,便走得慢些,花了近一天半的工夫才入昱京城。回到國府時,已然暮色四合。

深秋的夜風已有些凜冽之意,枝頭的葉子也已漸殘,刮出的聲音乾燥生硬,像是直接在心頭划拉出的,劃得久了讓人心煩不已。

姜懷送阿追回去歇下后,摒開下人,獨自往前面走,在前後間相隔的那條小道上,不經意地一回頭,心底倏然被空蕩小道帶來的孤寂灌得滿滿。

幾個月前,是阿追頭一回離開。一夜之間,國府的後半突然空寂下來,她這做主人的不在,一眾下人都變得無所適從,連朝臣們都登時覺得失了條主心骨。

而於他而言,那段日子透著一種不同尋常的可怕。

長久以來,從他到一眾朝臣,都是對她的占卜有一些依賴的,凡是都要讓她一卜究竟才肯放心。可她離開的那段日子……他竟是沒什麼心思多去思慮若以後萬事皆無人占卜,弦國該當如何,只是萬千思緒都盤旋在「她不見了」這一事上。

他早就習慣於閑來無事時穿過這條小道去同她說話。而那陣子,數不清有多少次,他悶頭走到月門時又猛地駐足,恍惚著驚覺她不在後面。

是以在東榮找到她時,他心底的欣喜無可言喻。

而現在,她可能還會再離開一次。

姜懷凝睇著地上的皎潔月光靜了一會兒,拳頭驀地狠砸向牆!

陷到眼下的境地里,是因弦國勢弱、是因他無能。戚王提出讓她去戚國養病時,他初是覺得這要求滑稽得難以置信,而後卻越發不得不承認,戚王之所以敢提這樣「滑稽得難以置信」的要求,是因為兩方實力懸殊得猶如天壤之別。

不論是兵力還是醫術,弦國都差戚國太多了。他覺得戚王的要求堪稱超乎想象,而在戚王眼裡,或許只是志在必得。

姜懷心上彷彿被千斤巨石壓住,壓得他呼吸不穩,砸在牆上的手見見被酸麻感包裹也顧不上。他疾步穿過那道月門,抬手招來宦侍:「將醫官都傳來,有要事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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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因為月余沒有用藥,阿追之後好一陣子覺得虛弱,秋祭的事便如她先前的占卜一樣,交予甘凡了。

而後的兩個月,阿追縱使閉門不出,也能感覺到國府里忙忙碌碌的。

每日必有醫官來請脈問診,她若問起原因,十有八|九和鑽研那藥方有關。醫官人數不少,從前有大半是她沒見過的,這回竟陸陸續續都見齊了。偶爾也難免有那麼一個兩個,會在診脈之餘大著膽子央她占卜什麼的,阿追不做拒絕,大大方方地擺開石頭就來,無論結果好壞,對方總是千恩萬謝。

「你夫人臘月末生產時會難產,你若不在,她會血崩而死;但你若在,就正好能救她。」她一邊告訴眼前醫官這結果,一邊面無表情地隨手撥弄著眼前占卜石,幾顆幾顆地裝回布袋裡。

再抬眼時,阿追稍稍一怔。

外面夕陽漸落,陽光在此時總會顯得格外量。姜懷立在門邊,自上而下皆被鍍了一層光影,整個人看上去耀眼到刺目,她都好生看了看,才敢確信自己並未認錯。

「君上。」阿追起身行禮,姜懷又在門邊默了一會兒,才從那片光亮里走過來。

不知是不是背後光芒太盛的緣故,他的面色看起來格外陰沉,睃著那醫官:「誰准你請國巫占卜的?」

那醫官見他來就已心虛,一被問話立刻跪地連氣都不敢喘了,阿追眉頭淺皺:「君上?」

他不理她,仍冷睇著那醫官。阿追心下疑惑,垂眸淡聲道:「是我自己先看出他近日有劫,主動要占卜的。」

姜懷目光收回,眉頭仍未展開,阿追抬眼與他對視著,少頃,他復一睇那醫官:「退下。」

醫官忙不迭地叩首告退,然則他後腳剛邁出門檻,姜懷便抄起案上陶盞狠擲在地!

陶片迸了一地,阿追剛要發問,他扭頭喝道:「你能不能省省?」

阿追愣住:「什麼?」

「誰央你你都答應!」姜懷睇著她,「你也不嫌累!」

阿追猶怔了怔神,旋即皺眉:「不是一直這樣?你無端發什麼火!」

「你是國巫,不是街邊算命的!」

「我的本事是自己的!」

「夠了!」姜懷斷喝。

阿追想喝回去,然則頭中驀地一痛。她猛吸著冷氣,腦中一算,原是離上次服藥又隔半個月了。

那葯真是停不得。自上次隔了月余之後,如今遲上一天都會犯病。她便不再與他多爭,用力一瞪她,轉身走去矮櫃邊尋葯。

抽屜剛拉開,她肩頭驟被一按,她驚叫著連退數步,後背重重地撞在牆上!

她愕然望著他,姜懷牙關緊咬,一襲原該襯得他儒雅端方的銀白色直裾,也壓不住他眼底的憤慨和驚慌。他輕顫的目光在眼前近在咫尺的面容的上滯了一會兒,看到她手中緊握的裝藥丸的錦囊時,忽地黯淡下去。

他垂首鬆開她,靜了會兒,她聽到一聲明晰的長嘆。

「懷哥哥?」阿追驚魂未定地倚著牆。

姜懷又一喟:「抱歉。」

「出什麼事了?」她遲疑著挪近了,想了想,抬起雙臂將他圈住。

姜懷眼底抑制不住地顫抖。

他緩了頗久才有勇氣看向她,那一雙清澈的水眸則定在他面上,他忽然覺得呼吸艱難,已想了好久的話,驀地又不知該怎麼說了。

從小到大,只有在真正遇到難題時,她才會這樣摟在他身上。如是她的難題,這舉動便很有些撒嬌的意味,央著他這國君出面滿足她的心愿;如是他的難題……

這樣的情狀最多不過三五次,她環住他后擔憂地望他一會兒,然後倚到他的肩頭上勸他。告訴他說,什麼煩心事都會過去的,如是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她來幫他占卜抉擇。

姜懷在她的注視下愈發覺得窒息,見她要將頭靠過來,他下意識地一抬手,阻住了她。

阿追疑惑更深,他握住她環住他的手,聲音虛弱:「抱歉……」

「沒事,我知你心情不好,不跟你計……」她笑著說出地話輒止,訝然看著他長睫下添了一點晶瑩。

姜懷深吸了口氣,抬手抹掉那滴沒忍住的眼淚,窘迫地抬頭又偏頭,四處亂看著定了須臾的神,最終,還是不得不看向她。

「阿追。」他喉中哽住,「抱歉,我……我留不住你。」

「懷哥哥?」她大惑不解,一時甚至不知他在說什麼。

「這葯……」他的視線停在她手裡的錦囊上,眉心搐了一下又一下,強舒也舒不開,「醫官們解不開。兩個月了,卻是一味葯都不知道。」

「也許可以換別的方子。」她緊握住他的手,笑了一笑,「我這病不是急病,也沒有那麼嚴重。也許別的葯也可以治?可以讓他們不必死盯著那藥方,換別的方子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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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禍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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