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番二】桑榆非晚(6):你好好待在我身邊,便無需怕
桑懷音掙扎,腳下被水草所縛,身子不穩,將即摔倒,被俞荀穩穩攬住。
四目相對,皆見狼狽。
兩人鬢髮皆濕,也不知是汗水,還是濺染的河水蠹。
他將她雙手反剪在背後,一手抓控住,另一手空出來,抬起,朝她臉上探去。
桑懷音避了下,下一刻,卻見他指尖輕輕從她眉睫拂過,撩去那上面一滴水珠。眼神分明是那般狠厲,動作卻是孑然相反的溫柔。
桑懷音不明白為何心頭忽地生出酸澀的感覺,想要避開他的目光,卻倏然被捧住臉頰。
他全然掌控著她的身體,以致當他吻下來時,她一點掙扎都不得施為,只能承受。
他用力霸道,將她擁抱到再無一絲罅隙。口中滿是他灼燙的呼吸,攪得她只能仰仗她偶爾渡過來的空氣而活。耳旁可聽河水漣漣,她閉上眼,眼角有液滴滑落。
待俞荀氣喘吁吁地放開她時,桑懷音已經快站不住。他笑著將她打橫抱起,放到自己的馬上,自己緊接著坐上去,把她牢牢鎖在懷裡髹。
雙腿一夾馬肚,馬兒緩步走起來。
已不似來時的疾風掣雨,這時,馬蹄噠噠,不疾不徐,像是信遊人間的閑庭漫步,兩人一騎,風過攜香,鳥鳴空山,竟給人一種地老天荒的感覺。
俞荀在她身後,說:「你今日行為魯莽了些,你招惹的那個人,來頭不小。」
她沒出聲。
俞荀繼續說:「中天派可聽說過。」
桑懷音身上微僵。江湖之上,中天派名頭並不小,她雖不關心這些事,但也聽聞過一些。
「中天派的人行事狠辣,睚眥必報。我他們自然是不敢動,也動不了的,但你……」他發覺她身子僵硬,將她摟緊一些,「你好好待在我身邊,便無需怕。」
他們行離詹京也有好長一段距離,俞荀便尋了一臨道客棧先歇腳。
「身上衣服濕了,得先換下。」
他喚人給她上了熱水沐浴,而後自己退出房去。
這間房間處中間位置,無窗,只有一扇門可外出。她根本連逃的機會也無。
索性便如了他言,沐浴,換下一身濕漉的衣裳。
出來的時候,發現床上不知何時已放著一套新的衣裳,為她而備的。
桑懷音沒有忸怩,直接拿起穿上。方系好腰帶,房門被叩響兩聲,而後被推開。
俞荀走進來,身上也依然換了套裝扮,一襲白衣爽朗出塵。
他在門口處頓住,看著她,眉目彎了下,說:「好看。」
桑懷音尚搭在腰帶上的手攢緊一下,面上無動於衷。
俞荀進了房,身後兩名小二跟著進來,手上托盤擺著幾樣小菜,擺放好,便退下。
「過來吃些東西,折騰了大半日,你該餓了。」
確實。
桑懷音在他對面落座。
「會布菜嗎?」他問。
「不會。」她答。
也不知是何處逗樂了他,俞荀輕笑出聲,說:「倒是終於願意說話了。我還想是不是我在河邊過分了些,將你的舌頭給弄麻了,以致你不能開口出聲。」
桑懷音猛抬頭,目光冷鷙地看著他。
俞荀一副從容泰然,給她碗里夾了塊肉,說:「方才抱著,比之前瘦了些。多吃點。這裡鄉野客舍,菜品不出奇,但勝在材料食材新鮮。」
桑懷音卻沒有動,說:「如何才肯放我走?」
俞荀的動作一頓,說:「先吃飯。」
「先回答我。」
「這個問題不答你也知道答案不是嗎?好不容易找到你,怎麼可能會放你走。」
「你唐唐燕國太子,何患無紅顏作陪,為何纏著我?」
「桑懷音,將心比心,大千世界,風流才俊亦是不勝枚舉,你卻為何不言嫁?」
鏗一聲,杯碗相碰的聲音,桑懷音手中的筷子落了地。
「你……叫我什麼?」
俞荀喚人,給她換了雙趕緊的筷子,房門再度關上時,他才開口:「桑懷音,懷音,亦或阿音,你喜歡哪個?還是,你有什麼小名?」
「你知道了?」
「是,知道了。」
桑懷音臉上的驚咋瞬即換成冰冷:「什麼時候知道的?」
「瑸城你要殺我時。」俞荀忽然站起身,走到桑懷音面前,將自己肩上衣裳一扯,露出半個肩頭,精壯胸口,一處疤痕郝然可見,「你的那一簪,刺得真深。御醫說,未及要害,但也厲害。耗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癒合。期間不能大幅度動作。生了痂,結了疤后,看著著實礙眼。本可以用些葯將這疤去了。但我卻將它留下了,日日提醒著自己,一定要將你抓回來。一次兩次地騙我,又這樣傷我,還有過去那麼多年,讓我天涯海角地搜羅尋找,桑懷音,凡此種種,你可想好,該如何償還我?」
他將她手扣住,按在胸口,她掙扎,卻在觸碰到那傷疤處,不動了。
臉上並無過多表情,只是雙睫顫得厲害。
他靠近她,低低地問:「你要怎麼還呢,懷音?」
靜默許久,她終於出聲:「好,我還。」
俞荀將她臉捧起,說:「當真?」
桑懷音看著他眼中滿是流光溢彩,這樣艷絕的一雙眼眸,平日該見慣了風雲,該早不容易輕易顯露了喜悲,此一刻,卻將所有欣喜、驚詫、不可置信,表露無遺。
桑懷音將手收回,放到自己系好沒多久的腰帶上,解開,衣衫零落,她一件件褪下。
俞荀眼中的光一點點熄滅,最終變得暗沉無比。
「你做什麼?」
「還你。」她淡淡做答,手裡的動作還未停,雪白的裡衣被撤下一半,手腕上一疼,動作被人止住。
俞荀臉色尤為難看,話裡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恨意:「以色作償。我以為,以你的性子,該最不屑做這種事。」
桑懷音因腕上的疼痛,微微擰了眉,漠然道:「其他的,你不想要。給你最想要的,一下還清,此後再不相欠……嗯……」腕上的手力道驀然變大,她難耐地痛嚶出聲。
「我最想要的……呵……桑懷音,我最想要的是什麼,你會不知道?」
桑懷音垂眸,聲音有些邈遠,說:「我也只有這個能給你了。」
心早在幾年前已許了他,如今,也就只有身子。她做著自己最以為恥的事,心頭卻無半分惻然,只覺得,給他也是好的,終究不會再給其他人。
只是,她能將身心皆交給他,卻不能嫁他。不能,永遠不可能。
衣服一件件重又被攏回身上,他面色冷硬,動作卻溫柔仔細,系著腰帶的時候,說:「我會要你,但會在你嫁給我的那天。此刻,還未到時候,我不能壞了你的名節。你不必用這樣的方式逼我放手,我說過,既然找回了你,我就不會再放你離開。飯菜都快涼了,吃飯吧。」
說著自己回了座位,拾掇好自己的衣裳,慢條斯理地用膳,神色如常,難辨喜怒。
桑懷音被俞荀帶回了詹京,回程坐著馬車,臨時買的馬車,並不寬敞,兩人相對而坐,卻一直無言。
到了太子府,她住進了幽園。
孤蘭生幽園。聽說,幽園是太子幾年前所置,一直無人住。
只是,此時的幽園,於桑懷音來說,是幽禁之地。她可自由出入,但明處暗處,無數府兵暗衛,只消她有逃離的行為,他們可瞬即出現將她團團包圍。
俞荀多厲害,她已領教過,他的手下,她並不會那麼沒有自知之明,去試探一二。
消息一點傳不出去,她沒辦法通知桑懷書他們前來營救。唯只能自己想辦法。
俞荀忙完後來看她,手中拿著一綉囊,遞給她。
她沒接,等他解釋。
「這是寒蘭的果籽。此處既為幽園,當種些蘭花,才不枉其名。」
將他秀囊放到她手中,又說:「這些日子會比較忙,今日出了些事,需要處理。且外頭中天派的人已經在搜尋你的下落,你且在府中待上幾日。等過了這段風聲,我帶你出去逛逛。」
桑懷音聞言驟然緊張起來,抬頭問他:「出了事?什麼事?」
俞荀說:「今日本欲打算斬殺幾箇舊靖國的罪奴,但出現了人要劫走他們……」他頓了頓,垂眸看著她反扣住自己的手,桑懷音隨即也看到,剛要放開,被他抓住,攢緊在手心。他繼續,「劫匪並沒有成功,但是……懷音?」
「什麼?」
「你手很涼。」
他雙手包裹著她的手,仔細揉搓了下,又低頭將自己的額抵到她額上,停了好一會兒,說:「額頭也有些涼……」他剛要去喚下人,桑懷音拉住他。
「我沒事。我此行為何來詹京,你很清楚。有話,你不如明說,那群劫匪呢?你抓了他們?」
俞荀眼色有些難辨,說:「沒有。他們有備而來,撤離迅疾。」
他說話說三分,是為了給兩人留有餘地,她卻半點不領情,非要這樣攤開講明,一點灰晦不留。
桑懷音說:「你應該知道,今日那場打鬥並不是意外,是我故意的,我……」
「夠了桑懷音!你說這麼清楚做什麼?讓我厭你惡你恨你將你關入天牢,立為謀犯?」
桑懷音說:「我們桑氏一族雖早早已歸隱,不踏紛爭,不問朝政,但我們始終記得清楚自己是哪國人,曾效忠於誰!你滅了我的國家,我們從一開始就是敵人,於燕國來說,我確實是逆犯!你這是私藏逆犯!」
俞荀卻笑了:「私藏逆犯?」忽地貼近她,嗓音微沉,「我不僅私藏,還要公娶。別人能奈我何?」說著不及她言語,就低頭吻住她。
啪一聲,綉囊掉到地上,花籽從中散出來,兩人猝不及防踩上去,腳底一滑,齊齊往地上倒去。
落地之前,俞荀迅疾抱著桑懷音轉了個身,他墊在了下方,她落在他懷裡。
「真是……」俞荀悶哼了一聲,笑道,「色字當頭一把刀……」卻是抱著她就這麼躺在地上也不動了。
桑懷音臉側貼在他胸口,入耳是他穩健的心跳,一下竟也不知掙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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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屋頂。
弦月如彀,星辰萬千。夜裡的詹京,燈火靡靡,一點不落寂寥。
雙耳捕捉到幾聲細碎的衣袂聲響,肩上一重,已被披上了風衣。
「雖已入夏,但入夜仍有幾分寒涼,該度穿一些。」俞荀給她系這領口,系好后,在她身側落座,目光同她視線一致投望去,「在看什麼?」
「詹京的夜色。」
「可和你以前看的有所不同?」
「嗯。我住的地方,無喧囂人聲,有的是夜鶯林禽啼鳴;無千家燈火,有的只是空中明月星河。」
「那樣的景緻,當是幽寧至極。曾經,我曾到過燕國雲山,大梁各國最高的山麓。山上隱蔽處建有寺廟,為我一知交所建。我曾於此地落宿幾日,夜間,月光清亮入窗,我本已入睡,被一下驚醒,便再無睡意,索性披衣而起,出門賞月。高山之巔,無雲無霧,天地澄澈一片,沐在月光中,竟恍惚間以為自己靈魂出竅。耳邊是山風習習,也可聽見鳥鳴空山。當時,只覺胸襟頓開,世間萬物皆可放下,也終於明白我那知交為何願放下功名利祿,跑到山間做野人,後來……」
他頓住,唇角勾起。
桑懷音看他:「後來?」
他將她身前衣襟攏緊幾分,說:「後來,我大病了一場。單衣薄衫,傻傻坐在山頭吹了一夜的風,直接將我凍倒在床,好幾日都下不了地。」
桑懷音微微笑開。
她模樣不似別人的嬌媚,淡薄的氣質孕養的眉眼也是帶著幾分冷艷,眼梢弧度恰好地勾起,是他見過的最美的鳳眼,這時淺淺蘊笑,別具風情,人間絕色。
「這樣的窘況,除了跟著我的阻風知道,其他人,我還從未說起過,太過丟身份臉面。如今能搏你一笑,也是值了。」他手撫上她的眼梢,說,「往後要多笑,這樣笑給我看。懷音,我不願捆綁你,我只願你開心。」
她笑意斂去,垂眸不語。
她轉過頭,避開她的手,說:「我出生時,恰逢天落初雪,故而我小名為雪兒。」
俞荀愣了下,才想起前幾日在客棧中問過她的問題。
「原本爹要給我取名為雪的,爺爺說,雪姿雖出塵,但落雪是入世。爺爺的書房名為蘭室,懷音自蘭室,便定了名叫懷音。」
俞荀點頭:「你好音擅琴,如今這個名字很是襯你。」
桑懷音說:「我已不再彈琴。」
俞荀微愕,卻並沒有細問,只將她往懷中摟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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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朝歸來,俞荀入府便直奔幽園。
桑懷音正蹲在地上,灑花籽。
他站到她身後,替她擋了日頭,她回頭。日光炎烈,她只看清他高大身影,低頭目光微灼地看著她。
他說:「你繼續,不必管我。」
桑懷音便回頭繼續播種。
侍弄完,他的手恰時地伸過來,握住她手臂,將她拉起來,另一手卻往她臉上伸去,桑懷音往後躲了躲。他徑直將指腹按在她鼻尖,輕輕刮過,說:「髒了。」
她覺得臉上有些熱。
該是曬久了。
身後有下人端了剩了水的盆子過來,她洗凈手,卻將帕子遞給了他。
俞荀說:「怎麼?」
桑懷音說:「額上有汗,擦一擦。」
俞荀當即笑開,將自己的臉往她面前湊了湊,說:「你給我擦。」
桑懷音將帕子甩過去,轉身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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