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歷史傳奇[二]

第44章 (四)歷史傳奇[二]

等楊桃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她掀開被子坐起來,身上的傷口已經被盡數包裹齊整,一低頭感覺連脖子都裹著繃帶,兩雙手跟木乃伊也沒什麼區別了。

楊桃坐在床邊安靜了一會兒,起身坐到梳妝台前,看了看自己的臉——不過是這樣隨意的一看,卻讓她倒吸一口涼氣,心裡有些驚訝。

這張臉卻是她自己的面容,只是和齊沐他們一樣,年紀變大了不說,還染上了許多風霜。滿頭金髮不知怎麼變得雪白一片,亂糟糟的搭在肩頭。一道猙獰的疤痕蜈蚣一樣趴在她的鼻子上,差點把她的臉一分為二,便是眼看著也能想象當日的風險。

楊桃再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個自己,一下子愣住了。

她雖然也曾想過自己老去的模樣,但總是自得的覺得自己便是老去也一樣貌美,再沒想到自己還能有這樣的一面。這是一個陌生的、歷經歲月的……自己?可她分明剛剛穿過來,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正看著鏡中的自己發獃,冷不丁聽到門吱嘎一聲響;她猛的回過頭,就看見一個中年婦人提著飯盒,推開門走了進來。

那婦人的臉也是有幾分熟悉的——雖然是張路人臉,但這不就是中年版的李梅嗎?

「將軍,你醒了?」她驚喜的看著楊桃,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從床邊的架子上取下一件外衣,披在她肩上。「您餓了嗎?我做了些粥菜,您要不要現在吃點兒?」

楊桃摸不准她們到底是什麼關係,沉吟片刻,微微皺了皺眉:「你怎麼會在這兒?齊沐他們呢?」

話音剛落,她的眉頭皺得更厲害。蓋因這楊將軍的嗓子似乎受了什麼傷,聲音真是難聽到了極點。偏偏她面對的幾個人沒一個在意的,看來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齊將軍出去採買了。自從齊將軍就告訴我要來救您,我就決定跟著他一起來。」李梅抿了抿嘴,拿起梳妝台上的梳子,給她梳起了頭髮。「您身邊畢竟要有人伺候,我什麼都能做,齊將軍就帶我來了。」

「是嗎……」楊桃看著她拿起發繩,幫她把長發束起。她動作嫻熟,顯然是伺候慣了人的,對著她這張猙獰的臉,也沒什麼驚訝的反應。楊桃暗自挑了挑眉,做出一副有些黯然神傷的模樣來。「李梅……你跟著我,已經多久了?」

李梅老老實實的回答:「自從天禧六年我被您救下,就一直跟在您身邊,至今已經快三十年了。」

楊桃被她一噎,饒是有些心理準備,也是一陣悲傷——她還沒滿三十歲呢!倒有幾分真心的嘆息道:「三十年……居然已經那麼久了。仔細想想,總覺得過去那些事情,好像發生在昨日一般。」

其實她能回想的昨日,除了万俟清雅還能有誰。回想起她留給万俟清雅的那捲畫像,再看看鏡子里這個白髮滄桑的「自己」,饒是楊桃認定是系統在整她,心裡也難免浮現出几絲複雜滋味來。

卻聽李梅遲疑片刻,壓低了聲音回答她:「將軍……你是不是在想陛下?」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在想那位陛下來著,楊桃心裡這樣想,卻只是微微垂下眼睛,沒有答話。

果不其然,李梅立刻說了下去。「將軍,你也不要太難過了。其實,我也不明白陛下為什麼會這樣對你……您和陛下認識那麼多年,陛下一直都說您是她唯一的知己,您心裡……心裡也一直都有陛下,這麼多年一直為她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會不會,會不會……陛下也是有苦衷的呢?」

「……苦衷?也許吧……」楊桃的聲音像是在安慰自己,卻也沒什麼力氣。「她以前,什麼話都會跟我說,但是現在……自從她登上帝位,我就覺得她越來越陌生了……有的時候,我寧願她還是當年的……當年的——」

她說得含含糊糊,但熟知她的故事的李梅卻也跟著惆悵起來。「公主和陛下,怎麼能相同呢?就算是您,也和當初不一樣了,不是嗎?可您一直幫著陛下走到現在,並沒有對不起她的地方,想必陛下也是一時被小人迷惑,總會知道將軍你的好的。」

她說完,又覺得自己不該陪著將軍說這些傷心事,看楊桃傻愣愣的坐在那裡,連忙轉移話題。「將軍且吃點東西,等齊將軍買齊了東西回來,我們就該離開這裡了。」

「……好。」

飯吃到一半,齊沐已經迴轉。楊桃這才知道他們接下來要走山路繞道去邊關,那裡天高皇帝遠,且人員混雜,再說戍邊的將領大多都曾做過楊桃的部下,再不擔心那位高高在上的女帝能對她做什麼。

楊桃也說不上這計劃是好是壞。她其實還想回京城去見見那位名號應該是朝陽的女帝,卻也知道這個時候掉頭多半是一個死字——沒弄清楚對方到底是不是永安公主,她可不能貿然行動。

「齊沐,你就這麼來救我,你的家人該怎麼辦?」她耐著性子詢問齊沐,心裡還嘀咕這些男人隨隨便便做了決定,卻從不把家裡人的性命放在心裡。卻聽齊沐說:「婉君知道我要做什麼,您不用擔心。反正沒人看到我劫了天牢,等送了您到邊關,我就返回京城去。」

他對楊桃笑了笑,明明已經不再是少年,閃著光的眼睛里居然帶著幾分赤子的純真。「婉君也支持我這麼做。我隨將軍你征戰那麼多年,什麼樣的仗沒打過?當初蒼野原那一役,五萬大軍就活了三千人下來,我差點也一起死了,還是將軍您把我背了回去,我這條命啊,就是將軍你給我留的!」

「這麼多年風風雨雨,也都這麼過來了,都說將士馬革裹屍,我們都沒死在戰場上,總不能讓您死在天牢里吧!」

楊桃一下子頓住了。

齊沐的話,當然是發自內心,但卻不是同她說的,而是對那位「楊將軍」說的。

聽得出來,他是真心誠意的敬仰那位戰功赫赫的「戰神」,如果是那位楊將軍本尊在這裡,想必一定是又感動又惆悵吧。

和選擇的君王反目成仇,卻至少有昔日戰友傾心相待。能成為一個人的信仰,是多麼難得的一件事啊,然而現在看來,這位楊將軍的追隨者絕對少不到哪兒去。

她甚至有些不敢和他對視,在心裡暗暗警告自己別露出破綻,隨後又正色道:「你們還是太亂來了,劫天牢可是砍頭的重罪,豈容你們兒戲!陛下雖然將我關押在天牢,但也未必是想要我的性命——」

「將軍!」齊沐的一雙手猛的拍在桌子上,發出啪的一聲巨響。楊桃不動聲色的抬起眼睛和他對視,就看到他皺著眉、苦著臉,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我知道你至今還是深愛著陛下,我們也以為陛下一樣深愛著您,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那些莫須有的罪名,為什麼會落到您的頭上?那些勢利小人,怎麼膽子參您?是誰在為他們撐腰?!」

他低沉的聲音頗有些咬牙切齒:「鳳至五年,您殺了靖王三子那個惹是生非的飯桶,靖王入宮哭求,陛下還要為您說是奉了她的密令,把責任一力承擔。可是如今呢?她連問也不問,就把你關進了天牢,她是想要你的命啊,將軍!她變了!」

「您所愛的那個永安公主,她再也回不來了!」

楊桃心口一跳,之前吐血時的那種焦灼感又一次湧上心口,連帶著身上的傷口也隱隱作痛起來。聽到永安公主四個字,她猛的咬緊了牙,也不知道該鬆口氣還是更加擔心——是靈犀!果然是靈犀!可是,這個靈犀不僅沒有等她,她還想要她的命……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靈犀會想要她死嗎?她們難道不是應該攜手合作、一致對外的嗎?靈犀又捨得讓她受苦呢?

她看著齊沐焦急又痛苦的眼神,李梅時不時就要側過頭看她一眼,又伸手抹去眼角的一絲淚光。他們看她的眼神,就像在說——就算你不承認,也改變不了事實的真相,你又何苦自欺欺人呢?

楊桃閉了閉眼睛,避重就輕的說道:「我們也儘快上路吧,只怕他們已經發現我不在了。」

她還是想要返回京城去找朝陽女帝,實現她對万俟清雅的承諾,但卻不是現在;身上重傷未愈,其他人也不會放她離開,還是先養好身子,其他的以後再說。

——她卻沒想到,齊沐再了解不過她的性子,知道她頑固執拗,還喜歡當面一套背面一套,且對女帝陛下死心塌地,哪是那麼容易說服的。

他面上不顯,心裡卻已經決定接下來的日子,要和沈閑雲鄭昴挨個看住她,不讓她找機會離開。等到了邊關,她就更走不了了。

想到這兒,他也不由心裡發苦,暗自苦笑不已。朝陽女帝還是永安公主的時候是出了名的美人,齊沐也曾在心裡思慕過她,萬萬沒想到作為長公主,在先皇足足育有七子的前提下,她居然能披荊斬棘登基為帝,踩著先皇和先太子的血肉登上皇位!

楊桃是她最重要的心腹、獨一無二的知己,也是她最鋒利的一把刀。雖然同為女子,但她們一路風風雨雨的走來,經歷了那麼多事情,又都單身至今,那點異樣的情愫哪兒瞞得過身邊人。齊沐卻再不會為一個遙不可及的女帝嫉妒一個敬仰不已的戰神將軍,只在心裡默默獻上祝福。

可誰又猜得到呢,有朝一日,女帝陛下居然會把刀子對向這個昔日摯友!究竟是帝王冷血,還是感情淡薄,到如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那個明眸善睞、聰慧動人的永安公主,早就消失在時間的長河裡,只剩下一個冷酷、鐵血、殺伐果斷的君主。雖然她並不是一位暴君,可是卧寢之榻豈容他人安睡,她又如何能容忍楊桃這個威名赫赫的凶神呢?

齊沐看著楊桃,幾乎要同情她了。這麼多年來孑然一身,殫精竭慮征戰沙場,換來的卻不過是這般結果,難怪將軍始終不肯承認。

可是已經變了的人,難道還能回到從前不成?但願將軍能早日走出陰影,也好想想怎麼洗清身上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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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後來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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