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嘭——」一聲魯莽的開門巨響,將駱十佳和閆涵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門口。
欒鳳火急火燎地闖了進來,她一貫一絲不苟的頭髮,此刻看上去顯得有些凌亂,表情也沒有平時管理得那麼完美,眼神中流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擔心。
她蹙著眉頭,直勾勾盯著閆涵,正準備說話,就聽閆涵冷冰冰說道:「出去。」
像一盆沒頂而來的冰水,將欒鳳心底燃起的那點火苗通通澆滅。被閆涵拒之千里之外讓她的表情有些失魂落魄,但她還是努力保持著最後的風度。
「現在公司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在這裡逼她做什麼?」她兩步上前,死死抓住了閆涵的衣服,第一次這麼大膽地與他對峙:「這麼多年你是怎麼發家的,你自己最清楚。你的所謂集團,根本經不起調查。你聽我一次,跟我走,走得遠遠的。」
駱十佳從欒鳳進來就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她暗暗思忖著欒鳳說得話,很快地分析著欒鳳話中的意思。
「到底出了什麼事了?」駱十佳問道。她近來專心養胎,什麼都沒注意了。
見駱十佳追問起來,閆涵嫌惡地瞪了欒鳳一眼。這些事本就不想讓駱十佳知道,欒鳳卻偏偏要當著她的面說出來。閆涵怎能不氣?閆涵冷漠的眼神讓欒鳳本能後退了一步。
駱十佳見閆涵有動手的勢頭,強撐著要從床上爬起來,被閆涵用力一推,又跌回床上去了。駱十佳現在是雙身子,一點粗魯的勁兒都經不起。她跌回床上,趕緊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動都不敢動。
欒鳳怕閆涵真的動粗,兩步上來抱住了閆涵,被閆涵重重推開,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即便如此,欒鳳卻還是不肯放手,爬過來抱住了閆涵的雙腿,試圖阻止他靠近駱十佳的腳步。
欒鳳的衣服被扯壞了,頭髮亂了,也顧不得形象,只是緊緊抱著閆涵,不論他怎麼踢怎麼掙脫都死不放手。眼看著閆涵有幾下沒輕重地就踢在了欒鳳的胸口和胯骨之上。她卻還是強忍著。
「她的心從來都不在你身上,你放了她吧。」欒鳳苦苦哀求著閆涵,她還在祈求著閆涵能發發善心,饒了駱十佳。
欒鳳那撕心裂肺的聲音讓駱十佳的心痛極了。她反手撐著自己,狠狠瞪著閆涵。嘴唇被她咬得鐵鏽味陣陣。
「人呢,都死了嗎?」閆涵大怒地吼道:「把這個瘋女人給我關到房裡去。」
閆涵憤怒的聲音讓房子里的人都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周叔和保姆在閆涵的命令下戰戰兢兢地進來,徑直走向欒鳳。欒鳳一個癌症晚期的女人在蠻勁上怎麼會是他們的對手,不論她如何掙扎,還是三兩下就被架出去了。
「閆涵!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欒鳳身體被制服了,嘴裡還是在大叫著。
眼看著欒鳳就要被帶走,駱十佳氣極了,爬起來要去攔,卻被閆涵一把拽住。
「不要以為你們那點小伎倆可以扳倒我。我要走,只是因為我在這裡待膩了。」閆涵居高臨下睨視著駱十佳:「就那個姓沈的,我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他。」
駱十佳掙不開閆涵的鉗制,只是狠狠啐他:「如果真的是小伎倆,你早不走晚不走,為什麼現在要走?」駱十佳不屑地一笑:「我一直在等這一天,等著你被打倒,等到我重獲自由。」
「駱十佳!你別做夢了。」
駱十佳懷著孕,情緒不宜太過激動,她一激動,肚子就開始有點痛,痛到身上出了很多汗,濡濕了衣衫和額前的碎發,但她還是咬著牙堅持著,她不想在閆涵面前暴露自己的軟弱。她瞪著眼睛和閆涵對峙,目光一下都沒有移開,那樣深的恨意,彷彿要食其肉,飲其血才能罷休。
「我不會跟你走,除非我死!」
「駱十佳!」
氣極敗壞的閆涵被駱十佳激得徹底失去了理智。他手一抬,重重拽住了駱十佳的頭髮。因為痛,駱十佳本能靠近了他一些。頭髮緊緊抓著頭皮,那種痛感密密麻麻襲來,加重了駱十佳身上的痛感。
「我告訴你駱十佳。」閆涵眸子里的冷意如極地的玄冰,看人鋒利得如刀一般。他狠狠對駱十佳說著:「我得不到的,別人休想得到。我想毀了你,分分鐘的事。」
……
閆涵命人把駱十佳關了起來。駱十佳因為太痛昏了很久,期間有醫生來過,似乎給她打過針,但她人已經不清醒了,很多事都記不得。
除了吃飯,沒人敢給她開門。她被困在房間里,無法求助,偶爾清醒過來,就是用盡了全力罵閆涵,把這一世的怨恨都罵了出來,雖然她知道,這樣做,對閆涵來說不起一點作用。
邵遷被抓的事還在持續發酵,關於閆涵的集團以及閆涵的八卦被好事之人翻了出來。閆涵當年發家史不幹凈,圈內很多人都知道,但這麼多年,他獨霸一方,自是沒人敢說。如今邵遷的事鬧得大,平日里保他的大佬都不敢出來冒頭,輿論自然越傳越離譜。
反反覆復來查的警察還算能對付。網路上越演越烈的私事八卦卻是公司公關部門也無法解決的問題。
有人傳閆涵包/養/妓/女,更有甚者挖出了閆涵和欒鳳母女的荒唐關係。
公事不得不應付,私事卻是不容置喙。網上出了這樣的傳聞,引得閆涵勃然大怒。
閆涵氣急敗壞回到家。正好遇到醫生來給駱十佳做檢查。
周叔擔心駱十佳的狀況,忍不住開口勸閆涵:「再等一陣子吧,十佳小姐身體不一定能受得了去那麼遠。」
「不能等了,網上那些爛新聞已經把她卷進來了。」閆涵看了一眼駱十佳,拂袖離開,進了書房。
醫生檢查完,恭恭敬敬到書房彙報。
閆涵聽不完那些什麼孕酮什麼情緒的彙報,只是不耐煩地問:「上次我和你說的,現在可以做嗎?」
醫生抬起頭看了閆涵一眼,吃不准他的意思,有些戰戰兢兢回答:「最近她身體狀況不算太好,情緒起伏大。這手術在家裡不行,她防範意識特別重……我看她本人,應該很難帶到我醫院去。」
「打鎮定呢?」
「怕是也難。一時打了能穩定住,等她醒了,恐怕會做出過激舉動。」駱十佳的性格,怕是殺人都有可能。
「那就一直打。」
「鎮定打多了,是會上癮的。破壞神經,對……對身體不好……」醫生不敢隨便執行這樣的決定,也不敢激怒閆涵,說話都開始打結了:「她本人……對這個孩子非常看重,閆先生……我看……」
醫生支支吾吾,還沒說出完整的話來,虛掩的書房門就被推開了。閆涵和醫生應聲一起抬頭看向門口。
欒鳳慵懶地斜靠在門口,身上穿著一身艷紅旗袍,勾勒出豐滿曼妙的身段。她臉上化著很濃的妝容,遮住了她原本的面目。此時此刻,她雖然笑著,卻讓人覺得那笑容中有幾分瘮人。
「您先回去吧。」欒鳳的聲音嬌柔嫵媚,臉上始終帶著笑意:「我有事和閆先生談。」
閆涵冷冷瞧了欒鳳一眼,沒有回答什麼,只是喊了一聲老周:「送醫生回去。」
閆涵一聲吩咐,醫生終於鬆了一口氣,不覺感激地看向門口的欒鳳。
醫生正準備離開,就聽見閆涵說道:「對了,我說的事,你準備著。明天我會把人送到醫院。」
「……」
醫生離開后,欒鳳走進書房,然後隨手上了鎖。閆涵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她耳朵上脖子上手上都戴滿首飾,俗氣至極,不覺嫌惡地皺了皺眉:「出去。」
「我想和你談談。」欒鳳說。
「誰把你放出來的,自己去領罰。還有,偷聽的事,我會找你算賬。」閆涵冷冷抿了抿唇:「現在,馬上給我出去,不要惹我生氣。」
「閆涵。」欒鳳喚著他的名字,臉上沒有一絲幽怨,只是認真地凝視著他:「我就想問你最後一次,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閆涵不滿欒鳳還在糾結這種不可能的事,忍不住訓斥她:「你是不是瘋了?」
欒鳳越走越近,最後抿嘴淡淡一笑,眼中儘是凄涼:「我這一生,給自己戴了很多面具,到最後,我都快要忘記自己是誰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愛過你。」
閆涵沒有耐心聽欒鳳講下去,背過身去,揉了揉太陽穴:「出去,我不想說好幾次。」
欒鳳卻如同沒聽見閆涵的話一般繼續自顧自說著,如同一個亟待傾訴的瘋子:「因為你,我才能脫離那種千人枕萬人騎的生活。」她凄然一笑:「可是你知道嗎?也是因為你,我才過得這樣痛苦。」
「欒鳳,我當初把你帶走的時候,就已經提醒過你,不要痴心妄想不應該的東西。」
「對!」欒鳳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是我痴心妄想!我甚至想著,如果十佳從了你,也許你會因為得到了想要的,對我好一點……哈……你說,我是不是瘋了?!」
閆涵聽不下去欒鳳再胡言亂語,終於耐心全失。他緊皺著眉頭,猛得回過頭來,卻不想,欒鳳放大的臉陡然接近,嚇得他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欒鳳靠得那樣近,身上的香水味濃得閆涵人都有點迷糊了。她一動不動,笑容是那樣詭異,讓他感覺到了一絲恐懼。
「你想幹什麼?!」
閆涵大呵一聲,正要起身。欒鳳已經將一把短刀狠狠刺入閆涵的左胸房。從短刀自手心滑出,到短刀刺入閆涵身體里,整個過程快到閆涵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那麼一兩秒的時間,就聽見了利刃穿過血肉的聲音。
一個出身風月場合的女人,那幾分防身之術,多年不用,也不見生疏。這麼多年,在閆涵的陰影之下生活,她從未得到過真正的安寧。
「我不配做她的媽媽。」欒鳳將已經深陷了一半的刀柄狠狠一轉,溫熱的血灼燙了手心的皮膚,刀刃絞著心頭軟肉,那軟肉彷彿吸附著刀刃,又彷彿吸附著她的皮膚。
「我不能讓你殺了她的孩子,不能讓你用那些針啊葯的,毀了她的一生……」
欒鳳手心用力,刀柄向下,閆涵痛苦地悶哼出聲。
「來人……」巨大的痛楚讓他求救的聲音變得十分虛弱。周叔離開了,保姆在樓下照顧駱十佳,沒有人聽見他的求救。書房是他的自留地,門一關上,隔音效果就好得驚人。
他猛吸了一口氣,用盡了全力,一巴掌將欒鳳打得整個人向後仰躺摔了過去。閆涵想要拔出那把刀,但那精巧的小刀是一把女士用刀,本就纖細,此刻又刺得太深,根本拔不出來。胸口的血越涌越多,體內的能量也越流失越嚴重。
從前也不是沒有受過重傷。年輕的時候為了闖一番天下,什麼樣的危險場面都闖過。這幾年生活過得日漸安逸,那幾分吃飯的把式倒是丟了。
他老了,這一刀下去,竟是要了他命的感覺。
最痛苦最危急的那一刻,閆涵只能捂住自己的胸口,拖著快要沒力的身體向書房的門爬去。
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可怕的時刻,他腦海中卻一刻都停不下來。這一生很多很多片段紛至沓來地在他腦海中上演。
於素雲,欒鳳,駱十佳……三張相似的面孔,嬉笑怒罵都歷歷在目,讓閆涵恍惚到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裡。
他發誓要護她們一世,可她們卻都恨著他。
到底是那一步錯了?他這一生,到底從哪裡開始行差踏錯?
閆涵沒爬多遠,欒鳳已經從地上踉踉蹌蹌爬了起來。她隨手拿起了古董辦公桌上,閆涵最慣用的鋼筆,用力往下一刺,那支純金限量版的鋼筆就狠狠刺進了閆涵的脖子……
劇烈的疼痛終於讓閆涵倒下,甚至沒有來得及求救……
欒鳳扯住閆涵的衣服,看著他沾滿了血跡的臉龐,眼淚不覺流了滿臉。她痛苦地看著閆涵,最後用盡了全力拔出了那把刺得很深的刀,對著閆涵的胸口又是狠狠的幾下。
眼中一片血紅,她的手上、身上全是閆涵的血。那麼多血,把圖案精美的地毯染成了暗紅的顏色。
閆涵痛苦地睜著眼睛看著欒鳳,嘴巴微微張著,想必有很多很多的話要說,可他終究是沒有機會了。
「我這一輩子算是完了。可她不一樣,她才二十八歲,她這一生還很長很長,我不能讓她像我這樣沒有尊嚴地活著。」欒鳳終於放開了那把傷人的利器,用血肉模糊的手撫摸著閆涵的臉龐:「她做了我的孩子,一天好日子都沒有過過,希望來世她能投一個好人家,別再遇到我這樣的媽媽。」
欒鳳低頭吻了吻閆涵閉合不上的眼皮,湊在他耳邊溫柔說著:「別怕,我會來陪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