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怒揭皇榜
無論算命看相還是堪輿山脈,靈眼實是居家旅行必備之良品。
坐了近兩日的馬車,臨近琅琊山,商慈放眼望去,在一片蒼茫翠色之中,瞬間就捕捉到幾處飄蕩著明黃色氣團的吉方。
遠遠看著,那幾處氣團似乎都相距不遠,可入了山林,全然是與想象中背道而馳的境遇。
這琅琊山不比周家祖墳坐落的那座山丘,別說羊腸小道,就連稍微平坦點的山地都是奢求,怪石嶙峋,地勢險峻陡峭,商慈有幾次險些失足跌倒,幸好身旁有流光在,每次都在她即將觸地之時拉了她一把,她才倖免於摔個狗啃泥的境地。
每走些山路,就要動用靈眼查看一番,一天下來,商慈只覺雙眼酸澀,疲累不堪。
終於勘察完所有的吉方,商慈從中選出氣團顏色最為濃郁、能量彙集之處,將蕭懷錦給她的銀頭隼羽箭狠狠插入地上。
尖銳的箭頭沒入鬆軟的土壤,好似碰到什麼堅硬的東西,商慈並沒有在意,只道任務終於完成,拍了拍手,轉身打道回府。
回到京城,商慈恰好趕上了一件大事。
城門口的告示欄處擠著烏壓壓地一片人,她與流光二人好奇地上前圍觀,只見有道皇榜張貼其上,榜尾蓋著玉璽大印。告示欄旁站著位手持長-槍官兵,冷冰冰地掃視著周圍的眾人。
流光叼著半塊燒餅,微皺著眉頭,含糊地念著:「告天下臣民,朕應天承運,奄有萬方,然今各地澇災成患,需有能者敉平,受命天意,佑國隆昌,特廣選賢臣異士,擇其中出類拔萃者敘用,授其一品國師之位,凡天下諸臣民,有能者皆可揭榜,欽此。」
周圍有些不識字的百姓,聽流光念完,一時間議論紛紛。
「現在天下大亂,災民流離失所,該是時候要立國師了……」
「猶記得二十年前,萬衍山任欽天監監正之時,那時候才是風調雨順,國庫豐盈,別說澇災,連旱災都鮮見……」
「聽說這皇榜在整個京城張貼了統共十三張,其他各地榜文也都派快馬日夜兼程送往各州郡,此次廣選國師前所未有,皇上想必也為澇災一事操碎了心罷……」
商慈在聽到旁人提及師父的名諱之時,愣了愣,隨即陷入沉思。
這招選國師辦得這般聲勢浩大,可謂是天下盡知了,她被換到姜婉身上已有十個多月,卻遲遲不見師兄來尋她。師兄不知道她現在的樣貌,不知曉她的身份,光憑她天天蹲在東街口擺攤,蹲個三年五載,也未必能從來往的人流中找到師兄的身影。
她不能總是這麼坐以待斃,她得做點什麼,這是一個很好的契機。
商慈思索再三,最終下定決心走上前,眾目睽睽之下,利落地揭掉了皇榜。
「啪嗒——」流光嘴裡含著的燒餅掉了。
就在商慈揭下皇榜的同時,木雕一般站在公告欄旁的官兵動了,依舊是那副面癱的神情,走到商慈面前道:「七日後,持此榜文,至景華山莊參加選比,」頓了頓,打量了頭戴幕籬的她幾眼,「另請姑娘告知住處,屆時自有人去接姑娘。」
商慈聽明白了他這后一句隱含的深意,她已揭下皇榜,若到時反悔不去,妥妥是要治罪的。
「我住在福臨客棧。」商慈將皇榜捲起收進懷中,淺笑著答道。
與此同時,一路尾隨商慈回京的暗衛回到了六王爺府。
暗衛躬身稟報:「屬下照王爺的吩咐,在她走後,挖開羽箭所插方位,正是那位先生所埋銅錢的方位。」
這精確度……未免太駭人聽聞了,蕭懷錦從貴妃榻上直坐起身,嗓音帶著幾分剛睡醒的沙啞,謹慎地又問了一遍:「你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那箭頭正好卡在銅錢的方孔之中,分毫不差。」
他調-教出的暗衛是最出色的,全夏國別無二家,最擅長跟蹤和探聽情報,不然巽方到了京城也不會第一時間找上他。
早在巽方答應為他堪龍脈時,他就在他身旁安插了暗衛,他在京城的這些日子,吃喝住行全都被他盯在眼裡,自然也瞧見了他在地下埋入銅錢的一幕。
巽方原想只告知他龍脈所在,具體的穴點隱瞞不告,等何時他幫自己尋到了商慈,再告知他銅錢埋下的方位。
蕭懷錦渾身都是心眼,怎會讓他要挾了去,雖然已知銅錢的方位,但他又怕巽方詐他,巽方是他的第一手準備,商慈便是第二手。
羽箭插入銅錢孔,穴點的位置是敲定了。
就在蕭懷錦為自己的機智而洋洋得意之時,又一位暗衛來報,這次正是安插在巽方身邊的暗衛。
暗衛說出的話徹底讓蕭懷錦睡意全無,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驚喜交加之餘,下意識脫口道:「什麼?」
暗衛不得不又重複一遍:「王爺,那位先生他……揭下皇榜了。」
*
半個時辰之前,靠近紫禁城的午門,亦有和城牆處一模一樣的告示欄。
巽方牽著馬匹,凝視著榜文,心中想起幾日前那六王爺同他說過的幾句話。
眸色幽沉,唇角幾不可見地抿了抿,正欲離開之時,忽然只見一抹俏紅色的身影上前,抬手揭下了那張皇榜。
清澈的笑聲傳來,莘玥手捧皇榜走到他面前遞給他,彎著眸子笑道:「巽哥哥,為什麼要猶豫,我幫你揭了。」
方到京城,巽方急於找人,一直都忽略了如何處理她的問題,然而莘玥並沒有慶幸多久,就在昨日他提出來在京城有一舊交,夫婦倆年過半百,因身患隱疾,未有孩子,問莘玥想不想被那戶人家收養。
她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他為她安排的那戶人家一定不會差,是她目前最好的歸宿,但她知道他找到他的親人後,一定會就此離開京城,二人有生之年,或許不會再見面了。
莘玥心裡的苦悶不敢表露,只說讓她先考慮幾日。
他世外高人的形象在莘玥心裡早已根深蒂固,從桑城到京都的一路,好幾次為了抄近路闖入深林,都是他憑著那一張羅盤以及根據夜間星辰的方位,輕鬆地在山林之中辨別方向,且他初到京城,就被王爺府的人奉為了座上賓,她也是看在眼中的。
她私覺著只要他去參選,什麼國師之位定不在話下,屆時他不就能長久地留在京城了?且他方才盯著皇榜出神的模樣,也被她看在眼中,她誤以為是他對此次招選有意,卻下不決心。
巽方對莘玥擅自揭下皇榜之舉有些惱意,他向來不喜被迫做決定,莘玥總是有意無意地干涉他不止一次了。
因對方是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姑娘家麵皮薄,他未曾說過什麼重話,但是這一次,未免鬧得大了。
目光落在她手中那張皇榜上,巽方神思一頓,忽然想到此次招選國師,必有許多同道之人前來,說不定會陰差陽錯,藉此能探聽到師妹的消息?且他在找師妹的時候,師妹未必不在找他,她若想讓自己尋到她,一定會去參加這次的招選。
而參選不意味著要拿魁首,只要他屆時放放水,或是在探聽到師妹消息后直接退出,也不算是違背師命了?
「多謝。」想通了的巽方展顏一笑,從莘玥手中接過皇榜,卷好納入袖中。
同樣有侍衛上前,說了招選的具體時間、地點,並詢問了巽方所在的住處。
莘玥為他方才那一笑而心跳不已,羞澀地低下了頭。
*
距京城百里之外的青岩鎮,一家街邊的茶棚內,一位老者和一位半大少年相對而坐。
兩人面前各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刀削麵。
少年生得唇紅齒白,一雙劍眉斜入鬢角,臉上的神情卻有著不屬於他年紀的深沉內斂,他斟酌著對面前的老者道:「師父,我方才聽人說,皇上廣招天下奇人異士,七日後在京城景華山莊選舉國師。」
灰袍老頭囫圇咽下口中的面,聞言大笑:「哈哈哈,正好,這種事可難遇,咱們看熱鬧去!」
「……」庚明無語將身後的竹簍摘下放在地上,默默開始吃面,說好的找師兄和小師妹呢!
且說他倆雲遊歸來,發現大澤山腳下的竹屋裡已是空無一人,師父就地開始六壬排盤,衍算出來的結果竟是小師妹命懸一線,唯一的生方遙指北方京都,同樣,師兄的生氣方亦是在京都。用腳趾頭想也知,定是他們不在的這段時日,小師妹出了什麼不測,而師兄此刻定是和她在一起。
只是為何他二人忽然之間都去了那萬里之外的京都?這讓人有些費解。
記掛他二人安危,他和師父倆人二話沒說,便踏上了往京城的行程。
一碗熱湯麵下肚,灰袍老者吃得面頰酡紅,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對面的少年恰時也吃完了面,二人放下筷子,默不作聲地對視一眼,灰袍老者繼而盯著桌面,一手捋著鬍鬚,一手捻起二指,喃喃地低語:「辛丑,癸亥,甲子,就是現在!」
說罷,噌地從位子上竄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跨上拴在茶棚前的小毛驢,少年緊隨其後地竄出來,一把解開栓驢的繩子,一手拎著竹簍,一手扯著毛驢,不顧一切地開始撒丫子狂奔。
茶棚的夥計轉身一見人沒了,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追出來,拍著腿大喊:「面錢!面錢還沒給呢!」
一位看起來年過八旬的瘦小老頭,一位剛過十歲的羸弱少年,外加一頭笨頭笨腦的呆驢,跑起來卻像是一陣龍捲風,三步兩步便隱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見,只餘一溜被驢蹄子帶起來的白煙。
被一個老頭和小孩吃了霸王餐,茶棚夥計垂頭喪氣地回去,毫不意外地挨了老闆娘一個結實的腦瓜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