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花滿樓和楚留香也走在夜遊的隊伍里。

所謂的夜遊恐怕就是為了讓還未入學、參與招生的學生，並不會因為開場的對立而真正的樹立敵人。這是一場情感上的緩衝活動。

因此所有的攤販都熱情的招呼著過往的每一位客人。

花滿樓和楚留香則是一言不發，只是都面帶笑容逛著。

喧嘩的場景內無言的默契形成強烈的對比，可兩人就這樣樂在其中。

曾有人說，這世界不存在智商高卻情商低的存在，這種人不過是因為不屑於對你展現他的情商罷了。

就像葉孤城，就像西門吹雪，他們那些人都是聰明人，而他們結交的友人僅僅也就那麼幾個人，更多的時候他們冷劍仗天下，不屑於關注他人的情緒是好是壞。

花滿樓和楚留香不同，他們智商高，而他們的溫柔讓他們無論面對誰，都能展現出他們的幾乎可稱為長袖善舞般的為人。

此刻，他們潛意識就覺得不能開口，也不願開口。

恍若開了口，就打破了這一時的氣氛。

楚留香偷偷用眼角瞄了眼花滿樓，內心暗暗嘆了一聲：恐怕無酒自醉便是如此了。他楚留香竟因為這小小的夜遊而醉了。

不怪風，不怪人，不怪一切。

只因他想醉，他便醉了。

楚留香從花滿樓口中聽說過陸小鳳，也想起過自己的好友姬冰雁和胡鐵花，以他從來不將人對比的心態，他竟想要拿自己和陸小鳳對比起來。

一定是醉了，才會體會到那患得患失的情緒。

花滿樓終於開口打破了兩人間奇妙的氣氛，淺笑輕聲問：「楚兄在想什麼？」

楚留香想了想，回了句：「公子如玉，一笑傾城。」

花滿樓被這前後不搭的話逗笑了：「前半句若是誇我，我便受了。可這後半句是怎麼回事。」

花滿樓太過溫柔，以至於楚留香每次聽到他的話，都忍不住舒緩放鬆，不自覺眉眼彎彎。

楚留香回話：「我只是想不明白，我是不是太過愛自己。」

也許是楚留香這話太過認真，也許是現在的夜遊曖昧，花滿樓愣了神，硬是沒能分辨出楚留香這句話是調侃還是認真的。

楚留香沒見著花滿樓的反應，乾脆補充反問：「若不是太過愛自己，我又怎麼會對你那麼在意？若不是太過愛自己，我又怎麼會那麼愛你？」

花滿樓這回真的傻了。

陸小鳳也總是喜歡說那些讓人意會不清的話，但他能分清，那些話語內只是對朋友的情感，是友情，是信任，是調侃。

但楚留香這話裡面包含的感情太深了，深到他都不能再用「友誼」來欺騙自己。

所以這是愛？

是攜手白頭的愛？

楚留香開始忐忑了。

他有過紅顏知己，還不止一個。有些他當作妹妹，有些他當作情人。那些女子總是在他稍微表示自己的情況下，就不管不顧圍繞在他身旁。

可花滿樓不一樣。

只是因為那是花滿樓。

時間緩緩過去，漫長到讓楚留香覺得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年，漫長到讓楚留香開始後悔自己開口亂說話。

楚留香心想，要是花滿樓笑出聲來，他能當作自己剛才的話是胡說一氣的就好了。

可他們兩個都太聰明了。

聰明到這話一出口，他們就這樣明白了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終於，花滿樓笑出聲了。

楚留香心裡一突，就覺得難過了——他這是被拒絕了么。

花滿樓淡笑開口：「我從小就看不見這個世界，可我卻依舊覺得這個世界對我太過溫柔。他讓我遇見了我的家人，還讓我遇見了陸小鳳。」

楚留香心情沉重，難過到胸口發悶，可他不敢打斷花滿樓的話。

花滿樓繼續道：「我是花家七童，自小備受寵愛。我可以無所顧忌在百花樓上，裝作一切只要我自己想，我便能做到。我以為我可以獨立，事實證明，即使在百花樓上，這個世界對我的善意也一刻從未停過。」

楚留香聽到這裡，開始陷入茫然，他傻傻看向花滿樓，不明白花滿樓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世人多說花家七童太溫柔，太美好。其實不然。我只是任性的孩童罷了，任性想把這個世界對我的溫柔，轉達給別人。我想著，他們只是還沒遇到他們的那份溫柔。」

楚留香失笑：「你這若是任性，那我希望這個世界的人，都多這幾分任性。」

花滿樓沒有接著楚留香的話，只自顧自說了下去：「等我突然到了這裡，我想，這份溫柔也有盡頭的么？可我發現，原來竟是沒有盡頭的。我真的太過幸運。」

說到這裡，他自我調侃起來：「想來是我上輩子拯救了世界。」

楚留香聽明白了花滿樓的話，心終於放下了，只暗嘆花滿樓太過狡猾，話那麼委婉。

不過楚留香自己也沒資格那麼說花滿樓，他也是狡猾的人。

「有言道，因為殘缺才幸福。上蒼或許是不公平的，他給予每個人的殘缺是不同程度的，但他給了每個人發現和改變的機會。但這些和我剛才要說的話，都沒有關係。」楚留香跟花滿樓眨了眨眼。

可惜花滿樓看不見。

楚留香非常不要臉的靠近花滿樓，在他唇角印了一下：「我只是想要表達這個意思。那麼七童，你的回復呢。」

花滿樓沒想到楚留香會那麼大膽，周圍人來人往，他竟都視作空了。

靈敏聽到旁邊的抽氣和驚訝聲，花滿咯只覺得臉上溫度上升，血液都到快逆流了。

楚留香向四周望了一圈，手指放在嘴中央，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周圍的人自然都當作沒看見一樣，該走走，該留留，只是下意識留意著這邊。

花滿樓聽見人流沒有停滯，繼續走動著，依舊覺得羞恥，察覺到臉上燒起來了，甩開楚留香就往前走了。

楚留香暗笑，卻又不敢真惹怒了花滿樓，連忙跟上前去。

……

正坐在某個攤販上吃著串串，擺弄著手機的小根驚呼一聲：「嗯？為什麼花滿樓和楚留香都變成百分之一百了。」

宮九正大光明看向小根的手機：「怎麼？」

小根一下子想明白了，抬起頭震驚道：「楚留香和花滿樓在一起了。」

這回輪到宮九驚呆了：「不是我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一起了么？」

小根：「……」什麼？！那現在升級到百分百難道是因為本壘打了么？！

兩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將這個問題扔到了一旁。

因為宮九敏銳發現了一個問題：「小老闆，你剛才是不是一瞬間長高了不少？」

小根低下頭，埋頭吃東西，嘴裡不在意回道：「可能是你眼花了吧。」

……

哪怕是在房間里，東方不敗都能聽見外面的喧嘩聲。

在黑木崖頂端很少有那麼熱鬧的時候，黑木崖頂端似乎也沒有那麼開心一同歡慶的時候。

外面越是熱鬧，顯得他屋內竟越是冷清。

這讓他都不想彈琴了，一彈奏就顯得他哀傷得如閨怨女子一般，實在是讓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無情今日也沒有出去湊什麼熱鬧，蝸在自己的輪椅里，靠著窗口的地方，手上拿著本書。他看一會兒外面，又看一會兒書，又喝一口茶水，消遣日子過得極度小資。

而東方不敗就坐在無情旁邊的椅子上，愣神看著窗外。

許久之後，無情像是隨口一問：「可要下去看看？」

「好。」東方不敗脫口而出后，又後悔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天清閑的晚上，你不待在屋內？」

無情放下書，看向窗外：「既然是清閑的，屋內屋外幹什麼都並沒有差別。」

見無情那麼淡定，東方不敗眯細了下眼：「既然如此，那便與我一起去買點東西。」

無情點頭。

一個小時后回到屋內，無情這回真的是面無表情。

他很後悔。

如果重來一次，他絕對不會發出下去夜遊的邀請。

他心塞到幾乎快要能體會什麼叫心肌梗塞了……

東方不敗正在拆包裝，他買來了一堆的東西，正在努力一樣一樣拆封中。等全部拆完了，他朝著無情笑了笑，然後帶著所有的東西全部進了盥洗間。

依舊面無表情的無情被回贈了一個百年難得一遇的東方牌笑容，只覺得要窒息了。他真的後悔，好後悔……

哪怕他再怎麼表示自己已經當名捕很多年，他也才二十來歲，剛剛弱冠。可哪怕他剛剛弱冠，他也從淺淡的味道中明白東方不敗買了些什麼東西。

東方不敗剛才下去，竟然買了一堆的現代版胭脂水粉！

不是誰都能承受一個認識的人，在自己面前要上演男變女這場大戲的。

無情已經絕望到在考慮要不要找來小老闆救場了。

就在無情生無可戀，猶豫遲疑了半天正準備來個連環奪命電話的時候，東方不敗出來了。

「奴家東方，見過公子。」壓低了的聲音帶著幾分婉轉。

無情晃神。

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淥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