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冤家相逢

馬栓兒家，母牛窩在圈裡，老遠就聽到它哞……哞的叫聲，聽得人心裡發怵，吳桂花的手腳直冒汗，面對這麼個大傢伙，縱然她再烈性，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馬栓兒娘拉著她，直拉得她步伐踉蹌。

「到了。」馬栓兒娘鬆開手，在場的人都圍攏來七嘴八舌。吳桂花扒開他們靠近母牛，一時間也束手無策，只得圍著母牛轉圈圈。

「都大半晌了，還沒生出來，這個怎麼整！」

「是福是禍，全靠它的造化了！」

「你們閉嘴！」吳桂花突然發飆，大聲制止他們。她繼續圍著母牛轉悠，最後在它身後停下，她仔細端詳，看到一隻牛犢蹄子露在外面，他吩咐道：「把母牛給我摁住了。」

眾人趕忙摁住母牛，母牛戒備的掙扎著，想要擺脫這些不速之客，它越是掙扎，人們摁得越緊，摁得越緊，它越是掙扎得利害。吳桂花焦急的瞪著牛犢蹄子，兩隻蹄子出來了，她伸手抓住蹄子，用力一拖，牛犢子出來了，她仰身跌坐在地上，血水濺了她一臉。馬栓兒娘慌忙跑過去，扶住她，問道：「桂花，沒摔著吧？」

吳桂花晃動一下還握在手裡的牛犢子，搖搖頭，興奮的說：「快來呀，生下來了！」

大家鬆開摁住母牛的手，都跑過來看，看到牛犢子踢騰著四條腿，都高興得誇讚吳桂花有本事，馬栓兒娘更是千恩萬謝。

短短的時間，吳桂花在村民們的心中樹立了很高的地位。

志國歡天喜地地到金都報喜，桂花爹娘喜出望外，他們叮囑志國一定要容忍桂花要強的個性，實心實意的對她好。志國拍著胸脯保證，一定不會讓桂花受半點委屈。

他採購了許多抄辦婚事的東西，興沖沖往家裡趕。

娟兒爹自打看到桂花的第一眼，就擔心這女娃兒自小嬌生慣養，細皮嫩肉，在這山裡養不住，哪知道這閨女一點兒都不嬌氣，會做不會做的事情，她都搶著做，他這才對她有了笑臉；娟兒娘成天樂呵呵，像是她的閨女娟兒又回到了身邊。

馬栓兒一行人到了縣城住下，他分散了兄弟們四處去打聽娟兒的下落，回來都說沒人認識叫李娟的女人。一晃過去了十多天，小小一個縣城已經被他們找遍了，也沒有絲毫蛛絲馬跡。馬栓兒抓耳撓腮，他想不明白娟兒究竟藏身在哪裡，莫非是志國搞錯了？

「大哥，該不是嫂子改名換姓了吧？」

馬栓兒沉思片刻，突然一拍大腿說道：「有道理！走。」

馬栓兒在街頭請人畫了十幾張娟兒的畫像發給兄弟們，說：「拿著這個去找，容易多了。」

很快，弟兄們就打聽到這個女人叫李百靈，住在河邊，她的男人叫何遠山，是個有點兒手藝的木匠，他們有個兒子叫何學柱，已經兩歲多了。

聽了這些話，馬栓兒的心裡如同千百隻蟲蟻在啃噬。他萬萬沒有想到，他日夜思念的娟兒已經嫁作他人之婦。以往，他是山裡的地痞流氓，配不上她，可如今他已經混跡在城裡，成了老大，人模人樣，不比一個木匠強？他發誓：娟兒是我的女人，我一定要把她搶回來！

馬栓兒親自跟著何遠山走了幾天，他覺得這個男人還能看得過眼，人也老實巴交，娟兒跟著這種窩囊的男人，哪裡會有好日子過！

去見娟兒之前，馬栓兒刻意打扮了一番，站在鏡子前足足照了半個時辰。

咚咚……咚咚，一陣敲門聲傳來，百靈把柱子放在床上，起身去開門，問道：「哪個？」

屋外無人應聲，百靈打開門，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他的一身裝扮很是新潮，看上去俊朗挺拔。百靈驚詫的問道：「你找哪個？」

「娟兒……你不認得我了？」馬栓兒激動的問道。

聽到熟悉而又令她憎惡的聲音，百靈的心像被針扎一樣疼痛，她砰一聲關上房門，依在門上淚流滿面，平靜了兩年多的生活，一下子掀起滔天巨浪，亂了，全亂了……完了，全完了！

「娟兒，你把門打開，我有話對你說……」馬栓兒在屋外拍門，聲音焦急。

娟兒平整情緒，擦掉淚水，平和的說：「你弄錯了，這兒沒有你要找的什麼娟兒，你快走吧！我男人馬上就要回來了！」

「你少唬我，你就是娟兒，只不過你現在改名字叫百靈。你認不出我馬栓兒可以，我怎麼可能把你認不出來？」

娟兒突然拉開門，馬栓兒差一點兒一頭栽進去。娟兒不客氣的說道：「你這個人有完沒完？跟你說了沒有你找的人，還死纏爛打的做啥子？」

「娟兒……你聽我說，這兩年多，我一直在找你……」

「滾……死皮賴臉的莫意思！」娟兒罵道。

如今還有哪個敢對他馬栓兒說這樣不知死活的話，他壓住心中怒火，輕言細語的說道：「娟兒……你莫要再記恨當年的事嘛……」

還沒等他說完，百靈一把把他推得老遠，他毫無防備，踉踉蹌蹌險些跌倒。他唯一的一點耐性喪失殆盡，原形畢露，惡狠狠的說道：「娟兒……你好狠啊！你不回到我身邊，我讓你的老雜種和小雜種都沒得好日子過！」

百靈心頭一陣寒冷襲來，她打了個激靈。她曉得馬栓兒啥子事情都能做得出來，看樣子，他現在混得不賴，但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他就像附在她身上的鬼魅，陰魂不散。

馬栓兒放了狠話走了，百靈剛剛關門進屋，拍門聲又響了，她不耐煩的說道：「不是讓你滾嗎……」

拉開門，門外赫然站立的是何遠山，何遠山正一頭霧水的望著她。他問道：「百靈，你剛才說啥子？那個男人是哪個？」

「哪兒有啥子男人，快進屋。」百靈全身不自在。

「明明看到有個男人在我家門口說話……你咋了，臉色不太好……」

「是個問路的，疑神疑鬼！」百靈撇下何遠山獨自進屋。

何遠山心中疑慮重重，沒在再說什麼。這幾天，他總是感覺有人神神叨叨的跟在他的身後，回頭看，又什麼都沒看到。方才那個男人，他雖然沒有看清楚他的模樣，但是單單從他光鮮的衣著，走路的神情都能看出來不是什麼善茬。他突然對百靈的來歷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懷疑。他把這份懷疑深深藏在心裡。

「爸爸，你回來啦！」柱子稚嫩的聲音像蜜糖，甜進了何遠山的心裡，他一把把兒子抱在懷裡，把一切不愉快拋到九霄雲外。

百靈侍弄好飯菜擺上桌子，一家三口坐下吃飯，何遠山和百靈都不做聲，只有小柱子不時跟他們說話，他們也都是哼哼哈哈敷衍了事。娟兒的臉上看似平靜，實則內心翻江倒海。

馬栓兒氣勢洶洶的回到住處，一腳踹開門，兄弟們都駭了一大跳，有的已經比劃著拳腳，一見是他，才鬆懈下來圍著他問長問短，馬栓兒不耐煩的說道：「別煩我！出去整些酒肉回來，我要喝酒。」

有人聞聲出門，其他人陪著馬栓兒坐著，他不說話，就沒有人敢吭聲。做他們這一行的人，兄弟義氣比孝道重，他們在刀尖上行走，哪個心狠手辣、能拿得住事，那個就是老大，他們就都會對他言聽計從。馬栓兒自從當大哥以來，大伙兒口服心服，他對弟兄們也不錯。

這一夜，馬栓兒喝得爛醉如泥，他嘴裡不停的喊著娟兒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