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娟兒失蹤了

第七章 娟兒失蹤了

山村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雞鳴狗叫交錯,家家戶戶為了節省煤油,入夜便歇下,少有人家油燈點到半夜。兩個人影深一腳淺一腳的摸進了娟兒家。

「他娘,開門。」輕輕的拍門聲剛響,門嘎吱一聲開了,隨後快速關上。娟兒家的地窖里點著煤油燈,燈芯上的火光隨著人的走動撲閃撲閃,娟兒前些天就被她爹關在這裡,每日由娟兒娘送飯。娟兒也不反抗,任由他們折騰。這會兒,一個老者替娟兒把脈,隨後死死盯著她,搖頭嘆息。娟兒爹、娘緊張得大氣不敢出,半晌娟兒爹才狀著膽子問道:「郎中,咋樣了嘛?」

老者起身,走到桌前坐下,擦了擦手,說道:「娃兒有喜了!」

娟兒爹瞠目結舌,娟兒娘身子搖搖晃晃,險些跌倒。娟兒爹懇求道:「老人家,勞煩您再仔細瞧瞧,娃兒還沒出閣,囊個可能有喜了嘛!」

「千真萬確!我老者行醫一輩子,莫非這點事都看不準?是男是女我都給你看得出來!」老者有些許不痛快。娟兒爹連忙賠不是:「老人家,你莫怪,我也是著急,你說這如何是好呀!我打死這個不要臉的娼婦……」娟兒爹順手抄起扁擔,朝娟兒衝過去,娟兒娘搶前兩步擋在中間,央求道:「他爹,使不得啊!志國生死未卜,我們就剩這一根苗苗了啊!你把她打出個好歹,讓我囊個活嘛!是死是活,先問清楚了再說嘛?」

娟兒娘轉身抱住娟兒,哭道:「娟兒啊,我的娃兒,你倒是說句話嘛,到底是哪個十娃子雜種乾的好事嘛?你莫要惹你爹動氣……」

娟兒始終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娟兒爹怒火中燒,大步邁上去颳了娟兒幾個耳刮子,罵道:「老子讓你當悶葫蘆……」

娟兒不躲也不哭,反倒是娟兒娘傷心欲絕,她哭道:「他爹,凡事慢慢來嘛,你就莫要再逼她了嘛!」

老者一見這場面,坐不住了,他起身告辭。娟兒爹只好悻悻的送郎中出門,嘴裡一個勁兒賠不是:「老人家,對不住了,今兒沒把你招待好,讓你見笑了!」

「世間爹媽情最真,淚血溶入兒女身。殫竭心力終為子,可憐天下父母心。你留步,告辭!」送走郎中,娟兒爹繼續刑訊逼供,娟兒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娟兒娘看了煞是心痛,她的嚶嚶抽泣轉變為放聲痛哭。娟兒爹坐立不安,一臉陰沉,他吧唧兩口旱煙,低聲罵道:「死婆娘,大半夜的,你嚎啥子?深怕別個不曉得屋裡出了一個傷風敗俗的孽障?你給我閉起你的嘴巴……」

娟兒娘漸漸收住哭聲,一把一把抹著眼淚。娟兒依舊坐在那裡紋絲不動,目光目光空洞,如同一尊坐化了了佛像,但她的內心深處猶如泛濫的江河,她厭倦了這樣一個窮山僻壤的山村,厭倦了這裡愚昧、刺耳的謾罵,厭倦了如今冷若冰霜的親情……

一家三口各懷心事,狹窄的地窖里空氣越發沉悶,憋得人喘不過氣來。依稀傳來公雞打鳴的聲音,時過三更,娟兒突然輕聲說:「娘,你們去歇了嘛!我想歇了。」

「我的娃兒啊,你終於肯說話了?好,好……我跟你爹去歇了,你好生歇息,有話我們明天再說,明天再說!」娟兒娘驚喜交加,慌忙不迭拉著娟兒爹朝木樓梯走去。嗵嗵……嗵嗵……一陣腳步聲后,地窖里回歸了安靜,娟兒豎耳聽著外面的響動。

娟兒爹到頭呼呼大睡,這幾天匆忙趕路,累得腿肚子抽筋,不服老是不行了。娟兒娘靠在床頭一陣長吁短嘆后也漸漸合上了眼皮。

天剛剛泛白,娟兒娘就驚慌失措的把娟兒爹拽起來:「他爹……大事不好了……娟兒不見了……」

「啥子呢?你個瓜婆娘……老子千叮萬囑喊你把地窖匟好,你囊個看的人嘛!」娟兒爹靸著鞋奔到地窖口,地窖的門板被撬開了,恰好能鑽出一個人,他破口大罵:「不要臉的娼婦,最好死在外頭,不要再回來!」

「你的心腸囊個這麼硬呢?她是……她是你的親閨女呀……」娟兒娘又開始哭天抹淚。娟兒爹黑著臉連拖帶拽把她拉進屋裡。

娟兒失蹤了,娟兒娘茶飯不思,病倒了,娟兒爹也像是干吧了的茄子,打不起精神,他沒得臉面再在村上走動,成日里喝得爛醉。馬栓兒撞邪,娟兒失蹤,一時間成為村上人茶餘飯後的談資,越傳越邪,神乎其神。

山子聽說娟兒失蹤后自責不已,他覺得娟兒姐的遭遇都是當初幫助他引起的,他在心裡保佑她一切平安,將來,他一定要報答她的恩情;鐵蛋的內心也莫名失落,他時常憶起那天娟兒被綁在山上的情景,衣衫不整、頭髮散亂,他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知道,娟兒一定有她的苦衷!

馬栓兒在娟兒失蹤后的第三天意外醒了,馬栓兒娘樂翻了天,破天荒給山子送去了十個雞蛋。山子推脫不肯收,馬栓兒娘硬是放下走了。

馬栓兒醒來以後身體很虛弱,他像是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在夢裡,牛鬼蛇神、美女天仙他彷彿都見過了。終歸是年輕,沒幾日,馬栓兒就恢復了體力,他在村上走動,大傢伙兒都躲著他走,看到他就像看到了瘟神。馬栓兒弔兒郎當的去了娟兒家,站在院壩門口大聲喊:「娟兒,娟兒……你出來……」

娟兒爹抄起扁擔步伐蹣跚的走到院壩門口,罵道:「你狗日的發啥子瘋?腦殼睡扁了?」

「叔,我是來求親的。你讓娟兒做我的婆娘嘛?」馬栓兒嬉皮笑臉的說道。

「啥子呢?你怕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哦……滾,給老子滾,不然打斷你的腿……」娟兒爹說話間揚起了扁擔,馬栓兒嚇得朝後跑了幾步又停下,他扯起嗓子吼道:「老東西,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娟兒早就是我的婆娘了!」

「你還敢給老子胡言亂語,看我不打得你滿地找牙……」娟兒爹氣急敗壞,他舉起扁擔朝馬栓兒跑去,霎時,一個在前頭跑,一個在後頭追,扁擔像雨點一樣在馬栓兒的身後揚起、落下,馬栓兒抱頭鼠竄,村上的人都遠遠的看熱鬧,沒有一個人站出來阻攔。看到事情原委的人幸災樂禍、添油加醋的向旁人講述著來龍去脈,一群人竊竊私語,鬨笑不止。人們都認為馬栓兒撞邪后瘋了,已經神志不清。

馬栓兒娘老遠看到娟兒爹追打馬栓兒,抓起一把掃帚就攆過來,一時間,兩人打作一團,脫險的馬栓兒事不關己,立在一旁看熱鬧。打累了,兩個人停下來,娟兒爹把扁擔杵在地上歇氣,馬栓兒娘一手叉腰,一手拿著掃帚,氣喘吁吁的問:「我倒是問你,你囊個要打我娃兒?」

「為啥子?你倒是先問問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雜種,他到底是想幹啥?」娟兒爹呼啦呼啦吐著粗氣。馬栓兒娘忿忿地說:「不管是為啥子事,你打我的娃兒就是不對!栓兒,你過來……跟娘說說,到底是囊個回事?」

「我說我去求親,說讓娟兒做我的婆娘……他,他就發瘋……」馬栓兒站在原地沒動,他的話引來眾人竊笑。馬栓兒娘氣得吹鼻子瞪眼,她跳腳罵道:「啥子呢?我說你這雜種,真的是睡糊塗了?」

「我囊個可能睡糊塗了嘛?我清醒得很!」馬栓兒大聲爭辯。馬栓兒娘緊張兮兮的跑過去拉起他一路小跑,邊跑邊說:「你呀,你呀……你讓我囊個說你好……娟兒不見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說你這邪性勁兒還沒過,我怕是得再幫你找個『大神』看看!」

「啥子呢?娟兒不見了?啥子時候的事哦?」馬栓兒將信將疑。馬栓兒娘白了他一眼,答道:「就在你醒過來的前頭幾天,突然就不見了……邪性得很!」

「真的呀?那我不是白瞎了那麼漂亮的一個婆娘?」馬栓兒的話語中充滿遺憾。馬栓兒娘揪了他一把,警告道:「往後不準再提她,那麼一個邪乎的人……沾惹上了怕是不得安生!」

夜裡,馬栓兒夢見了娟兒,娟兒在山腰上沖著他笑,那笑容簡直是看一眼就醉了,他風風火火跑上山腰,急吼吼把她撲倒在地上,兩個人抱在一起,在草坡上滾做一團,他感覺褲襠下一挺,就醒過來了,他一摸褲襠,跑馬了。他感覺全身燥熱難耐,心臟砰砰跳動,他衝到院壩里,絞起一桶井水從頭淋下,冰冷的水澆在身上,心裡的溫度瞬間隨著身體的溫度降低了,讓他感到空落落的。自那之後,娟兒就住進了他的心裡,攪得他心神不寧,他時不時會在夢中與她幽會纏綿,醒來總是**焚身。天長日久,他開始期盼天黑,期盼入夢。他不知道世上還有愛情這個讓人牽腸掛肚、魂不守舍的東西,他只知道,他要娟兒做他的婆娘,跟她干那事真的很安逸,哪怕只是在夢裡。他有一種直覺,娟兒沒死,她活在某一個角落,有一天,他一定能和她重逢。

娟兒爹坐在院壩里悶頭喝著燒酒,抽著旱煙,院壩里的蘋果樹被風吹得嘩啦嘩啦響,他心煩意亂的回想著馬栓兒今兒晌午的瘋話,他突然將旱煙槍在板凳上磕得咚咚響。片刻,他起身去了屋裡,破天荒與娟兒娘說起話,娟兒娘張大嘴巴望著他,眼淚不爭氣的滾落下來,這些天,她已經沒有精神痛哭了,嗓子里也發不出聲音。

隔天,娟兒爹領著李家本家十來個人,堵在馬栓兒家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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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生,何處停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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