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臨行
經過一夜混戰,玉山上下已經是一片狼藉,好在山上的屍首與血跡已經連夜清理乾淨,再加上冷風一吹,空氣中的血腥味隱約只殘留了一絲絲,倒是不怎麼明顯了。
薛雲舟起床后溜達了一圈,見不少人都負了傷,心裡忍不住又是一陣愧疚,如果他當初在京城時對高子明警惕一些,說不定就不會遭遇昨晚的偷襲,現在他對高子明恨得牙癢。
他轉頭看向身邊陪著自己的賀淵,問道:「昨晚死了多少人?」
賀淵頓了頓,道:「十七個,已經命人去準備棺木了。」
十七個人不多,但對他們這一百多人的基數而言,絕對不少,薛雲舟懊惱地搓了搓臉,咕噥道:「我真想去把高子明揍一頓。」
賀淵看他一眼,捏了捏他的手:「不用,薛雲清的招數比你多,交給他就可以了,你現在也不適合亂動。」
「我知道。」薛雲舟鬱悶地回了一句,扭頭朝山下看了看,「下面的百姓沒事吧?」
「沒事,他們只是醒來后受到點驚嚇,基本都躲在屋子裡不敢出來,沒什麼人受傷,對方也懶得花精力對付這些普通百姓,只為了防止他們背後生事,派了些人看守。」
薛雲舟鬆了口氣。
兩人正說著話,旁邊突然冒出一道聲音:「咦?你們在這裡!我正到處找呢!」
能在賀淵面前沒名沒姓沒尊稱的也只有嚴冠玉了,薛雲舟早已習慣,轉身看過去:「找我們什麼事?」
嚴冠玉嘿嘿一笑:「什麼事?當然是你們貴人多忘事。我這麼多兄弟過來救你們與水火之中,你們總不能一點謝意都沒有吧?」
薛雲舟「哦」了一聲,笑道:「說吧,要怎麼謝?我洗耳恭聽。」
嚴冠玉走過來抬肘搭在他肩上,眯著眼笑了笑:「這得看……呃……」
賀淵抬手將他手肘擋開,黑著臉摟緊薛雲舟往自己身邊帶了帶。
嚴冠玉不以為意,雙手環胸接著道:「這得看你們的誠意,再小氣也不能叫他們白忙一場,大吃大喝一頓總該要的吧?」
薛雲舟「噗」了一聲,哈哈大笑起來:「你也太有出息了,整天除了吃還能不能想點別的?你那幫兄弟跟著你委不委屈,要委屈的話還是來我們燕王府吧!」
嚴冠玉摸摸下巴:「我是看你們最近手頭緊,不好意思開高價。」
賀淵看他一眼,心知他開玩笑的成分居多,不過還是正色道:「你放心,這個人情我一定記著,只是我們昨晚死了十幾名精兵,不宜歡慶,好酒好肉招待你們的事,不妨留到七天以後。」
嚴冠玉愣了一下,有些詫異地看著他,之前看他對流民那麼厚道就覺得很不可思議,現在又見他對手底下的兵這麼仁義,忍不住盯著他上下打量一眼,遲疑道:「真是燕王?不會是冒充的吧?」
薛雲舟舉起一根食指,拉著他的視線將手指移到賀淵的臉上,張開手摸摸賀淵的臉和下巴:「看!沒有人皮面具!」
賀淵:「……」
嚴冠玉:「……」
薛雲舟收回手,沖嚴冠玉笑了笑,其實他心裡也有點數,以嚴冠玉這種內心卻十分精明的人,不可能只一頓飯就能抵銷人情,之所吵著要酒要菜,無非是還沒找到合適的價碼。
「怎麼樣?要不就七天後?我們再過十天就要走了,臨走前正好跟你的兄弟們好好結識一番。」
嚴冠玉摸摸下巴,半晌后慢吞吞搖頭:「不了,還是先記著,以後有了合適的時機,我再來討債。」說著轉身就要走。
薛雲舟連忙拉住他:「別啊,別客氣,我們雖然窮了點,可一頓酒菜的銀子還是有的。」
嚴冠玉忙不迭地扯開自己的袖擺:「以後再說,以後再說。」說完又回頭警告道,「別打我們主意啊!」
賀淵:「……」
薛雲舟:「……」
嚴冠玉似乎生怕他們與自己山頭那些兄弟聯絡感情,走得飛快,很快就沒影了。
薛雲舟哈哈大笑:「我總算知道什麼叫寧*頭不做鳳尾了。」
賀淵也有些無語,其實他看中的嚴冠玉本人,並不是那兩萬人,兩萬對於他在青州的兵力而言只是錦上添花,能拉攏過來自然更好,拉攏不過來也僅僅是有些可惜罷了。
至於嚴冠玉,雖然一開始他是被迫留在山上教書,但後來賀淵並沒有真正軟禁過他,他願意留在這裡,並不是想與燕王府有什麼聯繫,而是因為這玉山原本就屬於他的地盤,若要讓他跟著去青州,他絕對不可能答應,畢竟他還身負仇恨,而燕王府暫時沒有與晉王反目成仇的打算,也就拿不出合適的籌碼與他談條件。
當天下午,十七口棺木全部準備好,賀淵命人將那十七名精兵厚葬,玉山上下齋戒七日。
對普通士兵如此厚待在以往從未有過,不僅玉山上下為之震撼,遠處負責修路的士兵與流民也同樣震驚萬分,那些原本不將燕王府的承諾放在心上的人立刻就轉變了想法,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青州,將青州券兌換成真正的紋銀,想得長遠的人,不用賀淵與薛雲舟動員,已經開始期待未來定居青州的日子。
玉山上的一切很快又回到正軌,嚴冠玉與薛雲清依舊每日到山下教孩子們讀書識字,而賀淵與薛雲清也已經做好了隨時離開的準備。
就在臨行前兩天,青州派來的大軍終於抵達玉山,這路大軍包括青州挑選出來的將士與百姓,這撥將士很快接手修路的重任,而百姓則匯入原先的流民中,使得修路的隊伍迅速壯大。
最後一天,玉山的學堂停止授課,嚴冠玉看著那些興高采烈準備跟著賀淵去青州的老弱婦孺,不無遺憾道:「夫子還沒做過癮呢,他們竟然都要走了。」
薛雲清嗤笑一聲,道:「你那兩萬人中多的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想做夫子還不簡單。」說著便轉過輪椅準備回山上去。
嚴冠玉急忙跟上他,笑道:「他們都那麼大歲數了,早就不想識字了,我教他們不是自討苦吃嘛。」
薛雲清不搭理他,只朝守在不遠處的幾個小廝招了招手。
「哎等等等等!」嚴冠玉朝他們擺了擺手,走到薛雲清面前,俯下身看著他嘿嘿笑道,「來來來,我抱你上去。」
薛雲清臉上驟然浮起一層微紅,皺著眉頭怒道:「滾開!」
嚴冠玉朝他伸出手:「你都快走了,再想叫我抱可沒機會了,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啊。」
「誰稀罕!」薛雲清惱羞成怒,瞪他一眼,轉過輪椅便想繞過他。
嚴冠玉橫跨一步再次攔在他面前,笑嘻嘻道:「我稀罕,我稀罕。」說著不由分說,伸手就將他橫抱起來。
薛雲清心口猛地一跳,隨即大怒,掙扎道:「你找死!快放我下去!」
嚴冠玉不以為意,轉頭沖著那幾個進退兩難的小廝笑道:「你們將椅子抬上山去,雲清公子交給我,保證不摔著他。」
那幾人面面相覷,想到上回薛雲清掙扎半天還是由著嚴冠玉抱著走了一路,現在看著架勢,結果恐怕也大差不差,躊躇一番后,便老老實實抬著一把空的輪椅腿腳輕便地爬上山去,徒留下薛雲清兀自掙扎。
薛雲清差點將鼻子氣歪,狠狠一拳砸在嚴冠玉胸口。
嚴冠玉似乎早有所料,迅速將他抱緊,以至於他這一拳打出來便夾在狹小的縫隙中,毫無力道。
薛雲清臉色異常難看,知道這種情況下使用銀針不合適,一時怒擊,趁他得意時猛地一頭朝他下巴撞過去。
「哎呦!」嚴冠玉一聲痛呼,手臂力道驟減,嚇得趕緊彎腰將快要滑出去的薛雲清重新抱住。
薛雲清因覺得異常丟臉,正不管不顧地掙扎。
兩人這麼一折騰,重心嚴重偏移,嚴冠玉腳下一個趔趄,眼看著就要摔倒在地,連忙扭轉腰身將兩人調換了位置,在倒地的前一刻將自己墊在薛雲清身下,後背重重摔在了地上。
「嘶——」嚴冠玉痛得齜了齜牙。
薛雲清雖然不怎麼痛,可也摔得頭暈眼花,緩了緩神才發現自己正壓在嚴冠玉胸口,臉色再次變得難看起來。
嚴冠玉垂著眼看他,驚訝道:「哎?你這是什麼意思?我都快摔斷骨頭了,還不是為了護著你,你臭著張臉做什麼……」
「你自找的!」薛雲清怒瞪著他,「快起來!」
嚴冠玉不痛不癢地抬了抬頭,擺出一副無能為力的無辜神色:「你不起來,我怎麼起得來?你壓在我身上呢。」
薛雲清被噎了一下,隨即更加惱怒,立刻以手撐地,費力地想要爬起來,可因為雙腿使不上力,怎麼都爬不起來,臉色由紅轉白。
嚴冠玉知道自己玩過火了,連忙抬手將他抱住:「別動別動,我起來!我起來!」
「不用!」薛雲清將他的手打開,神色冰冷地看他一眼,之後一手撐地,試圖從他身上翻下去,只是因為腿抬不起來,動作十分吃力。
嚴冠玉再次將他抱住:「我來我來!」
「放開!」薛雲清再次掙扎。
嚴冠玉正想說句好話安慰他,突然感覺兩人下面某部位在掙扎中蹭在了一起,臉上的笑容猛地頓住。
薛雲清正惱怒著,尚未察覺,仍然在奮力掙脫他的束縛。
嚴冠玉臉色再變:「雲……雲清……」開口才發現嗓音竟透著幾分啞意。
薛雲清動作頓住,抬起雙眼冷冷瞥他:「怎麼不叫我瘸子了?」
嚴冠玉咽了咽口水,莫名希望他多掙扎幾下,腦子一懵就再次將他抱緊,脫口而出:「瘸子……」
薛雲清氣得恨不得撿塊石頭砸死他,左右看看實在沒有趁手的,呼哧呼哧喘了幾口氣,狠狠一拳砸在他胸口,只是因為距離太近,依舊沒有多少力道。
嚴冠玉由著他砸了這一拳,迅速翻身將他壓在身下。
薛雲舟猝不及防,懵了一下,抬眼便撞進他的一雙黑眸中。
嚴冠玉深深看他一眼,突然把頭埋在他頸間,低聲喊他:「雲清……」
薛雲清怔了怔,半晌后,目光投降上方碧藍的天空,淡淡道:「叫錯了。」
「瘸子。」
薛雲清咬了咬牙。
嚴冠玉盯著眼前白皙緊實的脖頸,心口突然一陣悸動,瞬間溢滿陌生的情緒,一股強烈地想要親吻上去的衝動破土而出。
薛雲清見他突然沒了動靜,疑惑地扭頭想要看他一眼。
嚴冠玉盯著他脖頸上拉扯出的線條,頓覺口乾舌燥,連忙深吸口氣撐起身子與他拉開距離。
薛雲清奇怪地看他一眼,冷道:「拉我起來。」
嚴冠玉看著他,眯起眼晴笑了笑:「我拉你你就能起來?」
薛雲清頓了頓,轉開視線生硬道:「抱我起來。」
嚴冠玉笑容更盛,連忙半爬起身子,隨即將他抱起,一邊往山上走,一邊遺憾道:「唉,離開玉山後,你想要我抱的時候找不到人怎麼辦?」
薛雲清懶得搭理他,只用一聲輕嗤表達自己的不屑。
嚴冠玉接著道:「要不你就留在玉山好了,我們缺個大夫,你正好缺個人椅。」
薛雲清冷笑:「做夢!」
嚴冠玉垂眼看他,目光順著他挺直的鼻樑落到淡色的唇上,越看越是心猿意馬,同時心裡升起一股強烈的失落感,越靠近山頂,這股失落就越發強烈。
薛雲清發現他一路都在走神,不過並沒有多想,等上到山頂后也不急著回到輪椅上了,不客氣道:「送我去雲舟那兒。」
嚴冠玉回過神,頓時笑起來:「我就說嘛,有人抱著多舒服,你肯定捨不得我。」
薛雲清:「嗤——」
嚴冠玉將他送到薛雲舟那裡,薛雲舟正在門口做些簡單的運動,看到他們這架勢,驚訝地瞪大了雙眼:「嚴冠玉,你怎麼又吃雲清豆腐?」
薛雲清一臉莫名地看著他。
嚴冠玉疑惑道:「吃豆腐?什麼意思?」
「……」薛雲舟頓了頓,「沒什麼。」
嚴冠玉直覺有什麼,連忙抱著薛雲清湊過來,勤學好問道:「是有什麼特殊的意思?」
薛雲舟看著他:你好聰明哦!
薛雲清不耐煩地動了動,冷道:「放我下去。」
嚴冠玉這才放棄追問,抱著他慢吞吞走向旁邊的石凳,又慢吞吞俯身將他放下,待他坐好后,近距離看著他小扇子似的睫毛,心裡癢得厲害,忍不住抬起手想湊過去,半途又停住,只捏了捏他的下巴。
薛雲清臉色驟變。
嚴冠玉趁著他發怒之前急忙將他下巴放開,直起身往後彈開半步,沖他哈哈笑了笑。
薛雲清莫名一陣不自在,迅速轉開頭看向薛雲舟:「過來,給你把脈。」
薛雲舟剛剛全程目睹嚴冠玉耍流氓,此刻看向他們倆的目光極其意味深長。
薛雲清抬眼,加重語氣:「過來!給你把脈!」
薛雲舟回神,詫異道:「怎麼現在把脈?不是早上嗎?」
「明天一早就要走,今天先給你看看,這樣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