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騷亂
許多人在心中算了筆帳,燕王府早就說過等把路修好才能兌換青州券,自然不可能憑他們一鬧就即刻把銀子拿出來,那他們眼下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老老實實繼續幹活兒,二是現在就走人。
老實幹活兒,最好的結果就是到了青州之後拿到屬於自己的工錢並安頓下來,最壞的結果就是繼續之前流離失所、朝不保夕的日子。
若現在就走的話,什麼好處都得不到,萬一惹怒了燕王,說不定還要大禍臨頭,畢竟燕王是否守諾他們不知道,但燕王名聲不好他們卻是早有耳聞的,即便他們這半年沒有受到任何苛待,可對於權貴的畏懼早已深入骨髓,對燕王就難免有些忌憚。
這麼一權衡,那些被煽動得要罷工的流民很快就察覺到自己的魯莽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難得湧起的氣勢如被戳破的皮囊,瞬間泄氣,轉而又陸續拾起扔在地上的傢伙什,蔫蔫地四散開來,該幹嘛幹嘛去了,原地剩下的只有為數不多的十來個刺頭。
丁勇暗自鬆了口氣,雖然他覺得以燕王府的勢力,這些鬧事的百姓不足為懼,可擔子交到他肩頭,他總歸不希望事情鬧大,免得王爺覺得他無能。
他朝滯留在原地且臉上毫無懼色的那些刺頭輕瞥一眼,心中冷哼:這些人突然商量好似地冒出來,必定是受到有心人的指示,只是不知背後的人究竟是誰,竟讓他們如此有恃無恐。
正思量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紛亂的喧嘩聲,他扭頭望去,皺起眉頭:「怎麼回事?」
一名隨從很快去打探了一番,回來時臉色非常不好:「丁大人,那邊來了兩個披頭散髮的女子,是這裡兩個流民的媳婦,她們哭哭啼啼地說是從青州城逃出來的,這會兒那些流民又鬧起來了!」
「從青州城?逃出來?」丁勇一聽就大感不妙,忙疾步朝紛亂處走去,口中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隨從也快步跟上,解釋道:「屬下聽他們鬧哄哄的,大致是說燕王府將他們囚禁在青州城內,不讓她們出城,目的就是為了挾持她們,用她們來控制這裡修路的流民。」
丁勇大怒:「荒唐!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在暗中作梗!你快安排人馬前去穩定形勢,我這就給王爺去信!」
「是!屬下這就去辦!丁大人放心,他們鬧不起來的!」
丁勇皺眉點頭,鬧不起來,但也著實要讓燕王府頭疼,別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傳言並沒有錯,燕王府現在的確缺銀子,沒有銀子拿出來,這些人即便能被鎮壓下去,燕王府的名聲也會一落千丈,王爺才剛回青州,這頭開不好,後面的事就難辦了。
飛鴿傳書很快送到賀淵的手中,賀淵面沉如水,整個燕王府噤若寒蟬,唯一不受影響的大概只有薛雲舟和兩個精力旺盛的孩子了。
正當賀淵怒上心頭時,宋全來到書房,低聲稟道:「王爺,城內那些流民的家人已經全部悄悄出城,屬下並未阻攔,只派人分頭跟蹤,眼下那些人雖然路線不同,但各自繞了幾個圈子后,都朝著修路的營地趕去了。」
賀淵眉梢微動,平靜道:「背後之人好大手筆!」
宋全雖然見不到他面露異色,可直覺知道他動怒了,當下不敢多說,只沉默著等待他的吩咐。
賀淵卻忽然轉了話頭:「王妃呢?」
宋全一愣,茫然道:「屬下不知。」
守在外間的何良才急忙探身,小心回道:「王爺,王妃方才急匆匆趕去無塵道長那裡了。」
賀淵有些詫異:「這麼晚了,他去做什麼?」
何良才心裡苦哈哈的,暗道王妃做什麼怎麼會跟我這個奴才多說,臉上卻笑眯眯的:「王妃沒說,天黑著,老奴瞧不真切,似乎見到王妃面帶笑容,想必是有什麼高興事吧。」
賀淵精神一振,眼底迅速流轉出一絲笑意。
何良才是個人精,沒有把握的事絕對不會亂說,他既然說王妃有高興事,那就一定是真有什麼高興事了,這會兒還要急匆匆趕去煉丹房,看來……是有好消息了!
賀淵心情瞬間好了起來,對宋全吩咐道:「繼續跟著那些家人,不要打草驚蛇。」
宋全垂首:「是!」
不久后,青州城門大開,一路大軍悄無聲息地迤邐出城,之後快馬加鞭趕去修路的營地。
營地那邊,丁勇已經迅速組織人馬將鬧事者抓起來堵住了嘴,剩下的人但凡有不安分的也已被沒收工具控制住,餘下一些膽小的或是忌憚有家人尚在青州城內的,則不敢輕舉妄動,雙方就這麼僵持住了。
黑夜中只有火把發出微弱的聲響,火光照耀在那些流民不再瘦骨嶙峋的臉上,有人憤然,有人不安,也有人心虛。
丁勇則暗自捏了把冷汗,流民人數遠遠超過他手下的人馬,而且背後之人隱藏在暗處尚未出手,他若是一個控制不住,隨時都有可能再出亂子。
正擔心時,遠處隱約傳來隆隆馬蹄聲,那馬蹄聲越來越近,在黑夜中顯得尤為氣勢磅礴,如同鼓點敲打在人耳膜上,振得人腦袋嗡嗡作響。
丁勇眼前一亮。
與此同時,那些被綁住手腳、塞住嘴巴的刺頭也同樣眼前一亮。
丁勇眼尖地瞥到他們的神情,心頭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心念一動,急忙下令:「快把帶頭鬧事者押到林間隱密處!別讓人發現!」
旁邊的隨從一臉不解:「援軍不是來了嗎?」
丁勇面色凝重:「恐怕沒那麼簡單。」
隨從不敢多問,急忙去執行他的命令。
沒多久,濃濃夜霧中闖出數百鐵騎,迅速將以丁勇為首的一群兵丁包圍起來,同時包圍他們的還有一圈閃著幽幽寒光的箭矢。
這不大的一片開闊地此時擠滿人影,最中間挨肩擦踵地聚著手無寸鐵的流民,外圍兩圈人互相對峙著,劍拔弩張。
丁勇眯起眼看向這些闖入者,心中迅速估量形勢,自己這邊雖然有八百兵丁,但多數都是步兵,而對方約摸有三百鐵騎,戰鬥力遠在己方之上,八百步兵對三百騎兵實在難有成算,勉力一搏或許可以突圍,但還有這麼多流民,實在不可輕舉妄動。
就在他尋思的當口,對方一個首領模樣的人揚鞭一指,甚是傲氣凌人地開口:「把這些流民放開,本將繞你們不死!」
丁勇氣笑:「不去打突利賊,卻舉箭對著本族同袍,好大的本事,恕在下孤陋寡聞,不知閣下是哪位將領?」
那人被他一激,臉色頓時難看無比,惱怒地哼了一聲:「少廢話!快把人放了!」說完突然緩和神色,目光投向中間的流民,「諸位不必擔心,你們被燕王挾制的家人已經被我們救出來了,這裡的步兵不足為懼,你們很快就能與家人團聚,重獲自由。」
那些流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驚疑不定的神色很快被驚喜替代,他們顯然不清楚這些騎兵的來頭,但卻覺得對方是來幫他們的,也有些人腦袋清醒些,覺得天下沒有白吃的食,這些人說不定是來者不善,畢竟他們目前的處境已經比之前好了許多,跟著這些人走還不知要面臨些什麼呢。
丁勇借著火光將一些流民的神色變化收入眼底,冷聲道:「想跟他們走的現在就站出來,我絕不攔著你們!」
話落,人群中有些人猶疑了片刻,最終又歸於沉寂,誰都不敢挪步。
對面的首領面色微變,目光迅速在人群中搜尋,心裡暗自嘀咕:不是說好了有人帶頭應和的嗎?人呢?
流民們普遍缺乏主見與膽識,沒個牽頭的,頂多也就在心裡蠢蠢欲動一番,誰都不想做那根出頭椽子,只站在原地觀望。
此時,那些牽頭挑事的人已經被帶到山腰密林間捆綁著吊在樹上了,自然無法再興風作浪。
丁勇卻不敢有絲毫鬆懈,目光緊盯著對面的首領,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
此時遠處再次響起馬蹄聲,這次的聲音卻十分凌亂,其中還夾雜著車軲轆碾過地面的聲響,竟是數量不少的馬車。
馬車在不遠處停了下來,車簾掀開,每輛車中都坐著十來個人,皆是老弱婦孺,那些人紛紛探頭,雜亂地開口喊著自家男丁的名字。
流民間立刻起了一陣騷動,丁勇迅速命人將包圍圈縮小,可這樣的壓力在家人驟然出現的刺激下收效甚微,有些流民已經開始突圍,想要跑出去向家人問個究竟,又很快被丁勇這邊的人鎮壓住,但流民人數眾多,再繼續下去怕是就控制不住了。
對面騎兵首領適時開口:「你們的家人已經被救出來了,想要團聚的不妨就此離開青州,本將必會相助。」
丁勇大怒,忿恨地看著對面的首領:「今日就與你們拼了!」
話落,八百步兵分出大半將兵器對準外圍的騎兵,雙方再次劍拔弩張。
就在此時,又一陣馬蹄聲隆隆傳來,迅疾非常。
對面的首領大驚,急忙下令:「放箭!」
丁勇這邊同樣迅速下令,所有人再顧不得流民,全力躲避外面射來的箭矢,同時往前衝去,拿長矛刺向馬上的騎兵。
雙方迅速混戰到一處。
片刻后,破空之聲呼嘯而來,數支利箭「咄咄咄」射向外圍騎兵的后心。
慘叫聲連綿不絕地響起。
確定是燕王府派來的援軍,丁勇精神振奮,立刻下令與他們裡應外合,又暗示不必趕盡殺絕,己方頓時士氣大增。
援軍越靠越近,馬上的騎兵收起弓箭,抽出刀與敵軍近身廝殺,在兩面夾擊下,敵軍迅速潰敗,很快有膽小的慌不擇路地開始逃跑,渾然未覺是對方刻意留了口子將自己放跑的。
逃兵越來越多,在丁勇的暗示下,有一撥人迅速退出戰鬥,悄然跟上那些逃兵。
不到半個時辰,這場突然而來的戰鬥就結束了,對方首領被生擒,其餘人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潰不成軍,燕王府這邊倒是因禍得福,繳獲了兩百多匹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