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高中時代
早上起床的時候,俞益茹發現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她的頭髮翹起來了。
——準確地說,是劉海翹起來了。
她的平劉海是自己剪的,看著還算漂亮,只不過打理起來煩的不行,早上起來大部分時候就是為了把它給梳順。
如今頭頂翹起了一撮,看上去像根天線似的。
她咬著嘴唇用水壓了半天,吹乾后——還是翹著。
室友已經在外面捶門,叫道:「要趕不上早自習了,你好了沒有。」
俞益茹看著那根頭髮,想了想,乾脆用了一根黑色的夾子把劉海都夾了上去,如此一來,雖然看著還是有點奇怪,但至少是正常的一個髮型。
俞益茹嘆了口氣,整了整校服裡面的衣領,和室友一起上課去了。
但是心裡還是不甘心。
啊,好煩。
那根頭髮是翹著的。
一直到早上一二節課,她還是想著這件事情。
兩節課後排隊出去做操,俞益茹排在後面,就從後門出去,看見了在最後一排趴著睡覺的薄復彰。
以往俞益茹不大會關注,今天卻覺得對方那整整齊齊束成馬尾的頭髮實在漂亮極了。
她先是想著為什麼對方的頭髮不會翹,而後便想,看來她今天又不準備去做操。
一想到這件事,俞益茹便想著自己其實也可以不做操,便開始心動了。
雖然教務處會檢查都有誰沒去做操,但是這種檢查水的很,大不了在值周生來的時候躲開好了。
於是俞益茹跟朋友說了幾句去廁所,便跑到廁所里去了。
在隔間躲到了做操開始,外面已經沒有什麼人,俞益茹從隔間出來,對著鏡子把頭頂上的髮夾拿了下來。
她用手撥弄了下劉海,發現那撮頭髮還是翹著。
她頓時有些惱怒,暗想:這真是沒完沒了。
就在她簡直生出要把這些頭髮剪掉的衝動的時候,廁所的另外一個隔間開了門,裡面走出了個認識的人。
——是薄復彰。
對方神情冷淡冰冷地像是從宮殿里走出來,一點都不像是為了躲避值周生而躲在廁所里。
俞益茹大為吃驚:「原來你也是躲廁所的?」
她看著薄復彰平常的樣子,還以為對方已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了呢。
薄復彰瞥了她一眼,眼神冷的能凍的俞益茹一哆嗦:「不然呢,被抓住要扣分的。」
俞益茹:「也、也是哦……」
雖然確實是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但是俞益茹還是覺得彷彿有哪裡不對勁。
又仔細想了想,便覺得是自己莫名其妙地把薄復彰塑造成了一個不似凡人的形象——實際上,對方果然也是要上廁所,並且不想被值周生抓住后扣分的。
她一邊想著這件事,一邊還在壓著頭髮,壓了一會兒之後,才發現自己在薄復彰面前做了這麼蠢的事,無端端羞怒起來。
她連忙把手放下,打開水龍頭洗手。
洗完手望向鏡子的時候,她發現薄復彰看著她。
準確來講,看著她頭頂上的那撮翹起來的頭髮。
俞益茹做了那麼多努力,無非是不希望別人看見她的頭髮翹起來了,現在被薄復彰這樣大辣辣地看著,不免有些不爽,又不能說些什麼,於是對著鏡子,把頭髮又夾了上去,並且轉身從廁所快步走了出去。
她心中還在想著被薄復彰看見這一幕的尷尬不快,結果迎面一抬頭,就看見了別著紅色袖章的值周生。
俞益茹:「……」流、流年不利啊。
俞益茹在心中感慨著自己今天運氣的不好,正在想著能不能瞞混過關,後面有人也跟了過來,暴露在了值周生的視線之下。
俞益茹微微偏頭,果不其然地看到了薄復彰。
她在心裡以手掩面,暗想:這次完了,一扣扣雙份,一定會被班主任大罵一頓。
值周生果然走上前來,表情卻沒有俞益茹想象中的嚴肅,反而笑道:「俞益茹和薄復彰?你們倆也翹早操?」
俞益茹深感形象受損,當即眉頭一皺,虛弱道:「不好意思,實在是身體不舒服。」
這麼說著,抬手按住肚子,抿著嘴唇露出難受的模樣。
她正深深自戀於自己的演技的時候,薄復彰上前一步,走到俞益茹身邊說:「現在好一點了吧。」
俞益茹:「……」
值周生恍然大悟:「俞益茹身體不舒服,你陪著她么?」
薄復彰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
俞益茹:「……」
苦於還是扮演著一個身體虛弱的形象,俞益茹接受了薄復彰的配合表演,輕聲細語道:「這種情況下是不是要去醫務室打證明,我呆會兒去行么,你別扣我們的分。」
她抬眼看著值周生,一雙漂亮的杏眼像是浮動著清冽的水光,恐怕無論多硬的心腸被那麼看上一眼,都會柔軟起來。
值周生果然不記她們的名字,把文件夾展示給她們看,說:「放心,我沒扣分,不過原來你們關係那麼好啊?」
俞益茹嘴角一抽。
天知道,在今天之前,她甚至沒跟薄復彰說過話。
但是無論如何,她覺得和薄復彰有一個關係好的形象也不是什麼壞事,於是點了點頭道:「今天多虧有薄復彰了。」
值周生也沒有多說,催促著她們快去醫務室,便去下一個班級了。
等人消失在下一個拐角,俞益茹直起身子,看了薄復彰一眼。
她倒是想和薄復彰說說話,但是一眼之下,看著對方那清清冷冷的神態,便覺得什麼都說不出口,於是牽動嘴角對她笑了下,就準備回教室。
沒想到,薄復彰卻突然開口了。
她說:「還是把頭髮放下來好看。」聲音清冽如冰泉,激的人心間一顫。
俞益茹抬頭看著薄復彰,她沒想到薄復彰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因為對方看起來就好像——就好像那種什麼都不用做就美著的人。
比如說對方不用像她一樣每天都打扮地一絲不苟,也不用像她一樣為了給被人留下好印象而戰戰兢兢。
對方上課發獃下課睡覺,不和任何人交流看上去也沒有什麼朋友,獨來獨往地像是藏著什麼秘密的神奇角色,但是偏偏大家敬她愛她,一點都不覺得她有什麼問題,反而因為這種神秘感而對她產生更大的嚮往。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但是這樣一個人,不僅和她演了長戲,還過來告訴她——她還是頭髮放下來好看。
俞益茹看著薄復彰,眨了眨眼睛,半晌道:「可是頭髮,翹著。」
薄復彰上前一步,伸出手來,按向了俞益茹的頭頂。
俞益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居然一動沒動。
薄復彰把她頭頂上的發卡拿下來,又從口袋裡拿出一瓶小噴霧,往俞益茹頭頂上噴了兩下,然後伸出手來問:「有梳子么?」
俞益茹連忙把口袋裡的梳子遞了過去。
她抬眼看著薄復彰,看見對方微微抬著的尖尖的下巴,和修長的脖頸上青色的經脈。
近距離看的時候,也是毫無瑕疵。
對方簡直完美無瑕的像是玉做的一樣,俞益茹光是看著這潔白的肌膚,不知為何就覺得心頭微窒,然後心臟的律動開始加快。
她微微捏緊拳頭,情不自禁喉頭滾動,咽了口口水。
好、好奇怪,為什麼會有點緊張。
對方的手指撥弄著她的頭髮,很快放了下來,開口道:「好了。」
俞益茹抬起雙手摸了摸頭頂,發現那根翹著的頭髮果然不翹了,連髮絲摸起來都光滑了不少。
她大感吃驚,問:「這是什麼,這麼好用。」
薄復彰把噴霧遞到俞益茹眼前:「喜歡么,送給你吧。」
俞益茹愣了一下,隨後猛地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退不僅令薄復彰露出吃驚的神情,連俞益茹自己都深感莫名其妙。
只是被送了一個東西而已,為什麼、為什麼要那麼緊張和惶恐?
俞益茹雙手背在身後,兩隻手緊緊地絞在一起。
兩秒后,她笑了起來,說:「不用了。」
萬一這一隻用慣了,她又沒錢買下一隻,那時候就尷尬了。
她微微眯起眼睛,看著薄復彰俏皮道:「不過我還以為你的頭髮天生就這麼滑呢,原來是有精細地打理啊。」
薄復彰把噴霧重新放回了口袋,沒說什麼,微微頜首,算是默認。
這個時候,早操的音樂已經停止,大家開始陸陸續續地回教室了。
俞益茹和薄復彰也回了教室,兩人的生活也很快變成的兩條平行線,像是沒有了交集。
那個時候,俞益茹沒有想到,在某個深秋的夜晚,她們會再次相遇,並且產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