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交底
「怕……」蘇妤囁嚅著道了一個字,引來皇帝的又一聲笑,「去內帳歇歇吧。」
「嗯。」蘇妤一頜首,移步往內帳去了。皇帝自然而然跟著她一同進去,蘇妤想到方才是在議事,便駐足勸了一句,「臣妾自己歇一歇就好,陛下……」
話語未畢,被他猛地一推,猝不及防地跌在了榻上。賀蘭子珩輕快笑道,「睡吧,朕陪著你。那些事……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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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闔目安睡著,他側躺著看著她。在她不在的這些日子裡,他有六宮嬪御卻始終未召一人,如今突然又見了面,知她這幾日勞累得緊,他只覺能這麼看著她安睡也好。
其他的,來日方長嘛……
蘇妤確是一連數日未能好好睡一覺了,不僅因途中顛簸,更是心中難安。終於一切妥當,放下心來,在這熟悉而久違的龍涎香縈繞下睡得分外安穩。什麼夢都沒有做,沉睡中好像一直知道他始終在身邊,時不時下意識地往他跟前蹭一蹭;也知道那兩個小東西在中途跳上了床,剛趴到她身上便被他拎了開來。
再睜眼時帳內已掌了燈,皇帝還在她身旁,不知何時尋了本書來看。見她醒來,把書一擱:「起來吃些東西?」
「嗯……」蘇妤迷迷糊糊地一邊應了一聲,一邊不管不顧地翻了個身拱到他懷裡。
「哈。」皇帝低頭看著她笑了出來,「投懷送抱的……」
下半句大概會是什麼蘇妤很是清楚,倏爾抱著被子就滾到了榻裡面去,離他遠遠的,費力地道了一句:「臣妾真的沒力氣,陛下……」
陛下您忍忍。
「知道。」賀蘭子珩笑覷著她,離榻起身又將手遞給她,「那也一會兒再睡,先來用膳。」
蘇妤渾身無力地硬撐著爬起來,低頭看了看因太疲乏不曾更衣而被「滾」得儘是褶子的襦裙,揚音叫月梔取新衣服來。
沒有反應。
皇帝瞟了她一眼道:「別指望月梔了,聽說和蘇澈出去散步,到現在也沒見影子。」
「……」是了,不僅她有劫後餘生之感,月梔也是,怎能這時擾他們?低頭思量著輕笑,忽地又有一驚,「嫻妃……」
「嫻妃在旁邊的帳里。」皇帝淡言道,看了看她的神色又說,「擔心什麼?嫻妃有分寸,不會跟月梔似的這麼出去閑逛的。」
「……哦。」蘇妤扯了扯嘴角,暗說陛下您倒也大方,嫻妃好歹也是嬪妃,您這般渾不在意的當真不要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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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比在宮中時簡單許多,倒也多了一樣宮中很少會吃的東西——烤肉。
這「肉」自是皇帝今日獵得的,宮人已收拾乾淨,本是在外架了火、烤完了送入帳內,皇帝想了想卻道:「不必了,拿進來自己烤。」
「……」徐幽默了一默,只得腹誹一句陛下心真寬,剛經了行刺的事,興緻分毫不減么。
遂又在外帳里重搭了篝火、支了架子,一隻鹿腿架在上面烤著。最外一層烤得差不多了時候,皇帝取了刀來,切下一片,聽得旁邊一聲「咯」,側頭掃了一眼,將那片肉一分為二,先給它們。
有這樣的「盛宴」,最開心的自是兩隻小貂了,圍在旁邊站著身子,直勾勾地盯著,皇帝切下來一片,它們就「咯」一聲。如此吃了五六片,蘇妤終是忍不住了,眼看著又一片肉切下來,她冷冷盯著兩隻小貂:「咯……」
「……」賀蘭子珩手上立時就僵住了,抬頭愕然地看向她一會兒,當即繼續把那片肉切下來,送到她嘴邊,「乖,不著急。」
心滿意足地吃下去,還不忘帶著兩分得意地橫那兩隻小貂一眼,弄得皇帝終是大笑出來,指著她道:「你哪兒這麼大醋味?」
蘇妤全無所謂,抬眸看了看他,悠悠地夾了口菜吃:「陛下當年怎麼吃子魚的醋的來著?」
「……」皇帝噎了,半天沒說話,繼而又切了片肉喂她,「你還是安心吃吧……」
安心吃,別揭短。
是以這頓飯,賀蘭子珩吃得很是滿足——待得用完了,仔細一琢磨才發現,自己根本沒吃幾口,一直在不停地「投喂」這「三條魚」。
一同歇了一歇,蘇妤猶豫著問他:「陛下今晚……可還有事么?」
賀蘭子珩輕一怔。說有事也沒事,說沒事也有事——行刺的事總是要處理的,不過也不急這一時。遂反問她:「你有事?」
「臣妾有話想跟陛下說……」蘇妤喃喃道,「可能……一句兩句還說不清……」
「嗯……朕沒什麼事,你說。」賀蘭子珩一笑,看著她忽有點沒由來的緊張。
「陛下您知道臣妾怎麼知道的行刺這事么?」蘇妤的聲音低低的、悶悶的,賀蘭子珩神色微凝道:「沈曄說你是做夢……」
難道不是?
「是……」蘇妤點點頭,又說,「陛下您知道的,臣妾自小夢魘不斷……可陛下您知道臣妾為什麼一直夢魘么……」
皇帝看著她平靜之下難掩不安的面容,一時沒有問話,只等她自己說。蘇妤覺得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一般地在胸中狠狠撞擊著,沉了口氣,聲音已低如蚊蠅:「因為臣妾活過一次……」
重活至今,再沒有比這更令賀蘭子珩震驚的消息。他滯了半天說不出話,分明地覺出自己現在的神色必定複雜不已。
過了少頃,蘇妤便如料聽到皇帝滿是詫異地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臣妾活過一次……」蘇妤平復了些心緒,鼓足了勇氣竭力平淡道,「所以臣妾知道這些事情。從小是一場場的夢魘,臣妾以為是預示;後來,那年生辰和陛下……之後,臣妾便都想起來了。陛下許是不信,但這是真的……臣妾前世還是蘇妤、也嫁給了陛下,死後『轉世』卻沒有投給旁人,而是自己又活了一遍……」
沒有聽到任何迴音。蘇妤說得愈發緊張激動起來,狠然一咬下唇,繼續道:「所以從前……臣妾總也信不過陛下、總擔心父親和弟弟會死,因為在上一世時,父親和弟弟死在去年秋天……臣妾之前的十七年和上一世歷過的事情都是一樣的,這一世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其他一樣的……」
她說不下去了,皇帝始終沒回她一個字,更沒用忍無可忍地打斷她的話。這讓她心裡很是沒底,頭也不敢抬地猜測著皇帝現下是怎樣的神情。
他一定覺得她瘋了,或是覺得她是個怪物。
一時心中有些絕望,聲音啞啞地又說了一句:「本是一直不敢告訴陛下……可陛下若要臣妾再做陛下的妻子,臣妾不能瞞著。如若陛下忍不得這樣的事……」
忍不得就隨他了,不讓她做這皇后、或是廢了她便是。她只覺這是她這一生里最大的秘密,可以瞞著所有人,卻不能瞞著眼前之人。他若容得下此事便容得下,若因此覺得她是個怪物……她倒是寧可不做他的妻子。
總好過二人過得如膠似漆,有朝一日他卻突然聽聞了此事再廢了她。
賀蘭子珩很是平復了一番被她一席話擾亂的心神,靜默了許久,問她:「那……上一世……你是怎麼死的?」
蘇妤微愣,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倒還是如實答了:「陛下圍獵重傷大去,臣妾就殉了。」
真的是。
簡直覺得后脊一涼,突然覺得此生如此奇異。賀蘭子珩靜了一靜,沉穩道:「但……那事是在建陽十年,對不對?」
「陛下?!」蘇妤陡然抬起頭,望向他驚慌失措。皇帝的笑意有些苦澀,接著她方才的話緩緩道:「朕重傷離世……你不知道朕當時去了霽顏宮,看到你哭得昏天黑地、看到你的那些畫,最後看到你割了腕……呵……」皇帝低啞一笑,繼道,「朕只覺得活著的時候都沒有那麼無力過,覺得眼前的事那麼諷刺。你拿著朕先前給你的匕首割了腕,朕連攔也攔不住。直恨自己為什麼那麼多年都沒聽你解釋一句,讓你平白受了那麼多委屈。」唇角微挑,皇帝平靜道,「然後……朕也轉世又成了自己。」
蘇妤愕了又愕,這種心驚比她方才全盤托出時還要猛烈。滯了許久仍是說不出話,皇帝自顧自地回憶著又說:「感覺就像做了一場夢,一覺醒來,是建陽二年七月。周圍的一切都和當年一樣,包括每一個人、每一句話。朕迷迷糊糊地去上朝,就連朝臣稟的每一件事都一樣……朕當時就在想,你在哪?應該也和上一世一樣,被朕冷落在霽顏宮裡……」
賀蘭子珩有些心虛,不敢和她的視線相觸,一時目光便有些渙散:「後來朕突然想起來,上一世好像就是在那一日……你被章悅夫人罰跪在成舒殿前,一直到暈過去。」
所以從那天起一切都不一樣了。原本不該停下來問她話的人問了她話、不該扶她起來的人扶了她。然後,她的命數一朝間就不一樣了,彼時她還沒有恢復上一世的記憶,皇帝對她近乎刻意的偏袒讓她心驚不已,甚至覺得皇帝是不是又要對蘇家做些什麼。
後來,葉家倒了、楚家倒了,雖也是本有大罪而罪有應得,卻也都和她有些關係。
只是從頭開始重生的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些翻天覆地的變化……竟是因為皇帝半路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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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又一聲苦笑,終是迎上了她錯愕的目光,一字字道:「偶爾想想,朕心裡也覺得遺憾……那些虧欠的事,到底不能跟上一世的你說抱歉了,只能重活一世、彌補給這一世的你,現在看來……」皇帝頓了一頓,「你若也有前世的記憶,如今能不跟朕計較過去那些事,大抵也因為覺得朕不是上一世的那個人了吧?現在既是同一個人……阿妤,你恨我么?」
問得毫不委婉甚至有些逼人,實則他心底忐忑極了。上一世讓蘇妤受了多少委屈他很清楚,現下讓蘇妤知道了他原原本本就是那曾待她壞到了極致的那人……不知蘇妤會不會再也無法原諒他。
作者有話要說:——碼完之後覺得,我讓阿妤「咯」地一聲和小貂較勁一定是腦子進水了
——不過左看右看覺得還挺萌的於是就這樣吧……這樣吧……樣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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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完結之日日漸臨近的時刻……
我是來求作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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