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問罪

2、問罪

蘇妤一瘸一拐地回到她所住的霽顏宮貞信殿。這是一個挺繁華的住處,卻離成舒殿最遠。把她安排在這裡,意思再明顯不過,皇帝不想見到她。

剛到殿門口,她就見到了滿臉擔憂的折枝。折枝看她回來明顯鬆了口氣:「娘娘可是回來了……」

折枝說著,又瞅了瞅隨在她身後的兩名宮娥,小心地道:「兩位女官……」

「奴婢奉旨送貴嬪娘娘回來。」其中一人低眉道,說著一福,「既已送到,奴婢告退。」

顯是半刻也不願多留。誰都知道,整個後宮里,陛下最厭惡的就是這位蘇貴嬪,霽顏宮也就成了個眾人避之不及的地方,誰也不肯在這裡多駐足半刻。

看著兩個宮娥遠去了,折枝才上前扶住她,緊蹙眉頭說:「跟紅踩白的東西……娘娘都傷成這樣了也不知扶一把。」

「好了,也怪不得她們。」蘇妤笑勸了一句,就和折枝一起進了殿。費力地坐在榻上,撩起裙子又挽起中褲一看,整個膝蓋青得發紫,顯是淤血淤得厲害。折枝一見眼睛便紅了,銀牙一咬,道:「娘娘等等,奴婢請醫女去。」

醫女,不是太醫。太醫們早已不願管她,唯恐觸怒聖顏,只剩幾個醫女還敢來看看。

她卻叫住了折枝:「不必去了。這不是尋常的病痛,章悅夫人親自罰的,你當還有醫女敢來么?」

正往外走的折枝足下一頓回過頭來:「那奴婢去求章悅夫人去!」

「你若去求她,就休怪我翻臉不認人。」蘇妤的神色淡淡漠漠的,莫說怒意,折枝甚至連半分不悅都尋不出,卻就硬生生感到一股森然的壓迫。她怔在原地忖度了一番,咬唇焦急道:「娘娘何必這麼硬氣……她是掌著權的,宮裡去求她的人多了去了。娘娘就跟她低個頭,日子便能好很多。」

「折枝。」蘇妤聞言,聲音更添了三分冷意,「我再說一遍,我就是明日就死在這兒,今天也不會去求她。」

折枝在她的目光下噎住,再不敢多勸。只得默不作聲地走回榻邊,輕手輕腳地給她揉膝蓋。就算再輕,傷成這樣也會覺得疼,蘇妤死咬著牙強忍,忍著忍著,竟忍出了一聲冷笑。

她到底為什麼還要死熬著作這個貴嬪……宮裡再沒有哪個嬪妃會被欺負成這般。她的夫君早就厭極了她、恨極了她,覺得她的家族玩弄權術,覺得她蛇蠍心腸……

可她不會自盡,她永遠都記得,她曾那麼高傲地對他說:「殿下以為這樣就能逼死臣妾么?殿下您錯了,臣妾會活下去,且定會比殿下活得久。」

那是兩年前,他即將繼位的時候。

那時她還有著如今幾乎被消磨乾淨的傲骨——至少在外人眼裡,這種傲骨已經消失殆盡了.

那一晚,蘇妤再度被零散卻真實的夢境驚擾。擾得她痛苦不堪卻又無論如何醒不過來。

她夢到……章悅夫人哭得梨花帶雨,怪她打碎了那玉瓶。然後在第二天早上,皇帝傳了她去,自是要興師問罪。

當著一眾宮嬪的面,她無論如何也是不肯向章悅夫人叩首道歉的……

接著,是章悅夫人身邊的掌事宮女怒了,劈手打在了她臉上。她沒能來得及躲,硬生生挨了一個宮女的掌摑……

她終於被驚醒,出了一身的冷汗。再也睡不著,環膝坐著,一直坐到天明。

她沒有去晨省,腿上的傷讓她不敢小覷。雖然從夢裡,她知道這傷必定會留下病根,讓她在陰雨天氣痛苦不已,但她還是想努力養好,也許能少些痛處呢?

將近午時,那如催命符的聲音終於傳來。御前來的宦官告訴她:「陛下傳您去蕙息宮一趟。」

蕙息宮,那是章悅夫人的住處。

折枝扶著她蹣跚地走向蕙息宮。兩處宮殿離得很遠,頗是用了些時間,她剛踏入殿門,便聽到了章悅夫人的涔涔冷笑:「貴嬪,姍姍來遲啊。」

她循聲四下望過去,果然是一眾宮嬪皆在了。

皇帝也在.

蘇妤無聲一嘆,鬆開折枝的手走進去,垂眸下拜:「陛下大安。」

六宮嬪御都看著她,這個即便當著皇帝的面也不肯向章悅夫人行禮問安的曾經的正妻。

皇帝也看著她,這個看似謹小慎微卻始終有著消磨不去的傲氣的自己曾經的正妻。

蘇妤低低伏著,半晌,聽到皇帝的聲音沉沉響起:「免了。」

她道了聲「諾」,起身起得艱難,死命撐著才沒讓自己跌回去。

她不想當眾出醜.

抬起頭,恰好和皇帝視線一對,她忙不迭地低下頭去,便聽得皇帝一聲輕笑:「貴嬪,昨日的事……」

她垂首不語。

皇帝續言說:「昨日的事,朕已問過你。你說你是無意的,朕才沒有再罰你。」

看來是章悅夫人告訴他自己是有意的了。蘇妤心底冷笑著,連解釋也懶得解釋。反正他也不會聽,多少次都是這樣。

左不過就是等他發落。就如之前一樣,她沉默不語一會兒,他就有了決斷,無一例外都是她的錯。

過了片刻,一眾宮嬪卻見皇帝站起了身,緩步走向她,停下腳步時已離她不足半步。隨著他的離近,蘇妤心中忍不住地有些懼意,卻強定著腳不往後退。

皇帝審視著她,淡漠的語聲聽上去頗是嚴厲:「你再告訴朕一次,朕要聽實話。」

蘇妤沉了一瞬,低著頭跪了下去,身姿是恭順的,口氣卻是如常的冷:「陛下,臣妾是無心的。」

一聲輕笑。

皇帝居高臨下地看著驀地矮下去一截的她,神色有些難言的複雜。

過了須臾,蘇妤聽到他說:「朕不管你有意無意,給章悅夫人謝個罪吧。」

和夢裡一樣,卻好像又有哪裡不一樣。蘇妤未及多想,幾乎是脫口而出地為自己爭了一句:「夫人昨日已經罰過臣妾了……」

每次都是這樣。很多時候她都覺得,她的人生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她的夢境、她的家世、她的命運,還有她的倔強……一切都神使鬼差,沒有一樣由得她選擇似的。

又是一聲輕笑。

然後,她聽到皇帝好像帶著點思量的意味淡淡說道:「也是……腿傷是不是還沒好?」

蘇妤垂首不言。

皇帝沉吟了一瞬:「都退下吧。」

……都退下吧?這是不怪罪的意思?周遭嬪妃都有些錯愕於皇帝今日對蘇妤的寬和,隱有一聲低低的驚呼。

葉景秋更是覺得意外,她本是等著看蘇妤下不來台的,怎麼皇帝卻……

「……陛下?」一聲輕喚,皇帝被葉景秋拉回了神思,方有所察覺,略有尷尬地輕咳嗽了一聲:「罰三個月俸祿。」

再之後,皇帝再度命眾人退下,包括她。沒有逼她認罪、沒有爭執、也沒有掌摑……

夢裡可怕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這已是第二次。那因為奇准無比而攪擾她多年的夢似乎突然間失了靈,已一連兩天出了岔子。

這種感覺堪稱奇異.

蘇妤回到霽顏宮,反正也無事可做,便悠閑地倚在榻上歇著。過了會兒竟有了些困意。朦朧間聽到折枝的聲音,好像在殿外與什麼人交談著,她睜了眼,揚聲一問:「折枝,怎麼了?」

片刻后,折枝回到殿中,朝她一福:「娘娘……黎太醫來了。說是……說是來為娘娘看傷的。」

蘇妤一怔,轉瞬間卻是不耐的神色:「誰讓他來的?章悅夫人?」

折枝亦是疑惑地蹙著眉頭道:「不知……奴婢問了,他不肯說。」

「那就讓他回去。」蘇妤生硬道,揚了揚下巴又道,「就說我睡著,只穿著中衣見不得人。」

不知是誰派來的人,她怎麼敢用。焉知不是想趁機要她的命?雖然她的命在不在都已不值得旁人費心,但她到底是礙了許多人的眼,譬如章悅夫人的、譬如皇帝的。

黎太醫沒有同折枝多加爭執,一揖告退。但他並不是回太醫院、亦沒有去蕙息宮,而是徑直去了皇帝的寢殿,成舒殿。

皇帝抬眼看了看他:「這麼快?」

「是……」黎太醫猶豫著如實道,「霽顏宮的宮人說貴嬪娘娘睡了……不便見人……」

「知道了。」皇帝鬆散地應了一聲,「你退下吧。」

黎太醫躬身告退。皇帝放下手裡的奏章凝神思索著:睡了?不便見人?

他輕聲一笑:「徐幽,傳蘇貴嬪成舒殿伴駕。」

大監徐幽躬身應了句「諾」,心下止不住的疑惑。幾年了,從潛邸到宮裡,陛下最不待見的就是這位蘇氏。怎的從昨天起……突然轉了性似的,昨天沒借著她打碎玉瓶的事罰她不說,今天又只是叫來問了幾句便作罷。如若不是旁的嬪妃顯出了無比明顯的訝異,他好像連那三個月的俸祿也不想罰。

方才更是奇怪,皇帝傳了黎太醫去給蘇氏看傷,卻又特意叮囑了一句不要告訴她是自己的意思。當時徐幽就估摸著蘇貴嬪得把人退回來,心裡直替她捏了把汗,皇帝不告訴她不要緊,她退回來豈不是觸了霉頭?可……他認真地瞅了一瞅,皇帝似乎並沒有生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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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棄后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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