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顧念的第一感覺就是黎賀是故意這麼說的,他只是想試探一下她現在對宋懷承的感情而已。怎麼可能發生那樣的事呢?
不可能的!
黎賀深深地喘息了一下,神色異常冷峻,他現在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擠出來的,「我沒有騙你,已經找了一天一夜了,到現在還沒有消息。我不會拿他的生命來騙你。顧念,這是真的。」
顧念臉色慘白地看著前方,眼神空洞的沒有一點光澤,萬籟俱寂。
「念念——」方栩栩和秦坊見她心魂不寧的樣子,有點兒嚇到了。
秦坊晃著她的手,「這孩子怎麼了這事?念念——」她沖著顧念的耳朵大喊著。
顧念如夢驚醒,打了一個寒顫。
「誰的電話?怎麼嚇的一頭冷汗。」秦坊一摸她的額角全是汗。
顧念深吸了一口氣,思忖著啞聲回道,「宋懷承出事了,他掉到海里失蹤了。」她艱難地說了最後一個字,聲音已經開始發抖。
方栩栩和秦坊站在那兒,一時間都驚住了,滿臉的不相信,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宋家那邊一時間亂了套。宋老爺子在知道這個消息時,當場暈了過去。桑雲彤也不好,完全接受不了這個消息,一直嚷著讓人去找。整個人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多歲。
警方聯合海上救援隊整整搜尋了三日都沒有找到,等待大家的只有失望。
顧念這幾日還是和往常一般,上課畫畫,秦坊和方栩栩都會裝作不在意的和她說說話,她都如常,可是越正常就越反常。
下午,方栩栩去幼兒園接盼盼。
路上有賣氣球的,盼盼指了指,方栩栩給她買了一個美洋洋。方栩栩看著盼盼那張和宋懷承相似的臉,心裡酸酸的。那時候你們恨他,也咒罵過他希望他去死,可現在他出事了,她卻沒有那麼開心。
摸了摸盼盼的臉,「回家吧。」
到畫室時,顧念看到氣球微微出神。
方栩栩也不知道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路邊買的,十塊錢一個。」
其實顧念是想到了上一次,宋懷承和她一起帶盼盼出去,那是他們一家三人唯一一次出去遊樂園。儘管那時候她心裡早已計劃了後路,和他無關的生活。
宋懷承為了討好女兒,主動去幫她買了一個大氣球,結果盼盼不喜歡他買的形狀。
宋懷承問了半天,盼盼才說出心思。宋懷承差點把人家老闆一把氣球都給買走了。
而肇事者盼盼幽幽地說了一句,「買那麼多氣球,我要是被氣球帶飛了怎麼辦?」
童言稚語,卻讓宋懷承開懷大笑,他憐惜地揉了揉她的頭髮,「爸爸會一直拉著你的手的。就是要飛,我們也一起。」
可是他還是食言了。
這都多少天了還沒有消息。曹局長說沒有消息也是好消息,這也只是給人一個安慰而已。
誰都知道那片海域常常有人跳海自殺,屍首無存。
七日後,很多人都放棄了希望。
那天早上,黎賀開著車來到畫室,顧念正在畫室畫畫。門上傳來兩下聲響,她一回頭,就看到黎賀站在門邊,身形清瘦面色疲憊。
這幾日他一直忙前忙后,完全沒有時間收拾自己,鬍子都冒出來了。
「我們要去海邊。」他望著她,眼底說不出什麼情緒。
顧念動作頓了頓,逆著光,黎賀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你小產那些日子,懷承一直很痛苦,只是在你面前他都沒有表現出來。還有盼盼,其實他比誰都要難受。有次電視上放著聾啞兒童的節目,事後,他捐了一百萬給救助中心。他心裡背負太多的東西,很長一段時間,他都無法安眠。後來沒辦法,醫生給他開了安眠藥,靠著安眠藥才能睡覺。」
「顧念,我是他的朋友,你可能覺得我會站在他的立場說話。其實我倒是希望,他從來沒有認識你。又或者四年後,你們不再有交集。可是他心中有結。他很矛盾,愛上你,可是又被仇恨的枷鎖籠罩著。」他皺著眉,「你的傷口能看到,可是懷承呢?他只會用強勢來掩飾自己。」
「顧念,你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嗎?其實他都知道。」他頓了頓,「你故意刺激周好好導致孩子小產,他都知道,只是他不問而已。」黎賀咬牙切齒地說道。
顧念怔然,手中的畫筆悄然落地,胸口滯悶的喘不過氣來。
「有時候我挺後悔的,我幹嘛去找去你給我家畫畫啊。」
海風陣陣拂面而來。那片海淹沒了多少生命。
顧念一步一步地走近,意識一點一點被抽離。
今天來的人都是和宋懷承關係極近的親朋好友。
桑雲彤一身黑裙,頭髮梳理的一絲不落。她站在最前方一下一下往海里撒著花瓣,她的悲傷讓人不忍看去。
黃色的花瓣隨風而去,慢慢落在水面,輕輕漂浮著。
「懷承,你聽到媽媽的話了嗎?回來吧,媽媽再也不離開你了。」桑雲彤痛哭著,悲傷不已。
黎賀嘆了一口氣,「其實懷承一直都很在意他的媽媽,不然也不會把他們全家福一直帶在身邊。」他的話隨著風吹進顧念的耳朵里。
宋懷承,你快回來吧。
顧念緊緊地握著十指,她在心中祈求著。盼盼——她很想你。
桑雲彤走到她的身邊,對她一點好臉色都沒有,抬手啪的一下就朝著顧念的臉打了下去,「都是你!都是你!你們顧家都是討債的嗎?」
顧念懵了,她捂著臉,看著桑雲彤哭成那樣,她也只不過是一個剛剛失去兒子女人而已。
「伯母,回去吧。」黎賀說道。
桑雲彤抽噎著,「顧念,你這下高興了?大仇得報?懷承拿命償還了你曾經遭受的一切。你滿意了嗎?」
顧念沒有明白她話中之意。
宋懷承的事是個意外怎麼就怨上她了。
桑雲彤見她一臉茫然之色,愈加氣結,「他是你女兒的父親,你讓你女兒沒有了父親。顧念,你就一點傷心都沒有嗎?」
有些難受不是給人看的,顧念抿抿唇角。
桑雲彤見她依舊一副淡淡的模樣,嗤嗤地笑了。「你的心被狗吃了!」
眾人漸漸離去。
海邊又變得安靜起來,遠處的輪船嗚嗚前行。沉寂的大海根本就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陽光打在她的臉上,那張臉卸下了一切偽裝,寫滿了無奈。
她愛了那麼多年的男人就這樣走了嗎?
她曾經恨得心都疼的男人真的離開了嗎?
海風肆意地吹著。
淚水無聲無息地從眼角滑落,她不是沒有心,只是疼的忘記了傷心的感覺。她如同遊魂一般看著遠處。
黎賀折回來時就看到她默默流淚的情景。
明明應該是和和樂樂的一家人卻落得這樣的這一個地步,怪誰呢?
過了許久,他才走過去,遞過面紙,面紙早已被他捏皺了。「伯母的話你別放在心上,這件事誰也不想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顧念沉沉的問道。
黎賀咽了咽喉嚨,「因為周好好官司,懷承和周家事撕破了臉,公司也受到重創。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找供應資金。那天他是和一位韓國投資人在船上談合約。」
她的心劇烈地跳著。
「出事那天,他還和我說,準備周末帶盼盼去春遊。」
風將她吹得狼狽不堪。顧念勾了勾嘴角,心底深處的疼疼的無以復加。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著,夜深人靜的時候,顧念常常會想起他。時光一直停在大學時光,那是他們最幸福的時刻。
漸漸地沒有人再說宋懷承的名字,好像大家都把他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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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海濱小鎮,遠離塵世喧囂。
小鎮東邊有一家雜貨店,七八平米大的地方堆著滿滿的東西。
「我要一瓶醬油。」一個孩子喊道。
原本坐著的男子站起來。
「阿顧,給你錢。」孩子露著一口大白牙,「今天的語文作業,我有幾題不會寫,等會能來找你嗎?」
「吃過晚飯。」男子的聲音微微沙啞。
「好。」孩子抱著醬油瓶顛顛地跑了。
阿顧把皺巴巴的錢放進抽屜里。
小鎮的晚上寧靜美好。
吃過晚飯後,阿顧起身去收拾碗筷。
雜貨店的老闆娘連忙拉住,「阿顧,你休息吧。我來收拾。」
老闆也說道,「是啊,別忙了。一會兒那幾個孩子又要來找你,你先休息一下。」
阿顧點點頭。
老闆去廚房幫老闆娘。
「阿顧看著就是個不錯的人。」
「也挺可憐的,問他情況什麼都不說,估計啊受到什麼挫折了,不然也不會跳海尋死了。」老闆娘感慨道。
「是啊,你看他之前的衣服,西裝筆挺的。對了,那衣服在嗎?」
「在,洗好了,丫頭給熨了,掛在衣櫥里呢。」
月朗星稀,白熾燈的燈泡周圍圍著一群小蟲子。
「阿顧,陶醉是什麼意思?」
「就是很喜歡一樣東西,被它深深的吸引著。」
「喔,我知道了。我陶醉在葉老師的歌聲里,這樣造句對不對?」
阿顧的嘴角揚了揚。
葉尋掀起帘子走進來,「是嗎?齊小鵬,可上課的時候你是一直和旁邊的女生說話吧。」
「葉老師,我那是在和同學討論題目。」他羞赧的抓了抓頭髮,「阿顧,再幫我看看這題,對不對啊?」
葉尋瞟了一眼,「都對了,作業做好了,回家吧。」
齊小鵬吐吐舌頭,「好的,我就不打擾二位了。」
葉尋挑了挑眉,「走路看著點。」
「知道啦。」
阿顧翻著桌上的美術書。葉尋是鎮上的老師,本是學音樂的,結果學校老師不夠,她又要教一門美術。
葉尋托腮看著他的臉,他比她大學的那些男生要帥多了,俊眉冷目,稜角分明。看著看著,葉尋的心思飄遠了。
阿顧皺了皺眉,咳了一聲。「明天的課備好了?」
「好啦。」葉尋不自然的理理頭髮。「阿顧,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阿顧指尖摩挲著那本美術書,眉心擰著。
醒來的時候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雜貨店的老闆是在海邊發現他的。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悶悶的疼,好像被什麼利器重擊過。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跳江尋思而被救,他便順著他們的想法,在這裡住了下來。
其實他的記憶好像卡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