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困獸猶鬥

第二十九章 困獸猶鬥

圖爾愣了一愣,臉色終是變得僵硬起來,沉默片刻,長聲一嘆:「你說得沒錯。」

麥卡錫面沉如水,趁著他們說話的工夫,他的心思一直盤算著如何脫離今日的險境,忍不住悄聲道:「主人,我們怎麼辦?」

圖爾眼神轉向麥卡錫,凝神著他沒有回答。麥卡錫被他看得有點發毛,正要說話,圖爾微微一笑:「麥卡錫,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麥卡錫勉強一笑:「為了王族,就是犧牲了我的生命,那也是應該的。」

圖爾心裡輕輕嘆了口氣,肅聲道:「既如此,我自然不會讓你失望的。」說完,伸出手拍上了他的肩膀。

麥卡錫臉上猶帶著笑容,忽然間,他的眼神一變,笑容凝滯在了肥臉上。范德親王心中一動,突然道:「不對!」

克倫威爾聞言一驚,正要下令讓部下有所行動,就見麥卡錫的身子忽然如吹氣一般鼓了起來,且膨脹速度快得驚人,心中駭異,便忘了出聲拿人。

麥卡錫肥胖碩大的身軀眨眼間又幾乎粗壯龐大了一半,全身上下的衣服猶如灌了風一般鼓鼓囊囊,幾欲離地飄起,他望著面前乾枯瘦小的老人,一張大臉綳得像一塊紅布,雙眼卻滿是絕望驚駭的神色,嘴唇微微翕動,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哪裡出得了聲音?

幾名士兵目睹的這一異像,手執兵刃悄悄上前,巍恩眉頭緊皺,猛然道:「危險,退下!」

士兵們聞言,吃了一驚,看了看巍恩,見克倫威爾也點了頭,便緩緩後退。剛退了幾步,已經膨脹的幾乎不**形的麥卡錫猛然大吼一聲,緊接著「砰」地一聲悶響,偌大的身軀化作了無數散屍肉塊,天女飛花般地四散飛濺開來。

一時間,本來就血腥味濃重的行宮花園更如地獄一般,腥風血雨,慘不忍睹,眾人紛紛掩住面目,離的近的一些士兵甚至被粘上了幾片碎膚,一截肥腸。

半晌,大蓬的血雨徐徐散去,眾人強忍著血腥的氣味和腸胃間的不適,眼光四處逡巡,這才發現,方才那老人已經消失了蹤影。

克倫威爾大驚,厲聲道:「給我追!」說完向范德施了一禮,匆匆離去。

范德點點頭,看了看巍恩道:「你到書房來。」

二人離開花園,來到范德的書房,范德擺了擺手,示意巍恩坐下。

巍恩坐了下來,看著眼前這位長者:許久沒見,這位準岳父看起來又蒼老了幾分,雖然英武之色猶存,但鬢間仍染了絲絲白霜,蕭特若是見了,必定十分心痛。

借了六翅狂徒的飛行之力,他與克倫威爾兩天前才急速趕回里約堡,這兩天一直忙著布置,竟沒有時間和范德敘話。克倫威爾雖然對他心有敵意,但他手掌皇家近衛軍,保護皇家貴族正是分內之事,倘若范德親王在王都內有何閃失,王太后盛怒之下,第一個要受制裁的恐怕就是他。

「娜娜怎麼樣?」二人沉默對視了一會兒,范德終於開口問道。

「蕭娜剛得了一場病,目前正在恢復期間。」巍恩心神一斂,急忙回答道。

范德的雙目中抹過一絲歉疚,道:「這孩子,唉。」

「親王殿下不必擔心,蕭娜已經在返京的路上,不出意外,等您再見到她的時候,肯定是一個健康無恙的蕭娜。」

范德點了點頭,手指輕輕地敲了幾下書桌,忽然道:「蕭娜已經告訴你契約的事情了。」

巍恩點頭道:「是的。不過她也不太清楚,只告訴了我一個梗概。」

「嗯,她還太年輕,對這件事情自然並不是太清楚,也罷,那我就跟你說說吧。」

「遠古的契約,其實就是人與神的一個血契。昔日坎特伯雷大帝起兵反抗王族的統治,之所以能夠得到教會的鼎力支持和信任,就是因為這個契約的存在。大帝回歸天堂后,血契卻一直保存了下來,也就是如今的約翰三世。」

「難怪大帝最後能夠戰勝王族,原來他已經和神達成了某種默契。」

「是的。戰後大帝按照契約的約定,把大陸分成四個王國,除了康德以外,其餘的三個王國都是他曾經的盟友。」

「那簫家呢?」

「我們簫家自古以商業立家,先祖雖然也是大帝的得力盟友之一,卻無意立國安邦,所以聖戰之後,我們依託著大帝的庇護,仍然繼續著老本行。」

巍恩聽完,吁了一口長氣,道:「原來這個遠古的契約有著如此重要的隱秘,那老圖爾今天為什麼要找到這裡來?」

范德沉吟了一會兒,道:「你覺得呢?」

巍恩沉思片刻,雙目忽然一亮,道:「難道他想挾持你進宮刺駕,毀去血契?」

「呵呵,你說得有道理。」范德親王嚴肅的面孔露出了一絲欣慰:「要知道,當年王族也是和神有契約關係的,只是由於天蛇和太陽鳥激戰不止,最後連契約也未能完好的保護下來,這才招致了神的憤怒,不但自己遭受了嚴厲的懲罰,而且在大陸的統治地位也從此被我們取而代之。」

「謀殺國王,毀去契約,圖爾的計劃不可謂不狠毒老辣啊。不過,」巍恩雙眉一皺:「以麥卡錫的身份,大可帶著圖爾直接進入王宮,為何還要兜這麼一個大圈子,非要找上您呢?」

范德道:「這不奇怪,麥卡錫雖然潛伏甚久,但畢竟是一名王奴,由他或者老圖爾出手毀去契約,就算他們真的成功,也不會帶來太大的影響。」

巍恩右拳輕輕一擊左掌:「我明白了。他肯定是想先擒下您,然後用些隱秘的手段,逼著您去刺殺國王,一旦成功的話,不但王國上下頓時會亂成一團,而且由於是我們自毀契約,也許也會招致神的憤怒。」

「不是也許,是肯定。」范德悠悠道:「自毀和神訂下的契約,其結果豈是我們凡人能夠承受的?」

范德繼續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巍恩微微一愣,道:「自然是要先找到老圖爾,只是他有如此強橫的本領,抓他恐怕很不容易。」

范德沉吟了一會兒,道:「他方才在花園裡使出的法術雖然厲害,但對自身損耗也非常嚴重,克倫威爾對他的追捕想必不會放鬆,短時期內,他應該不會再有什麼行動。」

巍恩搖了搖頭:「以老圖爾的心計,誰也不好說他接下來會幹什麼,還是趁他病要他命吧,免得日後釀出大禍。」

「你有什麼辦法?」范德忽然反問道。

「沒有。」巍恩思慮片刻,泄氣道:「我手上一無信息,二無人手,也就是想想罷了。」

范德聽完,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我聽說教會想要授予你樞機主教的職位?」

「是,不過我拒絕了。」

范德微微有些驚訝:「拒絕了?」

「是的。我和蕭特商量了一下,決定拒絕這個職位,儘管它很誘人。」

范德臉上露出凝重的表情,眯著眼睛盯著巍恩,半晌,他嘆了一口氣道:「既然你們已經商量好了,那就算了。」

巍恩微微鞠躬,笑道:「謝謝親王殿下。」

「什麼殿下,不過是一個被軟禁的無用老人罷了。」范德苦笑道,神情中有些蕭索。

「我倒不這麼認為……」

范德擺了擺手,擋住了巍恩的話語:「我明白你的意思。巍恩,以你的才華,若為王室效力,來日前途不可估量,你就這麼不想當官嗎?」

「不想。」巍恩搖頭道:「我有其它的想法。」

「哦,其它的想法?可以告訴我嗎?」

巍恩微笑著,道:「我想帶蕭特去旅遊,走遍天下四方。」

范德神情一呆,沉默半晌后,忽然大笑:「旅遊?好!你倒真是洒脫,不但自己不為國家效力,還要把我的女兒也拐跑了。」

巍恩呵呵一笑:「還望親王殿下成全。」

范德笑聲漸斂,道:「也罷,娜娜這二十多年沒什麼開心的日子,她要願意,就隨你去吧。」

巍恩一陣喜悅,正要站起身來施禮道謝,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進來。」范德正色道。

房門打開,一位中年人快步走進書房,雙手握著一張紙箋,禮貌地端到范德的面前:「殿下,飛鴿急報。」

巍恩微微一怔:這人的聲音有些熟悉,可是他的面孔卻完全陌生。范德「嗯」了一聲,接過信箋,仔細讀了起來,中年人後退兩步,忽然向巍恩深深地鞠了一躬。

巍恩吃了一驚,忙站起身回禮。中年人直起腰道:「巍恩先生,非常高興又再次看到您。」

巍恩尷尬地笑了笑:「我也很高興,儘管我們好像不認識……」

中年人微笑道:「先生忘了我,我卻不敢忘先生,我的名字叫普蘭德利。」

巍恩聽到這個名字,仔細在記憶里搜尋了一遍,「哦」了一聲,轉頭看了看正在皺眉讀信的范德,拉著普蘭德利的衣袖,走出了書房。

出了書房,巍恩便彎腰鞠躬,道:「多謝你當日的救命一恩,當時車隊過橋的時候我在車上,沒有看見你的面貌,只能依稀對你的聲音還有點兒印象。」

普蘭德利急忙扶住巍恩,道:「您太客氣了,要說謝謝的應該是我啊。」

巍恩奇怪道:「為什麼?」

普蘭德利臉色微微發紅:「其實,我是席爾瓦的表哥。」

「席爾瓦?他是誰?」

「席爾瓦就是在斯坦福廣場上差一點被燒死,後來被您救下來的那個年輕人。」

「噢。」巍恩恍然大悟:「原來是他。唉,很抱歉,我最後也沒有把他救回來。」

「說起來,真正慚愧的是我啊。其實,當時席爾瓦拚命從隔離居民點裡跑了出來,本想來投靠我,可是當教會抓住他后,我懼於教會的勢力,眼睜睜地看著他被綁在了火柱上。巍恩先生,我真的很慚愧,你一個陌生人都能挺身而出,而我,我卻什麼都沒有做……」說到這裡,普蘭德利的眼眶微紅,情緒變得很是激動。

巍恩心裡嘆了一口氣,沉默了一會兒道:「我猜你也有你的苦衷吧。無論如何,事情已經過去了,你也別總是耿耿於懷了。」

「那你又怎麼來這裡了?」巍恩轉移話題,繼續問道。

「我把你們送走之後,蕭特先生怕教會對我制裁,便託人把我送到了這裡,為親王殿下服務。」

「原來如此。不過這樣也好,脫下軍裝,免得有什麼危險。哦,對了,普蘭德利,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誰?」

「你知道一個叫做拉爾瓦的小夥子嗎?他是我的同伴,也是一名風笛演奏手,那天離開里約堡的時候太急,一直沒有得到他的消息。」

「我知道他。」普蘭德利沒有猶豫,直接回答。

「那太好了,他現在在哪。」巍恩聞言,頓時十分高興。

「他已經死了。」普蘭德利的聲音沉了下來。

「死了?」巍恩大駭,一把抓住普蘭德利的衣袖,厲聲道:「這不可能!」

「巍恩先生,很抱歉告訴你這個不幸的消息,可是他的確是死了。」

巍恩凝視著普蘭德利的面龐,臉色變得鐵青:「他怎麼死的?是麥卡錫殺了他?」

「不是。」普蘭德利搖頭道:「他是自殺。」

巍恩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自殺?好端端的他為什麼要自殺?」

「他用刀殺死了他的情人,然後跟著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難道是殉情?」巍恩喃喃道。

「好像不是。聽說他用自己的鮮血在地板上寫了一些字,好像是為了向誰贖罪。」

巍恩聽完,只覺得嘴裡有點發苦,手指慢慢鬆開了普蘭德利的衣袖:「贖罪?拉爾瓦,你這個愚蠢至極的傢伙!」

普蘭德利看著巍恩難過與憤怒相交織的表情,正想安慰他幾句,忽然,書房裡傳來范德沉重而急促的聲音:「巍恩,你進來!」

普蘭德利心裡一沉:接觸親王殿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每當他發出這種聲音的時候,不但代表著他此刻心情焦慮,而且往往還意味有重要的事情即將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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