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救出
導讀：救命之恩，當謝之。
萬劍宗的行天台，位於萬劍宗群山最北端的破天峰峰頂。有別於萬劍宗其他四季分明的群山，破天峰終年積雪，雷聲轟鳴不絕於耳。破天峰的奇景，是某位變異冰系大能修士在破天峰駐台飛升之時，與天斗所留下的傑作，那位大能修士鬼斧神工，竟把三道雷劫的第一道雷劫生生禁錮在終年不化的玄冰之中。
那位大能修士飛升成仙之後，破天峰靈脈枯竭，山中靈氣蕩然無存，轉眼便成為了一個寸草不生的苦寒之地。破天峰已不再適合作為修士的修鍊場所，棄之不用又頗為可惜，久而久之，這破天峰的九百九十九寒冰階梯，以及峰頂布滿電蛇的行天台，就成為了萬劍宗用作弟子反省、□□之地。
如今這破天峰之上，已不見那些闖了禍被罰階梯掃雪的萬劍宗弟子的身影，而峰頂那久未啟用的行天台正中，竟盤腿坐著一人。兩條深黑的鐵索分別拴在東西兩面的石獅口中，兩條鐵索的另一端向行天台中央牽引，鐵索的根部牢牢鎖在那披頭散髮、蓬頭垢面的人身上。
細瞧的話便能發現，那鐵索的根部，竟是由兩根帶著倒鉤的鎖骨釘，兩根鎖骨釘牢牢地穿透那人的鎖骨，鋒利的尾部穿透皮肉，正在銀藍色的電光下耀耀生輝。
這被折磨得神形皆無，只剩下一具骨肉皮囊的人，正是為萬劍宗宗主帶回劍穗的炎無。炎無回萬劍宗之前，玄陰宗的魔修曾無數次地勸他別回萬劍宗，劍穗另尋他法送回即可。炎無的母親去世之後，萬劍宗就是他唯一的歸屬，無論魔修們如何勸說炎無都不為所動，在他心底的某個角落，始終留著一絲對萬劍宗的眷戀。
這份天真的眷戀，為炎無帶來的是一次又一次不留情面的折磨，以及公開處刑的結局。
不後悔不怨恨，是絕不可能的。可炎無很清楚，比起後悔和怨恨，他心中還有另一種更為強烈的感情，當他弄明白這種感情究竟為何的時候，腦海里已經被那人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給全部填滿，完全分不出心思去思考別的事情——
身為正道的劍修炎無，竟然愛上了殺人不眨眼的七煞魔君。真是荒唐！
一道粗如嬰臂的亮藍雷電劈在西面的獅口鐵索上，頃刻便擊中了炎無。炎無全身痙攣著吐出一口暗色的鮮血，咽喉的肌肉猛地收縮，幾乎快要呼吸不過來了。好不容易從電擊的麻痹中恢復過來，下一道電擊又迎頭而來。炎無苦笑不已，他的身體已經快到達極限了，別說是想要在死前見那人一面，也許在明日行刑之時來臨之前，他就已經死在這行天台上了。
距離公開處刑之時還有五個時辰，炎無的呼吸已經越來越微弱，他甚至連盤腿坐穩的力氣都沒有了，之所以沒有倒地躺下，是因為穿透鎖骨的鐵索懸空牽引著他，不讓他倒下。就在此時，兩位不速之客踏著夜色，來到了這座在黑夜中如同璀璨藍寶石的破天峰。
炎無的意識已經迷離，他甚至都看不清來人究竟是誰，又對他說了些什麼話。但這並不妨礙炎無猜出他們的來意，當那兩人沒有觸發行天台的禁制就把束縛著他的鐵索解開時，炎無就明白，這是玄陰宗對他最後的仁慈，讓他梳洗一番，乾乾淨淨地上路。
如果炎無沒有失去意識的話，他會發現，帶走他的兩個人並不是往南走，而是御劍朝著遠離萬劍宗的北方而行，當他們離開萬劍宗的監視區域后，炎無便被兩人交到了另一個早早等在那裡的人手中。交接完畢后，兩人神色木然地御劍回了萬劍宗，一切都悄無聲息的。
***
能在十里之外憑空控制從未曾接觸過的人，使其成為聽話的傀儡，這種絕技在這個世界上絕無僅有，獨屬於老虎機。戈落落因為年紀小而被418號禁足，那麼悄無聲息地把炎無救出的人是誰，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炎無此時已經徹底暈死了過去，戈淺小心翼翼地抱著遍體鱗傷的炎無，彷彿能感覺到生命在他手中漸漸地流失。戈淺連忙把老虎機調配過的兌了水的系統牌救命葯灌入炎無口中，暫時把炎無從閻王手中搶了過來。
見戈淺抱著炎無站在原地不動，1088號催促道：「叮。提醒玩家，請儘快離開萬劍宗。」
戈淺是個明白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立場是什麼，所以很少有不聽話的時候。1088號以為只要他一催促，戈淺便會聽話地離開，可是戈淺沒有，只定定地站在那裡，一雙黑眸里醞釀著風暴，正直勾勾地盯著萬劍宗的方向。
在第三視角居高臨下俯視著戈淺的1088號，不自覺地避開了戈淺逼人的視線，「叮。請問玩家還有什麼需要嗎？」
「嗯……」戈淺沙啞的聲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萬劍宗的太子爺既然如此目中無人，還留著眼睛做什麼，讓他親手把雙眼剜下吞食入腹。齊鳶趨炎附勢，口蜜腹劍哄騙炎無，留著舌頭也是去欺騙其他人，割下來喂狗吃了吧。萬劍宗掌門默許幫他尋回心頭物的炎無受到非人折磨，看來對亡妻的愛也不過如此，留著亡妻之物太虛偽了，讓他親手毀掉亡妻遺物吧，包括劍穗在內的，所有遺物。
還有，別忘了廢去這三人的靈根，讓他們好好感受一下炎無的痛苦，至於其他人，該怎麼做你看著辦吧，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我要親眼看到萬劍宗的崩塌！」
老虎機默默計算了一下所需的開支，「叮。本機執行玩家指示，需要您支付10500評分，請問是否支付。」
一萬多評分，幾乎是戈淺一年以來照顧戈落落所獲得的全部積蓄。老虎機以為戈淺會因為所需要付出的代價而猶豫，就算答應支付，也會非常肉痛。可戈淺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便直接點頭答應了老虎機：「確認支付。萬劍宗以後是屠魔戰的主力，留著也是隱患，乾脆這次就把它一鍋端了。」
老虎機把視角調回本體，它縮小版的本體被安置在戈淺衣襟的內襯口袋裡，視野里一片漆黑的老虎機不禁會想，剛才戈淺最後一句話到底是說給誰聽的？到底是戈淺想告訴它，不要忘記端掉萬劍宗此事對女主的貢獻度，還是說，這是戈淺用來說服自己，為了一個劇本里的人物放棄大量評分的理由？
1088號是台很盡職的老虎機，在扣除評分的提示音響過後，它立即著手策劃萬劍宗垮台的劇本，忙著料理萬劍宗的人渣的同時，1088號暗中評估起戈淺的心理狀態。
這事真的是1088號疏忽了，戈淺和其他付費玩家不同，他是被強行拉進遊戲里當測試玩家的，他玩遊戲的目的，不是為了享樂，或者說是為了實現在現實中無法實現的願望，而是儘早能回到原來的世界，他承受著其他玩家所沒有的心理壓力。現在1088號終於意識到戈淺的異常，而戈淺的心理壓力，也已經積累到一個相當的高度。
前後算起來，戈淺進入遊戲的總時長已有六年。不分晝夜扮演著與自己截然不同的角色，就算戈淺在演技上是個榆木腦袋，演技也得到了足夠的提升，可演技在提升的同時，也不可磨滅地對戈淺的人格造成了一定的影響，尤其是七煞魔君這個滿手血腥的角色，他觸碰到的血不是拍戲時用的紅塗料，死去的人也不會像演完便當戲的人那樣，自己爬起來……
就算1088號意識到了戈淺的問題，它也不可能就此放戈淺離開遊戲，讓他回到家人身邊療傷，慢慢把扭曲的心理調節回來。1088號現在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在必要的時候暗中拉戈淺一把，除此以外，它什麼都不會做。
***
戈淺帶走炎無後，沒有立即回到萬劍宗，而是帶著炎無去往西走，目的地是《無月》作者為炎無開的修復靈根的副本地圖，一天內就能經歷春夏秋冬四季的一座小島，小島就叫四季島。
四季島距離萬劍宗有萬里之遠，如果戈淺開足馬力趕路的話，一天以內必定能到，不過考慮到炎無的狀態，戈淺還是暫緩了趕路的計劃，先是在一處凡人的小城，找一家客棧落了腳。由於戈淺有意隱瞞修真者的身份，當他打橫抱著炎無走在小城的青磚路上，毫無意外地收穫了大量灼熱的視線。
整整沉睡兩天一夜之後，炎無的意識才恢復過來，他沒有急著睜開眼，而是嗅著被褥帶著些陳舊的味道，將虛弱的神識由自身及遠，慢慢鋪展開來。炎無驚訝地發現，他身上的傷已經全部痊癒，連道疤都沒留，若不是用指尖掐掌心會疼，炎無都要懷疑這是一場夢了。
當炎無用神識在屋裡描繪出另一個人的輪廓時，他整個人都呆愣住了，這個情形似乎曾經出現過，似曾相識得令他胸口有些發燙：當我的同門陷害我，是你救了我，當我的宗門要制.裁我，還是你救了我……
如同初見那日，戈淺背對著床坐在椅子上，手中捧著一本書隨意地翻閱，對炎無用神識窺探的行為完全沒察覺。理所當然的，炎無認為這是戈淺對他的縱容，他心底生出一種衝動，想要用神識仔細描繪戈淺濃密的眉，輕撫他明亮的眼，親吻他嘴角翹起的薄唇。可炎無到底沒有忘記自己經歷過什麼，只一個瞬間就把強烈得快要溢出胸腔的衝動給壓了下去。
炎無掀開身上的被褥，赤著腳下了床。炎無的動作和初見時一樣，迅捷而悄無聲息，可戈淺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毫無警戒心的戈淺了，炎無剛一下床，他便合上了手中的書，回過頭來與炎無的視線對個正著。
兩人無話地看了幾秒，炎無低下頭來，右腳後退半步，屈下膝蓋，單膝跪了下來，他穿著雪白的中衣，從戈淺的角度看過去，顯得炎無的身形非常單薄。戈淺說道：「你做什麼？」
「救命之恩，當謝之。」炎無沒告訴戈淺的是，他這一輩子誠心跪拜過的，只有天地與父母。炎無並不是那種辯才無礙的人，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表達自己對戈淺的感謝，這一跪，他心甘情願。
戈淺看炎無的表情就明白，就算他直說我救你是另有所圖的，炎無也不會相信的，他沒接著炎無的話繼續說下去，而是抬起腳來，輕輕踩在炎無沒穿鞋的腳背上。炎無的骨架比戈淺要大，他的腳又終日藏在鞋裡不見陽光，戈淺黑鑲金的靴子踩在炎無的腳背上，顯得炎無那雙骨型優美的腳白得賽雪，這個畫面竟讓戈淺腦海里詭異地閃過一個念頭——他的腳真好看。
戈淺原本是想要踩疼炎無，數落他不愛惜病體沒鞋穿就下床，以此來把下跪的事給糊弄過去，結果要命的是，他腦一抽就產生了近乎於*的想法。戈淺維持著最熟練的面癱臉，強迫自己別再亂想，他挪開腳，擬好的腹稿到了嘴邊變成了一句命令：「去穿鞋。」
戈淺不知道，他剛把腳踩到炎無的腳背上，把下跪給糊弄過去的目的就達到了，炎無的大腦一瞬間沸騰起來，成功地燒融成一團漿糊。戈淺並沒有用力踩，只是輕輕搭在炎無的腳背上，可炎無卻覺得左腳的腳背上重如千斤，腳背和鞋底接觸的皮膚，如同燒紅的烙鐵一樣灼燙。明明感覺如此煎熬，炎無卻希望戈淺能踩得更久一點，真是要瘋了。
戈淺挪開腳后，炎無不著痕迹地深呼吸了幾下，才搖晃著站了起來，他無比慶幸自己是個不容易臉紅的體質——
戈淺離開了客房，把空間留給炎無。當炎無披衣穿鞋，把自己的外表收拾妥當，戈淺讓客棧幫忙準備的吃食也端了上來，戈淺還讓店小二幫忙帶了話，說要過一會才回來，炎無便獨自一人用了餐。
凡人的吃食與修真者的完全不能比，既沒有靈氣，也十分粗糙，可炎無吃在嘴裡，只覺得比絕世珍饈還要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