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父母心
燕京城門口,旌旗獵獵,停著一架四爪金龍的轎攆,轎攆前後,站著上千身姿健碩的府兵,頭戴紅氈笠,身穿青直衣,束紅腰帶,統一的裝扮,有的手持弓箭,有的手持長矛,有的手持刀劍。
做了武夫打扮的來貴從前頭打探回來,對掀著帘子看景的武嗣和道:「主子,前頭停著的是老淮安王的儀仗。」
「老淮安王也來京了。」武嗣和來了精神,懷念道:「我在杭州時,老淮安王對我多有照顧,雖是受了老頭子所託,然而老淮安王卻是令我十分敬佩。我該下車去拜見。」
彼時,一人一騎到了近前,武嗣和一看,喜上眉梢,「世子!武書浩!」
來人氣質慵懶,相貌白凈,坐在馬背上,身軀前傾,探頭,笑道:「我是叫你錢金銀呢,還是尊稱你為二皇子?」
見武嗣和要下車來敘話,武書浩制止,感慨道:「此一時彼一時了,從杭州入燕京時,你不過是一介賤商,從燕京到黑水城,你變成了尊貴的皇族嫡血脈,當今的二皇子,此番,你從黑水城重新回到燕京,豈能不更上一層?」
「是老頭子讓你們入京的。」武嗣和肯定的道。
武書浩坐直身軀,白了武嗣和一眼,道:「不都在你這個大奸商的算計之內嗎。騎了一路的馬,磨的本世子大腿兩側都出血泡了,懶得和你說話。尊我祖父的命令,給二皇子讓道。您先請。」
武嗣和笑的奸奸的,「世子,回頭我請你喝酒。」
和武嗣和的車架并行,武書浩挑眉望一眼車裡隱現的女子,「喝花酒?」
武嗣和爽快的答應,「行。」
車裡的洛瑾瑤問道:「是要喝花雕酒嗎?我彷彿記得哪一年,我阿爹在府里的梨花樹下埋了好幾罈子,說是御酒坊的大師父親手釀的,只有幾個皇上的寵臣才分到了。這個世子也喜歡?回頭我問阿爹要一罈子給他嘗嘗也可。」
溫軟的嗓音從車裡傳出來彷彿春風拂面,武書浩壞笑道:「是嫂子吧,這喝花酒啊,可不是喝花雕酒,而是逛青樓,嫂子,我告訴您,這個錢金銀以前可浪蕩了,他是夜夜做新郎。」
「滾蛋!」武嗣和拿了一塊綠豆糕扔他。
武嗣和是什麼準頭,自然把武書浩砸個正著。
「呸呸!錢金銀,你作死啊,差點把我的牙砸掉了。」武書浩吐出綠豆渣,捂著嘴怒瞪。
「哦,原來喝花酒是這個意思啊。我夫君現在不喝花酒了。」洛瑾瑤得意的道,「因為他娶了我啊。」
武嗣和一把摟住洛瑾瑤,吧唧一口親在臉蛋上,向武書浩炫耀道:「瞧,這就是我的夫人,不受你挑撥。」
武書浩一個白眼翻到天靈蓋上,忍不住嫉妒的道:「嫂子,像你長的這樣美,脾性又溫潤的,你怎就嫁給他這麼個混蛋了,真是鮮花插牛糞上了。」
惹得武嗣和又要拿綠豆糕砸他,他「啊」的慘叫一聲,打馬就跑。
不過武嗣和也有點惴惴,抱著洛瑾瑤晃悠道:「阿瑤,以前那不是荒唐嗎,我要做生意的,和人吃酒,都選在花樓,我也只能逢場作戲。」
洛瑾瑤倒是沒覺得什麼,枕著他的胸膛不以為然的「嗯」了一聲。
見她反應如此平淡,武嗣和卻更加惴惴了,豎起三根手指,就是一通指天發誓。
洛瑾瑤「咯咯」笑著拉下他的手,「我知道了。你現在也可以去荒唐啊,不過,我覺得吧,你比我愛你更離不開我。」
然後就得意的仰頭看著武嗣和,笑眯眯的道:「你可以試試去荒唐的。」
武嗣和咽了口口水,忽然反應過來,他娘的,他這是被軟威脅了!而且,還血粼粼的掐住了他的軟肋。
惱羞成怒,氣哼哼的道:「我下車就去逛青樓。」
「嗯。」洛瑾瑤動了動身子,依舊笑眯眯道:「你去嘛,不去的是小狗。」
堵的武嗣和,一把掐住小腰,摟在懷裡,狠啄那紅若櫻桃似的小唇,還氣咻咻咕噥道:「你就仗著我不忍見你落淚。」
小手蓋住武嗣和作亂的薄唇,洛瑾瑤笑的小狐狸似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這都是跟夫君你學的。」
老淮安王入京了,親王儀仗擺開,八千府兵護衛,如同一條長龍,尊貴顯赫,惹得駐足觀看者無數。
「老淮安王啊,那是當今聖上的親皇叔,當年做過攝政王的。」茶樓上,站在窗戶邊上看的人們議論道。
「看,是誰那麼大膽子,敢走在老淮安王的前頭。」
一路跟過來的行人糾正道:「我看的清清楚楚,是老淮安王主動給前頭那幾輛不起眼的馬車讓道的。」
「前頭車裡坐的是誰,那麼厲害,竟然讓老淮安王都自覺低了一頭?怪哉怪哉。」
很快,兩隊人馬就在一個四岔路口分開了,老淮安王自去淮安王府,而前頭的那幾輛馬車直接拐彎了。
有人認出了,呼道:「那個坊里,最尊貴的也只有魯國公府了,可魯國公府里誰那麼大臉面,讓老淮安王都給讓道?」
「二皇子不是魯國公府的女婿嗎,莫不是二皇子回京了?」有人道。
常來這茶樓的,不是文人騷客,就是權貴官吏,諸人一聽就都尋思開了。
當今聖上待老淮安王甚為寬厚信任,而老淮安王也一直以聖上馬首是瞻,那麼老淮安王給二皇子讓道,這是不是意味兒著……儲君有變!
諸人心中頓起波瀾,紛紛奔走相告自己背後所支持的派系。
一時之間,風起雲湧。
站在魯國公府門口,洛瑾瑤望著敞開的大門,卻遲遲不肯邁出一步。
她的眼圈兒是紅的,眸子里淚光閃動。
周氏卻等不急了,得知女兒已經到了門口,步履飛快,親自來迎,一見洛瑾瑤站在那裡不動,便怒喝道:「我不親自來請你,你就不進家門了嗎?孽障!」
洛瑾瑤一下就哭了,飛也似的撲到周氏懷裡,跪在當場,泣不成聲,「娘——」
周氏彎腰抱著洛瑾瑤就是一通捶,淚潮翻湧,「你還知道回來,當年走的多決絕,棄了你的生身父母,義無反顧的隨了人去,回來了,卻又不趕緊來拜見父母,怎麼會有你這般的不孝女啊。」
洛瑾瑤哭道:「女兒不孝。」
洛文儒從後面趕上來,連忙道:「別讓外人看了笑話,家裡來,家裡來說話。」
武嗣和心裡有所觸動,他是後來才知洛瑾瑤能追到黑水城來,中間還有那麼一場磋磨。
心裡越發愛重洛瑾瑤之餘,也愛屋及烏的不在怨怪當年瑞華堂審問懷疑他之事,遂上前來拜見,「岳父,岳母。」
知道洛瑾瑤三年都不曾懷過身子,對著武嗣和周氏心裡就又是心虛又是愧疚起來,拉著洛瑾瑤對武嗣和和顏悅色道:「女婿一路辛苦,快家裡來。」語氣禁不住討好。
一行人至瑞華堂,洛文儒周氏高坐上首,紅薇拿了兩個蒲團放在地上,洛瑾瑤和武嗣和這才正經的拜見。
原本以武嗣和皇子的身份,不必給洛文儒夫妻下跪的,然而武嗣和卻是自願跪的。
這一跪,卻把洛文儒和周氏的真心給跪結實了,此後真心拿他做半個兒子,再不懷疑。
娘兩個又摟在一起哭一回笑一回,那番親昵看的洛文儒心裡頗為嫉妒,便見縫插針的撫著鬍鬚道:「不論做錯了什麼,都要記得回家來,我們做父母的沒有不能原諒的,就算一時不原諒,過些時候也會原諒的。」
這是對洛瑾瑤站在門口不敢進來做出的回應。
洛瑾瑤心裡一痛一悔,跪在洛文儒腳下,伏在他膝上嚎啕大哭。
她想道:若上一世,我也不顧臉面的回到家裡來,尋求父母的原諒和幫助,我的結局,父母的結局是否不會那樣凄慘。爹,我錯了,大錯特錯。
然而這些她卻不能說,一輩子她也不打算說。
可把洛文儒的心哭化了,撫著洛瑾瑤的頭,滿目慈愛,「別哭了,這不是到家了嗎。」
周氏遷怒道:「都怪你不會說話,惹得我們阿瑤哭,若是哭壞了,我可不饒你。」
洛文儒尷尬的摸摸鬍子,對武嗣和道:「你岳母啊,母老虎呦。」
周氏噴笑,如此也不再傷懷,洛瑾瑤也笑了。
親熱的說笑一回,洛文儒便道:「你陪著阿瑤先去西園安頓下來,我和女婿說些正事。」
「你急什麼,他們才回來,先讓女婿去梳洗一番,去去風塵,再吃上一餐熱飯,歇上一歇也不打緊。」周氏說完又關心的望著武嗣和,「我瞧女婿都瘦了,紅薇,吩咐廚房,把洞庭湖的大閘蟹煮上,今兒個晚膳,咱們賞菊吃蟹。」
武嗣和有些受寵若驚,心想:這個岳母待他的態度怎麼忽然來了個大反轉?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