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還你一夜恩情
洛瑾瑤在錢金銀心裡是個什麼樣兒的人物?
那便是個視金銀為阿堵物,目下無塵,琴棋書畫詩酒茶畫里才有的仙女兒。
偷來梨蕊三分白才有她姿容的嬌艷,借得梅花一縷魂才有她品行的一毫半分。清風妒其清,皓月恨其潔。
而如今,為了和舊情人相見,她竟狠心糟踐自己若此,可見是情根深種,再無挽回的可能了。
這一霎兒,錢金銀就冷了心腸,將洛瑾瑤往那白香兒的閨房裡一扔,便道:「叫你媽媽來,脫了她的衣裳,給她瞧瞧,她到底吃了什麼葯。」
這閨房裡,至今還殘留著一股兒濃郁的男人身上才有的麝香味兒,那床上被褥褶皺,白一塊黃一塊,更是不幹凈,他如今冷心把洛瑾瑤扔這上頭,心裡可見是恨極了,但瞧她在如此一張床上,便覺是把一顆夜明珠扔進了糞坑裡,滿心裡都是不忍,都是可惜,都是憤怒!
那寒煙被堵在外頭,也不得進來,急的哭求,那噪音吵的錢金銀更覺心煩,猛一聲大喝道:「若想她死在這地方,你就接著哭。」
寒煙的哭求頓時戛然而止,面色惶白,只把著攔在自己面前的來興的手哀求道:「我不亂嚷了,你快讓我進去伺候小姐,來興小哥我求你了。」
來興是個厚道的,將寒煙拉到一邊,低聲道:「姑娘放心,咱們大爺心裡有數,不會放任大奶奶不管的。姑娘在咱們家過了有半年多了吧,大爺是怎麼對待大奶奶的,姑娘難道沒看到眼裡去?就那麼個疼惜的樣兒,哪裡捨得怎麼樣呢。」
寒煙一想也是,心裡略略放心。
不一會兒這院里的媽媽來了,錢金銀讓進來,道:「白婆子,你給她瞧瞧,她到底吃了何種葯兒。」
白婆子答應一聲,心想能出現在這條衚衕里的姑娘,想也不是個正經的,便笑道:「葯呢,就多了去了,但甭管是什麼葯兒,解法就只一個,若這姑娘是錢大官人你養在外頭的,那我便借你個地兒,你自快活逍遙一夜就是了。」
錢金銀自忖不是個正人君子,趁人之危的事兒也沒少干,但凡今兒這床上躺的不是她洛瑾瑤,如此美色,他也就生受了,但偏偏就是這個洛瑾瑤,他就是不樂意這麼要了她。
便道:「除此之外呢,白婆子你再想想別的法子。」
白婆子掂量了一下,瞥見自己大女兒並賈二爺也在,便將錢金銀拉到一邊去,低聲道:「這女孩兒我瞧著姿容實在不俗,大官人何不就……」這老婆子見錢金銀面色不好,素日是知道他脾氣的便立時拐了個彎道:「若大官人不怕髒了手,那就,嗯?您明白的。」都是風月場上的老手,哪裡不知道這老婆子的意思。
錢金銀此時卻糟心的厲害,這也不願,狠心的扔下話道:「你瞧著辦吧,爺出去等著。」
「哥哥,這孩子您究竟從哪兒弄來的,你若不要,就……」這賈靖還沒說完呢,錢金銀一拳頭就揮了過去。
「哎呦。」賈靖疼的立馬捂住自己的臉,急忙忙道:「哥哥消氣,弟弟和你鬧著玩兒的。」
錢金銀將賈靖拽扯出來,嘭的一下子關了門,就怒瞪他道:「你嘴裡給我放乾淨些。」
「哎呦呦,都是和我們一樣兒的,我們是隨意可取笑糟踐的,她怎就不能了?」白香兒見自己的相好被打,順口就說了一句。
「你算個什麼東西。」錢金銀冷嗤。
「哥哥,你這話我可不愛聽,憑啥你的粉頭就是個寶兒,我的香兒就不是了?哥哥再如此嘴上不幹凈,別怪兄弟翻臉。」賈靖也生了惱。
錢金銀一捏自己的額頭,煩躁的坐到一旁道:「哥哥心裡不大舒坦,二爺見諒則個。」
「方才那話弟弟也不過是話趕話隨便說說,哥哥也別往心裡去。俗語說的好,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女人算什麼呀,這個沒了還有更好的。」
坐在小杌子上的白香兒聞言就斜了斜眼兒,哼笑道:「二爺,奴家是你的哪套衣服啊?」
賈靖便笑道:「你是我的珍珠衫兒。」
白香兒噗嗤一聲就笑了,「奴家真愛死二爺您這張嘴了。」
賈靖一把抱住白香兒,親香了一口低語道:「是你上邊這張嘴愛呀,還是,嗯,那一張?」
「沒個正形,不和你說了。奴家下去瞧瞧,席面準備的怎麼樣了。」推開賈靖,扭著臀兒就下樓去了。
賈靖吃吃一笑,望向錢金銀,就見他一雙眼兒片刻不離的盯著裡屋,雙拳捏的發白,彷彿是要衝進去,又死死忍著。賈靖心裡就奇了怪了,不禁思忖道:屋裡那女孩兒莫不成有什麼來歷?
正在此時,裡屋里傳來「咣當」一聲,這一聲就如號令一般,錢金銀「嗖」的一下子就踹開門沖了進去,就見床上的洛瑾瑤兩腮落淚,手心裡正攥著金釵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錢金銀一瞧就瞪著白婆子,彷彿吃人一般的責問道:「你怎麼惹得她尋死?」
白婆子先是瞧著地上摔碎了的鴛鴦交頸瓷枕心疼,遂即也埋怨道:「這女孩兒嫌老身臟,不讓老身靠近,可大官人又讓老身看著辦,少不得就用上了些力道,這不,還沒怎麼著呢,她就氣性這麼大,尋死逆活的,大官人您就急巴巴的沖了進來。我說錢大官人,既這麼著,您二位耍花腔何必拿老身尋開心,老身雖是因家計艱難,攜著親生女兒入了這沒廉恥的行當,可也不是那等辣手摧花的黑了心的老鴇兒。」
錢金銀拱了拱手,算是道了歉意,望著床上淚珠兒滾了一臉的洛瑾瑤,沒奈何的一聲輕嘆,「既這麼著,你就先出去吧。」
「早這麼著多好,白摔壞了我一個勾絲鑲金的瓷枕。」白婆子直愣愣戳在那兒不見走。
錢金銀便道:「我還能少了你一個破瓷枕的錢,你這老婆子忒的愛計較。」
白婆子這才笑了,顛顛的出去,順道把門還給關上了。
錢金銀坐到床沿上,從洛瑾瑤手裡奪下了金簪子,冷笑道:「想我一介賤商,到底是沒福分得了你做長久的夫妻,強扭兒的瓜是生的,又苦又澀,我今兒已嘗夠了。既你如此決絕,罷了,我便成全了你。」
洛瑾瑤口齒顫顫,強掙了半響兒才哀凄流淚道出一句話來,「對、不、起……」這話她早想親口對他說了。
在錢金銀聽了這話,確是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閉了閉眼,本想心平氣和,但到底是意難平,想他一腔心意付諸流水,這沒心肝的混賬卻依然固我,火氣想壓終是沒壓住,雙手胡亂扯開洛瑾瑤的柳綠花緞夾襖,又去解她的杏黃綢馬面裙,嘴裡狠道:「我既娶了你,不能平白擔了虛名,我今夜定要得到你,過後,隨你去哪兒,咱們夫妻緣盡!」
洛瑾瑤推拒嗚咽,猛烈搖頭,想要說話,可口齒打顫就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急的清清的淚眼掉。
他覆身將她壓住,一口叼住那唇兒就是一陣的咂吮,粗糲的大舌頭長驅直入,勾纏,挑逗,滋味甜美,他心卻苦。
鼻子里直剌剌往裡灌一股子不屬於她的味兒,他也覺得臟,站起身把自己穿的絲絨氅衣一脫,將洛瑾瑤一包,打橫抱起就走,「回家去。」
天知道,「回家」二字,如今在他看來是多麼諷刺。
方才那一會兒沒有男人在還好些,這會兒貼近了男人,洛瑾瑤只覺得身子已不是自己的了,渾身軟綿無力不說,她竟覺得自己滴了尿了……
她羞慌壞了,一邊張嘴吐舌,一邊嚇的眼角流淚。
他瞧見只當是她不願,便道:「你不就是打了這個主意嗎,糟踐自己給我瞧,好叫我知道你跟我一日就一日混鬧,我就如你的意,等我把虛名做實了,就讓你滾蛋!」
一時出得這粉頭兒的院子,便喝罵道:「來興,死哪裡去了,駕車,回府。」
來興見仿似鬧的不像樣兒了,也不敢勸,把寒煙推到來旺架的那輛馬車上,他遂即跳上這輛,急急的往家裡趕。
車廂里,撲鼻而來全是他的味兒,她扭動不安,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摸他的臉龐兒,他低低睨著她,目色一會兒沉迷一會兒清醒一會兒又惱火。
她嚶嚶啼啼的哼哼,雙眼紅潤了一圈兒,唇瓣腫嘟著,樣子實在是惹人犯罪,他也不是柳下惠,登時就摸到她懷裡去。
西湖上雨滴漸大,落在湖面上漣漪盪起一圈兒又一圈兒,依如此時錢金銀此時的心,也如洛瑾瑤的心,一個心灰意懶,一個愁腸百結,奈何一個被氣的精明盡拋混沌不清,一個有口不能言。
半柱香的功夫到了家,他徑自將她抱到了外書房,外書房是套間,外邊書房大廳連著暖閣用於日常處理些人情往來並生意上的事兒,後面便是寬敞的一間卧房。
夜晚,珍珠並珊瑚總有一個睡在窗下暖塌上警醒著伺候,端個茶或遞個水兒什麼的。
這回兒珍珠照常跟進來,錢金銀卻頭也不回的道:「你出去,把門帶上,沒我的命令,天皇老子來了也不準進來。」
珍珠不知其故,忙躬身應是。
且不說外面小廝丫頭們如何一個摸不著頭腦去,且說裡間卧房裡,他將洛瑾瑤剝了個光凈塞到薄被裡,自己脫了鞋也坐進去,從背後攬著她,一雙手兒伸到前面去,舔咬著她的耳朵道:「知道你嫌我粗俗,今兒個大爺便粗俗給你看。我雖沒念過什麼書,可也知道幾首好詩好詞,我這就念了給你聽聽,保准你受用。」
洛瑾瑤心裡想著,他說的也對,既是夫妻,便不能讓他擔了虛名,是自己對不住他,早該做一個妻子該做的事的,呼吸加重,整個人便往他身上貼,眼兒望著他,忒煞多情。
他腦子裡「嘭」的一下子就炸開了煙花,口裡情不自禁念道:「我這裡軟玉溫香抱滿懷,阮肇到天台;春至人間色,將柳腰款擺,花心輕折,露清牡丹開。」
以洛瑾瑤的詩詞造詣,如此淺顯的她如何聽不懂,本就暈紅的臉蛋兒便忽得添上了一抹艷色,他心一酥便接著念道:「柳腰兒勾一搦,羞答答不肯把頭抬……」
將帳幔一撒,天青色薄紗將內里春光一擋,他蜷起她的腿兒來,接著念道:「嫩蕊嬌香蝶恣采……」
洛瑾瑤把眼兒望著帳頂,眉黛羞斂,朱唇半開,一顆心忽的落了地,想著即便真是在夢裡,此番將自己給了他,也算是還上了些愧疚吧。
漫天神佛啊,這夢境先別急著收回吧,等我還了他一夜,再去找那畜生不如的東西同歸於盡,抱了父母大仇,我便再死十次八次也無怨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