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所幸婦人的孩子涉入的魔氣不多,且時間極短,明淵不費吹灰之力便驅除了男娃體內的魔氣。男娃漸漸陷入昏睡,明淵道:「醒來便會恢復正常。」
婦人感激涕零,使勁在地上磕頭。
阿媚問:「他是在哪兒吸入的魔氣?」
婦人只道:「我兒子喜歡在東邊的樹林玩耍,前天從樹林里回來后就成了這個模樣。」一行人頓時明了。準備離開之際,倏然發現屋外密密麻麻地跪滿了人群。
他們也如那婦人一般不停地磕頭,嘴裡直呼:「求恩公搭救!」
阿媚粗粗一數,起碼不下百人。倘若真的搭救,必定要耗費上個兩三天。而他們在鏡都城內已經費了不少時日,要是再拖下去,雲川那邊……
就在此時,藍松忽道:「不如這樣吧,阿媚你與上神去東邊的樹林,我和明淵留在這裡,待事情完后再去與你們匯合。」說著,她看向明淵,道:「我雖只修仙數年,但已有根基,也能在……在你身邊搭把手。」
她說此話時,雙眼一閃一閃的。
明淵避開她的眼神,與阿媚道:「你們先過去,我速速就來。」阿媚也覺此法甚好,微微頷首,便與璟流帶著問深趕往東邊樹林。問深本是不大樂意的,可當阿媚一使仙術,飛在半空時,他忽然變得極其興奮,先前的不樂意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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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媚等人一離去,這邊便只剩明淵與藍松兩人。
藍松壓制住心底的小興奮,輕咳一聲,道:「大家都排好隊了,重傷的排前面,輕傷的排後面,有他在,一定能治好你們的!不必擔心!」
她振臂高呼。
恍惚間,像是回到以前。彼時他施粥布善,她年紀尚小隻好站在石塊上,嚷嚷著讓其他人排好隊。有一回她不小心摔著了,還未碰著地面,便有一股令人神清氣爽的氣息撲面而來,一股力道溫和地扶起了她。她抬頭望去,正在施粥的他對她輕輕一笑。後來他才告訴她,他之前用的是仙術。
其實在她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就一直認定這麼乾淨高潔的人一定是天上的神仙。只有神仙才會懂得用仙術。
藍松幾近痴迷崇拜地看著明淵,等著他再次施以仙術,將鏡都城外的一眾百姓拯救於水火之中。
豈料明淵淡道:「你們先回去。」
藍松一愣。
明淵又道:「數日後我再過來。」說罷,他頭也不回地往東邊的樹林走去,留下一臉獃滯的藍松。好一會,她自個兒才反應過來,連忙道:「你們不必擔心,他……他是去尋找另外的方法了,幾日後一定會回來醫治你們的。」
她用力地點頭。
「你們信我!他向來是以救死扶傷為己任的,絕對不會放棄任何值得救的人!」
說罷,她也匆匆地跟上明淵的腳步。她咬著牙,問:「你是不是在找其他辦法?」明淵說道:「連璟流也道那魔物修為高深,想必此次路途兇險,而驅逐魔氣需耗費修為。」
言下之意,藍松聽明白了。
因為耗費修為,所以他不願意浪費在他們身上。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明淵,說道:「你以前不是說只要能救人,不管犧牲什麼都值得嗎?」
明淵頭也不回地往前走,面不改色地道:「你認錯人了。」
藍松攔在他面前,堅定道:「我沒有認錯人!你是明淵!是那個以救死扶傷為己任的仙人!是你救了我,賜我姓名,給予我今日一切的明淵!沒有你便沒有今日的我,我亦不會走上修仙之路。」
明淵終於正視她。
她咬著唇,目光灼灼地看著他,眼神清澈而銳利,像極了當年的自己。
他輕嘆一聲,說道:「滄海能變桑田,人也好仙也罷,都是會變的。」她的唇咬得越來越緊,明淵伸手輕拍她的腦袋:「前途不知兇險,你莫要跟來。」
說罷,使了仙術化作一道仙光沒入樹林。
藍松不知所以,一直支撐她修仙的動力便是明淵,想要三花聚頂飛升仙界,尋找那一位令自己不顧一切也想要閃閃發光的明淵上仙。可是卻沒有料到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明淵不再是那一個明淵。
如此,她的修仙意義何在?
藍松想不通。過了許久,她忽然猛地抬頭,似是在說服自己那般:「不,我不信,他不是那樣的人!一定是有什麼苦衷!一定是的!」
她咬咬牙,御劍追向明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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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另外一邊。
阿媚與璟流還有問深三人已然落地。剛剛落地,阿媚便察覺到了不對勁,她與璟流道:「此處果真有魔界的氣息,有人在樹林外設了掩蓋氣息的結界。一有結界,二有禁制,此魔也算費勁心思。」
璟流掐訣設結界,擋住魔氣入侵。
他道:「阿媚,你過來,此處魔氣頗重。」
阿媚從善如流,又對問深道:「問深,你過來我這邊。這裡有個大蛐蛐。」問深一直蹲在地上,埋頭不知在看些什麼。阿媚早已習以為常,知曉他定是看到了什麼新鮮玩意。
「師父,我們過去吧。他此時定聽不進任何話。」
阿媚輕輕地拍了下問深的肩膀,說:「問深,你看看,我這兒有什麼?」她邊說邊幻化出一個大蛐蛐,此刻正威風堂堂地立在她的手背上。
問深仍然不回頭。
阿媚只好操控著大蛐蛐,讓它跳到問深面前。
就在此時,她所幻化的大蛐蛐竟一分為二,硬生生地斷成兩半,與此同時,一股濃郁的黑氣轟地散發。璟流當即拉著阿媚迅速往後退了數步。
「問……」
話音未落,卻見一直蹲著的問深慢慢的,慢慢的扭頭,原先澄澈深黑的雙眸不知何時竟變成了深紅色,兩頰的肌肉裂出青筋,青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詭異的紫黑色。
他如同一隻兇狠的獸瞪著她!
璟流道:「小心,他入魔了。」
阿媚驚詫之極。好端端的,問深一個心智如孩童的人又怎會入魔?璟流將她拉到身後,身上散發出濃烈的神光,刺眼得讓問深睜不開雙眼。
他害怕璟流身上的光芒不敢靠近,只好齜牙裂目地低吼幾聲,然後轉身迅速消失在樹林中。
此刻,明淵與藍松也趕了過來。
明淵道:「我察覺到濃郁的魔氣,魔物呢?」
阿媚搖搖頭。
藍松看了明淵一眼,又問:「咦?問深呢?」
阿媚道:「問深……入魔了。」明淵略微驚訝,道:「怎會入魔了?」藍松幽幽地道:「滄海能變桑田,問深入魔又有何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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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媚瞅了眼明淵與藍松,眉頭微挑,正想說什麼,她面色微變,袖間的一簇小火赫然沖向另一邊的樹叢。
一道人影哇哇大叫地從樹叢滾出。
「哎喲,我的屁股,我的屁股!」他在地上滾了四五圈,屁股上的火才被撲滅了,還未來得及站起,阿媚已然沖了上去,一腳踩上他的胸膛,冷道:「為何鬼鬼祟祟!說!不說就燒了你的命根子!
「快說!」
忽然,明淵與藍松不約而同地發聲:「等等。」兩人相互望了一眼,藍松固執地不肯移開目光,倒是明淵先轉移了視線,落在阿媚的腳下。
他道:「此人便是當初去青道谷求葯的鏡都人。」
那人道:「好巧,原來是明淵散仙!久違久違!」
藍松也道:「他就是當初被雲川救了的那個人,雲川替他驅除了魔界的瘴氣。」
那人看向藍松,又道:「真巧真巧,何處不相逢,今夜全都是故人!」阿媚加大了力度,重重地又踩了一腳,冷聲道:「別說廢話,也別亂攀親戚,快說!為何鬼鬼祟祟出現在這裡?雲川是不是被你捉走的!」
「你先放開我,橫豎我也跑不了,放開我了我什麼都告訴你們。」
阿媚收回腳。
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扭了扭脖子,又摸了摸胸口,才說:「實不相瞞,我之前去青道谷是替我們少主求葯的。先前我被城主委以重任,想去一趟魔界尋找驅除魔氣的方法,豈料還沒到魔界就吃了一肚子的瘴氣,只好失敗而歸,後來才得知了青道谷,於是便去了一趟青道谷,然而你們青道谷的葯並沒有什麼用。」
阿媚說:「你們少主是入了魔,又非只有瘴氣,自然沒有。」
璟流問:「你們少主為何會入魔?」
那人重重地嘆了聲,娓娓道來,說是當初城主夫人帶著少主出去遊玩時,對外是說受到了賤民的襲擊,實際是在賤民區里受到魔物的攻擊,少主夫人為了保護少主才犧牲了。
「……自那時起少主體內便有了魔氣,每逢發作必定要城主壓制,一旦壓制了,少主便會如同三五歲孩童那般。」
那人從地上爬起,仰頭望著天上的夕陽,惆悵地道:「我們少主是可憐人,城主也是可憐人呀,我受命於城主,也是身不由己,就像是這夕陽這般……」
轟隆隆的聲音忽響。
大地裂成兩半,四人來不及反應便消失在地縫中。
那人仰望夕陽,嘆道:「真的是身不由己啊,有什麼仇什麼怨一定要找問天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