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 妄自尊大
衛戧心下打了個突,一種異樣的感覺向她襲來:這裡竟也有絡淵台?
絡淵台不同於佛寺、道館、城隍廟,遍地開花隨處可見,前世她東征西討,去過很多地方,可見到的絡淵台卻也是屈指可數,統共就那麼幾座,到後來也因為種種原因而被剷平,連塊基石都沒留下……
衛戧憋了半天,到底沒憋住,狀似一無所知,開口問:「絡淵台,幹什麼的?」
翠娘聳肩攤手:「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
衛戧訝異道:「怎麼會?從我們進來第一天開始,就由翠娘姐姐帶著,相處這些時日,讓我感覺翠娘姐姐是無所不知的。」
翠娘雙手擺了個打住動作:「得得,別給姐姐我戴高帽,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用李叔他們的話說,我就是個小丫頭片子,常規的東西大家都知道,那絡淵台才修建起來沒多久,映秀峰那片兒,又不是能夠隨便遊玩的地方,別說是我,怕是李叔他們也不清楚那檯子究竟是做什麼用的。」
聞聽此言,衛戧心下愈發不安起來,忙安慰自己:戧歌,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臨沂的絡淵台建成差不多快有十幾二十年了,只是用作祈禱獻祭,和相關慶祝活動的檯子罷了,此地的絡淵台,大抵也就那幾個用處,至多再加一項「約會的新景點」,嗯,一定是這樣的!
其實李逵回境,翠娘又要去讀書,他二人便重新做過交接,現在衛戧他們的嚮導本該是李逵,然而找上翠娘,她照舊知無不言,並送佛送到西,直接將他們送到距離絡淵台最近的崗亭。
站在崗亭前,翠娘向裡面的工作人員介紹,說衛戧他們是「貴客」的朋友,勞請其幫忙給通個信兒。
工作人員聽完翠娘的話,微笑著跟衛戧他們打了個招呼,說了一句:「那邊有長椅,諸位請坐,稍候片刻。」然後轉身回亭中,不知鼓弄了些什麼便又出現,翠娘起身和對方辭別,又朝衛戧他們揮揮手,「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就不陪你們了。」
衛戧起身道謝辭別,接著坐下來等那個工作人員去報信,結果人家死守崗亭,就是不走。
就在衛戧忍不住,想要問問那工作人員什麼時候去給報信之際,卻有人先她一嗓子叫起來:「呦呵我的小薔薇,師兄正念叨著你呢,還想著回頭就去找你,沒想到你竟先一步前來尋我,果然你我最是心有靈犀。」
衛戧站起來,王珏擋在她身前,皮笑肉不笑地面對說話間便閃到眼前的桃籙:「別誤會,只是讓你給鎏坡傳個話。」
求人是這麼求的么?衛戧嘴角抽抽,抬手推開王珏,邁步來到桃籙面前,拱手:「仙家……」
在衛戧站出來的瞬間,桃籙又祭出自己那柄招眼的羽毛扇,像個含羞帶怯的小姑半遮了臉,笑得比臨沂城中頭牌花魁還嫵媚,聽到衛戧稱呼后,移開羽毛扇,一本正經糾正道:「叫師兄。」
衛戧僵硬笑笑,含糊地來了句:「師兄。」一閃而過後,立馬接茬,「可否勞煩師兄幫忙引見,我想見見鎏坡大人。」
桃籙嬉笑:「想見我師兄,隨便找個人捎句話,坐家裡等著便是,何必大老遠專門跑這一趟?」
衛戧連僵笑都維持不住,索性不再折磨自己的小臉:「師兄莫要說笑,我有正經事,欲向鎏坡大人請教。」
桃籙撇嘴:「誰說笑了?即便你們不過來,我師兄也是要去找你們的。」
衛戧:「?」
桃籙揮揮扇子:「罷了,這附近有座觀景閣,師兄就在那裡,小生這便帶你們過去。」
衛戧微笑拱手:「有勞師兄了。」
沒走幾步,拐過遮擋視線的樹牆,便瞧見一座三層高的樓閣,底層最大,中間次之,上層最小,木質結構,飛檐斗拱,是境外常見的古樸形態。
桃籙像回自己家一般,徑自開門走進去,感覺到衛戧三人沒跟上,回過頭,挑挑眉:「莫不是要我師兄親自下來迎接?」
衛戧忙搖頭:「豈敢豈敢。」忙不迭牽著芽珈跟上去。
沒走幾步,就見穿著藏青色貼身翻領短衣,搭長褲和革靴的鎏坡步下台階走過來,衛戧定睛再看,他今天這身有點像胡服,雖然依舊鬍子拉碴,但整個人卻透出顯而易見的精氣神,反正怎麼看怎麼不像一把年紀的老人家。
鎏坡徑直來到王珏面前,王珏在衛戧的眼神威逼下,沖鎏坡拱手一揖:「王珏見過鎏坡大人。」
「我知你已久。」鎏坡微笑回禮,「不敢妄自尊大。」
知他已久?衛戧愣了愣,轉念一想,鎏坡也是魁母的高徒,而王家兄弟這些年一直受魁母照拂,所以鎏坡知道他們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待衛戧也和鎏坡打過招呼后,一行人上到三樓坐下來,衛戧開門見山說明來意。
鎏坡對芽珈進行了較為細緻地觀察和測試后,確定芽珈是典型的「學者症候群」,說這是一種認知障礙……
衛戧心中一陣激動,忙追問:「可有醫治之法?」
結果鎏坡綳著臉搖頭:「此症多半是大腦遭受不可逆的損傷,請恕我無能為力。」
衛戧眼底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見她這模樣,鎏坡又補充道:「我水平有限,幫不上什麼忙,但家師不同……」頓了頓,「聽說你們此行便是要去拜訪家師,到時可一併給她瞧一瞧。」
失落確實有,但也只是轉念之間,畢竟前世衛戧遍訪天下神醫,早就確定芽珈這癥狀,非凡力所能醫治。
「倘若她自己不覺苦惱,如此這般生活下去,倒也不失為一種幸福。」鎏坡如是補充道。
衛戧愣了愣,一點點轉過頭去看芽珈,芽珈立馬回她發自內心的燦爛笑容,看著芽珈澄澈的雙眼,衛戧突然回憶起年幼時的自己,掏鳥摸蝦,何其快樂,直到後來下了山……
人和人存在成長環境和經歷的差異,想法自然也就不盡相同,譬如結婚生子這件事,有些人認為遵從大眾,按部就班的進行下去才是幸福;但也有人覺得不被他人所累,一個人自由自在很快樂……孰是孰非,鎏坡無意評斷,所以說完那句之後,他便轉向王珏,與他如老朋友一般閑話家常,後來甚至還共進午餐,然後衛戧確定,原來樣貌非凡的鎏坡大人,他也和常人一樣吃肉喝酒啊!
席間桃籙揪著先前鎏坡那句「妄自尊大」,與他掰扯單純論年紀,誰大誰小的問題,鎏坡倒也坦然:「我離家那年二十八,到這裡后,生活了兩個世紀——嗯,一個世紀一百年,若按你的演算法,我確實不如你大。」
然後桃籙就抖開他的羽毛扇,遮嘴咯咯笑起來。
儘管已由心理準備,可衛戧聽到這話,還是驚詫地瞟了一眼鎏坡:到這裡?這裡應該不是指「桃花源」,而是這個時代,看他樣貌,應該是從「離家」之際便不再生長,那這個看上去和凡人沒有任何不同的鎏坡,他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呢?
但沉默的衛戧並未糾結多大一會兒,因為她聽到桃籙說來說去,不知怎麼又扯上了築境,搖頭晃腦地點評:「其實在我看來,築境那死鬼,實為真痴兒,在諸多師兄弟中,他才是第一個弄懂師父心意的。」
鎏坡點頭附和:「確實,不然也不會築那幻境,並潛心研究人死復生,重塑肉身之策。」
這本是他們師門中事,然而能當閑話一般當著外人的面講起來,應該不算什麼秘辛吧?衛戧豎耳聆聽。
接著便聽桃籙又道:「可築境他畢竟離開師門多年,雖然給他尋到重塑肉身之法,然而因情況有變,他那法子對於師父來說,已然無用,委實可惜了。」搖頭嘆氣,「哪怕早個二百年,事情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個地步。」
鎏坡卻道:「如今這般,也沒什麼不好。」
桃籙哧地一笑:「嘖嘖——這態度!用你們這裡的說法怎麼形容來著?」自問自答,「站著說話不腰疼。」露出一副打人專打臉的欠揍模樣,「有嘴說別人,無嘴說自己,怎麼不想想當初給人改壽不成,後來竟幽居在此境二十多年,你的情況和築境又不同,連師門中的大事都不回去,這也叫『沒什麼不好』?」
雖然衛戧沒弄清楚他二人究竟在說什麼,但聽到後來,明顯感覺出桃籙的口氣有變,再看遭他擠兌的鎏坡,神色竟未變,嘴角甚至還維持著微笑上翹的弧度,沉默片刻后:「一人之痛與萬生之命相比,實在微不足道,換我做選擇,亦是要接受的。」視線似乎偏移向衛戧這邊,但也只是轉瞬便又調回去正視桃籙,「何況再是難以接受的離別,天長日久,終會過去。」
桃籙仗著他的法器品質好不掉毛,扇得那叫一個風風火火,聽完鎏坡的話,鼻孔里吭出一個:「哼——」
鎏坡仍是好脾氣,道:「雖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然則你莫要忘記,如今自己是個什麼身份,有些事情,不能繼續由著性子來。」
桃籙卻不理他,而是轉向衛戧:「小薔薇,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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