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決戰三

第119章 決戰三

其實,並不是三足烏噴出的火舌光亮有所減弱,相反,那條火舌幾乎已經變成了純白色,且厚重如同有形之物,上頭浮著一層雖然輕薄卻異常鮮艷的血色,教人根本不敢直視。

然而這樣熾烈的火焰撞上管一恆身前的金光,卻並沒有火星撞地球一般的轟然爆炸,反而像是衝進了漩渦之中一般,竟然沒有一線光芒或一點火星外泄。

管一恆左腿在前,右腿在後,緊緊繃著弓箭步。如果仔細觀察,能發現他的腳下已經出現了兩條短短的擦痕,竟然是被火舌的衝擊力推得在漸漸後退。

然而他雙臂交叉在面前,沉腰低頭,金光像水波一樣起伏不休,似乎隨時都會被擊破,卻始終苦苦支撐,沒有碎裂。

董涵顧不得金光刺眼,死死地盯著那波動的光幕,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管一恆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竟然能頂得住他與三足烏的合力一擊。

不過漸漸地,他終於從那金光中辨認出了兩種不同的光線。一種顏色金黃,是從天空向下流動,聚集在管一恆雙臂之上,撐起了那片金光牆幕--這種光線的顏色,與現在網住他的靈力線顯然是相同的。

而另一種光線顏色金白,卻是從牆幕之中流動出來,反向天空升去。這一下一上的兩種光線交織在一起,卻又互不干擾地自由流動,從而形成了金光中心的那個漩渦。

董涵的瞳孔猛地收縮起來。他在金白色的光線中發現了一層極其淺淡的血色,也就是說,自下而上倒流向天空的,正是三足烏噴吐而出的那道純白火舌,或者說,是三足烏用來攻擊的靈力。

董涵不由自主地抬頭向上看去。管一恆頭頂上方的樹枝已經被燒成灰燼,露出一塊明亮的天空。天是難得地藍,帶著幾分冷意,顯得特別高遠,以至於從上而下的光線看不見源頭,自下而上的光線也找不到終點。

不過董涵並不必親眼看見,他已經明白了。金黃的光線是引來的日光,源頭便是東方初升的朝陽;而金白色的光線的終點同樣是那輪朝陽。陽光雖非真火,卻同樣來自太陽,自然與三足烏所噴吐的太陽真火能夠相互吸引融合。管一恆正是引來了太陽之光,吸引融合三足烏噴吐的真火,再反送回陽光之中。

如此一來,太陽真火的高溫全被送至高空,管一恆身周溫度並無多大變化。更不必說被他護在身後的葉關辰,更是毫髮無傷,始終垂目端坐。而空中那張玉網的缺口已經漸漸被補起來,三足烏的頸子已經被玉線緊緊勒住,不得不向後縮頭了。

」不,這不可能……」董涵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的這幾個字。這才是真正的圓轉如環,自然之道。取之於日,還之於日,他潛心多年都沒能參破的一層,竟然輕輕鬆鬆就被管一恆突破了?

這不可能!還是因為三足烏的攻擊不夠凌厲的緣故!如果現在三足烏已經溫養圓滿,處於巔峰狀態,那管一恆是絕對接不下的,葉關辰也絕不可能封印得住!

」管一恆,我看你究竟能撐多久!」董涵雙臂都被金色的日光線纏縛著無法動彈,卻是可以結手印的。索性咬破舌尖,噗地一口鮮血又噴了出去。

這一口血顏色深紅,細看裡頭似乎還夾雜著點點鮮紅的微光。一口血吐出來,董涵原本烏黑的雙鬢竟然映著日光有了星星點點的白色。

深紅的鮮血噴出來卻沒有落地,而是聚做一顆滴溜溜打轉的珠子,嗖地從玉網破損處鑽了進去。只聽三足烏一聲嘶啞的嘎叫,如同鶴唳九天,在樹林里引起了連環迴響,似乎群山呼應一般。

金白色的太陽真火再次爆發般熊熊燃燒起來,岱委發出吃痛的尖叫,綠色的玉線彷彿一瞬間也失去了光彩,只聽噼啪連聲,好幾根玉線斷裂,三足烏連爪子也伸出來了兩隻。

白色火舌蒙上了一層鮮血般的紅光,反而沒有剛才那麼明亮,無端地多了幾分詭異和陰森之感,威力卻是大增。管一恆的弓箭步都扎不住,蹬蹬蹬往後連退幾步,幾根頭髮瞬間就被燎焦了。

撲面而來的熱氣令管一恆不得不把靈力逼出去,將金光牆幕又加厚了一些。然而用在對抗上的靈力多了,用來融合轉流的靈力就少了。金光中心的漩渦旋轉速度明顯地放慢了下來,轉送上天空的金白色光線頓時減少。

送出去的減少,迎面壓過來的卻多了,管一恆所承受的壓力頓時更大,就逼得他不得不分出更多的靈力來抵擋,於是那漩渦就轉動得更慢。如此一來,不過是十幾秒鐘的時間,周圍的空氣已經因為高溫而扭曲起來,地面上的冰雪迅速化成泥水,離得最近的樹枝開始焦枯。再這樣下去,只怕一場大火馬上就要燒起來了。

管一恆額頭上汗水涔涔而下。他雙臂交叉擋在面前,此刻衣袖已經因為高溫而焦化,手臂彷彿被按在滾燙的鐵板上,疼得鑽心。但是他剛才退了幾步,就已經退到葉關辰身邊了,如果再退,就等於把葉關辰擺在了三足烏面前。

葉關辰結印的十指彷彿被什麼纏住了,每一個變化都十分艱難。管一恆一退,他就感覺到四周的空氣忽然升了溫,撲面而來的熱風幾乎要把鼻腔都烤焦了似的。

雖然閉著眼,但眉間天目已開,董涵那一口心頭血葉關辰也看得清清楚楚。管一恆布下的靈力線已經是計算得極好了,然而董涵畢竟老道,天賦也是過人,拼了十幾年的福壽一口血噴出來,誰也攔不住。

三足烏得了這一份助力,立刻精神大振,太陽真火洶湧而出,岱委都有些抵抗不住。葉關辰只思考了幾秒鐘就咬破舌尖,一口血水也吐了出來。

岱委幻化出的綠玉網線本已細得如同髮絲一般,看起來隨時都會綳斷的樣子。葉關辰這一口血吐出來,那網線突然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粗了起來,仔細看去,碧綠的顏色里還浮起一線線的紅絲,彷彿兩色絲線擰在了一起。

三足烏立刻感覺到了身周的束縛力量再次加大,頸子上更是漸漸被勒緊。雖是妖獸,憑著本能它也能明白:此時此刻,不是它先衝破管一恆的抵抗,將那兩個人全部燒成灰燼;就是管一恆護住了葉關辰,而葉關辰得以從容將它重新關入網中。

生死存亡之際,三足烏也是發起狂來,任由玉線緊緊勒住頸子,只管把全身的力氣都化作一團熾火噴吐出來。

管一恆的衣袖已經化成飛灰片片飄落,露出的手臂上皮膚通紅,眼見著就有水泡一片片地浮起來,面前的金光牆幕如同烙鐵,偏偏還是他自己撐開的,連縮手都不行。

葉關辰吐出一口血,臉色頓時蒼白了一層。他心裡有數,只要再有十幾分鐘,他就能讓三足烏制伏,前提是,管一恆要能頂得住這十幾分鐘。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胸口氣血翻湧,連說話也覺得氣息不勻。葉關辰睜開眼睛,抬頭看著管一恆,」大盈,若沖,其用,不窮……上善,若水,上德,若谷……再,大膽一些……」管一恆已經登堂入室,現在要做的,只是比剛才做得再好一些,再巧一些。

管一恆牙關緊咬,忍受著雙臂油煎一般的疼痛。他知道自己不能退,可是三足烏這樣孤注一擲的攻擊,他也不敢肯定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葉關辰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進他的耳中,在混沌一片的思想中似乎注入了一絲清涼。大成若缺,大盈若沖,這幾句話,葉關辰在大盈江畔就跟他說過,之後他在回北京的路上,就細讀了《道德經》,的確多有感觸。可以說,他能那麼快就領悟到如何將自己的靈氣隱藏起來,又能不著痕迹地布下那些靈力絲線,都要多虧得了葉關辰這句提點,回頭細讀了《道德經》。

就是在剛才,他衝出來擋在葉關辰面前,抵擋了三足烏的攻擊之時,其實還不是很明白自己的想法,只是自然而然就那麼做了。現在聽見葉關辰念出的這幾句話,他才突然明白自己的做法已經暗合自然之道。

只是,即使自然之道,所能承受的也有所限制。譬如容器能盛水,可是它也只能盛下有限的容量,如果有更多的水傾倒下來,也只能溢出外面,甚至可能將容器撐破。所以三足烏突然得到董涵拼了壽命的加持之時,他本能地要將這些突然增加的靈力拒之門外,免得」容器」被撐破。可聽葉關辰的意思,難道是說……

」上善若水,上德若谷……」管一恆已經發焦的嘴唇微微翕動,喃喃地隨著葉關辰低低念誦。

董涵噴出那口血,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突然被抽去了一大半似的,原本只是輕輕纏裹在身上的金線頓時有了重量,竟壓得他爬不起身了,只能撐著頭直勾勾地去看三足烏那邊--只要三足烏能燒死管一恆,那麼一切就都能再翻過來!

眼看管一恆被沖得步步後退,董涵離著幾十米也能看見他兩條手臂上燒灼出的紅色漸漸擴大,似乎馬上就要抵擋不住。董涵平常自詡頗有涵養,素以泰山崩於面前而色不變為自豪,到了此時此刻,卻覺得胸口呯呯亂跳,眼睛一眨不眨,直到被明亮的光線刺得實在受不住,才閉了閉眼睛。

也不過只閉了片刻,眼裡被刺出的淚水才幹了些,他就忍不住再睜開眼睛看過去。然而就在他閉目休養的這片刻之間,管一恆身前的金光牆幕之中,那個漩渦竟然又加速旋轉起來。不但如此,就連漩渦的面積也比之前更大。

董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金光牆幕比剛才更薄了一些,且在三足烏的火舌噴吐之下向內凹進,表面且還不停地波動起伏,看起來似乎隨時都會被撕成碎片似的。可是在董涵眼中,卻明明白白地看出來,自漩渦中拉出來升上天空的金白色光線,比剛才多了一倍有餘。也就是說,管一恆對三足烏噴吐來的太陽真火的轉化處理速度,要比剛才快了一倍!這意味著,管一恆非但沒有支持不住,反而比剛才更加遊刃有餘了。

這怎麼可能!董涵極力掙扎著想爬起來。只是他剛剛拼著損了十幾年的福壽噴出那口血,現在靈力幾乎損耗殆盡,被粘在身上的靈力線壓得根本動彈不得,只能暗自為三足烏鼓勁。雖然心裡已經覺得多半不好,卻仍舊抓著最後一絲希望,只盼三足烏能突然爆發,一口火把管一恆燒死。

然而事情卻並不像他希望的那般發展。管一恆身前的金光牆幕起伏越大,漩渦轉動的速度便越快,看上去猶如起伏的海面一般,無論三足烏吐出多少真火,都被這金光之海吞了進去,不留一點痕迹。

三足烏嘶啞的嘎叫聲漸低,純白色的火舌漸漸變成淡金色,又變為金黃色、橙黃色、紅黃色……管一恆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端靜,雙眼甚至漸漸闔了起來,彷彿入定,連手臂上燒傷的劇痛似乎也已經置之身外,全無所覺一般。

他手臂上延伸出的金光牆幕已經向後曲彎,將他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可沒有了遮擋的平面,那撲面而來的太陽真火卻絲毫也沒有波及他身邊的葉關辰,反而彷彿都被金光吸引了進去。

現在,管一恆整個人都處在那漩渦中心,太陽真火彷彿是緊貼著他身周轉動一般。從董涵這裡看過去,彷彿一尊火焰中的金像,雙臂上舉,眉目莊嚴,威能無限。

在他身邊的葉關辰卻與他恰好相反。雖然身上只穿著背心和內褲,低眉端坐卻是溫潤內斂,寶相圓融。他全身上下只有十根手指在不停地動作,綠色的玉線變成了玉繩,玉繩又平鋪開來變成了玉帶,空隙之處便越來越小。

猛然間綠光大盛,三足烏一聲嘶啞的嘎叫才叫了半聲就被掐斷了,伸出來的兩隻爪子和一個頭向回一縮,碧綠的玉帶彷彿有生命一般,迅速地將缺口補住,把三足烏重新封回了網羅之中。且這網還在迅速收緊,片刻之中,就變成了一個團團的綠色玉球。

管一恆腳下虛浮地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他身上的金光四散,臉色煞白,整個人都覺得脫了力一樣,這時候才覺得胳膊上的疼痛一陣陣海浪般地拍打了過來。

董涵一隻獨眼幾乎要瞪得目眥欲裂。葉關辰十指飛動,在虛空中點、划、圈、折,隨著他的動作,玉球內部一絲絲的紅色如同有生命一般在內部流動,漸漸形成一個個小小的符文,在碧綠的玉壁上閃動,以一種古怪的規律聯為一體。

玉球綠得澄澈,甚至能看見裡面的三足烏金色的身影。那身影左衝右突,嘴啄爪抓,卻始終不能奈何得了這玉球絲毫,反而被逐漸壓扁下去。

葉關辰終於睜開雙眼,從地上站了起來,邁步向前走。這次他雙手都抬了起來,兩掌虛抱,一邊走一邊緩緩對壓。等他走到玉球下方,原本滾圓的玉球已經變成了個玉餅,裡頭三足烏的身影也凝滯不動,身周的金光漸漸散去,成了一個淡淡的黑影。

葉關辰緊繃的一口氣終於鬆了些,臉上微微帶出一絲笑影,雙手指尖已經碰到了一起,眼看最後的手印就要結完,忽然聽見陸雲一聲大喊,他不能轉頭分心,只用眼角餘光一瞥,便見火蛟爆成一團血色的火光,將幾十根金色靈力線全部炸斷,董涵一手捏著一塊尖銳的冰錐,已經撲到了身邊。

這正是封印三足烏的關鍵時刻。只要葉關辰手印結成,雙手掌心相碰,玉餅上的符陣便可合龍,岱委將徹底化為一塊封印,將三足烏封錮其中,再也不能脫出。

眼看董涵已經到了身前,陸雲跌跌撞撞要爬起來,只是腿上還纏著幾根未曾炸斷的靈力線,無論如何也撲不過來。而管一恆離得更遠,且正脫力地坐在地上。葉關辰眼睛微微一冷,準備著硬挨董涵一下,也不能打斷封印過程。橫豎董涵手裡拿的只是一塊冰錐,雖然堅硬銳利,但只要不扎到要害,也未必會有生命危險。

冰錐已經刺到了胸前,葉關辰正準備側一側身用肩膀去接,忽然一道金光閃過,從董涵頭頂開始,一直劃過眉心、喉頭、胸口、小腹,直到從雙腿之間劃了下來,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淡金色的痕迹。

這道痕迹一閃即逝,而董涵身上更是連這一絲痕迹都不曾留下,看起來彷彿只像用鏡子反射出來的一道光在他身上映了一下似的。可是董涵整個人卻變成了雕塑一般,已經蓄儘力氣要刺出來的手臂曲彎著停在半空。幾秒鐘之後,他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音,整個人彷彿沒了骨頭一樣癱倒在地,成了一堆軟泥。

幾乎是與此同時,葉關辰掌心相合,半空中的玉餅猛然下落,一邊落一邊縮小,最後化為一輪巴掌大小的玉片,落在他手中。玉片通體碧綠,正面浮凸起一個鳥形圖案,有淡淡金光從其上不時閃過,但隨即就被無數細小的紅色符文壓了下去。

葉關辰到這時候才能轉頭去看,只見剛才跌坐在地上的管一恆已經半跪起身,一手支地,一手還舉在半空,食中二指閃著淡金的光芒。對上葉關辰的目光,他才勉強動了動毫無血色的嘴唇,露出一個微微的笑意,用唇形無聲地說:」我向費准發過誓,會親手斬了董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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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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