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荒蕪城
鳳西在荒蕪城開了一家醫館,名叫回春堂。
在她名下產業中,這是唯一一家打著鳳家旗號的店鋪。
其實,她完全可以留在皇城根下,守著月入萬銀的幾家酒樓,古董店和藥鋪,舒舒服服的過一輩子。
如今,偏偏帶著兩個丫鬟跑到沙漠邊緣,寸草不生的荒蕪,也並非任性所為。
她想回家,回到穿越之前的鳳家。
閑來無事的時候,她問過跟在她身邊的丫鬟離煙,為何她的哥哥鳳朝陽和姐姐風舞陽還有妹妹鳳玲瓏的名字都比自己的文雅許多。
離煙思來想去,漲紅了臉頰,也只是安慰一句,小姐的名字也很好聽。
倒是年紀尚小的丫鬟映水嚷著告訴她,當年夫人生產之時,鳳家來了一位得道高僧,當家的鳳老太爺便請高僧為小姐賜名。
當時,高僧衣袖一揮,伸出手指頗有氣勢的指向西方,說了句,緣自西方而來,便揚長而去,鳳老太爺隨即定下鳳西二字。
映水講此事時,聲情並茂,猶如自己置身其中一般,也不知有幾分可信。
後來,鳳西花費一年時間,在松香山承天寺找到那位叫加印的高僧,開門見山的問他,可知她回家的路。
他坐在蓮花座上閉目養神,良久開口說道:「向西而去,進入死亡之地而後生。」
鳳西從承天寺回來之後,以鳳家年紀最小的歷練者搬出鳳家大院,寄住在大哥鳳朝陽的宅子里。
那年,她不過十三歲光景。
加印大師所說進入死地而後生,鳳西將之理解為西方沙漠中的一片綠洲。
她開始積累財富,規劃路線,從皇城到荒蕪,僅僅月余的路程,她整整用了三年。
正在她準備進入沙漠,尋找綠洲的時候,邊關戰事一觸即發,政局前所未有的開始動蕩不定。
原本已經談好的嚮導不肯進入沙漠戰區,無奈之下,鳳西只好在荒蕪城安營紮寨,掛上回春堂的招牌等待戰事緩和
而這一等,卻等來了今生牽絆。
回春堂的生意十分冷清,如不是手頭那些個賺錢的買賣補貼,恐怕不出三月就得關門大吉。
鳳西帶著兩個丫頭也沒指望鋪子能賺到什麼錢,每日在後院喝喝茶,聊聊天,時常再喝些花酒,倒也清閑自在。
那晚因白日里貪睡,鳳西獨自坐在院里喝酒,酒是自己釀的梅子酒,度數不高,口感香甜,一時不覺,大半壇已經下肚。
忽然,身後牆頭有些窸窸窣窣的響動,她借著酒勁起身查看,還沒站直身子,就聽撲通一聲,一個高大人影栽倒在牆邊,一動不動。
她等了半餉,才小心翼翼的晃蕩過去,借著月光,她發現暈倒的男人樣貌俊美,身上衣物多有破損,看似已經昏迷不醒,這才壯膽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人還沒死,她急忙將男人推翻平卧,隨即覺得滿手被溫熱黏稠的液體浸濕,一股血腥氣味撲面而來。
她起身將離煙、映水喚來,三人合力將人搬進屋內,心肺復甦、針灸按摩,湯水丹藥輪番上陣,直到公雞啼鳴,太陽升起,男人終於揀回一條性命。
男人徹底醒來是在半月之後,睜眼看見髮型零亂的鳳西,正一手持針,一手將棗糕塞進嘴裡的模樣,他半眯的鳳眸又悄然閉合,似乎打心裡不願醒來。
又過數日,男人體力有所恢復,能自己支撐著靠坐在床頭,只是話語不多,常常整天沉默不語。
後來,男人告訴她,自己什麼也記不起來了。
鳳西只是笑著點點頭,心想,穿越前活了二十五年,加上穿越過來的四五年,三十好幾的大齡女青年,終於遇到小說里才會出現的蹩腳情節,男主角受傷失憶,她甘心照顧,乾柴烈火,你情我願,最後,兩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她暗自嘆氣,想起男人昏迷時,在他隨身物件里,發現的兩樣東西。
一個綉工拙劣的荷包,一塊雕刻精美的腰牌。
無論哪樣,都昭示著自己決不能愛上這個男人。
再後來,男人恢復極其迅速,因為鳳西將壓箱底的丹藥拿出來給他,離煙問她為什麼?她只是笑笑說,他既然什麼都不記得,就快些好起來,我們需要有人做苦力。
她雖這般說,也不見她讓男人做些什麼重體力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男人似乎想起什麼,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發獃。
鳳西站在院門處看了很久,先是從屋內拿出一個包裹,然後走到他身側對他說:「這裡的銀兩是扣除你的藥費剩下的,我不知道夠不夠回到你要去的地方,不過,你可以試試,或者,選擇留下來,等賺夠更多的錢,再離開這裡。」
男人抬頭看了看她手中的小包裹,隨即輕揚嘴角:「你這醫館連半個客人都沒有,拿什麼給我工錢?」
男人最後選擇留下,原因鳳西沒有問過,也不想去問。
她便叫他阿澤,他則叫她喂。
接下來的日子,有人劈柴挑水,搬運貨物,可日子依舊過的簡單乏味。
男人傷勢漸漸好轉,記憶也開始恢復,他雖不說,鳳西卻有所察覺,男人身上不由自主散發出的霸氣和冷漠越來越濃重。
鳳西記不得兩人是怎麼走到一起的,只記得他說,如果我什麼都記起,你願意和我離開這裡嗎?
她笑著搖搖頭,你要去的地方不是我的目的地,而我要去的地方,你永遠都陪不了我。
她從懷裡拿出那個綉工拙劣的荷包,上面有個澤字。
男人只淡淡瞥了一眼,便收起荷包揣進懷裡,卻將鳳西抱個滿懷,他說:「如果一定要帶你走呢?」
如果我不願,你只能帶走我的屍體。
鳳西說這句話時,表情無比認真。
而男人卻笑了,對她說,那我便留下來陪你。
有人陪的日子變得充實,回春堂的生意也有些起色,在此期間,男人似乎已經想起一切。
鳳西從不問他的過去,他也從不提起。
當子時剛過,鳳西披頭散髮的將剛剛翻牆而入的男人堵在院里,她便知道,或許,是他該離開的時候了。
但她還是什麼也沒問,只說下次再出去,不用將自己迷暈,她不會過問,也不會幹涉。
男人幾次欲言又止,最終沒有說話。
那晚兩人雖同床而眠,鳳西卻覺得兩人隔的好遠,她也曾想過,不如隨他回去,做小三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如果那樣,為他綉荷包的女人是不是會非常傷心?換作是她,決不會將自己的愛人拱手讓人。
還是算了吧。
就當作鏡花水月一場。
她始終是要回去的,待到那時豈不是更加傷心。
鳳西永遠都記得他離開的那一天,漫天黃沙遮天蔽日。
她站在回春堂門外,眯眼看著上百人的隊伍啞口無言,她忍不住問他,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先是苦笑,然後將她攬進懷裡,在她耳邊輕聲說,鳳西覺得我是什麼人,我就是什麼人,但在我心裡,我只是鳳西的丈夫。
眼淚混著顆顆黃沙滑落,她想說帶我一起走吧,可話還沒出口,就被他打斷。
他說,等我一年,我一定回來接你。
一年後。
鳳西坐在鞦韆上慢慢盪著,一年之期早過,她耐著性子又等了三個月。
就如悲情小說里的故事情節,男主絕對不會出現,只剩她一人獨自流淚。
家裡來信催了幾次,大哥鳳朝陽更是不辭辛勞的親自趕來荒蕪城探望。
如今,邊境戰事越加吃緊,焱國又是內戰不斷,聽鳳朝陽說,七王爺起兵造反,太子與三王爺聯手鎮壓,八王爺持兵觀望,一時僵持不下。
皇上重病在身,可能已經寫好遺詔藏於正殿牌匾之後,七王爺知道如果此時不反,待到遺詔宣布,他便再無機會。
鳳西邊搗葯邊聽鳳朝陽八卦,大到國家大事,小到花邊新聞事無巨細,她也只是左耳聽右耳冒,當做笑話一聽而過。
但有件事卻讓她上了心,鳳朝陽說,焱國太子龍明澤正在四處尋葯,前不久到訪過鳳家。
一直沒開口說話的鳳西問他,太子為何求葯?
他想了想,喝了口茶水潤喉。
聽說中毒一事大有文章,因為七王爺強攻不下,便暗中使壞,在太子飲食中下毒,可陰差陽錯,有毒的東西卻被未來太子妃所食,太子痛心疾首,派人尋遍天下良藥,無奈此毒甚是厲害,都已經過去三個月,只是找到延緩之方,卻並無解藥。
鳳西拍掉手上藥沫,哼笑著看向鳳朝陽,說他心術不正,把主意打到自家妹子身上。
鳳朝陽皺皺眉擺擺手,極其神秘的告訴她,這毒蹊蹺,他被鳳老爺子派去為準太子妃診脈,光看癥狀絕對會認為是毒藥所致,但仔細觀察過後,發現絕不簡單,他發現只要太子在場,准王妃的病情便有所好轉,太子如果離開,病情就會加重。
鳳西兩眼一翻,說了句矯情。
鳳朝陽卻並不這麼認為,他說如果口吐鮮血,全身抽搐,大小便失禁可以偽裝,那他倒也真是佩服這准太子妃的演技。
所以,他懷疑不是毒,而是蠱。
鳳家世代行醫,學的都是治病救人的本事,也不知道從哪代開始,鳳家分出數支,除了鳳西現在的本家,另外幾家開始研究制毒養蠱。
這便促成本家每代必須有人專攻解毒治蠱之術,世代如此牽制,倒也相安無事。
到了鳳朝陽這一代,鳳老太爺倒也並未刻意安排這幾個孩子學哪方面的醫術,全憑自己喜好。
穿越之前的鳳西中規中矩,跟著父親學習最傳統的醫術,而穿越之後她便整日研究治蠱之術,短短兩年已是小有成就,雖談不上精通此道,也可說是頗有成效。
這便是鳳朝陽巴巴的過來找她的原因。
另外,鳳朝陽說,鳳家的秘密早就被皇家所知,所以,她額頭那朵鳳尾花胎記,是太子找上鳳家的又一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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