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小頭爸爸
王齊不肯細說到底是怎麼說服方媽的,方士清磨了半天也沒問出細節來,他雖然萬分好奇,可是一想,回了家他媽媽橫豎是肯定要說的,也就不再追著非要問個究竟了。
而且,這麼開心的時刻,要再打一發慶祝炮!
等打完這一炮,一想明天要回家,和王齊得暫別好幾天,抓緊時間再打一發離別炮!
王齊只睡了三個多鐘頭,早上七點多就起床去上班了。
剩下已經放假的方士清,躺在床上起不來,渾身上下都跟被車輪子碾了一遍一樣無比酸疼,可是心裡倍兒爽,抱著被子一邊睡一邊還呵呵哈哈嘿嘿吼吼的各種笑。
中午,王齊回來一趟,把他從床上拖起來,伺候著穿衣服刷牙洗臉,然後塞進車裡送到機場,陪著他在機場餐廳簡單吃了午飯。
他拿著登機牌,王齊一手拖著他的小行李箱,一手提著他的隨身包,兩人在安檢口道別。
他依依不捨的看著王齊:「我走了啊。」
王齊道:「嗯。」
他又說:「你下午記得回家把對聯貼上。」
王齊道:「嗯。」
他重重的嘆了口氣:「你不要太想我,我初五就回來了。」
王齊道:「知道了,不想你。」
方士清不高興了:「也不能一點兒都不想。」
王齊笑了起來,說:「好,想一半。」
方士清問他:「想哪一半?」
王齊的視線往下挪了挪,看著他的腰部以下。
方士清把登機牌塞進大衣衣兜里,兩手捧著王齊的臉向上一抬,說:「別想下半身!想上邊!」
王齊點了點頭,眼睛彎彎的,偏頭在方士清的左手拇指上親了一下,說是親,其實也就是嘴唇碰了碰。
可是這瞬間,也不知道是哪裡突然湧上來的悸動,方士清突然就著這個姿勢吻上了他的嘴唇。
王齊明顯怔了怔,很快回應這個熱情的親吻,右手也放開行李箱的拉杆,順勢摟住了方士清的腰。
兩人舌吻的如火如荼,旁邊的旅客紛紛駐足,還有人拿出手機開始拍他倆。
方士清才不在乎,拍就拍啊,想發微博就發啊,連他親媽都接受他和王齊在談戀愛了,誰還管其他人怎麼想!
拜這明目張胆的機場*秀恩愛所賜,上了飛機以後他都被同機艙的人行了半天注目禮。
一個半小時的航程之後,飛機落地。
方士清這會兒已經暫別被多巴胺搞傻大腦的弱智期,慢慢開始緊張。
這就要回家了,要真的直面爸媽了。
上了機場大巴,他坐在最後一排,皺著臉發愁,摸出手機來,連上網路發了條微博:「這條不是賣腐!已經出櫃了,要回家去見爸媽,求問有經驗的前輩,進門第一句話應該說什麼?」
微博剛發出去,就收到了一連串的「發來賀電」,偶爾有一兩條刻意搞笑逗悶子的回復,也沒實用價值。
過了幾分鐘,袁瑞直接給他打過來了,他一接起來就聽見袁瑞在那邊語速極快的說:「你回家了?你媽肯接你電話了?知道你和王齊的奸|情了?我太緊張了,比我自己出櫃都緊張,你爸會不會打死你啊?」
方士清翻著白眼道:「我那是親生的爸。」
袁瑞道:「就是親生的才捨得打啊,我后爸就從沒打過我,怕別人說他虐待我。」
方士清:「……」這種歪理為什麼被袁瑞一說出來就變得如此理據服?
袁瑞又道:「我不嚇你了,你肯定特別緊張……我剛調好餃子餡兒,還想問你要不要過來一起包一起吃呢,唉,祝福你順利啊。」
方士清感受到了友誼的溫暖,說道:「謝謝你啊親,對了,我本來以為我可能不回家來過年,是打算過完初一就組個局讓你跟我那帥學弟見面的,這一回來還耽誤你倆的好事兒,我把他的微信號給你吧,你們倆先私聊著,說不定聊得投機他就約你出去見了呢。」
電話那邊安靜了片刻,袁瑞才道:「也行吧。」
方士清隱約覺得袁瑞好像有點勉強,可現在自顧不暇也懶得問那麼多了,再說都是成年人,成不成的也是你情我願,他對那個學弟也是知根知底的感覺很靠譜,便直接把微信號給了袁瑞,讓他倆自己聯繫了。
掛了電話,他的微博收到九十多條新評論,他挨個看了,還是隊形整齊的「發來賀電」,正覺得沒什麼意思,突然看到一條截然不同的:「別說話,先跪下」,來自「手機用戶32878570195」。
他一想,說得也對啊,那情況估計說什麼都多餘,跪下求鞭打才是硬道理。
他有些醍醐灌頂之感,點開那個「手機用戶32878570195」的頭像,這個亂碼用戶只關注了他,什麼也沒發過,簡介寫了句「我是你姐夫」。
方士清:「……」
這他媽肯定是王齊啊!
半小時后,方士清敲開家門,方媽還沒開口,他一步跨進去,直挺挺的跪在媽媽面前。
方爸戴著老花鏡從書房裡出來,本來一臉迎接兒子回來的喜色,在看到這一幕時被詫異驚訝所取代,說道:「這是幹什麼呢?」
方士清跪在那,什麼也沒敢說,爸爸是不是還不知道?
方媽看著他,聲音有些不穩的說:「你起來說話!」
方士清還是跪著不動。
方媽抬手擦了下眼角,轉過身去說道:「看來我是管不了你了。」
她直接甩手進了卧室,反鎖上了門。
還在那裡跪著的方士清沒忍住,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下來,難過得不得了,他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方爸把老花鏡摘了,慢慢走過來,在他斜前方站住腳,道:「別跪著了,現在跪也沒紅包,明天才是大年初一。」
方士清扁著嘴巴,哭得更厲害。
他爸脾氣特別好,在從前的老鄰居和大學里的同事中間是出了名的,從前有部動畫片叫《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他爸不光長得和裡頭那小頭爸爸有點像,就連脾氣和慣兒子那勁也像。
他一邊哭一邊仰臉看他爸,想說什麼又不敢說。最近這幾年爸爸身體一直不太好,教了一輩子書,各種職業病,咽喉、頸椎和關節都有問題,血壓還總是高。
方爸嘆了口氣說:「你們啊,一個兩個進門不先好好說話,都要先跪上一跪,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怎麼非要把我和你媽當成封建家長?」
方士清眨了眨已經哭紅的眼睛,爸爸說的是「一個兩個」都是誰?
方爸伸手拉他,說道:「先起來吧,你是不是跟王齊商量好了,不然怎麼都挑這裡跪?這塊地板都要被你們跪塌了。」
方士清難掩錯愕道:「……他來過?」
方爸朝他笑,笑容有幾分無奈:「你先站起來,站起來我就跟你講。」
方士清有一肚子的話想問,一肚子的話想說,可是又不想站起來,他的腿太軟了,跪著才沒壓力。
方爸沒辦法,從旁邊拿了個竹制小板凳過來,坐在兒子旁邊,說道:「清清,其實前幾年,你剛從國外回來,頭髮弄得像個小姑娘,又總愛穿得花里胡哨,你那些女同學來找你玩兒,你也不愛理人家,我就覺得你不大對勁,當時就懷疑你是不是性取向和普通人不一樣。」
方士清:「……」
方爸道:「我那時候跟你媽說,她說年輕小夥子愛打扮也是常事,你又是學這個專業的,我想想也是,就沒再多說什麼。上回她去北京住了幾天,在你住處的衛生間柜子裡頭,看見還有一套也用過的洗漱用品,本來以為你是和你那個『女朋友』同居了,可是那袋子裡頭偏還有個剃鬚刀。她也不確定那個是你的還是別人的,心裡直打鼓,回來就跟我說了,說你本來要帶對象給她看,事到臨頭又說你對象有事兒去不了。我們倆一合計,就覺得你那對象可能是個男人。」
方士清瞠目結舌,此時再回憶起他媽說過的那些話,突然體會到了別的意思。
方媽離開北京在車站臨別前,後來在電話里,都反覆說過幾次「不管你找個什麼樣的對象,只要是真心對你好,爸媽就都支持。」
他一直以為這就是鼓勵他快點談戀愛,從來就沒細想,在那次去北京之前,媽媽從來就沒說過類似的話。
不管你找個什麼樣的對象……不論男女?
他的聲音都有些變了調,道:「可我那天跟我媽說了以後,她就生氣不理我了……」
「你媽想抱孫子想了好幾年,做夢都在想,這一猛子知道你可能和一個男人在搞對象,她哪兒能甘心?」方爸苦笑著搖頭,說道,「你沒說之前,她也不敢明著問你,就畏畏縮縮的試探你,試探了幾次,你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她就又覺得是多心了,正要安心繼續等著抱孫子,你突然又告訴她喜歡男的了,還不許她生幾天氣?你從小長到大,我們對你可都是恨不得掏心窩子,你倒好,這麼大的事兒,居然一直瞞著我們。」
方士清脫口道:「爸,我錯了……」
方爸笑起來,道:「跟你說笑呢,我和你媽又不是真的生氣,我們倆不是封建家長,眼睛花了也還在讀書看報看新聞,我們知道這個不是病,知道硬逼著你喜歡女孩兒也沒用,我們能接受這個,可就是擔心你,怕你過不好,等你將來老了,沒有兒女能照顧你……清清,你這輩子估計是當不了父親了,可能永遠也體會不了我們倆的心思,但是你得知道,我們倆,是這世上最盼著你能幸福的人。」
方士清已經快哭瞎了。
方爸拉他,這次他倒是順從的站了起來,爸爸去拿了鑰匙打開卧室的門鎖,朝他遞了個眼色,他用袖子蹭了蹭臉,推門進去了。
方媽坐在床邊抹淚,抬頭看他一眼,背過身去,竟有幾分像是正在鬧彆扭的小朋友。
方士清走過去坐在旁邊,叫了聲「媽」。
方媽兀自扭著身子不理他。
他有些無措,回頭看了看門口,爸爸站在那沖他微笑著擺擺手,他又轉回來,繼續道:「媽,我錯了,我是想跪著跟您道歉,不是成心惹您生氣,我就樂意被您管,您別不理我,我特別想您,想您做的飯菜,想您嘮叨我……」
他啰啰嗦嗦說了一大堆,其實好多話都詞不達意,可他也沒心情再去組織語言,他就是想把心裡最細碎的話都說給媽媽聽。
他淚點低,說著說著又哭起來,哭得抽抽噎噎還是在不停的說:「您最近身體好不好,腰還疼不疼,有沒有堅持做理療,給您寄過來那機器好用不好用……」
方媽忽然轉過身來,道:「那理療儀是王齊買來寄給我的,是不是?」
方士清一愣:「……是。」
方媽眼睛還紅著,卻發起了脾氣:「你買不起嗎?你買不起我就不用,為什麼讓他買?你回去就把錢還給他!」
方士清:「……」
方媽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淚,站起來走到桌子前,拿鑰匙打開一個抽屜的鎖,從裡面拿出一個文件袋,回過身來遞給方士清,道:「這個也一起給他,我們不稀罕,你也不能要!」
方士清糊裡糊塗的接過去,打開一看,裡面有房產證、行車本、股票和基金的資產評估證明……全是王齊的。
還有一份資產轉讓書。
王齊把這些東西都轉讓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