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猜度
夜涼如水,秦頁蜷縮在牆角,看著全身被鞭打得血肉模糊的趙長生,肩膀忍不住微微顫抖。他從沒有想到世間竟有像姬昭這般狠毒的女人,女性的溫柔美好特質在她身上幾乎看不到一丁點影子。
被關進來以後,他沒有受過刑,吃喝也沒有缺,可是每時每刻聽著那些犯人們受刑的呻/吟聲,還有見到他們吃飯時為了幾片肉打得不可開交的樣子,他幾乎要崩潰。作為讀書人,他幾乎從沒有見過如此暴力與血腥的畫面,這對他整個人生來說,簡直是最可怕的體會。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情況下,向衙役說出了自己知道的那些東西,或許是他回答的時候四周太過安靜,又或者那大開的牢門給了他希望。在那一刻,為了自由,他交待了自己所有過往,包括與汀王殿下手下人聯繫過幾次,以及給他們透露過那些消息。
「吃飯了,」一碗疙瘩湯和一碗大鍋菜放進了他的牢房中,他伸出顫抖手端起粗陶碗,就聽到衙役嗤笑了一聲。
「還以為是多有骨氣的人,結果連刑都沒受,就把什麼話都說了,」發飯的衙役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都說人讀書人有風骨,你這樣的……嘖嘖嘖。」衙役搖了搖頭,轉身走出牢房,鎖上了門。
這種文人中的敗類,連他們這些做衙役的都瞧不起。
秦頁捧著碗的手一頓,隨即也不顧別人說了什麼,大口大口的喝起疙瘩湯。
「嘎吱,」監牢的大門突然從外面打開,一行人走了進來。秦頁扭頭看去,見為首的人是姬昭,忍不住用臟污的袖子擦了擦嘴巴,把碗放回了地上。
「看來秦大人在牢里的日子過得還不錯。」姬昭看了眼角落裡因為受了鞭刑而失去意識的趙長生,對身後的侍衛招了招手,讓他們把趙長生拖了下去。
秦頁辱罵的話在看到護衛十分粗暴拖拽趙長生后咽了下去,他握了握拳,忍住心底的羞恥:「牢中臟污,王妃千金之軀來這裡,有什麼話要對秦某說的?」
「沒什麼,來看看秦大人而已,」姬昭翻看著秦頁的供詞,嘴角諷刺的挑了挑,她沒有想到這個秦頁骨頭這麼軟,她準備好的計劃還沒有用,他就把該說的不該說的一塊兒倒出來了,「以後只怕沒機會再見到秦大人了。」
秦頁神情大變,看著姬昭的眼神滿是恐懼,「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姬昭看著他沒有說話。
他不想死,他還沒有活夠,他想要榮華富貴,不想死在這個陰暗的牢獄中。
腿不知不覺的就軟了下去,他只有一個念頭,不想死,不想死!
「求王妃饒命,求王妃再給小的一次機會,小的願意給您做牛做馬……」
見秦頁嚇得涕淚橫流的樣子,姬昭有些厭惡的收回視線,轉身就往外走。讀書人可以端正。可以清高,可以固執,甚至可以偏執,她都會因為對方維持自身風骨氣度而心生敬意,唯有秦頁這種,縱然滿腔才華,她也會覺得噁心。
身後的門關上,姬昭深吸一口氣,頭也不回道:「等下就動手吧。」
夜深人靜時分,本該是安心睡覺的時刻,可是有人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有喧鬧聲從王府方向傳來,他們以為是做夢,翻個身繼續睡了過去。
到了第二天,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傳了出來。
有刺客闖進王府大牢劫獄?!
原來昨晚上的喧鬧聲不是他們做夢?
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大傢伙湊在一起互相打聽后才知道,原來昨天夜裡有幾個黑衣人到王府劫獄救秦頁,結果被王府護衛發現,經過一場惡戰後,這些刺客伏誅,但是其中一個刺客臨死前,竟然轉而殺秦頁滅口,儘快護衛反應敏捷,但也沒有想到刺客會突然殺秦頁,所以一時大意,竟然讓秦頁受了重傷,現在王府正在召大夫給秦頁療傷。
「秦頁一個犯人,死就死了,救他做什麼?」
「肯定是因為他知道了什麼,所以才有刺客來劫獄,最後見劫獄不成,就乾脆殺人滅口。」
「難怪我們王妃四處求名醫給秦頁療傷,這個秦頁肯定是其他人派來的卧底,王妃留著他的命是想知道背後主使之人。」
「那你們說,究竟是誰幹的」
在群眾們的腦洞突破天際,快要到破碎虛空時,王府又傳出一個消息,那就是秦頁重傷不治,死了。
眾人紛紛扼腕嘆息,這下子背後主使之人揪不出來了,真可惜。
這人太壞了,竟然欺負他們廣平州的人。
隨後的幾天廣平州迎來大幅度的官員調動,有人被提拔,有人被降級,有人甚至直接被摘去烏紗或者入獄。整個年關各種流言不斷,就在其他州以為廣平州會大亂時,廣平州的百姓卻對這次大調動十分的支持。
老百姓其實是很滿足的一群人,因為他們對皇權帶著無上的尊崇,所以只要領頭人能讓他們吃飽穿暖,他們對領頭人的決策往往都是抱著支持或者從善如流的態度,只要改變不會讓他們的生活越來越艱難,他們都會欣然接受,甚至會十分的支持。
汀王府的府邸,元修能聽完手下的彙報,向來溫和的臉色終於沉了下來:「有人為了秦頁去劫獄?」
因為秦頁曾經主動透露過不少有關廣平州的消息給他的手下,元修能對秦頁有些印象。不過由於對方的作作所為他並不太喜歡,所以儘管此人多次在公眾場合說過對他十分推崇的話,他也沒有把秦頁收入麾下的意思。
現在秦頁前腳被老三的人抓進王府,後腳就有人來劫獄,老三會怎麼想?而別人又會怎麼看他?
他在父皇心中,向來是不喜歡權謀的,現在鬧出這麼一件事,不管父皇相信不相信,多多少少也是會有些影響的。
「王爺,屬下認為此事十分可疑,」說話的是個四十餘歲留著鬍鬚的男人,他身材微胖,笑起來一團和氣,看起來是個十分敦厚之人。但是只要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就是最受汀王信任與看重的謀臣方子正,「廣平王為什麼會以為秦頁身上有什麼不可說的機密?一定有人故意誘導了此事,才讓廣平王有了這種想法。然後等秦頁押進大牢后,又特意做出救人不成殺人滅口的樣子,好讓廣平王加深懷疑。」
元修能食指輕輕的點著桌面,沉吟道:「子正你的意思是?」
「有人想要您與廣平王之間出現矛盾,」方子正道,「四位成年皇子中,唯有您與廣平王的封地相鄰。有人擔心廣平王成為您的助力,所以故意挑撥您與廣平王的關係,削弱你的實力。」
「既然有心人想要挑撥,早就該下手,」元修能雙手交握,「何必等到現在。」更何況元文淮這個人,他根本就沒有多少真心拉攏的意思。
「因為背後之人擔心的不是廣平王,而是廣平王妃,」方子正眉頭緊鎖道,「自從姬氏嫁到廣平州后,就一直很得民心,加上姬家的勢力,自然會有人擔心姬家因為廣平王的原因成為您的助力。」
元修能敲著桌面的食指停了下來,輕笑一聲,眉宇間染上點點風流:「能有這種手段的人,不可能是老四,你覺得是老大還是老五?」
「義和王最擅長的是韜光養晦,不像是主動出擊的人。」方子正低聲道。
聞言笑了笑,元修能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面飄揚的細雪:「再過兩日就是除夕,我們也給老大送一份大禮。」
伸出玉白的掌心接住那些涼絲絲的細雪,元修能面上的笑意淡了幾分,他確實很看中姬家的勢力,可是老三那樣的性格,不會是個好幫手。
想要拉攏姬家,就必須要與老三綁在一起。但是老三那種貪生怕死的個性,誰也不敢保證他什麼時候就會拖自己後腿了。
猛的合攏手心,元修能合上眼眸,繼續恢復溫潤如玉的模樣。
再等等,再等一等,不能著急。
廣平王府中,杜筱禾看著坐立不安的元文淮,彈了一半的曲子停了下來:「王爺,您怎麼了?」
元文淮當下無心聽曲,見杜筱禾停下也不介意:「也不知是什麼歹人如此膽大包天,竟然來劫獄,若是護衛沒有發現,不知會釀成什麼禍事。」
杜筱禾淺笑道:「這等小事王妃一定能處理好,王爺您何必擔心?」
聽了這話,元文淮眉梢微皺,心裡突然覺得有些不耐煩,當下便道:「生殺之事,怎麼會是小事?」
「妾身失言,」杜筱禾忙道,「只是王妃一直太過能幹,讓妾身忘了她也只是一個女人而已。這些賊人如此大膽,竟敢為一個小犯官來劫獄,實在太不把我們廣平王妃放在眼裡了。」
元文淮想到今天早上被抬出王府的幾具屍體,面色白了白。
「難道是汀……」杜筱禾猛的掩住嘴,「是妾侍想多了。」
說話說一半,是最容易引起人好奇的。正常人在這種情況下,總會忍不住多問上幾句。
可是杜筱禾遇到的是一個不那麼正常的王爺。
「這事王妃一定能查出來的,你別亂猜,」元文淮擺了擺手,「今天本王沒心情聽曲兒,你退下吧。」
這點州的小調聽久了,也沒甚意思了。
杜筱禾帶著溫婉的笑走出院子,第一次在廣平王府沉下了臉。
「廢物!」咬著牙從齒縫裡擠出兩個字,她幾乎用盡了此生最大的力量,才讓自己的笑容恢復成溫婉可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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