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趙家客廳，老趙同志與鄭學恆相談甚歡。

他手上帶出過不少學霸，雖然不至於個個像鄭學恆那麼優秀，但也都考上了重點大學，並且發展不錯。

不過，像鄭學恆這樣，畢業多年還能來看望高中班主任的，已經很少了。

老趙同志有些感動，聊了鄭學恆近幾年的發展之後，習慣性地把他作為衡量自家孩子的標杆。

「要是我們曦曦當年能考上春暉就好了。」老趙嘆了口氣，言語間頗為遺憾。

無辜躺槍的趙曦啃著重新洗過的桃子，不滿地看向他：「爸，這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你還提啊！」

她說著，又瞧了鄭學恆一眼。

都怪他！

曦曦……

鄭學恆在心裡把這兩個字重複了一遍，開口道：「小趙老師也不差。」

老趙同志謙虛地搖手：「她現在的工作和收入，也就能圖個安穩。」

趙曦把桃子咬得咔嚓響，一點都不想理他，低頭自己玩手機。

阿歡轉了一條朋友圈，標題為「你做過的最坑爹的事兒」。趙曦先點了個贊，然後才去看正文。她笑點低，看到裡面有人說自己小時候老愛跟媽媽睡，忍不住笑出了聲。

老趙同志不開心了：「曦曦，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整天玩手機。下次再讓我看到你玩手機，就直接沒收了。」

她親愛的老爸總喜歡在外人面前教訓她，以示家教嚴格。

趙曦有點下不來臉，收起手機嘟囔：「不玩就不玩。」

她規規矩矩地坐在一邊，從茶几底下抽了本小說來看。

老趙又覺得她懶，說道：「你下樓看看，你媽快從超市回來了，你去接接，幫她提點東西。這麼大了還不懂事兒！」

老爸永遠都不會意識到她已經是大姑娘了，不能老當著外人的面批評她。

趙曦腹誹，哦了一聲，紅著臉站起來往門口走去。

她剛打開門，忽然聽到身後鄭學恆在說：「外面天都黑了，我陪小趙老師下去。」

說著，也不管老趙同志在後邊兒說「讓她自己去」，便跟著趙曦出了門。

趙家住在六樓，趙曦鍛煉身體，從旁邊的樓梯下去。她穿著一雙粉色迪士尼的夾趾拖鞋，走樓梯的時候吧嗒吧嗒直響，鞋底上的米老鼠時隱時現。鄭學恆的目光不由轉到她的腳上。

她的腳碼不大，因為很少曬太陽，腳上的皮膚顯得特別白，粉白相間，更顯得這雙腳秀氣可愛。

走到外面，鄭學恆忽然叫了她一聲：「曦曦。」

趙曦有點不習慣，回頭指著自己的鼻子問他：「在叫我？」

「你覺得呢？」鄭學恆低聲道。

什麼叫她覺得？連叫人都叫得這麼拽！而且……

「鄭先生，只有熟人才這麼叫我呢。」

言下之意，他們並沒有熟到可以叫她「曦曦」的地步。

鄭學恆扯了扯嘴角，他們不熟？

前兩天他們不還就教育問題爭論了一場么，而且，當初也不知道是誰約他高考之後見面，說什麼相逢紫金港……

「我去門口等我媽，你在這兒站著好了。」趙曦想到剛才因為他，自己又被老爸嫌棄，一點都不想甩他，扭頭就往小區門口走。

鄭學恆自然不會聽她的，不遠不近地走在她旁邊。

盛夏晚上有風，樹葉草叢沙沙作響。小區里正在修路，風一吹，塵土飛揚。

趙曦忽然「啊呀」一聲，停下腳步，捂住了眼睛。

「怎麼了？」鄭學恆扭頭看向她。

趙曦右眼刺痛，沖他擺了擺手，含糊道：「沒事，進沙了。」

右眼全是眼淚，她戴著隱形眼鏡，現在真是痛得要命，連忙把眼鏡拿出來。

鄭學恆問了一句：「你近視？」

趙曦點頭，她的眼睛已經舒服多了，但左眼清楚右眼模糊的感覺並不好。她乾脆把左邊眼鏡也取了出來。

「四百多度呢。」她一邊說著，一邊在口袋裡到處摸紙巾。她的右眼還掛著眼淚，難受得很。

可惜翻遍口袋沒找到紙巾，趙曦只好翹著蘭花指小心翼翼地抹去眼淚。她今天的眼線還沒洗掉，要是糊了就不好了。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輕笑，趙曦擦好之後看過去，朦朦朧朧看到鄭學恆面朝著她。

他在笑嗎？

趙曦撇了撇嘴，雖然路燈明亮，但她沒戴眼鏡，像個睜眼瞎。

過了不久，趙媽拎著兩袋子東西回來。趙曦努力定位，然後慢慢走過去想要接過老媽手裡的袋子，卻被鄭學恆搶了先。趙媽驚訝地看著他，趙曦介紹：「鄭學恆。」

她說完，又看向鄭學恆：「鄭先生，我來吧。」

鄭學恆輕飄飄地掃了她一眼，「你眼睛不好。」

眼睛不好跟提東西有什麼關係啊？

不過既然他這麼好心，她也樂得輕鬆，對著他的方向，笑著說了一句：「謝了啊。」

她的視線很艱難地在他臉上聚焦，鄭學恆扯扯嘴巴：「行了，你走路當心點。」

雖然他們在一些觀念上有分歧，但其實他人還挺好的。

趙曦別過臉，挽著趙媽的胳膊往回走。趙媽輕聲責怪她不小心，還讓她以後少戴隱形，然後才壓低了聲音對趙曦說：「曦曦，你的眼線花了。」

趙曦：「……」

怪不得剛才她擦眼淚的時候，鄭學恆在笑。他一定是看到她眼線暈開了，還笑，這個壞人！

她懊惱地應了一聲，抬起手，此處無銀地擋在眼睛旁邊。

進樓道的時候，趙媽又看向鄭學恆，覺得有些眼熟，試探著問：「你認識鄭方瑞老師嗎？」

鄭學恆含蓄地點點頭：「他是我爸爸。」

天哪！

趙曦在心裡驚嘆了一下。著名話劇演員鄭方瑞居然是他爸！

雖然她沒看過鄭方瑞的劇，但一直從老媽嘴裡聽到他的大名。

鄭方瑞作為話劇演員，年輕時並沒有什麼代表作，卻不想近幾年年紀漸長，演技沉澱，在幾部話劇中擔任侯爺、王爺、老爺等角色，收穫了大批中老年粉絲。

鄭學恆很會跟長輩說話，聽到趙媽對自己父親的話劇有興趣，便提出送她貴賓席的票。

趙媽笑容滿面地進了家門，趙曦回家之後第一時間就跑回房間卸妝。

老趙同志得知她妝花了，念叨了一句：「叫你臭美……」

回應他的，是趙曦噠噠噠的拖鞋聲。

老趙同志回頭跟鄭學恆爆趙曦的醜事：「我這閨女，從小就愛臭美。高一那會兒抹指甲油，還被學校政教主任立典型，當著全校師生批評了一頓。」

鄭學恆笑笑：「政教主任太小題大做了。」

「小題大做？」老趙不贊同，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拿著杯蓋兒，在茶几上輕輕敲了敲，「學生的任務是什麼？是學習、是考試！好學生會抹指甲油？」

鄭學恆不跟他爭辯，笑著點了點頭，「您說的是。」

老趙同志想起前段時間趙曦扭了腳，又說道：「對了，聽曦曦說，你有個外甥在陽光學校上學？」

「是啊，正好在小趙老師班上。」

老趙皺眉，搖著頭，很看不上鄭學恆對趙曦的稱呼：「就她，算哪門子老師？以後就直接叫她趙曦。」

這話正好被出來的趙曦聽見，嘟囔了一句：「你老看不上我的工作。」

鄭學恆聞聲看她，見她已經換了一副框架眼鏡。因為洗掉了眼線跟睫毛膏，雙眼雖然不像化了妝那樣明艷，卻更顯清澈動人。

趙曦不滿老爸的態度，因此沒有跟他並排坐，而是坐到了長沙發的拐角處，正好在老趙與鄭學恆之間。

老趙斜了她一眼，拆她的台：「連學生成績都抓不上去，你好意思做老師？」

又是成績。

趙曦頭一扭，不想理他了。

老趙不管她，繼續對鄭學恆道：「孩子成績上不去，就是家長跟老師管得太松！尤其是你外甥那種調皮的孩子，就該狠狠地罰，罰到他聽話為止！」

「粗暴！」趙曦吐槽。

「我不對你粗暴，你能有今天？我不對你粗暴，你早跟那個小流氓早戀去了，能考上重點大學？」

小流氓啊……呵呵。

鄭學恆摸了摸鼻子，胳膊一展，舒展地搭在沙發靠背上。趙曦離他不遠，他的手往靠背上一放，就好像從後面環著她。

「趙老師，曦曦看上去這麼聽話，沒想到以前還玩早戀？」鄭學恆順著老趙同志的話說了一句。

趙曦猛地扭過臉看他。

他怎麼又叫她「曦曦」了啊！

有人對這段陳年往事感興趣，老趙顯得十分高興，頗有幾分自得地分享自己的豐功偉績：「幸虧那時候被我及時發現，掐滅了早戀的苗頭。只可惜啊，我到最後也沒查出那個小流氓是誰，否則……」

老趙提起當年的小流氓，還是會咬牙切齒。

鄭學恆換了個坐姿，身子側向趙曦，明明知道她沒把當年的事放在心上，卻還是微微低下頭道：「曦曦應該還記得那個男孩子吧，後來有告訴趙老師嗎？」

鄭學恆覺得自己有點自虐傾向。

老趙同志也對那個男孩子耿耿於懷，轉頭看向趙曦：「你還記得嗎？」

果然，趙曦窘迫：「天哪，我怎麼可能記到現在？」

當初她的確跟□□上一個男生聊天頻繁，當時她正自暴自棄，是那個男生鼓勵她走出陰影，甚至兩人還約好一起上浙大。不過後來他們失去聯繫，這個約定自然也沒實現。

她沒見過那個男生，卻看過他的一寸照，不過是小學入學的證件照，萌娃一個，依稀可見日後的帥氣。

現在趙曦再想起那段時光和那個男生，只覺得是她那段晦暗經歷中開出的一朵美麗的花。

「呵，小趙老師的記性不太好啊。」鄭學恆淡淡開口，語氣諷刺。

趙曦扭頭看他，她記性不好就不好唄，這樣嘲諷她是幾個意思？

鄭學恆瞥了她一眼，收回搭在沙發背上的手，趁老趙不注意，順手在趙曦後腦勺上拍了一下。

「哎呀。」趙曦一縮脖子，抬手去揉腦袋。鄭學恆彎身拿茶杯，淡聲道：「抱歉，不小心的。」

明明是故意的吧！

什麼仇什麼怨啊……

趙曦瞪了他一眼，卻被老趙同志發現，又訓了幾句。

鄭學恆見她縮著個腦袋被老趙念叨，可憐巴巴的樣子，還真是……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