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鄭學恆順道去城北的虞尚大劇院接父母回家，陶斯晚坐在後座一直沒有說話。

鄭學恆忽然有些好奇剛才趙曦跟他的談話內容，從後視鏡中看了他一眼，問道：「剛剛趙曦跟你說什麼了？」

陶斯晚托著腮幫子斜倚著車窗，聞言懶洋洋地掃了他一眼：「關你屁事。」

鄭學恆冷哼，輕描淡寫道：「你外公對你最近的學習情況很感興趣，一直問我來著。」

「草！」陶斯晚憤怒地挺直了身子。鄭學恆冷下臉教訓他：「陶斯晚，嘴巴放乾淨點兒！」

陶斯晚不吭聲，扭頭看向窗外，道路兩邊的綠化帶不斷後退，他看到天邊金燦燦的若日，眯了眯眼，過了會兒才道：「她關心我。」

鄭學恆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知道了陶斯晚口中的「她」是誰。想起趙曦彎彎的眉眼，他追問：「哦？趙曦怎麼關心你了？」

陶斯晚敏感地抓住了他話里的漏洞：「等等，你怎麼知道她叫趙曦？」

鄭學恆默了默，過會兒才道：「聽你外婆說起過。」

陶斯晚哼了一聲，擺明了不信，想了想又逼問：「那剛才在酒店給她點餐又是怎麼回事？」

「你管得太寬了。」鄭學恆冷下聲音警告他。陶斯晚不屑地撇了撇嘴：「你們大人就是控制欲強，自己又不喜歡被控制！」

還在發育期的男孩兒嗓音有點嘶啞，鄭學恆皺了皺眉。

一路過去，陶斯晚都沒再跟他說話，倒是快到劇院的時候，他攀著前面的椅背問了一句：「你說小趙老師像是小時候被全校通報批評過的人嗎？」

「她跟你說的？」鄭學恆視線都不掃他一下。

陶斯晚嘖了一聲，不耐煩道：「你就說像不像吧。」

「像。」鄭學恆道。

陶斯晚還想追問，車子已經在地下車庫停好。鄭學恆拽他下車，上電梯的時候又警告他：「不許在外公面前說髒話。」

陶斯晚橫了他一眼：「你當我傻啊！」

在外公面前說髒話，那不就等著挨揍么！

鄭學恆輕嗤一聲，這孩子，有時候還真是傻得要命。

電梯里，陶斯晚又問他：「你怎麼看出來她像的？」

看怎麼看得出來？當然是她親口說的！而且那時候她也不小了，都上高一了。

鄭學恆側目瞧了眼剛到自己肩膀的外甥，冷哼一聲：「你不是不傻么，自己想去！」

「我——」下一個字陶斯晚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電梯門就已經開了。

出門就是排練室。

陶斯晚見外公穿著深色的長衫馬褂，威風凜凜地坐在太師椅上，一個激靈，趕緊挺直了背。

鄭學恆鄙視地看了他一眼。

**

趙曦第二天拍了個片子，確定沒什麼大礙之後，就去辦出院手續，回家靜養。

好友阿歡說好了今天來接她，趙曦坐在一樓大廳等，挂號的隊伍一點點往前挪動，在挪了三塊地磚之後，阿歡終於小跑著到了。

「哇，曦曦，你怎麼這麼倒霉呀！」阿歡之前看過照片，現在看到實物，忍不住對著她纏了繃帶的腳再次發出感嘆。

趙曦搭上她的肩膀，在她攙扶下，一蹦一蹦往外跳。

阿歡個子比趙曦還小些，全力扶著她也有些吃力。好不容易到了醫院外面，門口停滿了各種私家車黑車，正經的出租倒是沒見著。

阿歡擦擦腦門上的汗，懊惱地念了一句：「要是我已經考出駕照就好了。」

趙曦用一隻腳站直了身子，不讓全部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阿歡看向她道：「你爸媽不來接你啊？」

「我爸帶高二，我媽帶初三，都是關鍵時期，哪有時間管我！」趙曦以手搭棚擋在額頭，六月份的太陽已經很熱了。

這樣站著也不是辦法，阿歡向她提議：「要不還是坐黑車吧。」

虞尚市的出租行業比較混亂，有時還比不上那些黑車。

趙曦聞言看了看周圍不斷招攬生意的黑車，司機們從駕駛座探出身子，高聲喊著價格：「十塊到二小，十五塊到萬達……」

陽光高照，這麼乾等也不是辦法。

趙曦瞧了眼旁邊的老式桑塔納，司機是個看上去比較憨厚的中年男人，她用胳膊肘碰碰阿歡，小聲道：「咱們去跟他還價吧。」

阿歡立刻會意，扶著她就要上前跟司機談價格。

就在這時，有輛車喇叭響了一下，然後傳來一道清朗的男聲：「小趙老師。」

趙曦下意識地看過去，然後就覺得事情實在太巧了。她真沒想到，出院還能碰到學生家長。

「鄭先生！」趙曦笑著朝下車過來的男人揮了揮手。

鄭學恆來到她面前，看到旁邊還有一個女孩，禮貌地跟她握了握手，做自我介紹：「鄭學恆。」

「陳靜歡。」阿歡說道。

憨厚的黑車司機在他們說話的空擋拉到了客人，油門一踩就走了。阿歡望著車屁股急切地「喂」了兩聲，然後一臉遺憾地看向趙曦：「曦曦，再看看別的吧……」

鄭學恆也看向趙曦，問她：「在等車？」

趙曦聞言一抬頭，剛好撞進他滿是關切的眼裡，一時有些發愣，倒是阿歡替她應了一聲：「對啊。」

趙曦回過神，默默對自己剛剛那一瞬間的花痴表示唾棄。

鄭學恆道：「你們兩個女孩子坐黑車不安全，」他頓了頓，像是在思考，「不如我送你們回去吧。」

他這句話的語氣和停頓都把握得很好，不急不緩，體現出了一個男人對面對女人時應有的紳士。

鄭學恆覺得自己在一定程度上繼承了老鄭同志的衣缽。

「那會不會太麻煩了？」趙曦說道。

阿歡幾乎立刻在她腰后擰了一下，趙曦吃痛，卻硬生生地保持笑容看向她。

阿歡道：「鄭先生，我們曦曦現在腿腳也不方便，如果可以的話，那就謝謝你了。」

鄭學恆頷首，過去把車開過來。

鄭學恆的車比較高，趙曦腳受傷，上去有點不方便。鄭學恆在一旁看了一會兒，不由開口：「需要我幫忙嗎？」

阿歡個子小，光是扶著趙曦就有點吃力了，現在聽他這麼說，簡直是找到了救星。

趙曦看向鄭學恆，有點不好意思：「鄭先生，真是太麻煩你了。」

「冒犯了。」鄭學恆低聲說了一句，胳膊環著她的腰輕輕一提，把她塞進了車裡。

趙曦一六九的身高，在南方也算是大高個兒了，但是鄭學恆把她提起來的那一刻，她才發現自己只到他的下巴。他這麼把她一提，就好像她整個人都趴在他的懷裡。

趙曦忽然覺得天氣更加燥熱了。

「那個……謝了啊。」趙曦說了一句，餘光忍不住打量了他一下。

鄭學恆一身白色襯衫配黑色修身長褲，中間的棕色編織腰帶恰到好處地展現了他的長腿優勢。

真是天生的衣架子！

鄭學恆已經繞到駕駛座上了車，趙曦收回視線，對他道：「鄭先生，麻煩你送我們去城北吧。」

她報了家裡的地址。

阿歡道：「你爸媽這幾天不都住在教師公寓么，不如去那兒吧，正好有人照顧。」

趙曦覺得阿歡說得有道理，於是改口道：「那就去春暉中學吧。」

「你爸媽都是春暉的老師？」鄭學恆問了一句，上回在病房裡，知道她父母都是老師，不過是哪所學校的他倒是不知道。

「是啊，不過我爸在高中部，我媽在初中。」

鄭學恆發動車子，輕笑了一聲：「真巧，我的高中母校就是春暉。」

還真是挺巧的。

不過趙曦有點遺憾：「可惜當年中考沒發揮好。」

鄭學恆當然知道她中考沒考好，他還知道她高中是在城東中學念的。

阿歡道：「幸虧當年沒發揮好，不然你哪能遇到我呀！」

也對！

趙曦搭著阿歡的肩膀嘻嘻笑。

從第一人民醫院到春暉有點遠，阿歡忽然問起來：「對了，你們怎麼認識的啊？」

鄭學恆清清嗓子，略顯尷尬地說道：「害小趙老師扭傷腳的，是我外甥。」

「原來你是熊孩子家長啊！」阿歡笑了一聲。

熊孩子……還挺貼切。

鄭學恆彎了彎嘴角。

阿歡很會熱場，繼續說：「我們曦曦可有段時間折騰了，複查期間要是有什麼難處，你可幫幫忙啊。」

鄭學恆點了點頭：「一定。」

這種話也就是客套一下吧，趙曦隨口道了聲謝，又想起昨天他叫人送來的晚飯，說道：「對了鄭先生，昨天的晚餐很豐盛，謝謝啊。」

「你喜歡就好。」鄭學恆答了一句。

春暉中學就坐落在白馬湖畔，鄭學恆把車開到教師公寓，阿歡扶趙曦下車，鄭學恆過來關上車門，看著面前的公寓樓，問她：「住在幾樓？」

「三樓。」趙曦一蹦一跳地站好，看著他道：「鄭先生，謝謝你送我們過來，我們就先上去了。」

這所公寓樓已經有些年頭，雖然中間裝修過，但一直沒安電梯，就連樓梯也略顯逼仄。

趙曦扶著樓梯往上蹦，阿歡扶著她並且為她加油：「曦曦，還有兩層哦，馬上就到了！」

趙曦好久沒做過這麼劇烈的運動了，一邊大喘氣，一邊給自己打氣：「對，我們馬上就要到了！」

可事實是打氣一點兒都沒用，她剛往上蹦了一級，酸軟的左腿就不爭氣地一屈，為了穩住重心她不得不死死拽住阿歡，結果就是，她跟阿歡一起往後倒去。

她們真是太倒霉了！

樓梯上響起兩人的尖叫。

就在趙曦以為要再進一次醫院的時候，身後忽然靠上了一堵肉牆，攔住了她一頭栽下去的勢頭。

「小心！」身後的人開口，順便也扶了一下阿歡，待兩人雙雙站好之後，他才放開她們。

趙曦轉過身，又是鄭學恆。

阿歡連聲道謝，心有餘悸地拍拍胸脯：「我們差點就『患難與共』了！」

趙曦回過神來，也向鄭學恆道謝。鄭學恆道：「我只是不確定現在這樓里裝沒裝電梯，所以過來看看。幸好……」

他視線在趙曦與阿歡身上滑過，最後看著趙曦道：「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帶你上去。」

對方好心幫忙，她當然不介意，不過就在她以為他要扶她上樓的時候，鄭學恆卻轉過身，背對著她蹲了下去。

「鄭、鄭、鄭先生，這樣不太好吧？」趙曦有點意外，意外得都口吃了。

鄭學恆道：「這樣快一點。」

也對，不能浪費他的時間。

「那就不好意思了啊……」趙曦有點羞，在他背上也盡量挺直身子，避免過多的接觸。

到二樓的時候，鄭學恆對阿歡道：「麻煩陳小姐先去開一下門。」

「好噠！」阿歡從趙曦包里拿出鑰匙，飛奔著上去開門。

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趙曦覺得氣氛有點尷尬，正要開口講幾句笑話，鄭學恆忽然雙臂輕輕往上一顛，大概是怕她滑下去。

然而趙曦卻一時不備，上半身直接趴在了他的背上，嘴唇正好對著他的耳朵。

這男人，連耳朵都長得很好看。

不過趙曦可沒心思欣賞他的耳朵，她跟觸電似的直起身子，滿臉通紅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鄭學恆回了一句，聲音很輕，像是在笑。

誒？他在笑嗎？

趙曦垂了垂眼，真可惜，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過，她回想起剛才撲在他背上的觸感，真的……好尷尬好害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