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第三十二章】最後的敵人（六）
【第三十二章】最後的敵人（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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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內普心裡一緊，悄然握緊了袍袖下掩藏的魔杖。人群中發出一陣竊竊私語。
貝拉特里克斯尖叫了一聲，漲紅了臉：「我真為你感動羞恥，盧修斯！如果你早已知道有人對主人不忠，為什麼到現在才說出來！這不能贖買你的罪過！」
這話讓純血巫師倏然住了口，他並沒有反駁，只是憎惡地盯了他的黑髮親戚一眼，像是看到了乞丐的膿瘡。
「也許時機不太恰當，但遲講好過不講。」斯內普平淡地說，「無論如何，聽聽總是無妨。」
伏地魔沉默著，漆黑的長袍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蛇一般的面孔因此顯得格外蒼白。過了一會兒，他柔聲微笑道：「為什麼我對此一點兒也不吃驚，盧修斯？我希望你給我的證據足夠充分，至少，除你之外還有別的眼睛看到過。」
盧修斯僵直地跪在當地，紫杉樹搖動的樹影落在他銀白色的面具上。「我明白主人現在很難相信我的話。但我的確看到過，在我們圍攻霍格沃茲的時候，一個絕不可能的現象出現在……」
伏地魔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直接一點，盧修斯。」
盧修斯僵了一僵，脫口說道：「我看到一個食死徒發出了守護神咒！而且……」
這話頓時讓食死徒圈子騷動起來，人人紛紛交頭接耳，相互交換著眼神。納吉尼不滿地嘶叫了幾聲。
「而且什麼？」斯內普輕聲問道，薄薄的嘴唇捲曲起一絲嘲弄的微笑，「那個人是誰？」
「是啊，快說！那一定是鳳凰社的間諜！」貝拉特里克斯憤怒地嚷道，帶著歇斯底里的腔調，「你看清楚他是誰了嗎？」
黑魔王撫摸了一下已經攀爬到自己肩頭的納吉尼，也像是聽出興味似的斜瞟著金髮巫師，等待他說下去。
盧修斯卻突然沉默了，眼神難以捉摸。
「沒有。」他乾巴巴地說。
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一片噓聲，有幾個食死徒甚至罵出了聲。黑魔王沉下臉去。
「但有一個人也在場的。我確認以他當時的距離和角度，是能夠看清那人是誰的。」盧修斯慢慢地說道，身形依然鎮定，「斯克林傑。」
「他已經完全在主人的控制之下，不是嗎？」
盧修斯抬起頭來，目光掠過斯內普，直視著伏地魔，低聲道：「主人何不問問他？」
伏地魔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打量著盧修斯，他們的目光在空中膠著了片刻。伏地魔回過身去，揮了揮紫杉魔杖，斯克林傑身體顫抖了一下，慢慢張開了眼睛，眼神茫然而混濁，似乎仍不能視物。
「回到兩個月前，在鄧布利多的葬禮上……」伏地魔清晰地說道，看著斯克林傑隨著他的話音而漸漸入神，「你當時也在場。」
「是的，我在場。黑魔王來了……還有攝魂怪……」斯克林傑喃喃地說道，神態有如夢囈。
「有人發出了守護神咒。」黑魔王試探著說道。
「是的，是哈利……哈利.波特……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這話讓伏地魔極為惱火，他彈了彈手裡的魔杖，斯克林傑的前胸頓時現出一道血痕，像是被鋒利的刀刃劃過。但前魔法部長似乎完全沒有知覺，只是喃喃自語著「我們贏了……我們贏了……」，慢慢地轉過身去。
伏地魔冷漠地看著他再次轉過來。
「還有一個人也發出了守護神咒，他是個食死徒。」黑暗君主眯起眼睛，象眼鏡蛇盯著獵物一般專註地盯著斯克林傑，以肯定的語氣說：「而你看清了他的臉。」
他頓了一頓，聲音變得溫柔起來，輕聲說道：「現在告訴我，那人是誰？」
前魔法部長眼神恍惚，乾裂的嘴唇蠕動了一下，遲鈍地說:「沒有……我沒有看見……」他再次晃晃悠悠地轉過去。
「你當然看見了！」伏地魔斬釘截鐵地說道，眼睛燃燒成憤怒的深紅色。斯克林傑的身體停止了轉動，然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硬生生地扭曲過來，面對著伏地魔。他仍然神志不清，因為身體被強行摧折成古怪的姿態而不住喘息。
「你看清楚了，而且你會告訴我。」黑暗君主的聲音冷得象冰，蒼白得象白堊粉一樣的面孔將那雙眼睛襯得更是駭人的紅：「你會告訴我他是誰，斯克林傑。我命令你告訴我！」
空氣似乎凝結了，就連紫杉樹葉也一動不動。四周靜得似乎能聽見人的心跳聲。
斯克林傑的眼睛突然張大，散亂的目光漸漸彙集到一起，最後凝聚到伏地魔的身上。獅子般冷酷而堅定的神情再度出現在他眼中，就像突然有人將生命力傳遞到這具瀕死的軀體里。
有那麼一瞬間，他們就那樣面對面盯著對方，誰也不肯退讓。
「告訴我，斯克林傑，那個發出守護神咒的食死徒究竟是誰？」黑暗君主冷冷地問道，不能控制的怒火從他的聲音和眼睛里透了出來。
「我說，我沒有看見。」斯克林傑一字字地說道，「就算我看見了……」
血開始從他的嘴角里湧出來，但他並沒有理會，依然繼續說下去：「就算我看見了，也不會告訴你……」
更多的鮮血從他的嘴裡狂涌而出，然後是耳朵，鼻孔，眼睛……
他不管不顧，面上甚至出現了一絲奇特的微笑：「你註定會被偽裝的忠誠所欺騙，遭遇一個接一個的背叛，最後眾叛親離，孤獨無依地死去……」
貝拉特里克斯發出了一聲憤怒之極的尖叫，但她還沒有任何動作之前，斯克林傑渾身皮膚突然冒出血來，就像一個人形血袋突然被千萬根細針捅破了似的，整個人爆炸開來，鮮血飛濺得到處都是。
黑暗君主矗立當地，因盛怒而飛揚起來的黑袍上濺滿了斑斑的血痕，死者的鮮血似乎平復了他的心情，長袍慢慢垂落下來。他哼了一聲，給自己一個「清理一新」，黑袍再次變得一塵不染，連一絲皺褶也無。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樹葉和長草在晚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巨蛇不安地晃了晃醜陋的三角形腦袋，重又匍匐在黑暗君主的腳下。
伏地魔仍然瞪著那一地鮮血和那些之前曾被稱為魔法部長的肉塊，眼睛漸漸眯起一條豎線，他沒有回頭，只冷冷地道：「現在你想起那個人是誰了嗎，盧修斯.馬爾福？」
金髮巫師跪在當地，木然不動，良久，他緩緩道：「我之前已經說過，主人，以我的角度看不到那個人的面孔。」
黑魔王霍地回過身，用一種幾近憎惡的眼光盯著盧修斯：「再，想，想。」他幾乎是從齒縫中一字字吐出這幾個單詞。
斯內普就在他側面離他最近的地方，魔王的怒氣如有實質，伸手可觸。他從這個角度望向盧修斯，純血巫師的面孔異常蒼白，淺灰色的瞳仁顏色清淺到近乎無色，紫杉樹的陰影落在他的面容上，影影綽綽，時隱時現，就像墳前大理石墓碑上的裂縫和污跡。
「預言家日報的事，是我的一點私心。可是如果我真的進了阿茲卡班，別說這報紙，就連馬爾福家也一樣保不住。」老馬爾福長長地吐出口氣，平靜地說道，「如果這可以促成主人偉業的成功，這當然不算什麼。但以目前的情況，屬下以為保有一定的資產和實力對主人更有幫助。一個能幫主人做事的盧修斯也被在阿茲卡班的盧修斯更有用。」
「你怎麼敢，盧修斯！」貝拉特里克斯尖叫道，厚嘴唇因為憤怒而顫抖，「你害怕進阿茲卡班，為此出賣了主人的利益，還無恥地尋找理由為自己辯解！」
伏地魔揚起手，阻止了她的進一步發狂。「你在告訴我，我離不開你。」伏地魔平淡地說，聲音里聽不出喜怒，「你在告訴我，我需要馬爾福家的錢財，權勢，和百年魔法世家建立起來的人際關係。」
「尤其是在遭受過多次失敗的現在。」伏地魔冷漠地盯著盧修斯，眼中的厭惡之色更加濃烈，蒼白如骨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紫杉魔杖，溫柔地有如撫摸情人。
金髮巫師的眼睛張大了。斯內普可以看到他眼中的懼意，雖然他掩飾得很好。
「我不喜歡別人威脅我，盧修斯.馬爾福。」伏地魔慢慢地上前，柔軟的黑袍掃過長草，發出巨蛇遊走一般沙沙的輕響。
「非常不喜歡。」他清晰地說道。
指尖在紫杉魔杖杖尖彈了兩下，兩具棺材突然憑空出現，棺材樹立，蓋子打開，現出裡面兩個動彈不得的人，那是德拉科和納西莎.馬爾福。
盧修斯終於色變：「主人！」
他沒能繼續說下去，伏地魔揚手阻止了他，沒有嘴唇的嘴扭曲出一絲奇特的微笑：「你說得不錯，我需要一個幫我做事的盧修斯多過在阿茲卡班的盧修斯。但背叛必須懲罰。現在你有兩個選擇，告訴我，你的妻子和兒子，你希望誰能活下去？」
老馬爾福張口結舌地看著黑暗君主，一向筆挺的身軀癱軟下去，他從來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像個死人。「這不是一個單選題，是不是？」他小心翼翼地問道，臉上的絕望令人不忍直視。
伏地魔再次微笑，血紅色的眼睛里閃動出愉悅和興奮的光焰，聲音越發輕柔：「告訴我，盧修斯.馬爾福，妻子和兒子，你願意給誰生命，給誰死亡？」
他揮了揮魔杖，棺材里的兩個人掉下地來。德拉科縮成一團不住發抖，他看了一眼母親和父親，努力想抬起頭來，卻又低下頭去。
現在就連盧修斯都在發抖，驕傲和自持就像金箔一樣從他身上剝落下來。「這完全沒有必要，主人，你知道這一點……」他慌亂地說，膝行兩步，似乎想去吻伏地魔的腳，伏地魔不動聲色地避開了他。他討饒似的伸出雙手，叫道：「一定還有別的贖罪方式，告訴我，主人！我一定做到！」
伏地魔歪了歪頭，像是覺得很有趣似的欣賞著金髮巫師的絕望和無助，紅眼睛在夜色中閃閃發亮：「妻子，還是兒子？」
盧修斯獃獃地盯著他，高大偉岸的身軀不可遏制地起了一陣顫抖。「主，主人……」他哆嗦著，言語破碎，無法說下去。
就在此時，納西莎突然長長地嘆了口氣，輕聲說道：「盧克，殺了我吧。」
盧修斯象被一根尖刺刺中，差點驚跳起來，他驚惶地盯著妻子，不知所措。
納西莎微弱地笑了笑，面色蒼白如紙，重複了一遍：「殺了我吧，盧修斯.馬爾福。用你的魔杖。」
盧修斯看著她，淺灰色的眼睛象兩顆玻璃珠子一般獃滯，茫然。有那麼一瞬間他們就這樣面對面盯著對方，沒有表情，沒有眼淚，只是怔怔地彼此相望。
盧修斯閉了閉眼睛，像是老了十年。「是的，我應該接受懲罰。」他疲倦地說，「我選擇兒子。」
德拉科倏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父親，卻說不出一個字。
盧修斯勉強微笑了一下，破碎的面具一點一點地拼湊完整：「沒有任何事情比主人的宏圖偉業更重要，首鼠兩端是不被允許的，也註定行不通。」他吸了口氣，慢慢地說道，「是我犯了錯，我早該認識清楚。」
「做錯事必須承受代價，走錯路必須回頭。永不再犯。」他努力控制住發抖的手，低聲而清晰地重複了一遍，「永不再犯。」
他慢慢地站起身來，背影在漸漸發亮的曙色勾出輪廓，魔杖平穩地指向自己的妻子：「德拉科，抬起頭來。」他低聲喝道，「記住這個教訓，記住這一切。永不再犯。」
德拉科像是中了石化咒一般震驚地盯著父親。
「阿瓦達索命！」隨著純血巫師的魔杖揮動，一道綠光閃過，納西莎.馬爾福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