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螺絲刀

炎炎夏日，從火熱喧囂的大街上回到了公司，沐浴在中央空調開足馬力產生冷氣中，荊天宇覺得簡直就好像從地獄回到了天堂一樣。現在已經是四點多了，不用再出去幹活，也就是說可以一直在空調房間裡面呆到五點半下班為止。忙碌的一天已經過去，接下來只要等著下班回家吃飯，簡直就是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阿宇。」前台美女和荊天宇打招呼，「你網購的螺絲刀到了。」

「到了啊。」荊天宇很是高興，「總算是到了，你幫我驗收了嗎？沒少吧？」

「沒少呢，一共三十八件對吧。」前台美女拿出一個快遞盒子給荊天宇。

「對，三十八件。」荊天宇打開盒子一看，裡面全都是各種大大小小的螺絲刀，拿起其中一把看了看，寒光閃閃，鋼口不錯，「還真到了，價格這麼便宜，我還怕是假的呢。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下次請你吃飯啊。」

荊天宇喜歡網購，可他家白天沒人，只能讓快遞送到公司里。他在維修部，經常要出去幹活，只能讓前台幫忙收快遞。嚴格來說這是違反公司章程的，所以必須要感謝人家前台才行。當然了，荊天宇這頓飯，多半是請不出去的，不是荊天宇不捨得花錢。而是這種大美女不可能這麼容易請。她真要答應出去吃飯，只怕想請的人能從公司一直排到街尾去。

「好啊好啊，我看看什麼時候有空。」誰知道前台卻是一口答應下來。

「那等你有空吧。」荊天宇也不在意，繼續檢查螺絲刀，真要請吃飯就請吃飯唄，和大美女吃一頓也沒什麼。

「阿宇，你怎麼要自己買扳手螺絲刀啊？這些工具不是應該公司提供的嗎？」前台美女好奇地問。

「哎，公司摳門唄，給我們的螺絲刀全是便宜貨，一點都不好用。」荊天宇說。

瀚海公司是樂陽最大的IT公司之一，利潤高牌子老福利好，不過這和荊天宇沒什麼關係，因為他在維修部幹活，專門給人修電腦的。不但要修公司裡面的電腦，還要修公司客戶的電腦。公司裡面的電腦還比較好，公司客戶的電腦那是什麼幺蛾子都有，各種異型構件異形螺絲各種生鏽各種扭曲，難拆又難裝。

公司發下來的螺絲刀是行政部後勤中心弄來的便宜貨，鋼口不好，規格也很少。荊天宇出去給客戶修機器，經常費九牛二虎之力，愣是拆不開機器，划傷手腳更是家常便飯。他跟後勤中心說了好多次要更好的工具，那邊總是不答應，「維修部這麼多人都用一樣的螺絲刀，怎麼就你怪話多？」「為什麼別人用這些螺絲刀就好好的，你就不行？」「你應該提升自己的技術，不要總是怪工具不好。」

維修部其他人當然沒問題，他們都挑好弄的，不好弄的全推給荊天宇了。荊天宇是剛進公司的新人，也沒法子抗議。前兩天因為有個電腦拆得太慢，又被客戶投訴了。其實都不是投訴，只是客戶在業務員面前說了一句：「你們這保修還不錯，就是你們派過來安裝那個工程師，是不是沒裝過這種電腦啊，拆了半個多小時才把電腦機箱打開。」這樣荊天宇就被扣了一百塊錢。

荊天宇的工資也就是兩千多，扣掉社保醫保什麼的，到手2500，一次扣一百，扣多幾次就只能拿最低工資了。與其如此，荊天宇不如咬咬牙自己買一套工具算了。上淘寶一看，特價螺絲刀組合，大大小小長長短短30件套才180塊錢，罰兩次還能倒找20塊了，馬上下單，現在終於到了，以後就不用公司那些便宜貨了，用自己行頭。

「公司這也太不應該了。」前台美女說，「怎麼能讓員工自己掏錢買工具呢。」

「不應該的事情多著呢，出來社會幹活就是這樣。」荊天宇說。

前台美女撲哧一笑，說：「你不也是應屆大學生，才比我多干幾個月的活啊。」

「我大三就在瀚海做兼職了。」荊天宇辯解說，要不然他這種沒背景沒關係不認識人在三流大學里成績都不是特別優秀的人，怎麼能進瀚海乾活，就算只是在瀚海做維修工，那也不是普通人能做成的。可在怎麼樣，也不過是維修工罷了，荊天宇有些興味索然，對前台美女說，「我先下去了，回見。」

「記得要請我吃飯！」前台美女再一次強調。

「一定一定。」荊天宇說著就下了樓梯。

瀚海公司自己有一棟辦公樓，其他部門都在地平線以上，裝修得富麗堂皇，維修部卻在沒裝修的地下室，燈光昏暗，管線裸露，還被各種零件原料佔了位置，能活動的空間小的要死。剛進門，就看見維修部的主任李陽平瞪著眼睛看著他，荊天宇嚇了一跳，「李主任你怎麼在這裡？」

他這麼說當然是有原因的，李陽平雖然是維修部的主任，辦公室卻不在維修部，而是在行政部，平時也很少到維修部。

「癩蛤蟆，就不要想吃天鵝肉！」李陽平冷冷的說。

「天鵝肉？」荊天宇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李陽平在說什麼。

「人呢，最重要的就是有自知之明，你在這兒做個維修工，一個月拿著兩三千工資，就好好過你的底層生活，不要亂做夢。」李陽平說，「要是亂做夢，很容易會受傷！」說完他轉身走了。

這傢伙難道是腦子有問題？荊天宇心裡嘀咕著，旁邊忽然冒出一個人來，「哇，你慘了，居然得罪了李陽平！」

「吳哥你怎麼和老鼠一樣，走路沒聲。」荊天宇一看，原來是維修部的老油條吳興文，這傢伙進公司十幾年了，據說以前是前途無限的明星業務員，和市政府的科長處長們都能談笑風生。可惜後來有個什麼項目弄砸了，被老闆連降十八級，打發到維修部來做個普通員工，這吳興文也是不要臉，居然這樣都不肯辭職，在維修部呆了下來。

「你才像老鼠呢。」吳興文說，「你居然當著李陽平的面和顧小清說說笑笑！這可把他得罪慘了！」

「誰？」荊天宇問。

「顧小清啊！」吳興文說。

「顧小清是誰？」荊天宇問出口才反應過來，「前台那個美女？」

「廢話！」吳興文盯著荊天宇，不可置信的說，「你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她的工牌還沒做好，我怎麼知道叫什麼名字。」荊天宇說，上去搭訕的時候他只叫人家美女來著。第一次見面他急著出去，沒來得及問，只來得及叫人家幫忙收一下快遞。第二天見面荊天宇倒是想問來著，可還沒問出口就被叫走幹活了失去了機會。第三次就是剛才那一次，這時候再問名字好像顯得居心不良。反正名字這種東西，等工牌做好戴上一看就知道了，所以荊天宇也就不問了。

「不知道名字你還和人家聊這麼開心？」吳興文問。

「叫她幫我收快遞罷了。」荊天宇說。

「你還叫顧小清幫你收快遞？」吳興文張大了嘴，半響說不出話來，「你知道人家家裡什麼背景，居然讓顧小清幫你收快遞？」

「前台的意義不就是用來收快遞。」荊天宇說，「家裡背景再大，不幫忙收快遞的前台又有什麼意義？」

「你這傢伙……」吳興文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她家裡究竟什麼背景？」荊天宇問。

「你不知道最好就不要知道，知道了對你沒好處。」吳興文說，「你只要知道顧小清家裡背景很大，你惹不起，這就完了。別說你惹不起，就是李主任，他想對人家怎麼怎麼樣，那也是根本沒可能的，讓老闆知道，肯定打斷他兩條腿，斷了他這非分之想。李主任說你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其實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這些和我們都沒什麼關係，我們只要好好乾活就行了。我們固然是惹不起顧小清家裡，可也惹不起李主任啊。對於螞蟻來說，老虎和貓根本沒區別。」

「你胡說八道吧，顧小清家裡真那麼厲害，怎麼會讓女兒來做前台，我們公司里舒服錢多的位置有的是。」荊天宇說。

「那我怎麼知道。」吳興文說，「總之你別招惹人家就是。」

「去，我才不信呢。」荊天宇說，吳興文消息是很靈通，可有時候就靈通過頭了，加油添醋得厲害，一分吹成十分，老鼠吹成大象。可能顧小清家裡有點背景，所以把她送到瀚海來，然後就被李陽平看上了。至於說顧小清家裡有多厲害，那還真不見得。前台又不是什麼好職位，工作是輕鬆，但整天都要坐在那兒，哪裡也不能去。工資也不高，獎金基本沒有，地位更不用說。

「我說你啊……」吳興文還沒說完呢，業務部的電話就來了。

「維修部有人嗎？」那人問，「凱信的吳總來電話說他那裡的電腦壞了，你們找人去看看。」

「快下班了啊。」吳興文說。

「下班就不用看了，你們維修部幹什麼吃的？」那人說，「別羅嗦，趕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