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宏城
人手找好了,剩下的事情也很簡單,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話粗理不粗,這個時候有錢能做的事更多,別說是種田了,就是賣命都有。
按照每天二十文的工錢,幫忙種土豆,這些大嬸都是本村裡的,也算是知根知底,問了村長推薦的,人品有保障,不會做手腳。
如今村裡留下的都是一些婦孺老幼,無以為生,好不容易有個賺錢的夥計,當然要抓住了,好多人搶著來,還是雲霓把著關,每個村才挑了十幾個人。
準備好人手,夏梅很快就開始運送種子,開始種土豆。
每一塊土豆都是可以分作三塊,斷面會生出新芽,成為新的一窩土豆。可以說這樣簡單又產量高的種植物還是第一次見,比起大豆都不遑多讓。
這一下很多人都發現了,青山鎮賣的貴得很東西,就是這麼種的,有不少人暗暗動了心思,只是礙於地里有人看守,不敢輕舉妄動。
夏梅不知道,秦之翰雖然人走了,但是天機閣的防護從未從青山鎮撤離,如今更是圍繞著大山村,時時注意著夏梅一家的動靜。
她如今身子不能勞作,很多事只能讓文兮和雲霓跑著,劉全機靈,一直跟著跑腿。剛開始種土豆沒多久,杏花就上門來,告訴夏梅她也想跟著雲霓出去走走,怕雲霓人小,有些事不被人放在心上。
夏梅沉吟問道:「蘇姐姐可同意?」
杏花點點頭笑道:「自然,婆婆讓我好好幫著雲霓妹妹。也算是為姐姐你解愁了。」
夏梅含笑應下,「既如此你便跟雲霓一起吧,我也挺擔心的。我眼下自己不方便,雲霓和文兮畢竟太小了,怕她們吃虧。若是有你這個中州司馬夫人,怎麼著也沒人敢惹你了。」
杏花臉色一紅,嬌瞪了夏梅一眼,「夏梅姐姐!若是平時,這頭銜怎麼著也得壓住許多人,可是如今……」微微一嘆。杏花面露苦澀。「人人自危,官員的威懾力小了許多,我也就是個虛架子罷了。」
拉過她安慰的拍拍手:「莫要這般想,杏花。不論怎麼說。你都是堂堂司馬的夫人。這大渝還好好的呢!法律一日建在,就一日沒有人敢冒犯你!」
杏花臉色微霽,幽幽一嘆。不再說話。
有了杏花一起,文兮就能待在家裡好好的照顧夏梅了,雖然她是酒樓的管事,可雲霓更加沉穩一些,與這些不講理的村民打交道雲霓要更有經驗的多,文兮自覺自己做的不好,便安心的照顧好自己師父。
將熬了幾個小時的老雞湯端給夏梅,上面的油沫子都被撇掉了,留著給唐寶拌飯吃。自從知道娘親肚子里有了一個小弟弟,唐寶就彷彿長大不少,知道謙讓給弟弟,自己喜歡的東西也收起來,留著跟弟弟分享,讓夏梅心軟的不行,將他抱進懷裡狠狠親了個夠。
想來想去,夏梅覺得等自己肚子里孩子生下來再告訴吳松好了。若是沒有孩子,吳松心中必定有遺憾,一份遺憾在關鍵的時候也是一種求生的渴望。夏梅不敢賭,所以只能小心翼翼的維護著自以為的希望。
更何況,夏梅更希望,能給他一個驚喜。當然,她其實心底有更多的是不安。萬一自己發生了什麼意外……這孩子沒能保住,那吳松豈不是更加的傷心失落?所以還是暫時不說的好。
誰知道戰火會到什麼程度,誰知道將來會不會顛沛流離,未來不確定,她怎麼敢給吳松畫出幸福的樣子?
為今之計,就是儘可能的支持大渝打贏這場戰爭。對於戰爭的起因,已經不重要了,最關鍵的是,結局。
…………
宏城曾是一座非常繁華的城池。
以宏為名,正是其宏偉的建築風格與大氣的地域人情,百姓大多不拘小節,隨性生活。正是因為如此,輕鬆簡單的生活步調吸引了很多人前來定居,故而慢慢繁華起來。
「往日這個轉角,有一位雜耍的老伯,他的那個猴子可討喜了,每次都看的我樂的不行。」
宏城街上,有兩名士兵相扶著走過,渾身的兵甲沾滿血跡,其中一人斷了半隻手,纏著血跡斑斑的紗布。
另外一人腳下微跛,被斷手之人用唯一的一隻手攙扶著,慢慢走過空曠無人的街道。
斷手之人臉上漆黑的泥土與血跡混雜,看不清原本的面目,唯有一雙黑亮的眼眸閃爍著滄桑的光芒,嘴裡沙啞的懷念記憶里的宏城。
跛足之人面上麻木,眼神閃爍了一下,低下頭不說話,二人慢慢的往傷兵休息的地方走去,路上再也不曾言語。
殘破的街道,散亂的行李,偶爾吹過一陣清風,都能帶起一絲涼意——從心底泛出的悲涼。
宏城是他們經歷的地三座城池。前面的龍城和陽關城都失守了,損失極為慘重,回來的人十之一二。
經過這兩次戰役的將士,都變得麻木不已。任誰親眼看見往日與自己說笑的夥伴,被人一刀斬掉腦袋,溫熱的鮮血灑在臉上時,閃過的是往日一起大笑的時光,心神都難免崩潰。
再天真的人在鮮血的沐浴下都會一朝成長起來,特別是同伴的鮮血,若是心性不堅定的,當場就能命喪黃泉。活下來的,都是看慣了生死,對此麻木不驚。
宏城將軍府里,一干大將都坐在大廳議事,身上的盔甲尚未卸下,還帶著敵人的血腥氣,讓大廳的氛圍更加的肅穆。
軒轅景坐在首位,臉色沉靜如水。
「璟王殿下,我軍與敵軍實力相差太大,前面兩戰傷亡太重。雖然奪回了兩座城池,但將士們已經是強弩之末……」
「是啊,」另一位將領接話道:「誰知道那黔國赫連玄奕竟如此卑鄙,放棄了那邊兩座城池立馬反過來撲向宏城。害得這麼一座城池就這樣……」
那將領說不下去了,喉頭哽咽,幽幽嘆息。
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日所看到的景象。
宏城在眾人的印象,就是隨性,洒脫,百姓也大多隨和,如果說王城是精緻快節奏的生活。宏城的生活就是洒脫不拘小節。率性而為是宏城人的特點。
就是這樣的一座城池,在所有人眼裡面對強敵攻城之際,卻給了眾人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
世人皆以為宏城人面對生死抉擇之時,定然會拋棄一切。為自己留一條生路。包括璟王手下的將領都是這樣以為的。所以當他們得知赫連玄奕轉頭去攻打宏城之時。都是臉色一白。
——宏城將領說不定會直接棄城而逃!
一想到這個可能。大家都著急的不行,趕緊趕過去。可是當時相隔百里,趕過去也得一天一夜。宏城的守城軍只有五千。而當時的黔**隊,足足三萬!
這樣懸殊的差距,每一位將領心裡都是絕望不已,在趕去救援的路上心裡很是複雜。既希望宏城沒有失守,又希望百姓能夠安全撤離。
懷著這樣忐忑的心情趕到的時候,宏城的血腥氣已經蔓延到城外十里。
領頭之人頓時面上毫無血色,拚命的帶著人趕到之時,瞧見的卻是讓他一個七尺男兒都淚崩的場面!
只見宏城外,漫漫無邊的全是屍體,堆成小山的屍體爆發出衝天的血腥之氣,似乎都在宏城上方形成一道薄霧。
城門已經殘破,打開一條縫隙,城牆上屬於大渝的戰旗漏洞斑斑,甚至開可以看見插在上面的箭失。
目光所到之處,不見一個活人!不管是黔國三萬軍隊,還是宏城萬千百姓!偌大一個宏城,彷彿成了一座死城!
那將領身體晃動一下,差點沒站穩,「來……來晚了……」
「報!將軍!城內尚有活人,好像是最後一波城民在與黔國人做殊死搏鬥!」
將領一聽,面色大驚,趕緊帶著兵馬一刻不停的衝進去,趕到城主府的時候,果然瞧見這場戰役的尾聲。說是戰役,還不如說是單方面的屠殺。
一路走來,街上到處都是黔國人的屍體,但更多的是手無寸鐵的宏城百姓。哦,不,不是手無寸鐵,他們身邊或多或少的有一兩件兵器,只要是鐵,估計都是他們的兵器了。
來不及哀痛,將領迅速將最後一波黔國人滅掉,而此時,宏城那些死死守住的人,才露出他們的真面目。
近乎三分之二的人都是拿著從黔國將士手裡奪過的大刀,上面沾滿敵人的血跡,眼神獃滯,半晌才緩過神敵人已經死了,都結束了。
這些人,都是宏城居住的百姓。
吩咐手下的人先安撫這些百姓,將領抓著那個穿著士兵服的人急切的問道:「你們的將軍呢?你們的副將呢?」
那小兵好不容易從廝殺中緩過神,眼神仍舊有些獃滯,聽到將領的問話,手裡的長劍一下掉在地上,捂住臉無助的哭泣:「死了……都死了……將軍和黔國大將同歸於盡,副將為了保護婦幼撤離,也犧牲了……都死了……就只有我們了……」
「……」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死寂一般的沉默,良久才換來壓抑的哭聲,那些百姓,丟下手裡的大刀或是鐮刀,鋤頭,奔向自己家人的屍首。
痛到極致,大概是眼淚都流不出來了吧!
將領只覺得自己眼睛乾澀不已,心中彷彿壓了一座大山,喘不過氣。這麼多年了,大小戰爭他也經歷了許多,可是,從來沒有見過有這樣一場戰役。
只靠五千守城軍,然後便是這宏城的毫無基礎的百姓,他們之中可能還有些人準備科考,還有些人準備賣到手上這批貨物就留在家裡養老,或者是正沉浸在得了一個小孫子的喜悅當中。
然而,這一切都一朝破滅。
不管來自何方。不管是什麼地位,這一刻,大家為了自己共同的家園,誓死守護。
罷了,攔住了想要說話的蘇氏,夏梅正色道:「錢叔,我乃是大山村吳松之妻,夏梅。天福酒樓的二掌柜,精通廚藝。」
夏梅突然開始自我介紹,弄得蘇氏和劉全摸不著頭腦。錢叔卻面色動容。臉朝著她一動不動,深情肅穆。
「所以,錢叔,只要是安平盛世。我當然能夠護你孫兒平安長大。可是錢叔。如今是個什麼情況您也知曉。我……實在是沒什麼把握。您要慎重考慮,是否要將孫兒,交付到一個不了解的人手裡。」
錢叔聞言。滿是褶皺的臉上竟然慢慢揚起一個古怪的笑容,彷彿是許久未笑肌肉不聽使喚,喉嚨里發出漏風一樣「嗬、嗬」的聲音。
劉全都快被這古怪的表情嚇得做惡夢了,趕緊轉過頭,掩飾自己的情緒。
半晌平靜下情緒,錢叔拉著那個小孩子對著夏梅行了一禮,夏梅一驚,趕緊躲開,扶起錢叔。
「夏夫人,老朽這麼多年的善緣,總算是換來一個善果。老天待我不薄啊!」
感嘆的話語,夏梅卻是一下便聽懂了,靜默不語。
世人同情弱者,可是卻忘了,可憐之人也必有可恨之處。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想來這位神醫,年輕的時候也做了一些錯事,弄得老來收屍的人都沒有,連孫子都要託付給陌生人。
不管怎樣,這個孩子跟她有緣,接下也並無不可,反正養唐寶一個也是養,養兩個也是養。
託付好這件事,錢叔彷彿鬆了一大口氣,再無力氣應付他們,臉上甚至露出一些灰白之色,夏梅心驚,無奈的告退。
站在門外夏梅依舊很黯然,想必錢叔,也是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就是靠著這口氣支撐了這麼久,如今託付好後事,出了這口氣,恐怕……
坐在車上,迴轉之時的心情卻不是那麼輕鬆了。
而那錢叔的院子里,等他們走了,那個小孩突然出聲問道:「爺爺,梵兒也不可以告訴那位嬸嬸,她肚子里是一個小弟弟嗎?」
錢叔一愣,摸著小孩的頭沉思,「不要說了,日後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你看到的東西,知道嗎?」
梵兒撇撇嘴,他很喜歡那個嬸嬸呢,然而還是聽話的答道:「梵兒知道了。」
錢叔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臉蛋,自己走進廚房,摸索著開始做飯。
…………
日子慢慢流逝,邊關的消息時不時的傳來,剛開始黔國兵馬勢如破竹,進入大渝國境之後很快奪下四座城池,弄的大渝人心惶惶。
然後突然傳出璟王率領三萬精兵,以少勝多,出其不意,經過三天苦戰一舉奪回兩座城池,邊關的界限又重新守住。
民心大定,大家又開始抱有期望。
青山鎮雖然邊遠,但是該傳來的消息還是能夠打聽到。劉全時不時的去鎮上溜達,給家裡買一些日常用品,雖然這個時候糧食金貴,肉價更是高的離譜,但是夏梅此刻又不能少了營養,再怎麼樣,兩天都得吃一頓的。
幸好這兩年,積攢一些積蓄,省著點還是沒有問題的。
更重要的是,夏梅決定,要繼續開始種植土豆。包下的土地租出去了一大半,眼下剛好過了農忙,考慮著情況特殊,她也沒辦法狠下心腸來收稅,只是讓那些人看著給一成就好,讓她得了個好心的名聲。
這一季的糧食剛剛收穫完,夏梅決定,不在出租土地,全部收回來開始種植土豆。
那些租戶又可是不開心,這糧食才種植了一季,你就收回去,這不是糊弄人么?本想鬧一鬧,誰知道讓李晟出面跟村長溝通了一下,委婉的暗示這學堂可是夏梅出資修建的,眼下學堂里教書的人也是她找來的。
這你們村裡的孩子還想繼續讀書,就讓你們村裡的人講點理,這人家的地,能讓你種一季就不錯了,還只抽了一成的租子,再鬧不怕周圍的人笑話。
於是土地收回來了,雲霓跟李晟出去在那些村裡找些老實的人手,準備種植土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