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在醫院的急診科折騰了半宿，全部檢查做過來，表弟的同學安然無恙。

戴眼鏡的年輕值班醫生拿著單子，仔細看過湯料殘餘物的化驗結果，十分肯定地說：「這個湯的成分很正常，沒有對人體有害的物質，也沒有人工添加劑。不過么……」

他用鑷子拈起碗內一片火紅色的花瓣狀物體，很有些好奇地對著燈光觀察一番，「這東西到底是什麼？我還真沒見過。你們從哪裡得來的？」

蘇枋瞥了一眼，含糊其辭：「有人寄給我們的，說是一種新型農作物。」

「哦。」醫生點點頭，「總之，我認為這是可以食用的。你如果還不太放心，可以再拿去給食品檢測中心化驗化驗成分。」

離開醫院，蘇枋請了表弟和同學君一頓宵夜。

同學君的胃口比他們兩人都好，神清氣爽，吃飯嘛嘛香，並堅持聲稱這都是那種湯的功效。

蘇枋談笑裕如，心裡卻不動聲色地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那片花瓣狀的物體，他一眼就認出來了——冰山火蓮花。

雖與遊戲中萌化處理后的形態不盡相同，但仍可明顯地辨認出是同一種東西。看起來十分新鮮，不像是經過了脫水處理。——看一看超市裡銷售的那些脫水食品沖泡之後是什麼樣子也能知道，差別實在是太明顯了。只不過表弟的神經一向大條，所以全然不曾深思。

送二人返校已是深夜，蘇枋不便進入，與表弟約好改日再取走煲湯機。

「我再找我朋友化驗一下這湯的成分，你暫時別用那個機器。」他不放心地交代。

「哥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做事有分寸。」表弟啪啪啪拍著胸脯保證道。

事實很快表明，表弟永遠把別人的告誡當作耳旁風。

☆☆☆

早晨八點剛過，寫字樓內滿是往來穿梭的忙碌人影。

蘇枋按下樓層數，電梯門尚未合攏，外面忽有人喊：「等一下！」

他抬手按下開門鍵。一名身穿職業套裝的女子閃入，揚起臉跟蘇枋打招呼，正是昨日的搭車者。

另有幾人也在他們身後簇擁進電梯，身穿與女子相同式樣的套裝，應是她的同事，別有深意的眼神在蘇枋身上閃閃爍爍。

女子對同伴笑說：「就是他咯~昨天那麼大雨，還特地送我回家。」又轉向蘇枋，「昨天辛苦你啦，今天中午一起吃飯，算我謝你咯。」

語氣帶著三分狎昵嬌嗔，她的手若有若無貼攏他的胳臂。從旁人的角度看去，恍似是挽住了他的臂彎。

蘇枋一愕，心頭掠過幾分不快。

這算是以眾目睽睽為要挾，令他不好當眾拒絕么？

接著，女子的同伴們看見，被她親密挽住的帥哥怔了一秒，露出了恍悟的神色：「哦——您好。」臉上迅即浮起商務性的莞爾笑容，「抱歉，第一次見您穿套裝，一下子沒認出來。」真誠中略帶疏離，拿捏得無可指摘。

女子臉色一變。她儘力試圖營造的假象，已然不攻自破：對方若真如她向旁人暗示的那樣對她有意，又怎可能連她的容貌都記不清楚。

蘇枋繼續笑得溫文：「搭車而已，舉手之勞，沒什麼可謝的，您太客氣了。——您的車，今天應該可以取回來了吧。」

后一句話並不是問句，表示他對這問題其實並不關心，僅是套語而已。

「呃……嗯。」女子含糊應道，扯住對方衣袖的手已悄然放開。

電梯到達木方科技所在的樓層，蘇枋禮數周到地對女子及她身後的同伴點一點頭：「我先走了。」

頭也不回大步踏出轎廂，留下那女子臉色微僵，不知如何收場。

來到辦公室，蘇枋打開電腦登入遊戲。

他想再度確認一下，湯內的那種花瓣，是否的確就是冰山火蓮花。

令他略感意外的是，那個NPC小人兒居然還站在他上次下線的地方，就好像從未離開過。

「你好。」小人兒頭頂冒出一句問候。一如既往的金髮紫眸，一如既往的白色軍服，形象沒有絲毫變化。然而蘇枋卻直覺，它今天似乎怯生生的，跟平常有點不大一樣。

「我……我在這裡等了你很久，想問你一句話。」小人兒又說。

「你說。」蘇枋回道。

小人兒卻沉默了，在屏幕上低著頭兜兜轉轉。好一會兒，它才終於下定了決心似地轉向蘇枋的角色，伸出雙臂，頭頂冒出一行字。

蘇枋還沒來得及看清內容是什麼，屏幕突然黑了。

整棟樓宇停電了。

打電話到工程部一問，昨天的大雨把地下配電室內的部件泡壞了，今天全樓緊急檢修。

☆☆☆

布羅鐸已經在冰山火蓮星上呆了好幾天。

玩家再上線時，會出現在上一次下線時的地方。所以，他每日都在這裡等著。

昨天，對方上線了一次，可狀態是忙碌——這個遊戲里，若玩家不想被人打擾，可以將自己的狀態設置為「忙碌」或「顯示為不在線」。

那個時候，蘇枋的表弟正在與管理員對話，研究煲湯機的用法。

布羅鐸安安靜靜地等著，想待對方忙完以後再去打招呼。哪知對方沒過多久便下線了，根本沒有理他。

他又在這裡呆了一天，終於候到對方再次出現。

鼓足了勇氣，他問出了懸在心頭許久的一句話——

「你能不能，擁抱我一下？(つ＇︶｀)つ」

方腦袋機器人一動不動，默然不應。

「禮節性的也可以，抱一下就好。(つ＇︶｀)つ」

默然。

「你在害羞嗎……(つ＇︿｀)つ」」

默然。

「還是說……其實你根本不想抱我……(つ///︿///)つ」

默然。

布羅鐸有點難過起來，但仍執著地不肯放下手臂。

又過了一會兒，方腦袋機器人消失了。

系統提示：

【玩家『起名字什麼的最討厭了』已下線。】

布羅鐸茫然地對著那片冷冷清清的虛無。落了空的擁抱無處安放，他的心也在同一個瞬間落了空。

過了許久，他慢慢獨自坐下。

身體一點一點被來自冰山的寒風吹得冷透，他抱緊自己的膝頭，把臉埋進臂彎里。

不是沒有想過，自己，可能是，會錯意了。

愛思特魯斯草可能是個意外，那句「你愛我嗎」可能是個誤會。畢竟對方來自另一個宇宙，或許在那個宇宙里，「你愛我嗎」只不過是人們日常見面時的招呼，平凡如「你好嗎」。

但是……不想承認。

不想承認，自己自作多情了這麼久，最後其實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布羅鐸抬起頭，使勁看天，把眼眶裡的潮氣逼退回去。

不能哭。不能哭。

他是皇帝，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哭。

這一天，皇帝很晚才回到首都星。

「陛下！」樞密大臣急急迎上來，「您去了哪裡？怎麼都聯絡不到，我都嚇壞了。」

「你怎麼還在這裡？」皇帝望向他的眼神有些虛弱，「現在這時候，差不多該為情侶節的旅行做準備了吧。」

「…………」樞密大臣扁著嘴不做聲。

「我之前說的話都是開玩笑的。」皇帝笑了笑，「情侶節不用你加班。你們原先是怎麼計劃的，就怎麼過好了。」

他點出一面懸浮光屏，用指尖輕曳至樞密大臣眼前，「喏，我把星際航行的通行證給你們辦好了。」

「…………(Q△Q)」樞密大臣瞬間感動得涕泗盈盈。

啊啊，陛下他真是太宅心仁厚了！

嗯嗯，必須要回饋陛下這一份心意才行。

於是下班之前，樞密大臣利用遊戲管理員的許可權，給「起名字什麼的最討厭了」的賬號上存入了10顆愛思特魯斯草。

做完這件事，樞密大臣又嘚嘚嘚抖了抖，感到十分欣慰。

這下子，陛下的情人一定會給予陛下異常熱烈的回應吧。

☆☆☆

蘇枋交代的那些話，健忘的表弟君非常努力地記住了好幾個小時。

然後便把它們丟到了九霄雲外，又開始興奮地琢磨起那台機器。

乖乖，有了這等煲湯神器，以後都不用點外賣了，喝湯度日即可。

他打開賬號面板，查看還有什麼新湯可以嘗試。

【您已成功烹制的湯品：

①西紅柿蛋花湯

②火蓮西紅柿蛋花湯

③（未命名）

★點擊這裡為您的新湯命名★】

靠，表哥也真夠懶的，明明做出了新的湯，居然連個名字都不取。——表弟如此吐著槽，全然罔顧自己在遊戲里的ID叫什麼。

幾分鐘后，熱湯新鮮出爐。

表弟有點疑惑：這看起來還是西紅柿蛋花湯嘛！

管它的，反正肯定也沒害。

不再多想什麼，他愉快地將那碗加入了愛思特魯斯草的西紅柿蛋花湯灌進了胃裡。

嘖嘖，這味道果然香濃醇厚。一碗湯下去，只覺胃口大開，催人食慾，難怪上次同學君吃宵夜吃得那麼high。

表弟滿意地摸摸肚皮，哼著小曲兒拿起毛巾去澡堂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