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

翌日到了約定時間，裴茗如期而至。

仍舊是在那間他曾來過的客廳，北歐式樣的簡裝風格，窗明几淨落落有致。然而他對這地方實在提不起半分好感。相反，這裡的主人越是從容裕如，他越感倍受折辱。

魔法捲軸放在桌上，依然如他上次所見，發出靜謐的雪青色柔光。

裴茗注視了它片刻，收回目光：「我就直來直去了。你說入口就在你家，先讓我看看。」這是他現下最關心的事了。若真能如願進入萌湯國，他也算是撈回一點本錢，臉沒丟到家。

「沒問題。」蘇枋也十分爽利，轉身走去打開了卧室的門。

卧室內的陳設同樣是極簡風格，僅有幾件必備的傢具。因而，靜佇於床頭處的一件龐然大物，就顯得格外惹眼。

從外形看去，那東西像個保險箱，但比保險箱的外觀更具未來感，流線型箱體，金屬光澤熠熠。

這就是「煲湯機-傳送門」，蘇枋每天進出萌湯國的必由之所。

「看見那個了嗎？」蘇枋揚一揚下巴示意。

「看見了。」新奇的事物就在眼前，霎時襲來的緊張感與興奮感，讓裴茗的嘴唇都變得乾澀了。

「那就是門，連接我們這個世界和萌湯國宇宙的唯一通道。」蘇枋放輕了語音，彷彿面對著一件聖物。

裴茗卻是半信半疑：「這麼重要的東西，你就這樣隨隨便便放置在這裡？」

蘇枋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他：「你的意思是，我應該把它埋藏在地底下，還是應該在上面貼一張『重要物品』的告示？」

「……」裴茗一噎，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話說得很不經大腦。

「當然，我也做了掩護。」蘇枋上前，用密碼鎖打開了門，從裡面捧出一隻小盒。

打開蓋子，裴茗的瞳孔不由驟然緊縮：黑色天鵝絨的襯布上，碼放著二十餘顆光彩奪目的碎鑽，燦爛如星辰。由大小判斷，每一顆裸鑽的質量都在50分以上，純凈度與切割工藝都無懈可擊。雖算不上價值連城的珍寶，但價格絕對驚人。

裴茗情不自禁吞了一下口水。長了這麼大，何曾見過這麼多上等的鑽石。若他知道這些只不過是切割那顆巨型鑽石時剩餘的邊角料，只怕眼眶都會掉下來。

「這是你從萌湯國拿到的？」他聽得出自己聲音中蠢動的貪婪。

蘇枋笑：「來源你不要管。」他輕撫煲湯機的門，「門上這個密碼鎖看似高端，其實不難破解，稍微職業一點的撬鎖人很快就能搞定，用不著暴力破壞。」

裴茗瞭然。這種掩飾的手段的確稱得上穩妥。假如有竊賊闖入了這間公寓、破解了「保險箱」的密碼，也只會偷走裡面的鑽石等財物。普通人誰也不會對這個「保險箱」本身產生興趣，殊不知真正寶貴的是「櫝」而不是「珠」。

裴茗向這隻「保險箱」內部探視一眼，內壁光滑如鏡，空間可容納半個人，並沒有看到類似入口的存在。

「入口在這裡。」蘇枋小心翼翼伸手進去，取下了箱體後部的一塊活動金屬板。裴茗這才看清，最後面的那一塊箱壁其實是內外兩層，外面一層是掩護，裡面才是真正的箱壁。

不過，真正的箱壁看上去也很普通，與金屬板無異。

「？」裴茗拋給蘇枋一個疑惑的眼神。

「你看仔細了。」蘇枋像個魔術師，緩緩向箱內伸出手。

裴茗愕然看到，在接觸到箱體最後部的內壁之時，蘇枋的整隻手從腕部齊齊地消失了，彷彿被那面金屬板完全切斷。待他把胳臂抽回來時，那隻手完好如初。

「超……超空間！！」裴茗失聲驚呼。縱然有十足的心理準備，地球人初次見到這般宛如神跡的科技，有如此反應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但他畢竟還是生性謹慎，沒有被這不可思議的現象震昏了頭：「這也不能說明，從這裡進去就一定可以到達萌湯國。萬一對面是什麼奇怪的四維空間呢？」

「這簡單啊，我可以很容易地證明給你看。」蘇枋輕鬆地聳肩，「你不是可以登錄遊戲嗎？遊戲的世界其實就是萌湯國的世界，這一點你肯定也是知道的。你在某個地方放一樣東西，告訴我坐標，我從這部機器里給你拿出來。這樣一來，就沒有疑問了吧。」

「好，就這麼辦。」裴茗點點頭，「不過我要一個獨立的空間，你不能看我去了哪裡。」

「啊，我理解，你怕我跟蹤你，找到解藥的藥材嘛。」蘇枋非常體貼，「衛生間是最私密的地方了，你就去那裡吧。剛好，我聽說你對我家的馬桶有著極大的興趣，可以繼續上次沒有完成的研究。」

「……」裴茗的內心裂了。對這間公寓原本就已經為零的好感度，瞬間直線跌破負值。

TMD。你不提這件事能怎樣？！能怎樣？！

☆☆☆

偏遠的無名小行星上，莫愁的機器人角色坐在一片花田中間。

她不是一個人呆在這裡，與位原住民蘿蔔湯同學與她並肩聊天。

如今的他們共同經歷了兩件大事——初次見面時的激斗（雖然蘿蔔湯只是躲在樹后扔石頭）以及英勇擒住偷肉賊太上皇（雖然蘿蔔湯只是由於沒來得及閃避而被迫充當了障礙物）。蘿蔔湯已然視莫愁為同生共死的患難好友，對她推心置腹無所不談。

以莫愁在電腦屏幕上看到的萌化形象，蘿蔔湯是個不略遜於布羅鐸的大萌物，淡金髮色水藍眼眸，可以想象得出，正常形態下的他定然也是個楚楚動人的美青年。

不過對比之後莫愁發現，蘿蔔湯的身體始終比其他萌湯國人更為矮圓。也就是說，他似乎始終處於萌化形態。

閑聊之際，她把這個疑問說了出來。

蘿蔔湯的神色黯淡了，頭頂飄出一行字：

『我天生有一種病，只有萌化形態，沒有正常形態。』

他低頭看著自己圓圓的雙手，『我們村子里的族人崇尚強健的體魄，可我因為總是處在萌化形態，不能戰鬥，很多工作也都做不了，像個廢物一樣活到現在。除了躲在樹後面丟石頭，我連一次戰鬥都沒有參加過，也娶不到老公。』

原來是這樣啊。

莫愁被最後那句系統自動翻譯的「娶不到老公」雷了一下，怕蘿蔔湯難過，連忙安慰道：「可我覺得你很勇敢啊，至少……呃……很有毅力！」

『真噠？』蘿蔔湯抬起頭，大圓眼睛水盈盈亮晶晶地閃爍。

「當然是真的。」莫愁很想對他微笑一下，可是機器人角色沒有這個功能。

『噢噢噢！』蘿蔔湯已然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趴在河岸邊探出身子臨水自照，『其實我也常想，我如果恢復了正常形態，一定英俊得不要不要的呢。』

——我只是誇你有毅力，沒人說你英俊，你還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的類型啊。

莫愁打出了這句話，又一臉黑線地刪掉，換上了另外的內容：「既然是病，難道沒有治療的方法嗎？」

蘿蔔湯做了個嘆息的表情：『這是基因缺陷，村子的技術很落後，只能治療一些普通的疾病。』

「那為什麼不試著去大星球呢？萌湯國的醫學很發達，應該有辦法吧。」

蘿蔔湯搖搖頭，『我們不歸帝國管理，村子里的人也不允許外出。這個星球的民風很閉塞的。』

莫愁「哦」了一聲，不知說什麼好了。

她曾鼓勵蘿蔔湯，向村中的長老們建議，給皇帝發信息尋求庇護。如果皇家艦隊開過來的話，飼養肉類小怪物的玩家當然抵擋不住，只能作鳥獸散。然後再想辦法，慢慢清除那些肉類小怪物。

但是長老們拒絕了。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莫愁覺得，他們這一族人有點像美國的阿米什人。生活在高度發達的科技世界，但卻自成疆域，保持著獨特的習俗，不輕易與外界互通往來。

蘿蔔湯閃動的大眼睛忽然朝她直直轉過來，神態間帶上了三分忸怩七分期待：『比起這個……我……有個私人請求。』

被這樣的眼神一看，莫愁只覺得打字的手都軟了一軟：「你說。」

她對萌物一向沒有抵抗力，幸而那雙眼睛的落點不是她本人，而是她遊戲中的人物，否則她一定已經被萌得一臉血了。

蘿蔔湯站直身子，把兩隻小圓手在褲子上仔仔細細擦了擦，從兜里掏出一朵看不出材質的玫瑰花，雙手遞給莫愁：『這是我做的，送給你。你願意當我的老公嗎？』

屏幕前的莫愁倒抽一口氣。

她聽過布羅鐸與蘇枋之間的事，知道在戀愛這件事上湯國人的大腦迴路跟地球人有很大不同，可以三言兩語就對一個人死心塌地，根本不管對方是圓是扁。

她是對蘿蔔湯很有好感沒錯，可是當他的老公……實在不在她的人生規劃之中。

為難了好一會兒，莫愁想出了一個可能還算得體的拒絕理由：「我不是男人啊。」

由於萌湯國只有男人，因此「男人」和「人類」在萌湯語里是同一個詞。系統翻譯的時候又沒考慮具體語境，於是蘿蔔湯聽到的話是這樣的：「我不是人類啊。」

『……╭(○＿○)╮』蘿蔔湯手中的玫瑰花啪嗒掉在了地上。

他想過可能會被拒絕，然而這個情況是他預料之外的。

……不……不是……

不是人類！！！└(○Д○)┘

他不在乎對方是圓是扁是美是丑，可是村子里有嚴格的規定，婚姻絕不能跨物種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蘿蔔湯灑下兩條寬麵條淚，心碎地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