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寒心劍

十二 寒心劍

李書秀手中的地圖陳舊斑駁,若是落入水中,即便立時被撈起來,只怕也會面目全非,再也難以看得清楚。乃蠻王皇宮如此規模,其中定有無數機關陷阱,若是少了這幅地圖,這尋寶之事,希望便極為渺茫了。

眾人眼睜睜的盯著李書秀,見她目光中透出異乎尋常的固執,縴手卻在水霧中微微發顫,可見她情緒激蕩,隨時會將地圖丟棄。

蒼鷹見她這幅沒出息的模樣,不由得火冒三丈,大踏步走到拉普身邊,嚷道:「姑娘這般窩囊模樣,在下看得好生氣悶,若是姑娘下不了手,不如由在下替姑娘代勞如何?」

這「何」字一出口,他長劍顫動,如毒蛇刺牙,如鷹隼俯衝,刺往拉普咽喉。

李書秀嚇得魂飛魄散,躍出水中,合身撲來,長劍朝蒼鷹背心用力擲出。蒼鷹早有防備,揮劍一挑,擋開李書秀的飛劍,隨即倒退著跳起,步履如飛,須臾間來到李書秀身旁,趁著她心慌意亂,渾身破綻百出,在她手腕神門穴輕輕一點,她手中一時無力,地圖飄落,她反應過來,使出點穴功夫,直取蒼鷹眉心,蒼鷹騰空翻滾,接連躲開她的招式,連退數步,與李書秀遙遙對峙。

李書秀呼呼喘氣,只見蒼鷹手中拿著地圖,雙目緊盯著自己,其中滿是不屑的神情。她心神大亂,再也支撐不住,跪倒在拉普身邊,捂住臉頰,輕聲哭泣起來。

蒼鷹將地圖塞給李麟洪,走到李書秀對面,盤膝坐下,靜靜凝視,李書秀哭了一會兒,不禁抬頭瞧了他一眼,恨恨說道:「你們已經有了地圖,還來招惹我們做什麼?還不快些離開!讓我稍稍清靜片刻!」

蒼鷹嘆了口氣,說道:「在下出生在軍營之中,十歲便在戰場上廝殺,見過無數血腥場面,歷經不少九死一生劫難,卻不曾見過姑娘這般身手高明,內心柔弱的人,是以心中好奇。」

李書秀怒道:「我就算再沒用十倍,此時也與你無關,你又何必出言嘲弄?拉普他曾經對我有救命之恩,你如何能體會我此刻的心情?」

蒼鷹說道:「在下曾經遇上過比你此刻為難得多的事。」

李書秀冷笑了一聲,擦乾淚水,道:「大言不慚!」

蒼鷹說道:「在下十七歲的時候,曾經迫不得已,殺死自己心愛的姑娘,以她吃身上的肉存活。」

眾人只覺得一股寒氣如匕首般刺入脊梁骨,牙齒格格相撞,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聽錯了他說的話。

李書秀用驚恐萬狀的眼神望著蒼鷹,只見此人神色麻木空洞,彷彿被惡鬼拘走了三魂七魄一般。

蒼鷹說道:「其時敵軍兵臨城下,將咱們團團包圍,城中糧草耗盡,不得已只能以士兵家眷為食,更有軍民交換女兒,以填飽肚子,繼續上陣殺敵。咱們一連守了好幾個月,終於盼來了援軍,幫咱們解了圍。」

他話還沒說完,九和郡主啊嗚一聲嘔吐出來,李書秀覺得胃裡翻滾,忍不住遠遠躲開蒼鷹。

蒼鷹又道:「更早些時候,在下的恩師身中敵軍毒箭,痛苦萬分,生不如死,但即便如此,他依舊想要求生。在下當時不過十四歲,見他生機渺茫,活著只能拖累行軍,置大軍於險境之中,趁著他晚間迷糊的時候,一劍割斷了他的喉嚨。等到了早上,周圍同伴見到他已然咽氣,雖然臉上悲哀,但心中無不鬆了一口氣。」

李書秀強忍住噁心,顫聲道:「那是你這人太過殘忍,簡直**不如!我萬萬不會做出你這般忤逆乖張的舉動!」

蒼鷹笑了起來,他說道:「十四歲時,在下不過是個小娃娃,可比你還懦弱,便是養的小狗死去,也會哭上三天三夜。」說著,他挽起褲管,露出小腿,只見小腿上居然刻著一位老者的畫像,那傷痕入·肉極深,而且雕刻精細,足見下手人的心狠,光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

他說道:「我師父對我的養育之恩,我至今不能或忘,我殺死他之後,神智模糊之下,在腿上刻下他的畫像,小心保存至今。」

李書秀顫抖的低下腦袋,捂住嘴巴,眼中滿是迷亂之意。

蒼鷹又道:「蜥蜴斷尾而活,螳螂食偶以生,蚯蚓身裂不死,蛆蠅屍海鑽營。若想要顧全大局,以至於絕境求生,便不能瞻前顧後,婆婆媽媽,猶猶豫豫,患得患失。若是到了生死關頭,便需要壯士斷腕的魄力,試想今日若中毒之人是我,而我知道這劇毒容易感染旁人,無葯可解,我定然毫不猶豫的自我了斷,以保全我的同伴。」

說著,他將手中長劍扔了出去,恰巧落在李書秀身邊,李書秀凄然的瞧了瞧長劍,淚水如斷線珍珠般簌簌而下,過了許久,她慘叫一聲,捏緊長劍,死死盯著昏迷不醒的拉普,抿進嘴唇,胸口起伏,大聲喘息。

隨後,她緊閉雙眼,將長劍壓下,誰知還未碰到拉普身子,她感到手腕一緊,手中長劍被人奪去,她慌忙睜眼一瞧,發現蒼鷹站在她身邊,嘴角滿是讚許的笑意。

她頭腦中一片空白,麻木的問:「你做什麼?」

蒼鷹笑著舉起一隻手,說道:「在下也曾被那鬣狗咬過,姑娘不是親眼得見么?」

眾人聞言,皆渾身巨震,趙盛驚慌萬分,關切的問:「蒼鷹哥哥,那你。。。那你也會變成這副模樣么?」

蒼鷹笑道:「姑娘,在下問你,剛剛你長劍刺落的剎那,心中可有想到什麼?」

李書秀咬咬牙,說道:「他死了之後,我立即自殺。」

蒼鷹問:「你當真會如此決絕么?你若死了,你的親人不會傷心么?拉普的親人呢?誰又該回去告訴他們拉普的死訊?」

李書秀腦中一團亂麻,搖搖腦袋,什麼都答不上來。

蒼鷹說道:「你有這片刻猶豫,便不算迂腐無救的庸才,也不算心狠手辣的惡人。記住,李姑娘,牢牢記住我今日的話,須知世道險惡,人心鬼蜮,這俠義二字,其中大有學問講究。」

李書秀稍稍清醒了些,細細思索蒼鷹的話,覺得難以索解,可又令她隱有感悟。

蒼鷹跪在拉普身邊,從懷裡掏出那塊從尖刺怪物身上取下的泥巴般的肉塊,切下一片,塞入拉普嘴裡,用長劍在他身體各處穴道上刺出鮮血,扶他坐起,按摩了一會兒,拉普哇的一聲,吐出腥臭的水來。

拉普一臉悲哀,抬頭問道:「我。。。。我這是怎麼啦?我剛剛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夢見我遇上了阿秀,我。。。。我還吃了她屍首的肉。」

他神智還有些迷糊,也不管旁人知不知道阿秀是誰,口不擇言的將夢境之事講了出來。

蒼鷹朝李書秀望了一眼,問拉普:「拉普兄弟,阿秀是誰?」

拉普哽咽道:「阿秀是我小時候碰上的漢族姑娘,她。。。。她已經死了。我甚至沒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面。」

李書秀慌忙走上前來,在拉普身上靈台穴位處按摩,拉普精神本已萎靡,緩緩睡了過去。她望望蒼鷹,小聲道:「謝謝你,謝謝你救了他。」

蒼鷹笑著說:「你若下不了殺他的決心,我絕不會出手救他。」

李書秀心中大震,想問他為何如此,但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玄鏡朗聲笑道:「既然拉普兄弟已經無礙,我看咱們不如在此休息一晚,等他醒來之後,再繼續趕路如何?」

話音未落,只聽到山林間發出奇異的響聲,數不清的青色小鹿從中鑽了出來,雙眼中閃著惱怒的光芒,圍著眾人,一動不動。

玄鏡拔出長劍,問道:「蒼鷹兄弟,這是怎麼回事?」

蒼鷹皺眉道:「我也不知,這些小鹿生性和平,我上次前來的時候,並未招惹它們。」

李麟洪嚷道:「我看這些小傢伙來意不善,咱們還是想法開溜吧。」

眾人連連點頭,李書秀將拉普背在身上,剛剛起身,那些小鹿齊聲鳴叫起來,一窩蜂朝眾人衝來。

眾人嚇了一跳,慌忙朝乃蠻王宮殿所在的荒山跑去,一頭小鹿衝到他們面前,嬌聲怒吼,一躍而起,直奔李書秀而來,李書秀不敢怠慢,長劍橫在面前,那小鹿在她長劍上一蹬,她只覺得一股大力傳來,長劍險些脫手而出。

蒼鷹蠻性發作,喝道:「將這些小傢伙宰了!」

李書秀喊道:「不可!萬一惹惱了它們,只怕麻煩更多!」

玄鏡喊道:「眼下已經焦頭爛額,可管不了那麼多啦!」說著長劍如狂風驟雨般急刺,三頭小鹿本來繞在他身旁,躲閃不及,被他長劍重創,紛紛慘叫著跌倒在路邊。

剛巧不巧,小鹿的鮮血染在山壁之上,只聽轟隆一聲,似乎啟動了機括,這些小鹿心有不甘的哀嚎幾聲,扭頭逃竄,飛快逃離。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頭頂上緩緩降下一個巨型吊籃,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落在了眾人面前。

玄鏡狐疑的望了望這吊籃,問蒼鷹:「這是怎麼回事?」

蒼鷹滿臉迷糊的表情,說道:「在下也不知道,大概是這小鹿的血恰巧啟動了這山上的機關,這吊籃便是接咱們上去的載具吧。在下上次來這兒,並未與這些小鹿衝突,因而不曾進入過那宮殿之中。」

眾人驚疑不定,圍著吊籃瞧了一會兒,玄鏡問道:「那地圖上怎麼說?」

李麟洪翻出地圖,仔細一瞧,一拍大腿,嚷道:「沒錯,這上面畫了吊籃的圖案,咱們若要進入宮殿,便得跟著這吊籃上山。」

眾人心中依舊有些疑慮,但回頭一瞧,不由嚇得寒毛直豎,只見那些小鹿並未散去,正虎視眈眈的圍著眾人,也不知有何打算。眾人無可奈何,唯有爬上吊籃,等了片刻,那吊籃開始緩緩的升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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蛆蠅屍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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