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燈光影
火光晃動,映出一片搖曳的影子,在牆上跳躍不休,幻化無盡,眾人先前受了驚嚇,不免有些風聲鶴唳,見到這陰森景象,心中都害怕起來。
神殿極為宏偉,白色立柱環繞成一圈,拱形的穹頂下,眾人見到三座巨型雕像赫然在目,其中兩座雕像乃是蒼狼與牡鹿,正中一座乃是一位盤膝端坐的男子,他身前橫著半截長劍,身形端凝,氣勢恢弘。
章斧山湊到近處,對著三座雕像仔細端視,許久之後,他轉身怒道:「這三座雕像哪兒被損毀了!」
蒼鷹此時已經掙脫繩索,走上前,指著那位男子嘴唇說道:「我在此處畫了兩道鬍鬚,是不是精神許多?」
眾人一瞧,哪兒有什麼鬍鬚?那人面貌模糊,根本一點兒都看不清楚。
章斧山見他不知所謂,胡言亂語,登時火冒三丈,只想把此人掐死,但轉念一想,又放心下來,說道:「既然這雕像安然無恙,那些怪物便不會與我們啰嗦,此地極為安全,諸位呆在此處,大可高枕無憂。」
蒼鷹喜道:「既然如此,周兄弟,咱倆比劃一下吧,誰先咽氣,誰便算輸。。。」
周瀚海笑道:「你先前與章叔叔的賭約還未兌現,若真想與我交手,便得先將章叔叔身上的毒解了,否則我心中擔憂,如何能全力與赴?」
蒼鷹聞言倍受打擊,一時悶悶不樂,他對章斧山說道:「若想要解你身上的毒,必須使出狠毒手段,滋味兒可大不好受。」
章斧山笑道:「我被困在這山谷中有七年啦,每天晚上都被這劇毒折磨的死去活來,莫看我眼下好像沒事人一般,可其實五臟六腑彷彿被毒蟲咬嚙一般難受。若是不解開此毒,我還不如死在這兒算了。你有什麼毒辣手段,儘管朝我身上招呼。」
蒼鷹又道:「真的?你們真的信得過我?說不定我是信口胡言,實則存心陷害你呢?」
周瀚海猶豫起來,暗想:切不可輕信於人,害了章叔叔性命。
正在進退兩難之際,只聽章斧山說道:「咱們習武之人,講究做事爽快,一諾千金,你這般婆婆媽媽,是不是當慣了蒙古人的奴才?」
蒼鷹勃然大怒,喊道:「你才是韃子的奴才,你替蒙古女韃子舔了五十多年的痔啦!」
眾人聽他罵得這般難聽,不禁全都皺起了眉頭,九和郡主又羞又惱,躲在周瀚海身後,深怕引來眾人同情目光。
章斧山也不生氣,面帶笑容,望著蒼鷹,蒼鷹與他對視一會兒,垂下腦袋,嘆道:「我知道啦,我替你療毒!」
章斧山哈哈大笑,向蒼鷹長揖到地,說道:「多謝小兄弟大恩。」
蒼鷹臉色怏怏,讓章斧山解開衣衫,躺倒在地,將長劍在火把上烤了烤,蹲在章斧山身邊,說道:「你所中的毒,名為磁屍毒。以往我在邊塞行軍之時,曾經碰上過此等情形。中毒之人彷彿被磁石吸在某處一般,若是離開那地方,便身心劇痛,生不如死。我們試了好多法子,才找到一條治療的偏方。」說著在他身上的百神、南火兩個奇穴上輕輕一轉,剝開肌膚,露出肌理,手法巧妙,連一絲鮮血都沒有流出來。
章斧山點頭道:「小兄弟真是見多識廣。」
周瀚海質疑道:「先前你從未與章叔叔照面,你怎能瞬間道出他身患此毒?」
蒼鷹答道:「他說自己被困在這皇宮之中,七年未曾離開,我便猜測他身中此毒,為了引他出手與我放對,我便將此事說了出來,沒想到一語成讖。」
周瀚海心想:若真是如此,此人非但見識不凡,而且心思何等敏銳,居然能頃刻間想到以此要挾敵人,但所為目的,卻又如此無聊,真是不知所謂。
蒼鷹又道:「你之所以身中此毒,只怕也是咎由自取吧。」
章斧山猶疑片刻,嘆氣道:「不錯!我誤信人言,深入這皇宮之中,為了練成一門厲害內功,干冒大險,吸取此地種種奇毒,終於累得自己深陷於此。」
周瀚海聞言大驚,問:「章叔叔,這又是什麼道理?」
蒼鷹繼續用長劍在他身上輕刺,章斧山捏緊拳頭,強忍疼痛,說道:「七年之前,神教的教主瞧出天下大亂,蒙古人勢大難擋,南宋武林危在旦夕,不知為何,他突然變得瘋瘋癲癲,尋釁處死教中兄弟。不少人對教主心生不滿,起意離去。我心灰意冷,以為咱們觸怒魔神,因而被魔神遺棄,於是便遠走異域,想要尋找總壇舊址,或可得到魔神啟示,重拾信念,換得神教重生。
我帶著許多門徒深入大漠,從哈薩克族人那兒聽到了關於這乃蠻豫城的消息,據那人信誓旦旦的說,這豫城之內滿是金銀珠寶,更藏有許多神妙武功,我聞言心動,暗想:這恐怕便是魔神送來的啟示,他要我們去尋找這寶藏,用這無盡財富與武功秘籍來振興神教。
我於是領著我那些門徒在這塞北荒漠中長途跋涉,四處搜集關於這古城的消息。也不知是魔神庇佑,還是厄運當頭,咱們居然從一處哈薩克人廢棄帳篷中找到了一張破舊的地圖,我這些門徒中有一人精通哈薩克語,他仔細一瞧,便歡呼說道:這張地圖,便是豫城所在之處。
咱們便一路順著地圖前進,誰知在半路上遇到了偌大風塵,大伙兒迷了路,有許多人因此走散了,但也正因為這場罕見的沙塵暴,我偶然間居然穿越了那高高的山脈,進入了這山谷之中。」
周瀚海點頭道:「我養父便是碰上那些從大漠中與你走散之人,才知道章叔叔你的下落,等我練功有成,便讓我出來找你。」
章斧山嗯了一聲,繼續說道:「我與剩餘的同伴們欣喜若狂,精神振奮,便一鼓作氣朝著皇宮的方向前進。咱們進入山谷時,晨曦初現,天色微明,大伙兒前進迅速,並未被鬣狗圍獵,也未曾惹惱那些牡鹿,更不曾與那刺屍怪物交鋒,一路順風順水,沒費多大功夫,便來到了這座花園中。
我當時並未曾想過此地危險至極,以為這兒乃是一處世外桃源,說不定咱們這些人在此安定下來,廣招天下英雄豪傑,傳播教義,竟能重振聲威,雄踞大漠。可惜這地圖殘缺不全,並沒有教我該如何進入寶庫。但我並不著急,因為我以為咱們將在此定居,有的是時間來打開那寶庫的大門。
與我一同到來的人當中有一位能工巧匠,他為了安全起見,在大殿之中布下額外陷阱,並在通往花園的石門上設立了六道巧心鎖,若不知那巧心順序,萬萬無法闖入這花園之中。他將那順序畫在了一條絲巾上,隨手丟在了皇宮中某處。」
李書秀想起這事兒,登時雙頰緋紅,宛若朝霞,偷偷朝蒼鷹望了一眼,只見他全神貫注,似乎一點兒不以為意。倒是李麟洪與趙盛一老一小兩人笑得賊眉鼠眼,讓她看著來氣。
拉普忽然說道:「李兄弟,你沒毛病吧,臉紅的都和猴子屁股一樣啦。」
李書秀嚇了一跳,忙道:「這屋子裡太熱啦,真讓人難受。」
章斧山閉上眼睛,似乎不忍回憶那段往事,哀聲嘆道:「我的那些門徒,在第二天夜晚全數死亡,不是被牡鹿魅惑之後咬死,便是被鬣狗啃食,化作死人,遊盪一番,被鬣狗和那刺屍怪撕成碎片。我獨自一人活了下來,逃入這神殿之中,擔驚受怕的捱到天亮。
天亮之後,我冒險逃出神殿,發現那些牡鹿對我頗為親切,絲毫不像昨晚那般兇殘,我不明所以,心中雖然害怕,想要從此脫身,但想想胸中抱負,頃刻間卻舉棋不定。苦思許久,我終於下定決心,想要在此多待一個晚上,想法進入那寶庫之中,好歹要找出傳聞中的寶藏。
現在想想,當時我若痛定思痛,就此離去,我今後的命運,便會迥然不同。但我偏偏被貪慾迷眼,心中不甘自己先前受到的苦,更不想我那些門徒同伴白白喪命,總盼著否極泰來,終於在此越陷越深,難以自拔。
整個白天,我在皇宮各處遊盪,搜集各種線索,到了晚上,我回到神殿,鑽研這寶庫奧秘。
也是我命中該有此劫,正在我苦思冥想,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我抬頭望著穹頂,在微弱火光之下,我瞧見了一個打坐的人影。我眼力遠勝於常人,更善於暗中見物,隱約之間,我見到那人影身上有道道線條,在體內靡靡綿綿,通向奇經八脈。
我大喜過望,知道自己見到了一門精妙的內力運行之法。
但這神殿中沒有燈火,我瞧不清線條形狀。這內功修習法門最是兇險不過,便是細微之差,也容易走火入魔。我不敢怠慢,仔細想想,終於有了法子。
我從同伴身上將火把收集起來,末端用鐵皮包裹起來,運內力朝神殿高處投擲,令火把刺入牆壁數寸,牢牢固定,環繞穹頂一圈。隨後我運輕功將所有火把點燃,照亮了所有的圖案。
不出我所料,這當真是一門遠遠超乎想象的內力。
我心中狂喜,知道魔神之所以令我受到這麼多苦難,便是為了考驗我的信仰忠心,只要我堅忍執著,便一定能夠得到魔神的回報。
我趁著火光明亮的時候,仔仔細細的將所有這些圖案記錄攜帶而來的麻布上,等第二天一早,我走出神殿,趁著神清氣爽的時候,迫不及待的鑽研起來。」
周瀚海越聽越奇,他問道:「章叔叔,這門功夫,便是害你中毒的原因么?」
章斧山發出一聲蕭索的長嘆,苦笑道:「正是如此。我早該想到,由於我拋棄了神教中的那些兄弟,魔神自然也不再賜福於我了。這內功並非是魔神的饋贈,只怕竟是妖魔的誘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