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黑腐蛇

沙沙的響聲不斷傳入錢道空的耳朵里。

幻物符製造出來的假老鼠笨拙無比，肥大的身軀搖搖晃晃地朝著污鱨的洞口走去，憨態可掬。

暗冥傘在下面估摸著它快到山洞的時候，就開始控制隱藏在裡面的妖氣。這些原本球狀的妖氣，在暗冥傘的催動下，變成了藍色的輕霧，逐漸向周圍釋放，如同食物誘人的香氣。

錢道空和暗冥傘躲在水渠之下，因為製造出來的分身不能夠繼承暗冥傘本身的感官，所以兩人只能猜測上面那個傀儡的行動，卻無法了解到底上面是什麼情況。想要引出污鱨，只能夠憑藉這隻誘餌散發出來的妖氣，吸引污鱨自投羅網。

「已經發散出去了，應該用不了多久它就會被引來吧！」暗冥傘說。

「噓……」錢道空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聆聽著上面的動靜。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污鱨剛剛在上面挨了錢道空的重創，這個時候雖然已經飢不擇食，但它的精神狀態一定還是十分緊張，如果這個時候做出什麼惹它懷疑的行為，那這一切可就前功盡棄了。

於是暗冥傘不再做聲，和錢道空一起靜靜等待著。

時間一點點流逝，除了湍急的污水聲，周圍沒有任何聲響，然而尋鬼羅盤上的指針卻仍然是閃爍著藍光，顯然污鱨就在附近，正虎視眈眈地望著這個呆萌得獵物。

這種等待的時間簡直讓人難以忍受，對錢道空來說，這似乎更像是一種煎熬，惡濁的臭氣在狹窄的空間里驅之不散，胃裡辣油的翻滾，燒心的感覺也更加強烈。

外面的假老鼠畢竟只是幻物符製造出來的物體，就算外觀上看起來與一般的鼠精十分相像，但實際上的動作和行為，如果要是耐心觀察，肯定會露出馬腳。

而且污鱨在這下水道里生活了這麼久，對這裡環境地形，以及精靈鬼怪的分佈幾乎了如指掌，突然出現這樣一個肥大而又飽含水屬性妖氣的老鼠，雖然十分具有誘惑性，但究竟污鱨產生懷疑，又會不會冒險發起進攻，錢道空也是在賭，而且這成功的幾率也並不大。

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分鐘，外面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錢道空在這期間畫出了一道控鬼符，準備在污鱨過來的時候，用它控住污鱨。

雖然控鬼符的作用是操縱惡鬼，而且也具備一定程度的束縛能力，但這個符咒的靈氣本身並不強，而且必須要將控鬼符凝成的血繩準確無誤地投射到惡鬼的元神之上，否則就無法發揮效果。

又等了約有兩分鐘，終於，上面的情況發生了一些變化。

錢道空明顯感覺到那股徹骨的幽寒再次朝自己這個方向蔓延過來，污鱨開始行動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次這股寒意傳來的方向竟然不是那個洞穴的方向，而是從相反的方向過來的。這就意味著……

污鱨沒在洞穴附近！

錢道空頭皮一炸，突然扭頭問暗冥傘：

「傘姐，你剛才上去的時候，看到那個洞穴的對面是什麼了么？」

暗冥傘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說：

「如果我沒有記錯，應該對面就是污水渠的拐角啊，那邊連緩台都沒有，直接就是牆壁！」

「牆壁……」錢道空皺了皺眉。

說話間，寒氣已經涌了過來，挖掘出來的通道內連喘氣都會產生白氣，洞壁已經爬滿了白霜，錢道空感覺渾身上下突然一陣刺骨的冷意，大腦過電般閃過一個念頭，自己的直覺竟然下意識的告訴自己危險正在接近，而這種危機感，絕對不是能夠用語言能夠形容的，簡直就像是自己已經處於生死一瞬一般。

寒氣蔓延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幾乎就在寒氣即將籠罩在錢道空和暗冥傘頭頂的時候，突然間，孔洞外面傳來了一聲巨大的爆鳴。

「濁系卡不拉薩肆！」（濁流逆轉）PS:污鱨在地下呆了太久，不會正常的語言。

一個極妖異的怪叫突然從寒氣蔓延的方向傳來，緊接著洶湧澎湃的浪潮之聲呼嘯而至，錢道空和暗冥傘還沒等來得及做出反應，就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開始劇烈搖晃。

緊接著，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渾濁的污水突然就從那暗冥傘將分身送出去的洞口灌了進來，這股濁流簡直就像是從上面砸了下來，已經不是水流或者是水浪，簡直就是水柱。

站在洞口下方的暗冥傘被這一下砸個正著，瞬間澆成了落湯雞，但還沒等它做出反應，外面的污水已經不可遏止地灌了進來，顯然外面的污水渠已經改變了流向，竟然逆向灌入了這裡，決堤之勢，浩蕩無匹。

「可惡，傘姐，快向上方……」錢道空「逃跑」兩字還沒說出來，整個人已經被濁浪掀翻，勁流讓他一頭撞在了洞壁之上。

整個挖掘出來的深坑之中充斥著振聾發聵的水聲。

如龍鳴呼嘯一般的濁浪轟鳴，讓人渾身發顫。這種情況恐怕換作其他人早就大腦嚇得一片空白。

錢道空此時此刻也有點懵了，污鱨突然這個可怕的偷襲，竟然沒有第一時間選擇去攻擊那隻假老鼠，而是選擇改變了污水渠的流向，先封死了眼前這隻獵物的退路，這真是狡猾至極，實在太出乎錢道空的預料了。

更悲劇的是，污鱨哪裡知道，這個露出來的洞口並不是眼前這個肥美大老鼠挖出來的通道，而是剛才那個讓它險些喪命的獵鬼師挖出來的陷阱。

這個誤打誤撞，讓錢道空和暗冥傘措不及防，瞬間被淹沒在了混濁腥臭的污水之中。

可惡，要是把張善義的那種避水符多留幾張就好了，錢道空心中暗忖，而這個生死攸關的關鍵時刻，他的腦袋裡竟然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那個大耳朵道士。

此時錢道空和暗冥傘已經完全湮沒在了污水之中，錢道空無法睜開眼睛，鼻腔里也充斥著讓人窒息的惡臭，錢道空立刻強行閉絕五識。

但因為修行有限，這種狀態頂多還能撐住一分鐘，如果這期間不想出什麼逃脫的辦法，錢道空用不了多久就會淹死在這臭水裡。

錢道空步入獵鬼師這個行當時，曾經想過一萬種自己的死法，可是任憑他想破腦袋，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死在下水道裡面，而且是被整個城市之中排泄出來的最污穢的髒水給淹死。這麼罪大惡極的懲罰，怎麼說也不可能降臨在他這個懲惡揚善的獵鬼師身上吧！

這些無聊的想法一閃而過，錢道空開始拚命地朝著隧道上方摸索，想努力碰到岩壁，支撐住自己，然而，在這樣洶湧的水潮之中，錢道空的身體根本不受他的控制，還沒等把手伸出去，身體已經上下顛倒地在隧道中旋轉起來，簡直就像是被丟進了洗衣機的甩干桶里。

閉絕的五識馬上就要回復，錢道空的身體也又癢又痛，濁流之中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已經鑽進了自己的皮膚，不斷向自己的身體深處爬去，這些東西就好像一個個小嘴巴，緊緊貼在了自己的皮膚之上，明顯能夠感覺得到它們正在吮.吸著自己的血液，但錢道空卻又無計可施。

馬上就要到達了極限，錢道空幾乎絕望地想前伸著手，即便這生死一瞬得時刻，錢道空卻還是不想就這樣的放棄，哪怕自己這個伸出去的動作不會給他帶來任何生機，他也要這麼去做，這是一種執念，是一種決絕，錢道空的意識在冥冥之中告訴自己，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讓他妥協，哪怕是死亡！

正是這種求生的本能，正是這種意志，讓他即便在最後一刻，內心的本能也絕對不會受到任何的削弱。

我一定要活著走出去！一定要要抓到污鱨！我要知道玉兒的下落，我一定要找到玉兒，無論她在哪裡！

這些聲音交織在錢道空的耳畔，就像是一個其他人正在自己的身邊不斷催促著自己，努力向上，朝著上方用力，哪怕再有一點點。

錢道空竭盡全力，向前伸展著手臂，突然間，他感到一個什麼東西抓住了自己的手臂，這個東西很尖銳，已經劃破了自己的手臂，但卻握得死死得。

緊接著，一個向上的力量一把將他拉了起來。

「霍……你還真是不輕啊！」暗冥傘抱怨一聲。

錢道空有氣無力地睜開了眼睛，眼前是那隻自己再熟悉不過的江南美女。

原來，暗冥傘在濁流剛剛改變流向，灌入洞穴之中的時候，就立刻用高壓水炮洞穿出了一個高於下方隧道的坑洞，然後又回到了污水之中，將錢道空拉了上來。

好在錢道空還沒有被污水沖遠，而且還伸展著手臂，否則就算暗冥傘有心救他，在這洶湧的濁浪之中，也根本追不上。

「嘔……」錢道空吐出一團污泥，因為閉絕了五識，並沒有吸入更多的污穢。

「你果然在上方開了洞！」錢道空看了一眼周圍。

「嘿，還用你說，等你說啊，什麼都晚了。」暗冥傘得意笑著。

「可是雖然咱們現在暫時躲了進來，可是這污水還在不斷灌進來，咱們來時的隧道如果被灌滿了，污水馬上就會溢上來，以現在的水流速度，這裡維持不了多久，還是先想辦法出去吧！能不能向上繼續挖！」錢道空說。

「廢話，難不成你以為我還準備在這裡修個別墅啊！」暗冥傘說完就要動手。

突然，錢道空感覺自己身上的那種痛癢的感覺更加強烈，渾身上下至少有四五處地方突然都有了這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有好幾隻小嘴巴在用力咬著自己，有些地方還像有什麼東西在自己的身上爬來爬去，而且在順著自己的褲腿，朝私.處移動。

「等等，傘姐，我身上好像爬進去了什麼東西，你先幫我看看。」

說完，錢道空扯下了笨重的防水衣，脫下了外褲。這一脫錢道空也嚇了一跳，雖然平時惡鬼鬼怪渾然不怕，但眼前這種情景實在是讓他瞠目結舌，這哪裡能用恐怖來形容，簡直讓人作嘔。

錢道空的身上和腿上，竟然爬滿了黑色的軟體動物，這種動物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也不像是水蛭，而是那種長有黑色鱗片的小東西，一節一節就像是小蛇一般，這些東西有的已經鑽進了錢道空的皮膚之中，有的還在他的表面，總共不下五十隻這種東西，之前錢道空能夠感覺得到的那些，僅僅只是沒有鑽進錢道空皮膚，那些還在身體上亂爬的那幾隻而已。

而現在這種情況，密密麻麻的這些露著黑色搖動著的身體，還在自己皮膚上蛀出了這麼多深坑的噁心生物，要是有密集恐懼症的人看到了，恐怕絕對會立刻嚇暈過去。

「這……」錢道空嚇得臉色煞白，怔怔望著自己的身體。

暗冥傘看到后也不由嘖舌，對錢道空說道：

「這東西好像叫做黑腐蛇，它們是專門吃腐爛血肉的小蛇，偶爾也會鑽進老鼠等動物的體內，吸它們血，然後吃它們的肉。不過這個東西看上去像是軟體動物，其實很身體很硬，看我的吧！」

暗冥傘說完，就過來用利爪迅速撕開了錢道空的衣服，將錢道空扒個精光，然後匍匐在了錢道空的身上。

「哎哎哎……傘姐……你這是幹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啊……」錢道空驚呼著。

而匍匐在它身上的暗冥傘卻按住了掙扎的錢道空，一口咬向了錢道空身體上的那些黑色小蛇，這些小蛇被暗冥傘的利齒咬住之後，果然沒有折斷，而是繼續掙扎著。

暗冥傘向外一拉，竟然直接拽了出來，而更噁心的是，它還一口吃了它們。

「你……」

錢道空徹底不敢看眼前這洞心駭目的情景了，閉上眼睛任憑暗冥傘處置。

畢竟還是第一回嘗試過這種情況，錢道空煞白的臉變得羞紅，之前只是聽說洗浴中心的按摩技師們都會這個傳說中的螞蟻上樹，但如果把這按摩的人換成惡鬼，然後被按摩的人身上長滿了這種黑色的蠕動的小蛇，然後讓這個老鼠替你把這些黑色蠕動的小蛇給叼出來吃掉，這種感覺難道還會有人覺得很爽么？

這摧心剖肝的過程整整用了五分鐘，暗冥傘才把這些小蛇全部吃進了肚子里。而這過程中，外面的污水已經快要灌滿了隧道，隨時都用溢上來的危險。

錢道空渾身淌著血，有氣無力地躺在洞壁上，渾身還在不由自主得顫抖。

雖然這些黑腐蛇鑽進了錢道空的身體裡面，但侵入的位置都並不太深，所以還沒有使得錢道空發生大出血，否則這麼多血孔，就算能夠把這些黑腐蛇全都拔出來，但恐怕也得血流不止而死。

想想剛才的情景，錢道空覺得這實在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噁心，恐怕世上最殘酷的刑罰也就不過如此了，即便這些小蛇已經被暗冥傘叼了出來，剛才那一幕只要在錢道空的腦海中閃過，錢道空就還是會覺得頭皮發麻，心有餘悸。

「已經全都挖出來了，放心吧。」暗冥傘抿了抿嘴巴，似乎還有點意猶未盡。

「別說了，趕緊向上挖洞吧。」錢道空咬著牙回答。

暗冥傘將爪子扣在了上方的岩層之中，剛要開始挖掘。

突然，錢道空和暗冥傘都感到洞穴之中竟然再次出現了那可怕的寒氣，而這次，這鋪天蓋地的寒氣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接近二人，而且這股氣息要遠比之前感受到的更加濃烈。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快就追過來了？」暗冥傘不由一愣。

「不好，快點挖，這傢伙可能已經吃掉了幻物符製造的分身，感覺沒吃飽，竟然還鑽進了這裡，繼續尋找那種大老鼠。看來它真的以為這裡肯定會是那隻假老鼠的老巢了！」錢道空也連忙站了起來，儘管身體那錐心的痛還在持續。

錢道空的傷口上殘留著一些渾濁的毒液，這種黑腐蛇的毒液，如果要是在它們進食的情況下，是會起到麻痹獵物感官的作用，但因為這些黑腐蛇此時已經全都進了暗冥傘的肚子里，現在這些毒液的麻痹效果已經開始漸漸減退，錢道空身上這種痛楚更加強烈。

「嘩……嘩……」急促的破水聲從錢道空的下方傳來，這聲音聽起來簡直就像是刑房拖著長刀的儈子手一般，讓人毛骨悚然。

「不好，快點，它馬上就要追過來了。」錢道空催促著。

「不會吧，怎麼這麼快？難道它聞到我的氣味了？」暗冥傘也連忙開始繼續向上轟穿土層，自己本身妖力就已經消耗了大半，現在要在這種環境下與污鱨戰鬥，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你身上的妖氣那麼濃烈，他又不是傻子。」錢道空摸了摸自己那枚控鬼符凝成的血繩，此時已經變得有些微弱。

錢道空將血繩在自己的身體上來回擦拭，將自己流淌出來的血注入到了血繩之中，使得剛才消耗掉的血氣再次得到補充，但錢道空很清楚，即便如此，要是在這種地方與污鱨交戰，單憑這枚控鬼符，根本無濟於事。

暗冥傘拚命地挖掘，很快就挖出了一個大洞，它爬了進去，準備繼續向上開挖。

就在這時，徹骨的幽寒突然沖錢道空和暗冥傘的下方沖了出來。

轟隆一聲破土而出，濁浪噴了上來，黑漆漆的惡流之中，污鱨露出了它那猙獰恐怖的怪臉和那藍色如鋼刀的魚鰭。

那原本就讓人不寒而慄的恐怖怪臉，此時因為爛掉了大半，顯得更加駭人。

污鱨舔了舔嘴上的藍毛和污泥，先是一驚，因為它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衝進來后，竟然會見到剛才那個差點弄死自己的獵鬼師。

旋即它卻又笑了起來，因為它很清楚，在這種地方，錢道空根本不是對手。

「極力媧女忙撒大大考拉拉甲方……」

污鱨不知說著什麼，赤牙咧嘴地爬了上來，惡狠狠地用一隻眼睛瞪著錢道空。

「他說的什麼？」錢道空向後退了幾步，詫異地問暗冥傘。

「我也不知道，這傢伙在地下憋這麼久，誰知道這語言是不是它原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