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第 155 章
樓道里空無一人,長魚家的大門打開著,很明顯,家裡的人已經下樓了。
茅杉跑到電梯處,看了眼還停在底層沒有動的電梯,目光一沉,轉身跑進樓梯間。
天已經黑了,樓梯間里只有頭頂一盞暗淡的橙色小燈,幾隻小蟲子圍著燈泡打著轉,翅膀扇動的聲音渲染了這種讓人不安的氛圍。茅杉上下看了一眼,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閉上眼睛側耳傾聽,下一刻睜開眼睛便往樓上跑去。
白小典是最先反應過來的,她追著茅杉出去,正好看見對方拐進樓梯間的背影。等她追到樓梯間的時候,茅杉早已跑得不見了影子。白小典條件反射地就往樓下跑去,身後跟上來的幾個人想也不想,跟著她一股腦下了樓。
茅杉一直跑上了天台,剛到天台門口,便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背對著自己,那件單薄的黑色弔帶背心、棉質的短褲,還是昨晚睡覺前自己親手替她換上的。
纖長的背影,露在外面的肌膚白皙而細膩,夜風徐徐,黑色的長發被帶起幾縷髮絲。
茅杉眼裡的慌不擇路下,是塵埃落定一般的寂靜。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大,雖然只從雲層中露出了一半,但那一半卻是那般的圓。天台上的背影籠罩在月光中,每一根髮絲都似有銀色的光芒流動,更顯得那人單薄、蒼白了幾分。
顧不上劇烈奔跑過後的喘息,茅杉只想撲過去,將對面的人擁入懷中。將將踏出了一步,她卻僵在了原地。
低頭,鞋底正踩在一個符文的邊緣,夜空下,暗黑色的符文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味,整個天台被符文遍布,而長魚正站在這個符文中央。
「長魚。」茅杉只覺得喉間一股刺痛,她鼓足了勁叫了一聲,聲音沙啞得不像是自己的。對面的人卻像是沒有聽見一般,一動不也不動。
茅杉此時的腦中是空白一片,管不得什麼符文,她直接衝上去,抓起了長魚的手。冰涼的觸感如同一根鋼針,狠狠地扎了茅杉一下。當她對上長魚眼睛的一剎那,心底深處傳來了清脆的碎裂聲。
抓著長魚的手不住地顫抖,有那麼一瞬間,竟想將這隻手丟開。
那原本睿智清亮的深色瞳仁,此刻已變成了淺灰色,渙散的目光找不到焦距,看不出任何情感。再沒有了從前的靈動與溫柔,就連那種清清冷冷的淡然感覺也蕩然無存。
不,不可能,這人不是長魚,不是長魚。
茅杉後退了兩步,理智快要被崩潰瓦解。
可她終究還是沒有丟開那隻手,反而攥得更緊了,她想用自己手心的溫度讓那隻手溫暖起來。
「長魚,長魚,你別嚇我,」茅杉兩隻手掌不停地搓著那隻沒有任何溫度的手,嘴唇親吻著蒼白的指尖,口中不住喃喃著:「長魚,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無奈,對方就像一個沒有知覺的人偶,對茅杉的苦苦哀求充耳不聞,無動於衷。
「沒用的,她不會回應你的。」低沉的男音自身後傳來。
一個乾瘦的身影從天台後方慢慢踱了出來,來人很瘦,裹在一套黑色的西裝里,鼻子上的眼鏡反射出月亮的影子,看不清眼睛。月光映照下,彩色的紋身顯得格外陰辟狡邪。
「王鳿。」茅杉看著來人,神色平靜,吐出來的兩個字卻是冰冷至極,足夠讓所有聽到的人不寒而慄。
而對方卻只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淺笑,似有深意地望著她,「老朋友見面別這麼不友好嘛,茅杉。」他一邊說著,一邊不急不緩踱到了她的跟前,復又開口道:「或者,我應該稱呼你為,」
「青杉道長。」
「你......」茅杉凝視著跟前的男人,月光打在臉上,眼睛隱在睫毛落下的投影中,瞳仁漆黑見不到底,「沒想到真的是你。」
她緩緩放下了長魚的手,面向男人,「之前我便一直有此猜想,五雷掌早已失傳,連你的師父都不會,而你卻會。」說話間,茅杉的一隻手已經悄無聲息地摸在了古眉劍的劍柄上,兩眼卻始終注視著男人面上的表情,「那日我與師姐埋伏在你的藏身之處,不想你卻奔那天雷而去,當時只當你是在渡劫,現在想來,你是在修鍊五雷掌吧。」
茅杉從王鳿勾得更深的嘴角上得到了答案,自己沒有猜錯。王鳿仰起了頭,臉上一直是一副玩味的表情,他睥著茅杉,想看看她還能說些什麼。
茅杉對上王鳿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絲毫也不躲閃,又淡淡地說:「那個給你血蚑的男人說你去找過他,你告訴他兩千年前你的祖上跟他的祖上是故交,其實不是你的祖上,兩千年前,認識他祖上的人就是你本人。所以你才那麼容易就找到了他,並發現了他養在河裡的蚑蟲。」
「呵呵,不錯,」王鳿冷笑了兩聲,他注意到茅杉已經握緊了古眉劍,卻完全沒有要防備的打算,繼續一副胸有成足的樣子笑道:「不錯嘛,你竟然單單隻憑這兩點就猜出了我的身份。」
「當我第一次看到被你用五雷掌所打傷的人起屍時,便已經有了這個猜測,畢竟你跟我是同時被天雷擊中,既然我被傳送到了這個時空,那你很有可能也被傳送過來了,只是......」
「只是你沒想到,雖然我們同時被天雷傳送,但落腳的時間點卻不一樣,我被傳送去了兩年之前,而你,」王鳿對著茅杉挑了挑眉毛,神態像極了一隻老謀深算的狐狸,「根據我的觀察與推測,你應該是今年才到這個時空的吧?」
茅杉靜靜地看著她,沒有答話。之前關於這一點,她一直想不通,為什麼一切關於王鳿的事情,都是從兩年前開始?這也就導致了她一次次將自己對「穿越過來的不止我一個人」的猜想推翻。現在聽了王鳿的話,這所有的一切都說得通了,原來自己之前一直陷在了「同時被雷劈中的人會被傳送到同一個時空同一個時間點」的死胡同里。
「哈哈哈哈,看吧,連老天爺都在幫我啊,」王鳿見茅杉不說話,徑自仰天大笑了起來,「老天爺不僅給了我充分的時間,還把我傳送到了這個叫王鳿的年輕人的身體里。說來我還要感謝這個年輕人呢,他的研究給了我不少靈感,這關於犼魃的煉化,也是我在看了他的筆記之後才琢磨出來的。」
王鳿又想到了那些陳舊的筆記本,記載了無數稀奇古怪的實驗,不得不說,這個年輕人很有天賦,如果他跟自己一樣潛心煉屍,假以時日,他定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煉屍人。哎,可惜了,這小子天性過善,也就只會拿那些死貓死耗子死畜生來瞎琢磨。
此時的月亮已經完全從厚厚的黑雲中顯現出來,巨大的輪廓彷彿伸手就可以觸到。一圈圈寒冷的白暈自那滿是坑洞的銀白色表面慢慢傾散下來,使大地的溫度降低了幾分。
白小典幾人來到樓下,卻是連半個人影也沒見著。正好一個巡夜的保安從遠處走過來,白小典衝上去,抓著對方的手臂就問:「你有沒有見著兩個女的從這裡跑過?兩個都是長頭髮,一個跟我差不多高,一個比我高點,牛仔褲,白T恤。」
聽了白小典的描述,保安仔細回想了一下,搖頭。
「長得挺漂亮的,你再想想?!」一股不安感襲了上來,白小典幾乎是吼了出來,她總覺得今晚會出事。
蘇子瞳上前扯了扯白小典,她才鬆開手,深深吸了口氣,試圖壓下心中的躁動。
保安走了,白小典站在原地四下看了看,尋思著這人到底上哪兒去了。
「今天的月亮好大好圓啊。」言苜蓿望著天空,看著這難得一見的景象有些呆了。她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看見這樣好看的月亮,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
另外三個人聞聲也齊齊抬頭。碩大的月亮壓著地面,就好像隨時都可能從天上掉下來一樣。按理說這個季節,這樣的月色,該是繁星滿天才對,天空上卻除了這通體透白的月亮,連一顆星星也沒有。
老道士看著天幕上這奇異的景色,神色凝重,快速掐著左手指尖不知道在算著什麼。
「道長,怎麼了?」蘇子瞳問道。
老道士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打斷自己,嘴裡兀自嘀咕著。倏而,他停止了掐算,自言自語道:「難怪說時間快到了,原來是指這個。」言罷,又看向白小典和蘇子瞳:「今日是百年一遇的蟾宮移位,此時的月亮可謂這一百年間距離地球最近的一次,太陰之氣大盛,是陰物養元,煉屍修邪的絕佳時機。王鳿定是看準了今晚,要利用今晚的太陰之氣將犼魃煉化成功。」
「那長魚豈不是很危險!」白小典豁然醒悟,頓時有些站不住了,來回走了幾步,卻是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這兩個人,剛才茅杉跑得太快,手機也沒有帶。她焦躁地伸出手揉了揉脖子,剛剛仰頭看月亮的時候動作太猛,拉扯到脖子上的肌肉有些痛。
視線無意間停留在了不遠處樓頂的天台上,突地在自己后脖子上一拍,「錯了!搞錯了!」她一邊叫著一邊往回跑。
蘇子瞳聽了白小典的驚呼,又瞧見她的奔跑方向,立即猜出了她所謂的「錯了」是指哪裡錯了。當即對還不明所以的老道士和言苜蓿說道:「她們沒有下樓,是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