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 滿月宴
一晃數日,便到了糖包的滿月日。
古代嬰兒的滿月酒辦的要比現代隆重,添丁是和成親同等重要的一件大事。
王府早便送出了喜帖,早在滿月前幾日,便開始在城外布施行善,在城中派發善米施粥。到了滿月宴這日,王府大門洞開,喜迎八方來客,一早便車水馬龍,熱鬧非常。
顧卿晚早早便收拾妥當了,倒不是她多積極的想要去宴客,而是她這一個月她實在是被憋壞了!
一個月不準出屋也便算了,連看書都不準,除了秦御有時候能陪在顧卿晚下上一盤棋,顧卿晚就沒旁的娛樂。
連人家坐牢的,生活只怕也比她來的豐富。
這也就算了,禮親王妃嚴令丫鬟們看守顧卿晚,堅決不准她洗澡洗頭。顧卿晚雖然中間偷偷洗了一回,可這也早忍受不住了啊。
一早天不亮,她破天荒的不用人叫便爬了起來。
頭一件事兒便是讓丫鬟準備沐浴,要知道若非有玉蓮花的凈化關係,身上沒有異味,她真是早就瘋掉了。
她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出來便被文晴,文竹和文雨幾個圍著伺候,很快幾個丫鬟便折騰幹了她的長發。
顧卿晚一身舒爽了,禁不住撩了撩自己柔順的髮絲,輕嗅了一口,道:「痛快!舒爽!」
文晴見她一臉滿足,不覺失笑,道:「不知道的還當郡王妃泡的是瑤池仙水呢。」
顧卿晚卻也笑,道:「瑤池仙水都沒這個痛快。」
幾個丫鬟不覺都掩唇笑了,文竹還吐了吐舌頭,道:「難為二爺半點都沒嫌棄,二爺是真真的珍愛郡王妃呢。」
如今可是大夏天的,本來就熱,月子房還不怎麼通風,還不能用冰。顧卿晚都嫌棄自己的要命,有次她使勁聞了聞自己身上,總覺得有股怪味,夜裡便和秦御提,勸他還是先搬出去,往翰墨院住上幾日。
秦御卻撲倒她,狠狠的上下一通親,還一臉譴責的質問她,是不是有了糖包,就不要糖包的爹了。
此刻聽著文竹的話,想到這些,顧卿晚臉色微紅,卻笑著道:「恩,將來你們嫁人,可以比對下二爺。」
文竹,「……」
文雨,「……」
文晴,「……」
不懂何為虐狗秀恩愛的丫鬟們,為什麼都覺得好傷呢。
「行了,快伺候郡王妃穿戴起來吧,前頭賓客都到了。」王嬤嬤從外頭進來,見此笑著催促道。
糖包的洗兒禮在花園中舉行,花園中布置的處處舒爽,一處小亭中,未婚的各府姑娘們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的說著話,幾個姑娘圍在周清秋的身旁。
「周姐姐好些時日都沒見了,怎都不出門走動了呢?」
一個穿鵝黃色褙子的姑娘笑著問道,她是鼎豐伯府的宋二姑娘。
她一言,好幾個姑娘都看向了周清秋,要知道顧卿晚沒回京城前,周清秋已儼然成為清貴門第,姑娘們的頭,特備的活躍。一下子她就不再出現在人們的面前,這下子突然來了禮親王府,難免讓人多想。
尤其是前些時日,皇上已經下了賜婚的旨意,將周清秋賜婚給了秦御做側妃,後來,因為顧卿晚難產,聖旨沒接成,然後便一直沒了動靜。
周清秋今日出現在此,難為她竟然不覺尷尬,瞧著倒是落落大方。
「前些時日我祖母的身子一直不好,我便在府中潛心禮佛抄寫經書,為祖母祈福。許是真感動了佛祖,這些時日祖母的身體好多了,這不,便將我趕出來走動呢。」
周清秋含笑說著,諸姑娘們聞言,難免都贊了幾聲孝順之類了。
周清琦抿唇謙遜的笑,她今日穿了一件石榴紅纏枝牡丹花的長褙子,下頭套著件藍色百褶裙,顏色碰撞在一起竟然非常的特別好看。她頭上梳著清雅的髮髻,沒有別朱釵步搖,倒是用柔紅色的髮帶纏繞在烏黑的髮絲中,纏著髮髻,在頂端垂落了兩個大大的蝴蝶結。
這讓她平添了俏麗之色,也映襯的白皙如玉的肌膚更加水嫩多嬌起來。
「周姐姐今日這身打扮可真特別,這髮帶子好神奇,迎光瞧著是紅的,背光發藍呢。周姐姐這是什麼紗啊?」
「該不會是今年春天江南那個織錦紡新出的冰蟬天絲吧?」
「對,對,我也聽說了這冰蟬天絲,說是今年新出的,隨著光影變換顏色,費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才只得了半匹布,還送進了宮裡去。周姐姐這髮帶是從宮裡出來的吧?」
姑娘們都愛俏,禁不住便圍著周清秋嘰嘰喳喳的說了起來。
周清秋撫了撫頭上的髮帶,卻道:「是太後娘娘賞賜的。」
她一言,頓時眾姑娘們都面露艷羨,有的還心思略動,想到了先前賜婚的事兒來。
雖然聖旨最後不了了之,但是既是聖旨,就沒有宣一半的道理,大家都覺得皇上是體恤燕廣郡王妃難產,怕再刺激了她,想等滿月,燕廣郡王妃身子養好后,便再行宣旨。
總之,周清秋成為燕廣王的側妃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她是周首輔家的女兒,又有太后做後盾,生的還嬌媚。
相比之下,顧卿晚這個正妃,雖有徐國公府做後盾,然到底不是真正的娘家,又是個生了孩子的。
這將來燕廣王的內宅,到底是東風壓西風,還是西風壓東風,可還不一定的。
姑娘們想著,亭子中難免靜默的一瞬,旋即便有人說,「聽說燕廣郡王妃難產血崩,差點沒救回來,也不知道今日的洗兒禮她會不會出現。」
顧卿晚生產時,因秦御差點捏死了皇上的稟筆太監王德全,故此秦逸讓王府的下人們,裝出顧卿晚難產的假象來。
糖包是清晨出生的,但對外卻都以為糖包是當日臨近次日午夜的時候才出生的。其實王府並沒有明確的對外宣稱過顧卿晚難產,但因當日王府表現的太緊張,所以就形成了難產的誤導,眾人也都以為顧卿晚是難產。
有人便介面道:「洗兒禮那麼重要,想來是會親自抱著小郡王出來的吧。若是沒有的話,只怕是……」
這位姑娘的話雖然沒說完,但是大家卻都心領神會了。
滿月宴,最重要的一條習俗,便是孩子的母親抱著孩子出來,踢胎毛,再舉行洗兒禮。
這是孩子出生后,第一次大的人生禮儀,是個母親都不會錯過。如果今日顧卿晚洗兒禮時不出現,那便說明她是真難產傷及了根本,可能撐不住兩年了。
如果真這樣,很可能,周清秋這個未來側妃就會一躍變成正妃啊。
想著這些,一眾姑娘便更捧著周清秋了。周清秋面帶笑容,八面玲瓏的和諸姑娘們說著話,垂眸間摸了摸自己的臉。
顧卿晚那個賤人難產,又是生了孩子的,今日就算出現也只會憔悴不堪,她今日來就是要艷壓群芳的!倒是要那瞎眼的燕廣王好好看看,誰才是他更該珍愛的人。
秦御走進屋中,腳步驟然頓住,只覺一陣晃眼的驚艷。
顧卿晚已經穿戴妥當,正站在梳妝鏡前由著丫鬟給她整理裙擺,她身上的裙子,層層疊疊,長及曳地,腰肢束著一條七彩的宮絛,將纖細的腰肢束的不盈一握,也更突顯了身子的完美曲線。她發間插著一套紅寶石的頭面,頭頂的分心鳳頭上,垂落下一串細細的赤金流蘇,懸挂著一枚拇指大小的彎月紅寶石,正好落在她的眉心。
她看了過來,面若芙蓉,艷麗無比,大小紅寶石,在陽光下流光溢彩。
紅寶石的頭面,備受貴女貴婦人們喜愛,可卻嫌少有人敢將整套的紅寶石頭面都戴在頭上,只因寶石的光彩會喧賓奪主,將人給壓下去。
然而顧卿晚卻並不會,她是那樣的美麗無暇,那一套紅寶石頭面戴在她的頭上,只會相得益彰,讓她更加美麗高貴,散發出奪目的光彩來。
「是不是太華麗了些?」
顧卿晚見秦御站著不動,禁不住撫了撫頭上的髮飾,道:「母妃一早讓人送過來的,還讓陳嬤嬤特意交代了讓我戴……」
秦御聞言卻搖頭,道:「這樣很好!」
「吱吱!」
似是響應秦御的話,站在他肩頭的兔兔也回過神來,沖顧卿晚叫了兩聲,跳下來便幾下去攀到顧卿晚的身上。
顧卿晚驚喜萬分的抬手,迎接著兔兔,讓它落在了自己的掌心,道:「兔兔!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自從回到王府,顧卿晚和秦御的關係日漸甜蜜,每日里出雙入對的,兔兔便顯得非常失落焦躁,有那麼兩日,小東西一聲不吭,呆在筆筒里怎麼叫都不出來。
先時顧卿晚和秦御還以為它是生病了,可問它,是不是不舒服,兔兔卻一個勁兒的搖頭。後來還是秦御見他親了顧卿晚之後,兔兔又往筆筒里鑽了鑽,才福靈心至,猜想到兔兔是因為他們總秀恩愛,也想要個伴兒了。
顧卿晚馬上要生產,秦御自然是不能離開半步的,徵求了兔兔的同意后,秦御便派了蘇哲帶兔兔回山中去尋伴,配對。
這已有些時日了,顧卿晚還挺想念兔兔的,今日糖包的滿月宴,兔兔能夠趕回來,可真是大大的驚喜了。
兔兔顯然也很高興,在顧卿晚的掌心來回的打了好幾個滾,又坐起身來沖顧卿晚不停比劃,那樣子好像是在告訴她,它這些時日的精彩經歷。
顧卿晚自然是看不懂得,只笑著左右瞧了瞧,道:「咦,你那新媳婦呢?怎麼沒見著,該不會是沒有一隻母墨猴願意跟你回來吧?」
顧卿晚驚異道。
兔兔卻顯然被她這話給氣到了,沖顧卿晚聳了聳鼻子,背過身去,雙手抱胸丟給顧卿晚一個背影。
顧卿晚一陣好笑,戳了戳兔兔的背,哄了它兩句,它才迴轉過來,對顧卿晚做了個害羞的姿態,指了指外頭。
顧卿晚恍然大悟,道:「你是說你媳婦害羞了,躲在外頭,不肯進來?」
兔兔頓時便點起頭來,顧卿晚啞然失笑,道:「好吧,原來兔兔喜歡這樣羞答答的小母猴啊。對了,兔兔還沒見過糖包吧,來,我給你介紹。」
顧卿晚回頭沖劉嬤嬤招了下手,抱著糖包的劉嬤嬤便走了過來,糖包早就被收拾妥當,他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小號箭袖袍,腰間還象徵性的束著條腰帶,頭上戴著綉老虎的方帽,肥嘟嘟的小臉被映的紅撲撲的,顯得異常討喜可愛。
顧卿晚剛靠近,兔兔便迫不及待的跳了過去,輕輕的落到了糖包的手臂上,傾身過去細看糖包。
顧卿晚沒想到兔兔竟然那麼性急,擔心它嚇到了糖包,忙上前一步,卻見糖包正睜著一雙又大又圓的異色眼眸,一眨不眨的盯著兔兔看。
兔兔沖糖包吱吱一叫,從糖包的一條手臂,蹦到了另一邊。糖包的眼珠竟然跟著兔兔也轉了過去,還歪了歪小腦袋,兔兔又吱吱叫了一聲,再跳。
糖包眼珠靈動的跟著再度轉了過去,緊接著便咧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來,一行晶瑩的哈喇子從紅嘟嘟的嘴角流了出來。
兔兔高興的直拍手,回頭看著顧卿晚吱吱直叫。
顧卿晚也笑,道:「秦御,快看,糖包喜歡兔兔呢。」
她抽出帕子給糖包擦了下因一直咧嘴笑而越流越多的口水,一面沖秦御招手讓他快來看。
秦御卻走上前,道:「好了,就要將吉時耽擱過去了,先到前頭去吧。」
顧卿晚這才將糖包接了過來,親自抱著,跟著秦御往前院行禮的知會院去。
今日的滿月宴,男女賓客自然是分開招待的,禮親王帶著秦御,秦逸在外院招呼男客,王妃在內院招呼女客。但洗兒禮卻是男女賓客都匯聚在知會院中進行的。
剃了胎毛,以水給孩子象徵性的洗頭后,所有的賓客都會往旁邊的盆中投入給孩子的禮物,添盆祝福。
此刻,賓客們早就已經到了知會院,眼見吉時要到,眾人都站了起來,翹首以盼。
「周姐姐,你給孩子準備了什麼添盆呀?你說燕廣郡王妃會不會出現?」
站在周清秋身旁的高三姑娘禁不住用肩撞了下周清秋,低聲說道。
周清秋卻看向前方,道:「不過是一點小玩意罷了,郡王妃若然身子不適,不出現,想來客人們也都是能夠理解的。不過我想郡王妃是不會錯過小郡王的洗兒禮的。」
她這話乍然一聽沒什麼,仔細一品味,卻分明是說顧卿晚傷了身子,就算來了,也是強撐的。
她聲音不大,偏陳心穎耳朵尖,一下子就聽到了,回頭看向這邊,見周清秋打扮無比精心,盈盈而立,陳心穎嗤笑一聲,提聲道:「燕廣郡王妃自然會來,到時候……呵呵。」
她說著目光落在周清秋頭上的髮帶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來。
陳心穎聲音不算小,兩人這一番互動好些姑娘都瞧見,禁不住都好奇的盯著周清秋的頭髮看,似是想知道陳心穎方才那古怪的笑,和嘲弄的口氣是怎麼回事。
她們尚未弄清楚,就聽有人喊道:「出來了!快看。」
目光所聚,禮親王妃在前,秦御略后,先走出了月洞門,再然後,眾人就見一道纖細曼妙的身影,抱著個嬰孩緩緩出現在視線中。
一瞬間只覺艷光四射,整個庭院,都好像因那道身影變得敞亮了起來,那女子就像是從光芒閃爍的仙界緩步走來,每一步都從容的踏在人的心尖上,讓人一下下因她的美而震顫。
「她……她的衣服會變色!」
高三姑娘驚呼了一聲,眾姑娘們也都發現了。顧卿晚身上層層疊疊的紅裙外,罩著一層飄逸的紅紗衣。隨著她蓮步輕移,那衣裳淡紅的紗衣,竟時不時的有幽藍的光,若隱若現,神秘而美麗。
這分明就是和周清秋頭上髮帶一樣的冰蟬天絲啊。
姑娘們頓時便都看向了周清秋,方才還羨慕周清秋的髮飾別緻,髮帶是從太后處得來的,各種羨慕嫉妒,此刻再瞧周清秋,卻覺得她就是個笑話。
周清秋的臉色瞬間變得漲紅,她狠狠的握拳,這才讓自己裝作一副若無其事,並不在意的樣子,不曾低下頭。
「也是,既然就只半匹布,自然是先送去太皇太后處。燕廣郡王妃身上的冰蟬天絲,少說也得半匹布,只怕是那半匹冰蟬天絲剛送到太皇太后處,太皇太后便讓宮裡的綉女們給燕廣郡王妃做了衣裳送來王府了。至於那其它流出宮中的,莫不是一些裁掉的邊角料吧?」
有姑娘低聲說著,吃吃笑了起來,周清秋一個用力,折斷了修剪完美的指甲。
顧卿晚並沒留意到人群中的周清秋,她已抱著糖包,走到了禮台上。今日王府請來給糖包做洗兒禮的,卻是寂空大師。
顧卿晚走近,沖寂空大師福了福身,道:「師父安好。」
寂空大師手持佛珠,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又看了眼站在顧卿晚身旁的秦御,這才笑著道:「丫頭前世今生,幾經劫難,而今劫已渡,自此當一生順遂,富貴安康。」
顧卿晚聞言略怔,她從前並不信佛,可自從跑到這個世界,便由不得她不疑惑了,雖然還算不上頂信,但顧卿晚卻覺得寂空老和尚有點邪門,說的話好像都還蠻神的。
既寂空大師這麼說,她便也信了,扭頭看向秦御,正逢秦御也望過來,兩人相視一笑,同時給寂空大師行了個禮。
寂空大師這才做了個手勢,示意顧卿晚可以抱著糖包開始了。
糖包平時就是個安靜,不愛哭的孩子,今日這麼多人,他竟也半點不怯場,被寂空摘下帽子,撫摸頭髮時,糖包還咧嘴沖寂空大師使勁笑。
顧卿晚沿著糖包的視線看過去,正好對上寂空大師光禿禿,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圓腦袋。
糖包該不會是在笑寂空大師的禿頭嗎?
顧卿晚正想著,就聽寂空大師道:「此子心存慧根,必受我佛庇佑一生。」
顧卿晚,「……」
旁邊禮親王妃和禮親王聞言卻高興的不得了,笑意都快蔓延到了耳朵根去。
院子里極為安靜,寂空大師說話時又不曾避人,他的話大家都聽到了。要知道寂空大師可輕易不開口,只要是張口了,便沒有不應的。
一時間那些夫人和姑娘們盯著顧卿晚的目光便沒有不羨慕嫉妒的,而男人們則盯著她懷裡的糖包各種羨慕嫉妒。
這麼個小屁點,剛出生便註定了一生的輝煌,怎麼能不令人艷羨?
不過想想也是,禮親王府的嫡出孫兒,洗兒禮都能請得動輕易不露面的寂空大師,以後又豈會平凡?
生而尊貴,這都是命啊!羨慕不來的,還是跟著祝福好了,興許還能沾染上點福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