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 圓滿大結局
秦英帝發落了周家,不論是朝堂上,還是在百姓中都引起了一番影響。
短短兩年的時間,秦英帝就用了兩位首輔,他卻先後殺了兩位首輔大臣,雖然秦英帝做大秦的皇帝已有七年之久,然而先前是由兩位皇叔輔政的。
秦英帝親政也就是這三兩年的事兒,剛剛親政,一年便殺了一位首輔之臣啊,這等可怕!
這其中顧明承是秦英帝的老師,而周鼎興更是秦英帝自己提拔的。
不管是何等原因,難免都給秦英帝落下了殘暴嗜殺,喜怒不定,薄情寡義的名聲。
這些時日,朝堂上下盡皆戰戰兢兢,生恐再出事,波及自身,成了那池魚之殃。
可饒是如此,卻還是出事了。
這日是老齊國公的三年祭日,齊國公府為老齊國公斬衰三年,今日除服,自然是要在齊國公府中舉辦一番隆重的祭禮的。
齊國公也是隨先帝打江山的開國大將,生前威名赫赫,戰功累累,這才在先帝建立大秦后,授封齊國公。其過世后,因子嗣們都不大出眾,故此這幾年齊國公府,已經退出了京城的頂級勛貴圈子。
不過今日老齊國公過三年大祭,作為秦國的大功臣,秦英帝一早自然便送到了一副御筆墨寶,大大的一個忠字。秦英帝如此,朝廷諸大臣們自然也都紛紛到齊國公府祭拜。
祭堂之中,幾位武將剛剛上了香,正和現齊國公寒暄,就聽國公府的下人們喊道:「燕國兵馬大將軍沈沉到!」
齊國公是秦國戰功赫赫的大將軍,從前也沒少和燕國人結仇,這會子身在大秦為質的大將軍沈沉卻來了齊國公府,眾人不覺面色皆是一變,都弄不清楚沈沉此番前來是為何意。
那廂婁閩寧一襲素色直綴長袍,腰系白玉蟒帶,正站在花壇邊兒上和兵部侍郎江大人說著話,聞聲他眸光微斂。
江大人也停止了話語,看向月洞門處,道:「十三年前,豐青嶺一戰,老齊國公重傷燕國的左勇威沈將軍,這沈將軍可不就是沈沉的父親嘛。聽聞沈老將軍,後來病逝,也是因為舊疾複發。今日這沈沉前來,只怕是來者不善啊。」
婁閩寧聞言只抿了抿唇,卻是扭頭看了一眼站在對面的秦御兄弟。
秦逸和秦御今日自然也是來了的,兩人似有所覺,也望著這邊兒一眼,眸光對上,婁閩寧目光微閃。
旁人不知道,他卻是清楚的,所謂的沈沉,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燕國兵馬大將軍沈沉,而是顧弦禛所假扮的。
顧弦禛回京,一直隱藏在暗處籌謀,為顧家報仇雪恨。
顧家的覆滅,一直也是婁閩寧的一塊心病,他自回京后,也一直都在查顧家覆滅背後之事,且他查的已經很清楚了。想來,比起顧弦禛所知道的,他還多了解一些內幕。
因正是因為顧家的覆滅,是周家和秦英帝合謀,對忠臣良將的殘害,更因為鎮國公府是秦英帝的外祖家,故此婁閩寧也心中有愧,並不曾阻止顧弦禛在京城中翻雲弄雨。更不曾將其身份,揭露給任何人。
如今顧弦禛已經成功剷除了周家,為顧家報了昔日陷害攻殲之仇,然而婁閩寧卻知道,顧弦禛的目的並不只在於此。
他是定會讓顧家的冤屈大白於天下的,並且必須是在秦英帝當政的時候,讓秦英帝親自承認對顧家的怨,承認他枉殺恩師!
只有這樣,才能平息顧弦禛心中的恨意!才能告慰顧家的英靈。
顧弦禛自從假扮沈沉來到京城,一向深居簡出,很少出來走動,表現的就像一個真正來大秦,暫時做了人質的低調質子一樣。
今日他突然出現在這裡,婁閩寧有預感,顧弦禛是為顧家翻案而來。
這些時日京城上至達官貴人,下到貧民百姓,對秦英帝的私下議論,已經為顧家翻案做好了準備。
而很顯然,秦御兄弟都是提前知道顧弦禛今日要來,也是知道顧弦禛的計劃的。
秦逸對他這個至交好友,並沒有特意隱瞞什麼,方才望過去時,婁閩寧已經從秦逸平靜的神色中,看清楚了這一點。
很顯然,禮親王府在此事上,是選擇站在王府姻親顧家這邊的,禮親王府對顧弦禛的舉動是支持的。
婁閩寧心中為顧卿晚高興的同時,也嗅到京城將起大變的氣息,眸中不由有些風起雲湧,起伏不定,他垂落在身側的手也禁不住緊緊握了起來。
京城若變,鎮國公府該何去何從,雖然婁閩寧還不是鎮國公,然作為鎮國公世子,守護國公府的百年根基,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
「看,來了!來了!」
四周響起了議論聲,打斷了婁閩寧的沉思,他望過去,果然就見帶著鬼面具,身影挺拔,氣質冰冷的「沈沉」邁步走過了月洞門。
他身上穿著一件玄色無任何花紋的直綴廣袖長袍,腰系犀角帶,頭帶碧玉冠。除了腰間懸著一塊白玉佩外,再無其它華麗裝飾。
這般素容,倒並不像是來搗亂,囂張鬧事的。
院子中的一眾大秦官員,面面相覷,神情略緩。齊國公作為主人,迎接了出來,上前拱手道:「不想燕國沈將軍到來,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顧弦禛目不斜視,也抬手沖齊國公略行了一禮,道:「齊國公言重,沈某不請自來,還望齊國公莫要覺得失禮才好。」
齊國公見他態度良好,略鬆了一口氣,這才道:「卻不知沈將軍此來……」
顧弦禛目光穿過廳堂,看向裡頭堂屋中擺放的牌位,道:「沈某得知今日是齊老將軍的三年祭日,特來為齊老將軍上一炷香。」
眾人聞言,倒是略怔。齊國公也略愣了下,接著便含笑讓開了路,道:「沈將軍有心了,請。」
顧弦禛邁步上前,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步走進了堂中,果真便恭恭敬敬的給老國公爺的牌位上了三炷香。
眾人見他如此,倒皆有些動容。
「老國公乃世之少見的名將,其謀略,胸襟,看來連燕國公也是讚賞有加,敬重在心的。」
「所謂英雄當如是啊。」
四下里議論紛紛,顧弦禛上了香,卻和齊國公寒暄了兩句。
齊國公面露感激,道:「想不到今日沈將軍會來祭拜老父,多謝沈將軍了。」
顧弦禛卻抬了抬手,道:「齊老將軍英雄了得,當年雖和家父戰場爭鋒,然皆是為各自家國盡忠罷了,並無私怨。相反,家父對齊老將軍也是欣賞神交的,今日乃是齊老將軍的三年祭日,既沈某在此,自當來敬上三炷香,聊表晚輩對前輩的敬重之情。」
齊國公再度行禮道謝,道:「家父英雄蓋世,戰無不勝,只可惜作為兒孫,我等卻盡皆資質平庸,辱沒了齊家昔日威名,對不住父親的在天之靈啊。」
齊國公神情哀慟起來,禁不住落了眼淚。
顧弦禛聞言卻道:「國公爺不必如此自謙,說起來,家父也是今日的忌日,這也是我今日來祭拜的原因之一。家父和老齊國公都是令世人敬重的蓋世英豪,想來選擇在同一日離開人世,想必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起去了極樂之地。興許那裡並不分大秦,大燕,他們在天之靈,看到子孫安好,當已安慰。」
「沈將軍的父親?那不就是燕國的前虎威大將軍嗎?」
「對,燕國的虎威將軍在八年前便已離世。」
「想不到燕國的虎威將軍竟和老齊國公是同一天的忌日,倒是有緣。」
「一個是燕國猛將,一個是秦國良將,生不能效命於同一君王,到了黃泉碧落,說不得倒能成為莫逆之交。」
四周眾人聽聞顧弦禛的話,禁不住議論紛紛。
顧弦禛卻也不多留,和齊國公點了下頭后,他便轉身告辭,大步而去了。
那邊婁閩寧先時還沒弄清楚顧弦禛此來的究竟,細細的將他的話又回憶了兩遍,再聽周圍的各種議論聲,他突然瞳孔一縮,雙眸一眯。
「呀,這麼說燕國的虎威將軍豈不是八年前的今日過世的?這不對呀,我記得燕國的虎威將軍是冬天沒了的啊,祭日明明是丙辰年的臘月初七啊!」
那廂有個身穿綠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突然開口道,這人卻是禮部的員外郎鄒大人。
禮部掌管番邦事宜,這位鄒大人又是管著各種文書資料的,禮部定然有燕國重要大臣的詳細資料,他會記得這樣清楚,並不奇怪。
他許是因驚異,聲音有點大,言罷,不少大臣都注意到了,紛紛側目。
「果真是臘月的忌日?你不會是弄錯了吧?」
有人驚訝問道。
「是啊,好端端的,沈將軍總不能說胡話吧,哪裡有兒子記錯父親的忌日,說錯父親忌日的?」
「八成是你記錯了吧?」
見眾人紛紛質疑,鄒大人卻面色漲紅,神情激動,擺手道:「這不可能!我是不可能記錯的,我旁的不行,就記東西了得。我前些時日才剛因為燕國使團來訪,剛剛整理過燕國的資料,怎可能會記錯呢。不信,我這便回禮部去,翻出記錄來給你們看!燕國的老虎威大將軍確實是臘月初七的忌日!而且是當日辰時正點時沒了的。」
「對,鄒兄該當沒記錯才是,八年前的秋日,正是先帝爺帶兵圍困京師之時,我記得當時,燕國也正和我大秦開戰,燕國左翼大將軍正是燕國的沈老將軍,你們難道不記得炊鹿原一戰了嗎?當時燕國沈老將軍領兵,可是大敗了我軍,將戰線推進到了隨州北,回來若非禮親王殿下率兵支援,抵擋住了燕國大軍的攻勢,說不定先帝爺的進京之路都要被拖后。」
「是啊,當年的炊鹿原一戰,我軍傷亡慘重,不是說是逆臣顧明承於燕國勾結,私通消息,泄露了我軍的戰略,這才導致我軍慘敗的嗎?」
「在顧家,顧明承的書房中不是還搜出了顧明承和燕國沈老將軍勾結的私信嗎?」
有人介面說完,氣氛一下子凝滯了,偌大的院落中,那麼多的大臣竟然突然鴉雀無聲。
因為大家都發現事情不對了,若然當年秋天燕國的沈老將軍真的還在領著燕國大軍進攻秦國的領土,那麼方才沈沉為什麼要說,當時燕國的沈老將軍夏天時已經死了呢。
這太奇怪了,難道是口誤?或者是沈沉真的記錯了時間?
「不大像是沈沉記錯時間了啊,這裡頭一定有什麼蹊蹺!」
有人如此說道,就聽又有人介面說道:「若然並非沈沉記錯了時間,燕國的沈老將軍當年的夏天就已經過世了,那他又怎麼能在秋天時,和顧明承通信勾結呢。」
「對了,張大人,您可是武將出身,當年炊鹿原一戰,我記得你也是參加了的,你可知道當時的究竟?」
刑部一位大人,詢問旁邊身穿武士袍的男子道。
這男子如今在兵部任右侍郎,他聞言面色凝重,擰著眉頭,半響才道:「當年的炊鹿原一戰燕國的領兵大將說的確實是燕國沈老將軍沈振海,可是……」
「可是什麼啊,你倒是說呀!」
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有人不耐煩的催促了起來。
兵部右侍郎眉頭擰的更緊了,道:「可是有一件事兒確實非常奇怪,那就是當年我軍和燕國交戰時,這位沈老將軍卻從來不曾露面。」
「這有什麼奇怪的,坐鎮的大將軍,自然是在帳中指揮,只要運籌帷幄便好,哪裡會衝上前線,還讓你們見到的道理。」
有人介面,表示道。
「話是這麼說,但我記得有次,兩軍對陣,當時我軍的統兵大將軍萬將軍,親自叫陣,燕國那邊沈老將軍也不曾露面……當時我們還說,這燕國的沈振海還號稱什麼鎮國將軍,戰神臨世呢,怎麼縮頭縮尾,跟個娘們一樣,從不露面呢。」
「聽張兄這麼一說,此事其中好似真有蹊蹺啊!」
……
婁閩寧聽著這些議論聲,卻是搖頭嘆息了一聲,悄然離開了。
而秦御和秦逸兄弟早在顧弦禛離開時,他們已經後腳跟著離開了齊國公府。今日秦逸和秦御都沒有騎馬來,而是乘坐了馬車。兩人坐在馬車上,秦逸微微合著眼眸,閉目養神,又似在沉思什麼。
秦御靠在旁邊的車廂壁上,略沉吟了下,道:「大哥,只怕婁閩寧已經察覺了一些。」
秦逸聞言睜開眼眸,和秦御四目相對,半響他才道:「少陵為人練達,見微知著,又一向有主張,懂進退。大哥於他相交多年,說上一句莫逆之交,並不為過,也不希望會有朋友拔劍,相對的一日……再看看吧,少陵不動,王府便不能先下手。」
秦御聞言聳了聳肩,撇撇嘴,道:「大哥掂量吧,他倒是讓大哥放心。」
聽他口氣有些涼涼的,頗有幾分陰陽怪氣的,秦逸不覺看了秦御一眼,失笑搖頭道:「少陵這些時日應該便會定親了,你也心眼大點,一個大男人,瞧你那點出息。」
秦御卻臉色一臭,哼聲道:「大哥,到底誰是你弟弟?你怎麼光偏袒外人?再說了,卿卿如今滿心滿眼都是我,他婁閩寧早就是昨日黃花……不對,連昨日黃花都不是,反正我犯得著嫉妒他嗎?」
秦逸不覺高高挑起眉來,一言不發,只似笑非笑戲謔瞧著秦御的樣子便讓秦御有種無所遁形之感。
他扭過頭去,眯了眯眼。
婁閩寧果然討厭,跟他爭卿卿也便罷了,連大哥也爭,簡直是大秦第一煩人!只此一號,再無分號!
秦御回到連心院,就見顧卿晚正在迴廊下,趴在窗前,從窗縫偷偷摸摸的往嬰兒房中窺視,身後文晴和文雨幾個擠擠挨挨的,也在跟著偷看。
秦御有些無語和愕然,他輕咳了一聲,丫鬟們回頭見是秦御回來了,一個個做鳥獸散,顧卿晚卻雙眸一亮,沖秦御擺手,示意他不要出聲。
秦御挑了挑眉,走到了顧卿晚的身後,索性從背後抱住了她,緊了緊她細弱的腰肢,將大掌相扣壓在她柔軟的小腹上,彎腰將頭枕在她的一邊兒肩上,低聲道:「有你這樣偷窺兒子的母親嗎?這叫為老不尊!」
顧卿晚抬腳便在秦御的腳背上重重踩了下,道:「什麼為老不尊,人家還是個小姑娘呢!」
她瞪著眼,鼓著腮幫子瞪他,性子越來越活潑嬌俏,秦御愛的不行,頓時便在她紅嘟嘟的唇瓣上啄了一口,舔裹著,發出吧唧一聲脆響。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們都還在,本來被他抱著,顧卿晚便有些不好意思了,此刻頓時紅了臉,低聲啐了他一下,道:「別鬧,你到底看不看!」
秦御也想瞧瞧她到底在看什麼,悶笑了一聲,跟著顧卿晚俯身一起往窗縫看進去。
就見靠窗的小嬰兒床上,一團毛茸茸,雪白的球,正繞著糖包的小腦袋,來來回回的蹦來跳去,糖包竟然很是高興,兩條小短腿,一蹬一蹬的,小胖手也抬著一晃一晃,似想去抓那團白球。
那白球也樂得陪著糖包一起玩兒,見糖包抓不住它,它便時不時的從糖包手邊蹭過,每次糖包碰到了那白球,都咧嘴咯咯的笑,笑聲軟軟的,稚聲稚氣的,別提多好聽了。
他們玩的不亦樂乎,秦御也是驚訝,道:「那個是兔兔帶回來的小媳婦?」
那團白球正是兔兔拐帶回來的雌墨猴,它大抵從前生活在大森林裡,沒接觸過人類,為了愛情跟著兔兔到了這裡,小姑娘有些膽怯害羞。
這麼長時間了,它從來不在人前露面的,即便兔兔在,它也躲開人,不肯和人親近。倒
不想,小東西卻喜歡糖包。
可能是覺得糖包沒有攻擊性,顧卿晚好幾次都發現,小東西偷偷過來和糖包玩兒,不過每次一有腳步聲,它便被嚇跑了。
今日倒膽大了起來,顧卿晚和丫鬟一起偷看,都沒有將它驚走。
「噓!」
秦御因驚異聲音略有些高,顧卿晚忙沖他示意,可是屋裡小白球已經瞧了過來,它和兔兔不一樣,生了一雙碧藍碧藍的眼眸,好看的不得了。
瞧了秦御一眼,那白球便變成一道銀光,嗖的一下離開小床,逃躲開了。
方才白球明明也有看到顧卿晚和丫鬟們的,但是它沒躲開,現在一瞧見秦御就嚇跑了,顧卿晚嚴重懷疑,就是因為秦御身上煞氣太大,白球才不敢出現在人前的。
她不由嗔了秦御一眼,道:「凶神惡煞了,雪團不喜歡你!」
屋裡,本蜷縮在床頭懶懶眯覺的兔兔,察覺到動靜,睜開眼眸,怨懟的掃了秦御一眼,跟著雪團化成一道金光,追了上去。
秦御,「……」
床上,糖包以為雪團不見了,是躲起來和他玩鬧呢,他等了一會子,左右扭頭都找不到雪團,瞪著大大的異色眼眸,定定的茫然的看了看房頂,接著突然開始嚎啕大哭。
顧卿晚,「……」
她顧不上責備秦御了,忙推開他往屋裡走,秦御聽著兒子的哭喊聲,摸了摸鼻子,這才負手緩步跟了進去。
他進去時,顧卿晚已經抱起了糖包來,糖包靠在母親的懷裡,聽著顧卿晚輕的哼唱兒歌,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他也玩了好一陣子了,沒片刻便在顧卿晚的懷中閉上眼眸睡著了。
將糖包放下,小夫妻二人才移步到廳堂中說話,秦御將齊國公府發生的事情告訴了顧卿晚,道:「這兩日,朝堂上便會鬧起來。皇上一定會龍顏震怒,你沒事兒千萬不要離開王府半步。有什麼問題,我若不在,就去尋母妃商量,萬事謹慎,不要自作主張。嗯?」
他叮囑的話,顧卿晚聽在心裡,暖暖的。她知道秦御是怕秦英帝龍顏震怒,會拿她開刀,秦御擔心她的安全。
顧卿晚起身,主動走到了秦御身前,靠在他的身上,道:「我現在有你,有糖包,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
齊國公府的事兒,引起了不少人的疑惑,終於有人按捺不住,三五個大人一起尋到了鴻臚寺。
顧弦禛將人迎進了書房中,奉茶后,顧弦禛聲音淡漠,道:「卻不知道幾位大人所來何事兒?」
鄒大人率先開口,道:「是這樣,方才沈將軍在齊國公府提過,今日乃是沈老將軍的忌日,但是在下明明看過禮部登錄的資料,貴國的沈老將軍難道不是臘月初七的忌日嗎?」
顧弦禛略沉默了一下,這才道:「幾位若是為此事前來,那便贖沈某不多招待了。」
「哎,沈將軍請留步啊。」鄒大人幾個禁不住起身相阻。
顧弦禛這才停住了腳步,卻並不回頭,只道:「此是我燕國國事,是我沈某人的家事,恕不奉告。」
鄒大人等人聞言卻覺他話中分明藏事兒,更不肯罷休了,齊齊追上,圍堵住顧弦禛。
「沈將軍此言差矣,燕國沈老將軍的忌日干係重大,於我大秦也有所聯繫,還請沈將軍萬望告知。」
「是啊,燕沈老將軍已經過世多年,若然這其中有什麼隱情,想來如今也沒什麼不可說的了,請沈將軍一定要告知我等。」
「沈將軍不說,我等便不走。」
見他們如此,顧弦禛舉止不耐,做出一副被煩擾的不行的樣子,甩袖道:「行了,行了,本將軍說了,你們便立馬離開。」
鄒大人等人紛紛點頭,表示知道了真相絕不再攪擾。顧弦禛這才開口,道:「家父確實是八年前今日的忌日,當時他暴斃在了征西大軍的軍營中,因當時我大燕和大秦正交戰,大將暴斃,勢必要影響軍心,故此,便將家父的死壓了下來,對外隱瞞,直到當年的冬日,兩國形勢僵持,這才對外宣布死訊。因為聖上覺得委屈了沈家,委屈了家父,所以,當年臘月燕國為家父舉辦了隆重的喪事,舉國皆哀。對外也沒刻意澄清此事,故而不明就裡之人,皆以為家父是當時才過世的,其實,事實上,當時家父已經過世了半年了。」
顧弦禛言罷,眸中閃過些許嘲諷的冷芒來,大步出去了。
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屋中,像是不想沾染秦國的事,一屋子幾個大人卻因他的話,面色大變,神情震驚。
半響鄒大人才道:「燕國沈老將軍八年前的夏天便死了,他又是怎麼在當年的秋天寫了親筆信,和顧明承父子串通勾結,致使我軍炊鹿原一戰大敗的?」
「千古奇冤啊!這真是千古奇冤啊!」
「這簡直荒唐荒謬!可憐顧老大人,竟因一封造假的書信被按上了叛國之罪啊!」
幾人議論著,神情激動的衝出了鴻臚寺,很快這個消息便傳遍了整個京城。皇宮中,秦英帝也很快就聽說了此事,當時他臉色就是一變,揮手便將龍案上的奏摺等物掃到了地上去。
他神情扭曲,表情猙獰,雙拳握的咯咯直響。
秦英帝只是多疑易怒,他並不是笨蛋,事情到了如今,一環一扣,令他突然便驚醒了過來。
自白大人彈劾周鼎興父子起,沒幾日的功夫,京城便一樁樁的事兒,不斷冒出。
周家,周家。
秦英帝將周家從被彈劾,到被斬首的事兒,來回在腦中過了幾遍,再想到今日顧家冤案突然以這種方式被翻出,他頓時便明悟了過來。
周家結黨營私,私開銅礦,這些大概都是有的。
然則私藏玉璽,勾結義親王府,只怕是子虛烏有之事。
然而現在周鼎興父子已經被斬首,已經被他定罪成了奸佞之人,而顧家的事兒,便是周鼎興帶頭坐實的。
如今顧家冤案被翻出,周鼎興這個奸佞之人,污衊陷害顧氏,造成冤案,簡直就是順理成章。
秦英帝怒火中燒,他覺得周家的覆滅,好像都是為了接下來的顧家翻案做準備。
不管怎麼說,此事定然脫不開禮親王府!
簡直該死,他竟然被禮親王父子給哄騙了!
秦英帝氣的渾身發抖,可他卻阻止不了百姓和朝臣們議論紛紛。
翌日早朝,十數名大臣,在高志祥的帶領下,請奏重審顧氏叛國一案,秦英帝臉色陰冷,眸光冷鷙的盯視著殿中跪地的官員們。
「皇上,周鼎興父子姦猾,皇上被他們蒙蔽,顧老大人冤枉啊。」
「皇上,既然那封誣陷顧老大人叛國的書信都是假的,那旁的罪證也有可能都是假的,請皇上重審顧家舊案。」
「請皇上重審顧家舊案!」
……
一眾大臣跟著跪下,秦英帝臉色變幻,額頭青筋直暴,還是義親王站出來道:「你們這是要幹什麼?脅迫皇上,想要謀反嗎?什麼顧家舊案?早便三司會審,定了罪的,又有什麼可再審的?」
義親王說著面色微冷,虎目掃視了一圈跪地的朝臣們,道:「不就是燕國的沈將軍說了幾句話,爾等便蜂擁而動,也不想想那沈沉可是燕國的兵馬大將軍,他口中之言,豈能盡信?誰知道他安的又是什麼心?」
義親王的話,令眾人面露沉思。
禮親王卻呵呵一笑,道:「義親王此言差矣,沈老將軍可是沈將軍的父親,敢問這世上有誰能拿自己老父的忌日來開玩笑?更何況,沈老將軍的忌日,即便我大秦國人不知其中究竟,想來燕國當知道的人不在少數。沈將軍若說的是假話,便不怕此事傳揚到了燕國,被燕國百姓戳著脊梁骨咒罵不孝嗎?再來,沈將軍也犯不著說這樣的謊話吧。」
大臣們聞言紛紛點頭,禮親王又從懷中取出一張紙來,揚聲道:「皇上,臣這裡有一封信,乃是從前劉民生劉家被抄時,從劉府中搜得,幾經輾轉,這才到了臣的手中。此信,非是旁物,正是奸臣周鼎興寫給劉民生的一封保證書。其上,周鼎興親筆作保,言道,只要劉民生按其所言,在顧明承的書房中做下手腳,來日等其做上首輔之位,必保劉民生以六部侍郎之位。」
禮親王一言,群臣嘩然。
先前大家便已有三五分認定,顧家是遭受了陷害,若說先前只是側面證據,證明這點,如今這就是鐵證了啊!
顧家竟當真是遭受了冤屈!
「大膽禮親王,你私藏此信,現在卻將此信拿出,到底是何居心!」
義親王禁不住上前一步,目瞪禮親王沉聲說道。
禮親王卻揚了揚手中保證書,道:「不瞞諸位,本王拿到這份保證書時,實難以相信,一直在派人尋找鑒定真偽的大家,來鑒定此書信的真偽。茲事體大,實在不敢貿然行事,本王也是最近兩日才最終確定,此封書信確實是出自周鼎興的親筆,且上頭的手印也確實是周鼎興所留。」
他說著長嘆了一聲,這才又道:「本王確定此事,正想上書皇上,誰知道正好便發生了齊國公府,沈將軍無意揭破燕國沈老將軍忌日之事,可見這都是蒼天垂憐,不忍忠臣蒙冤,特此安排的啊。」
禮親王言罷,突然邁步走到了殿中,撩袍跪地,雙手托起那封書信,揚聲道:「請皇上重審。」
秦逸兄弟和禮親王府這邊的人都跟隨一起跪下,方才還在觀望,或者還在質疑此事的大臣們,此刻也變得群青激動起來,跟著嘩啦啦的跪下,皆懇請秦英帝重審顧家舊案。
義親王等寥寥幾人的聲音立馬便被壓了下去。一時間滿殿文武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幾個還站著,重審顧家舊案,簡直就是眾望所歸。
秦英帝被如此緊逼,豁然站起身來,一腳踢翻了身前的龍案,道:「好!好!你們……」
他目光四射,狠狠甩袖,大步就要拂袖而去,剛走幾步,身前便人影一晃,秦英帝驟然住步,抬眸就見秦御不知何時竟然閃身攔阻在了他的近前,正凝眸盯視著他,神情格外的冷峻。
秦英帝豁然一驚,捏緊拳頭才沒回退半步,沉聲道:「秦御,你想謀反嗎?」
秦御卻一拂袍擺再度跪了下來,沉聲道:「請皇上重審顧氏舊案。」
「請皇上重審顧氏舊案!」
秦御言罷,那些跪下請命的朝臣們再度跟著齊聲說道,這般情景,根本就容不得秦英帝說個不字。皇帝有時候也是不能一意孤行的,就像現在,在差不多滿朝文武大臣的請命下,他還一意孤行,那麼即便顧氏一案沒有重審翻案,秦英帝事實上也已經輸了。
他渾身顫抖,看著這些大臣們,幾乎是咬牙開口,道:「顧氏謀逆一案,今責令三司重審!」
「吾皇萬歲,萬萬歲。」秦御聞聲立馬便叩首說道,只他這聲音聽在秦英帝耳中卻是足足的得意和耀武揚威。
秦英帝當真恨不能現在就拔劍砍殺了他!
顧卿晚一直在府中等消息,早朝後,秦御便立馬回到了王府。秋爽院,顧卿晚正被禮親王妃拉坐在羅漢床上說話,見她心不在焉的,禮親王妃便笑著道:「放心吧,都安排好了,不會出差錯的。」
顧卿晚點頭,外頭便響起了丫鬟的聲音,「二爺回來了。」
顧卿晚聞言哪裡還坐得住,站起來便沖了出去,秦御已大步上了台階,見顧卿晚出來,他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道:「皇上已經同意重新審理顧家舊案了,放心吧。」
顧卿晚從穿越而來便頂著一個罪臣女眷的身份,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其中滋味,低人一等,在這古代所要承受的磨難是現代的無數倍。
顧家的冤屈,也無時無刻不壓在親人的頭上,此刻聽到這個消息,她禁不住眼眶微紅。
旁邊的丫鬟也都笑著福身,道:「恭喜郡王妃。」
皇宮中,秦英帝回到乾坤宮卻是大發雷霆,將大殿中東西砸的亂七八糟,全然失去了帝王的威儀。婁閩寧退朝後,並未出宮,而是來到了乾坤殿,本是想要覲見秦英帝的。
遠遠的聽到乾坤殿那邊動靜,他腳步頓住,遙望遠處天空。大秦雖已建朝近十年了,四海也算也肅清,然大秦並不是沒有外患,旁的不說,單單就說燕國,便一直在養精蓄銳,虎視眈眈。
大秦社稷需要明君,護百姓安居,興大秦國力,於鎮國公府,卻也是良禽則佳木,鎮國公府所需要的歷來就不是太后的裙帶關係!
婁閩寧聽著乾坤殿的動靜,緩緩嘆了一聲,沒再猶豫徘徊,轉身大步離去。
不管秦英帝有多麼的惱恨,顧家的案子都在百姓的關注下,重新開審了。
顧明承父子名聲本就大,又是一心為百姓辦事的,從前顧家的名聲是極好的,更是大秦清貴第一家,當年顧家突然覆滅,百姓們有心存疑慮的,讀書人更有為之不解的,不過都被秦英帝壓了下去罷了。
如今周鼎興父子被斬首,顧家一案,又要重新審理,再加上齊國公府爆出的荒唐醜聞來,使得此案還沒開審,便引起了極大的反響。
百姓們議論紛紛,京城的書生文士們更是群起跪在宮門前,請秦英帝公開審理此案。
秦英帝迫於壓力,答應了。以至於重審當日,大理寺被前來瞧審案的百姓,舉子文士等圍的水泄不通。
因顧家覆滅也不過是在兩年前,大抵秦英帝也沒想到這麼快此事就被翻了起來,也可能是怕馬上銷毀,反倒太露痕迹,故此當時判罪時所用的各種假證據等,都還預存在案。
構陷就是構陷,就像那封叛國信經不住推敲一樣,很快便被證明是偽造的筆跡,根本就不是出自燕國沈老將軍之手,其它的各種指栽證據,也在審理中被一樣樣的推翻。
整個案件也就審理了三日,便真相大白。
最後判定,顧明承父子,皆是遭受了周鼎興這個奸臣的陷害,皆是周鼎興為了首輔之位,肆意捏造,排除異己,陷害了忠良。
三司將審理的結果上奏秦英帝,秦英帝痛哭流涕,拍著龍案,悔道:「都是朕識人不明,竟被奸臣所蒙蔽,朕……朕愧對恩師啊。」
他當著滿朝文武,承認這些,牙卻咬的咯咯作響,心中充滿了憤恨,隱在袖中的手更是緊握成拳,因自控而發抖。
遂,秦英帝下了罪己詔書,並追封顧明承為顧國公,顧老夫人為沐國夫人,並蔭及子孫,並歸還所有產業,府宅,重修顧氏宗祠。做為如今明面上倖存的顧家子孫,顧卿晚也被封為陽城郡主,並賜陽城為其封地。
禮親王府中,顧卿晚接了聖旨,神色淡淡,對於秦英帝的封賞,她自然是半點都不稀罕的。
不過顧家總算是洗刷了冤屈,卻是難得的一件大喜事。
禮親王府中喜氣洋洋的,顧卿晚還給連心院的下人們都多發了二兩銀子的賞。聽著外頭丫鬟們的歡笑聲,顧卿晚卻有些發怔。
秦御見她盤腿坐在床上,雙眸發直,眉心漸漸擰了起來,便走過去,坐在她的身旁,抬手便直接將顧卿晚撈起。
身體突然懸空,顧卿晚驚聲而呼,慌亂的抱著秦御的脖頸,秦御已是將她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他抱著她,垂眸瞧著她有些驚魂不定的模樣,道:「想什麼呢,怎顧家昭雪了,你倒還憂心忡忡起來了?」
顧家昭雪,顧卿晚自然是非常高興的,尤其是想到秦英帝這會子不定怎麼吐血呢,她就覺得解恨。但是,以秦英帝和太后那針眼大的心胸,顧卿晚又怎能不心懷擔憂呢。
她攬著秦御的脖子,眸光微凝,注視著他道:「陽城可是個好地方,土地肥美,物產豐饒。想必皇上將陽城賜給我做封地,這會子正在宮中心裡淌血呢。」
秦御聞言略牽了下唇角,道:「陽城離爺的封底倒並不遠,往後倒可一併管理,百姓激憤,民意如此,皇上自然是要好好安撫於你,做個樣子給朝臣和世人看的。」
雖然如今顧家已經平反了,但是顧弦禛卻並不稀罕什麼顧國公的位置,也沒準備接受秦英帝的封賞和補償。早先顧弦禛流放時,周家派人前去殺害,顧弦禛假死,金蟬脫殼。
他的死訊早已稟上了朝廷,明面上顧弦禛已是個死人,這種情況下,作為顧家僅剩的血脈,秦英帝為了表示被奸臣蒙蔽的悔恨,自然是要厚待顧卿晚,加以補償的。
「正是因此,皇上怕心中更恨,皇上大抵並沒有發現大哥還活著。一準以為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蠱惑的禮親王府,都是禮親王府籌謀的。我怕秦英帝……」
此次顧家翻案,秦御和禮親王府的態度很明確,也帶著禮親王府的人,一起給秦英帝施壓。若非如此,單單靠著顧弦禛先前的安排和籌謀,顧家的案子,是不可能這麼快就被掀翻過來的。
秦英帝如今,只怕是已將禮親王府視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了。
秦御當然明白顧卿晚的意思,他只會比顧卿晚想的更明白,更長遠罷了。這也是當初,秦御拿到了劉家手中的證據后,壓在手中,遲遲不動作的原因。
今次,顧家的事兒,禮親王府和秦英帝已是撕破臉了。
拍撫著顧卿晚的肩背,又親了親她的額頭,秦御道:「不必擔心,也不必害怕和內疚,皇帝對王府的忌憚並非因你而起,本便是時日已久,自古做過攝政王的,又有何人能功成身退的?縱然父王已選擇了急流勇退,然則秦英帝還是步步緊逼。倘若今次因顧家的事兒,秦英帝真難以再容王府,禮親王府卻也不會坐以待斃。」
他言罷,緊了緊手臂,將顧卿晚牢牢的圈在懷中,道:「只是若然……你和糖包,需得聽從安排,早日離開京城才好。」
顧卿晚一驚,抬眸看秦御,秦御卻沖她笑了笑,道:「乖乖的等著爺,沒事兒的。你和母妃帶著糖包離開了,我們才能無後顧之憂。」
顧卿晚知道就算自己留下,也是半點都幫不上的,只會拖累人。刀光劍影,改朝換代,哪怕她穿越而來,也沒有能力參與這樣的事情。她所能做的,就是盡量保護好自己,保護好糖包,將一切都交給她的男人。
她點了點頭,也抱緊了秦御,將臉蛋深深埋進他的胸膛,深吸了一口氣,聞著他身上熟悉的體味,心裡充滿了堅定的篤信。
不管如何,只要秦御在,她便覺得無所畏懼。
皇宮中,秦英帝卻已經到了爆發的頂點。太后聽聞皇帝下罪己詔並冊封顧卿晚的消息也是怒火中燒,她到乾坤宮時,就見兩個小太監正被押在庭凳上打板子,血肉飛濺的。
太后擺了擺手,讓人將行刑的太監拉走,這才進了乾坤宮。
還沒走近,一個茶盞便飛了過來,伴隨著秦英帝的怒吼聲,「滾!都給朕滾!」
太後知道秦英帝心氣不順,自不放在心上,加重腳步走了進去,沖站在龍案后,背對這邊而立的秦英帝道:「皇帝這樣自己發脾氣,又有什麼用呢。」
秦英帝聽聞太后的聲音這才回過頭來,略收斂了神情,道:「母后怎麼來了。」
母子兩人坐下后,太后道:「皇上,你是我大秦的帝王,是皇帝,誰給天子氣受,那便要做和浮屍遍野的準備,帝王之怒,你該讓朝臣們好好看看。」
自從周鼎興事發,秦英帝的名聲便一落千丈,什麼任人唯奸,姑息養奸,昏聵無能之類的,到顧家翻案,秦英帝的威名更是嚴重受損。
在禮親王府和輿論的施壓下,秦英帝不得不退步的結果便是被人指著脊梁骨罵涼薄昏庸。
秦英帝自登基便在忍受攝政王的威脅和壓制,他早便容不下禮親王府了,現在又發生這樣的事兒,他眸光沉冷,不停變幻,道:「母后說的是,帝王之怒,帝王之威,朕該讓世人見識一番了。」
想到朝臣們跪了滿殿逼迫於他的情景,秦英帝的眼眸中燒起了一片猩紅之色。
太后握了握秦英帝的手,道:「皇兒這便對了,哀家知道,皇上一直也不相信義親王,然則相比禮親王府,義親王卻終究是要可靠一些的,皇兒不若和義親王府聯手,先收拾了禮親王府再說。」
秦英帝聞言點頭,道:「母后先回去吧,容朕思量一二,秘密宣見義親王和鎮國公前來議事。」
是日夜,禮親王府中,顧卿晚早早的便哄睡了糖包,瞧著小傢伙躺在小搖床上,嘟著個嘴,還時不時便無意識的露出個軟軟的笑來,顧卿晚便也心中軟軟的,滿滿的。
她在搖床前,靜靜的盯著糖包的睡容瞧了半天,這才悄然起身,低聲吩咐嬤嬤和丫鬟照看好,出了屋子。
文晴見她出來,便上前道:「二爺已經到前頭書房去了。」
顧卿晚點頭,道:「給我更衣吧,我也到前面書房等著吧。」
知道顧卿晚著急,文晴也不說什麼,伺候著顧卿晚換了一身洋紅色錦繡夏裳,便提著燈籠隨顧卿晚往前院而去。
她們去的卻並不是秦御的翰墨院,而是禮親王府的鴻鵠院。顧卿晚到時,禮親王和秦逸兄弟都已在了,見她進來,秦御起身,迎了兩步,道:「你怎麼過來了。」
顧卿晚上前沖禮親王和秦逸都見了個禮,道:「聽說今日我大哥便能到,我總有些放心不下,過來看看,可是打擾了父王和大哥。」
禮親王卻笑著道:「坐著吧,你大哥應該快來了,你們兄妹想來也多日不見了。」
正說著,顧卿晚還沒坐,外頭便傳來了動靜,書房門被推開,王府管家帶著一個身穿黑衣,帶著兜帽的高大男人進來。
這男人踏進屋中,掀掉了兜帽,露出一張清雋毫無瑕疵的俊美容顏來,正是顧弦禛。
顧卿晚上次見顧弦禛時,他的額頭上還帶著燒燙留下的疤痕,顧卿晚早就將加了玉蓮花蜜,平復傷痕的葯給了庄悅嫻。可是顧弦禛明顯是沒有用的,這次見他臉上完美無瑕,顧卿晚便知道,從前顧弦禛不用,是用那傷疤時刻提醒自己,顧家所背負的冤情和仇恨。
這會子顧家昭雪,瞧著俊美無暇的顧弦禛,顧卿晚只覺他整個人都敞亮自在了不少,也愈發清雋無雙,她眼前一亮,禁不住驚喜出聲,道:「大哥!」
顧弦禛目光也落在了顧卿晚身上,沖她含笑點了下頭,這才上前,沖禮親王行了一禮,道:「王爺。」
禮親王忙笑著道:「鶴鳴此去辛苦,不必多禮,快快坐下說話吧。」
自顧弦禛在齊國公府中出現后,翌日他便將這些時日搜集到的關於顧家案情的資料都交給了秦御,顧家翻案一事兒,後續之事都由禮親王府代勞操控。
而顧弦禛卻是偷偷離開了京城,他這一去,乃是為了寶藏一事兒。
早先便和蘇子璃約定好,要共啟寶藏的。顧家手中那份寶藏圖,顧卿晚早便研究通透,位置卻在隨州北邊的麋北山中。
顧弦禛此去,禮親王府也派有人跟隨護送,以至於安全的轉移寶藏。這一去十多日,顧卿晚總怕出現什麼意外,如今看到顧弦禛安然回來,雖然風塵僕僕的,但身上並無帶傷,顧卿晚一顆心總算放了回去。
顧弦禛落座后,端起茶盞,飲了半盞,潤了潤喉,這才道:「晚晚繪製的不錯,我們已經按照晚晚繪製的地圖尋到寶藏,且也已經順利運出麋北山,安放到了王府提供的可靠地方。」
顧弦禛言罷,禮親王也面露笑容,道:「如此便好。」
顧弦禛卻眸光微斂,道:「只是此去,在寶藏中,我卻發現了一樣東西,還請王爺一觀。」
他說著,竟從袖中取出一抹明黃色的東西來,顧卿晚望去,卻禁不住詫道:「這不是聖旨嗎?」
顧弦禛點頭,道:「確實是一道詔書,且是先帝爺留下的一道詔書。」
「皇兄留下的?既是詔書為何不曾宣讀,反倒藏在了寶藏之中?」禮親王微驚,禁不住站起身來,目光凝在那道詔書上。
顧弦禛將詔書遞過去,卻道:「王爺看過便知。」
秦御和秦逸見顧弦禛神情凝重,唇邊還隱約帶著點嘲諷的冷笑,便皆站起身來,行至書案旁,和禮親王一同看向那道詔書。
詔書被打開,禮親王父子三人的面色卻齊齊一變,顧卿晚正好奇驚訝,想要湊過去看看,就聽禮親王驚聲道:「這是廢立太子的詔書!怎麼會這樣!?」
顧卿晚先還沒反應過來,旋即便睜大了眼眸。
先帝廢立太子,當時的太子就是如今的秦英帝啊,先帝臨駕崩時要廢秦英帝?
顧弦禛道:「這聖旨的日子,是先帝駕崩前一個來月之時,很顯然,先帝所定下的繼位之人,並非當今的秦英帝。」
禮親王卻搖頭,道:「不,不對,這詔書一定不對。皇兄的子嗣最後只剩下了老二和老四,老四跛足,廢了老二這個太子,難道讓老四一個跛足的做皇帝不成?更何況,皇兄駕崩時,分明是喚了本王和義親王以及幾位顧命大臣在,指著老二傳的皇位,且當時也有傳位詔書的。」
也正是因為這個,對於秦英帝的登基,禮親王才從來不曾懷疑過。
顧卿晚卻盯著那詔書,道:「可這詔書卻不可能是作假的,若是作假的,又怎麼會不見天日的放在寶藏中?分明是先帝確實動過廢除太子,改立他人的主意。這詔書是先帝駕崩前,一個多月所留,而數日之後,先帝便秘密召見了我祖父,將半闕傳國玉璽並寶藏圖交託給了祖父,令祖父其後新帝問起時,再上交新帝。可秦英帝也確實不知道此事,一直不曾問過祖父。這便說明,秦英帝根本不知先帝的交託,兩點綜合,很可能先帝的死另有蹊蹺,而秦英帝確實並非先帝所認定的新帝人選。」
秦御目光卻突然落在了禮親王手中聖旨的末尾處,眉頭緊緊擰了起來。秦逸最先察覺了他的異常,輕拍了下秦御的肩頭,道:「阿御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秦御抬起眸來,道:「大哥,是不是有種厭勝之術,是將人的生辰八字刻在牌位上,供上香火,以震其陰魂不得作祟的?」
秦逸聞言,略有詫異,道:「對於厭勝術,大哥也不甚了解,不過確實聽說過,有人將冤死之人的生辰八字,以及其卒死的具體年歲時辰都刻在排位之上,請天師做法以符咒壓之,再供奉上香火,以保那冤魂鎮於九重地獄,不可到人間作祟的。怎麼了?」
秦御卻看向了顧卿晚,道:「卿卿可還記得你在義親王府密室的暗格中看到的排位,上頭刻著的秦丙寅的字樣。」
顧卿晚微驚的張了張嘴,她當時因為覺得陰氣森森的,並沒有仔細看,掃了一眼便忙關上了暗格,就只記得排位上最顯眼的這三個字,秦丙寅,便以為那是義親王所祭拜之人的名姓。
後來她將此事告訴了秦御,秦御還告知了禮親王,禮親王卻也不曾聽過這個名字,還查了秦氏族譜,也並無所獲。
此刻聽了秦御的話,顧卿晚才恍然,那排位上並不是人的名字,而是生辰死卒的年月。
就聽秦御沉聲又道:「父王,如果兒子沒記錯的話,皇伯父正是丙寅年所生。義親王在密室暗道中,對先帝施了厭勝之術!」
禮親王聞言臉色大變,後退了兩步,一下子跌坐在了太師椅上,旋即老淚縱橫。
很顯然,先帝是被謀害致死的,並非正常駕崩,並且定然是被義親王和秦英帝共同害死的。
「父王!」秦逸上前一步,想要勸慰兩句,禮親王卻抬手蓋在了臉上,疲累的擺了擺手,示意顧卿晚等人都先退下去,他想要自己靜上一靜。
禮親王這人,雖說毛病也是一大堆,但最是護短,也是重感情之人,其對先帝這個兄長,更是感情頗為深厚。不然也不會在秦英帝的步步緊逼之下,還不曾動篡位的念頭。
現在驟然得知先帝是被親弟弟和親侄子給害死了,禮親王的心情可想而知。
秦逸略嘆了一聲,沖秦御和顧弦禛示意,幾人便都悄步退出了書房。
他們移步到了旁邊的屋子裡,坐下后,卻有許久的沉默無語,許久,顧弦禛才突然嗤笑了一聲,道:「秦英帝日日害怕他人謀逆篡位,又給多少人定下了謀逆之罪,濫殺無辜,卻原來他自己才是那謀逆篡位者,也莫怪整日疑心疑鬼,害怕被人拉下皇位了。只是,秦英帝並非先帝所認傳承大統的人選,很顯然先帝也不可能選跛足的明王,更不可能糊塗的去選謀害他的義親王父子,如此,先帝真正屬意的新帝人選會是誰呢?」
顧弦禛的所想,也正是顧卿晚所想。
這樣看來,先帝最後選擇的新帝,很可能是禮親王,或者是禮親王的兩個嫡子,秦逸和秦御。
不是直接立禮親王為皇太弟,兄死弟繼,就是從秦逸和秦御之中擇一過繼,再立皇太子。
很顯然,不管先帝是怎樣打算的,秦英帝都是搶了禮親王府的皇位。
「這就說的通了,先帝本是想廢立太子,再另立新的儲君的。但是可能還沒等他付諸行動,便被太后和秦英帝察覺了,並且聯合了義親王,謀害先帝,篡改了詔書。」
顧卿晚說罷,心思一轉,又道:「先帝爺當時一定已經發現了秦英帝和禮親王的勾結,這才將另一半傳國玉璽和寶藏圖傳給了義親王,應該是想要穩住義親王。這便能說明那封藏寶圖為什麼是假的了,按照那張藏寶圖尋到的藏寶之處,裡面早已經空空如也,該是先帝發現端倪后,將寶藏轉移了。」
「大抵是先帝因某種原因,要廢立太子,被太后和秦英帝提前察覺,勾結了義親王。先帝發現連義親王都有問題后,便沒再立馬宣讀廢立詔書,因為那樣很可能會引起暴亂,先帝便用假的藏寶圖和傳國玉璽,和義親王虛與委蛇,想要先穩住義親王,繼而控制住局面,再圖後事,不想秦英帝卻先下手為強了。」
秦逸也想明白了這其中究竟和關聯,聲音沉穩緩緩道。
顧卿晚點頭,覺得秦逸分析的很有道理。大抵是先帝發現了義親王勾結秦英帝,便又按捺住了廢立太子的決定,這也能解釋的通,為何廢立詔書已經寫好了,最後卻沒宣旨,反倒丟在了那寶藏之中。
卻與此時,房門被推開,禮親王的身影出現在門前,顧卿晚等人忙都站了起來,禮親王的神情已經平復下來,聲音卻透著一股肅殺之意,道:「阿逸和阿御,鶴鳴隨本王來。」
他言罷,轉身大步去了。秦御和秦逸對視了一眼,秦逸挑了挑唇,道:「看來父王這次是真拿定主意了。」
從前,禮親王並不想做不忠不義之人,然則如今卻是……
情況不一樣了。
顧弦禛也看向顧卿晚,道:「我們商議事情,你快回去歇著吧。」
秦御也走過來,摸了摸顧卿晚的頭髮,道:「不要給我留門了,早先歇著吧,今夜怕是要無眠了。」
顧卿晚點頭,目送他們出去,她才扶著文晴的手,回了連心院。這一夜秦御果然不曾回來,一直在前院議事。
是日夜的秋山之中,卻也不甚安寧。
鎮海王府的家廟便建造在這秋山之中,夜裡起了風,山中樹木一陣亂晃,映襯的本就破敗,荒蕪人氣的家廟更加陰森可怖起來。
昔日的雲瑤郡主便被嫡母送到了這裡,家廟中留著的都是不得志之人,常年被發配在這種荒僻之地,脾氣都不會好,這裡又缺衣少食的,雲瑤郡主被丟在此,簡直形同地獄,每日都過的極為艱難,煎熬。
不過她還是尋到機會,收買了一個送飯的婆子,她從這婆子口中聽得京城的消息。
前兩日,聽說京城中,秦英帝被百官逼迫,重審了顧家的舊案,並且給顧家翻了案,下了罪己詔,又封了顧卿晚為陽城郡主,還賜封地陽城,雲瑤郡主便發出了暗啞難聽,駭人非常的笑聲。
從前一無所有的顧卿晚,如今卻風光嫁給了秦御,生下了禮親王府的嫡長子,還祖父追封成了顧國公,自己也成了有封地的郡主。
而她呢,卻淪落的,斷手啞巴,像地鼠一樣被扔在無盡的黑暗中苟延殘喘,怎不令人發笑。
笑過之後,雲瑤郡主覺得自己要等的機會該來了,她令婆子替她往義親王府傳了一次信。
而今夜,在看守家廟的幾個婆子都熟睡之後,後門被打開,那婆子領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悄然進了雲瑤郡主所在的破屋。
屋子裡自然是不會有燈的,不僅如此,窗戶都是破損的,幸而現在是夏日,山風呼呼吹進來也不會覺得太過涼寒。
不過屋裡卻充斥著一股難聞的氣味,餿味臭味,屋裡到處都是穢物,簡直不像人住的地方。
那男人進了屋,便擰著眉,排斥的抬手在鼻翼前使勁扇了扇。
婆子有些害怕男人一般,縮了縮身體,退了出去。
雲瑤郡主就坐在床榻上,見那男人停留在門前,不挪步,她發出幾聲嘶啞難聽的冷笑,陰鷙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男人聞聲,這才看到了形同鬼魅一般,坐在陰暗中的雲瑤郡主,他上前兩步,驚道:「郡主怎麼成了這幅樣子!」
月光恰好落進來,照在了男人臉上,是義親王世子秦釗。
床上的雲瑤郡主,衣裳臟污而破爛,不知多久沒有梳頭,頭髮糾結成塊,遮掩了面目,她瘦的皮包骨頭,臉上烏黑骯髒,就和尋常的臭乞丐沒多大差別。
雲瑤郡主沒說話,只是嘲諷的冷冷看著秦釗。
秦釗原本也不是來看望雲瑤郡主的,微咳了聲,道:「你讓婆子傳信給本世子,上書,你知道一個皇上的大秘密,可助我得到想要的一切,你是什麼意思?是什麼秘密?」
雲瑤郡主似早便料想到了他會問什麼,聞言她盤著的腳動了動,竟是用黑乎乎的腳趾,夾了一張紙遞給了秦釗。
秦釗狐疑的接過,就著月光瞧,卻見上頭寫著。
「乾坤宮,龍椅。」
秦釗目光一凝,眯眼銳利的目光盯著雲瑤郡主,道:「你到底知道什麼?!」
雲瑤郡主再度遞過去一張紙,卻道:「只要世子答應我一件事,我便可將知道的事盡數相告。」
秦釗道:「何事?」
雲瑤郡主隱在暗處的眼眸頓時放射出兇狠的光芒來,再度遞給他一張紙。
秦釗看過後,卻道:「你要燕廣郡王夫妻的命?呵,這可不容易。」
雲瑤郡主冷笑了一下,只盯著秦釗不說話,秦釗挑眉道:「好,我可以答應你,你現在可以說了。」
這次雲瑤郡主又遞了張紙,秦釗看過後卻是一笑,道:「發誓?呵,本世子和秦御本也不對付,倘若本世子有能耐,自然也不會讓秦御舒坦,本世子的話,你難道還不信?」
見雲瑤郡主不動,只是冷冷看過來,秦釗到底抬手道:「本世子發誓,來日定會取燕廣王夫妻之命,若有違此誓,天打雷劈。」
雲瑤郡主這才有了反應,這次她卻沒有現成寫好的字條遞給秦釗,而是現場將準備好的筆墨紙張放在了腳邊,用腳趾夾著筆桿,便刷刷寫了起來。
她分明是練習多日,寫的倒是不慢,秦釗見她密密麻麻寫了兩張紙,這才收了筆,示意秦釗來取。
秦釗又盯著雲瑤郡主看了兩眼,上前取過了那紙,看著上面所寫內容,他卻面露驚容,一目十行的看過,他驚聲道:「你說太后和我父王有私情?皇上很可能是父王的骨血?先帝就是發現了此事,這才被皇上和我父王聯合害死的?這是真的?」
雲瑤郡主只冷冷看著秦釗,並不言語,她從前做太后義女,也算得太后的信任,這也是她無意間發現的大秘密。
雲瑤郡主腳又動了動,很快便在紙張上又寫了一行字,遞給了秦釗。
「不僅如此,先帝還給秦英帝下了葯,本是想毒殺秦英帝的,不想發現的及時,沒能將秦英帝毒死。只可惜,雖秦英帝被救了回來,卻被傷及了子孫根,此生不可能再有子嗣。」
這些年秦英帝的後宮連個蛋都生不出來,便有人猜想秦英帝有問題,不想竟然都是真的。怪不得秦英帝獨寵皇后,只睡一個女人,沒有孩子,自然比睡了眾多嬪妃,還一直連個蛋都沒更能遮掩身體殘缺的真相。
要知道一個帝王若然連使妃子有孕的本事都沒有,離他被取代也不遠了。
「原來如此,想不到啊。」秦釗喃喃道,心思微動。
雲瑤郡主卻又寫道:「如今形勢緊張,秦英帝和禮親王府已因顧家之事撕破臉,勢必會聯合義親王發難於禮親王府,憑我對燕廣王夫妻的了解,秦御必將會安排顧卿晚於其子出京避險。世子爺只需趁機捉拿了顧卿晚並其子,便可脅迫於秦御。待政變之時,世子爺以此為籌碼,替皇上立下大功,憑藉世子爺和皇上同父的血脈情,註定無子的皇上,必將會選世子爺的兒子過繼為皇太子。世子爺大事可成。」
雲瑤郡主確實說動了秦釗,義親王可並不只是他一個兒子,秦英帝不可能將皇位讓給禮親王,那就只能從義親王府的子侄中挑選皇太子,若他立下大功,他的兒子被挑選的可能性會更大。
而他的兒子能夠做皇太子,將來再謀奪那個位置會便利很多,最不濟也能做個名副其實的攝政王!
秦釗卻看向雲瑤郡主,道:「多謝郡主提點了。」
他言罷,並不多留,轉身便腳步沖沖的往外走去,他需要趕緊籌謀一下。
雲瑤郡主瞧著他興沖沖的背影,卻緩緩露出了痛快的笑容來,她等著,等著看顧卿晚會有什麼好下場!
那廂秦釗出了鎮海王府的家廟后,卻招了招手,很快便有兩道黑影跪地聽令,秦釗回頭看了眼黑黢黢的家廟,道:「裡頭的人,全部處理掉!」
既然要謀划後事,他怎麼可能讓人得知今夜之事兒,萬一有風聲傳到了義親王,或者是皇上的耳中,豈不是平白生出事端來。
秦釗吩咐過後,翻身上馬,很快就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中。
與此同時,幾道身影如同鬼魅,掠進了家廟,沉睡中的婆子們,註定再也睜不開雙眼。唯獨那個帶秦釗進家廟的婆子始終有些忐忑難安,有所警覺,然而這也只是為她爭取到了一聲尖叫而已,甚至那尖叫聲只短促響起,便戛然而止。
屋中的雲瑤郡主也聽到了那聲倉促的叫聲,接著便是死寂,她瞳孔一縮,感知到了危險,面色大變。
她倉皇的想要逃,卻摔下了床,她想要爬起來的,然而卻怎麼都無法挪動,她還不想死,她還沒有看到顧卿晚和秦御的下場,她怎麼能現在就死掉!
然而,一道陰影籠罩了她,雲瑤郡主倉皇的抬頭,刀光閃過。
雲瑤郡主終究死在了她的自以為是中,不久,家廟燃起了熊熊烈火。
禮親王府,秦御二更天才從禮親王的書房中秘議出來,他沒有像往常一樣,不管多晚都回連心院去,反倒是往凌寒院而去。
秦御進了凌寒院,竟然也不是去翰墨院,帶著宋寧便往凌寒院的正院走。
守門的婆子聽見動靜,見是秦御過來,驚愕了下后,忙要往裡傳話,卻被秦御阻止了。
秦御示意不準聲張,帶著宋寧神神秘秘的往正房去,廂房的迎夏聽到動靜,忙籠了件衣裳,快步迎接了出來。
她自從被秦御親自發回凌寒院后,便一直忐忑不安,她覺得她可能是不小心已經暴露了。
然而回到凌寒院這麼長時間了,卻又一點動靜也沒有,她在凌寒院的日子又和從前一個樣兒。
迎夏並不知道當夜她去文晴房中換藥,都已被暗處的人瞧見稟報了秦御,她便想,興許是她想的太多了,也可能是顧卿晚容不下她,跟秦御吹了枕邊風,秦御這才將她打發了過來。
畢竟顧卿晚的其她幾個大丫鬟,不是從徐國公府陪嫁來的,便是顧卿晚從前在向雪院里時便伺候著的,只有她一個,是從前秦御的大丫鬟。
秦御對丫鬟又一向不上心,顧卿晚只要稍提一句,秦御打發她來前院,這太可能了。
更何況,世上名醫千萬,顧卿晚手中有祛疤的良藥,未必便是獨一份的,周清秋的臉好了,就算是顧卿晚想的明白是連心院出了內奸,偷了葯,那麼多的丫鬟也未必就能猜到她的身上。
這會子見秦御突然過來,迎夏既緊張,又期待,壓了壓情緒,她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
秦御卻看都沒看她,便帶著宋寧進了屋。
迎夏還沒跟進去,就見秦御取了一直掛在凌寒院他寢房中的一把弓,快速走了出來。秦御大步從迎夏面前就走了過去,倒是宋寧吩咐道:「快給二爺收拾幾件外出的衣裳和吃食,送到翰墨院去。」
宋寧言罷,大步追了上去,迎夏豎著耳朵,依稀聽到宋寧道:「二爺真不回后宅看看郡王妃和小郡王了?」
秦御卻道:「十天半個月也就回來了,她這醋吃的莫名其妙,哪能每次都是爺低頭?晾她兩日,不準和她說爺去了哪裡。再來,這深更半夜的,莫擾了她休息。」
宋寧不由一笑,道:「說來說去,屬下看二爺還是心疼郡王妃。」
秦御又惱了宋寧一句什麼,迎夏沒能聽清。
不過,她還是聽明白了,感情二爺和郡王妃鬧了點不愉快,如今二爺不知為何要出遠門,竟因此,不讓郡王妃幫忙收拾行李,反倒來了凌寒院,吩咐了她。
二爺這個時候卻是去哪裡?
迎夏想著,進屋飛快的收拾了包袱,提著便往翰墨院去。自然是被放了進去,她進了翰墨院就覺王府一定有什麼秘事兒發生,因為裡頭的侍衛們都是整裝待發,忙忙碌碌的,可整個翰墨院卻沒有掌燈。
有侍衛接了包袱,不准她靠近秦御的書房半步,那侍衛接了包袱轉身走了,迎夏卻腳步很慢的往門口走,見一處無侍衛,她身影一閃,借著夜色,繞了個彎兒。
秦御的書房,防守嚴密,她自然不會過去自投羅網,卻往那些侍衛平日住的寢房後走。
她多少會些武功,腳步很輕,謹慎的靠近。聽到裡頭有侍衛正說著話。
「郡王妃的大哥當真沒死?」
「死了怎麼帶咱們世子爺和二爺去尋寶藏?」
「真的有寶藏?」
「好像是先帝爺留下的,不知怎麼寶藏圖倒在顧家人的手中,說起來,咱們郡王妃可真是位財神爺。」
「行了,都趕緊準備,二爺和世子爺馬上要出發!」
聽到這裡,迎夏不敢再多聽多留,忙匆匆的閃身回到原道,很快便在守門侍衛的目光下,面色無常,規規矩矩的走出了翰墨院。
一炷香后,秦御果然帶著人悄然無聲的秘密離開了禮親王府。
趁著天還沒亮,迎夏換了一身深色衣裳,偷偷摸摸的離開了凌寒院。
她在王府中兜兜轉轉的,確定沒有人跟著自己后,這才直奔王府西北角的霜露院。到了後門,不輕不重的敲了兩下,停了一瞬,又有節奏的敲擊了四下。
很快後門被打開,一個眸光銳利的婆子,看到迎夏,沉聲道:「你怎麼來了!」
迎夏忙道:「有要事要稟側妃,快讓我進去。」
婆子讓開,迎夏瞬間閃進去,婆子往四周看了眼,這才忙關上了門。
迎夏進了霜露院正是崔側妃禮佛之處,消息很快便傳到了禮親王的書房,禮親王聞言眸光一沉,道:「果真是崔側妃?」
「現在看來,確實是,崔側妃就是皇上安插在王府的釘子。」暗衛稟道。
禮親王禁不住揉著眉心,閉上了眼眸,疲倦道:「知道了,退下吧。」
呵,他已經將所有的女人都送走了,就留了這麼一個,以為是最綿軟可憐的,卻沒想到竟然是藏的最深的。
在識女人上,禮親王不得不承認,他當真是個睜眼瞎!
崔側妃很快便將消息送進了宮中,乾坤宮中,義親王和鎮國公都在,聽到稟報,義親王臉色微沉道:「果然!真正的藏寶圖,先帝交託給了顧明承!皇上,那寶藏絕不能落到了禮親王府手中!」
秦英帝自然也知道這個,顧弦禛竟然沒死,禮親王府明顯已經和顧家勾結成一體,得到了寶藏難道等著禮親王府,用寶藏招兵買馬,賄賂收買大臣,再謀朝篡位不成?!
鎮國公也一拍桌子,道:「先下手為強,皇上,這便調兵吧,趁著秦逸和秦御兄弟都在外,先調集軍隊,將這兄弟二人殺了,禮親王府中,也同時下手!」
秦英帝覺得這確實是一個將禮親王父子三人一網打盡的好機會,垂眸思量了下,他冷笑一聲,道:「先查清楚,秦逸兄弟的去向,確定這其中沒有陷阱,便按外祖父的計劃行事!」
鎮國公站起身來,道:「老臣親自去追查此事!」
他轉身出去,義親王也站起身來,道:「皇上現在已經可以先秘密調動些兵馬了。」
秦英帝點頭,和義親王秘議起軍隊調動來。
兩日後,秦英帝剛下早朝,太監便低聲稟報道:「皇上,大長公主殿下回京了,去了太皇太后那裡。」
秦英帝腳步一頓,略眯了下眼,轉了個方向也往太皇太后的宮中而去,他還沒進殿,就聽大殿里傳來一陣歡笑聲。
秦英帝大步進入,果然見太后和太皇太后,還有大長公主都在座,見他進來,大長公主站起身來,行了一禮,秦英帝忙上前虛扶,道:「皇姑母倒有些時日不曾進宮裡來了,朕甚是想念啊,皇姑母不必多禮,坐。」
重新落座,秦英帝才看向太皇太后,道:「到底是皇姑母來了,皇祖母今日氣色都比平日里好的多,瞧著愈發精神年輕了。」
太后也跟著道:「大長公主該和駙馬搬回京城才是,免得母後日夜惦記。」
大長公主坐在太皇太后的身邊,聞言像個孩子一樣拉著母親的手,道:「女兒也是在京外閑雲野鶴的懶散慣了,再回京城來,還真不習慣。這些天,秋老虎京城裡熱的緊,不若母後到女兒那裡住上幾日,避一避?左右也就一日路程。山中空氣好,也涼爽,這會子好些個瓜果都熟了,也有野趣兒。」
「上你哪兒啊……說實在,母后整日里在宮中也是悶的緊,確也正想出宮轉轉呢。」
太后剛說完,義親王和禮親王也得知消息,前後大步進來,禮親王未到聲音先傳了進來,道:「母后這是想出宮了?不若母後到兒子的禮親王府住上一陣子,也好跟您的重孫好好親近親近啊。」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殿中,向秦英帝略見了個禮,義親王也道:「二哥莫要說的好似只有你府中有母后的重孫一般,我那府中,母后的重孫好幾個呢,母后還是去義親王府吧,住上多久,兒臣都樂意。」
他們這樣說,太后和皇帝的臉色就不好看。
是啊,禮親王府和義親王府都有重孫了,就只宮裡頭,最該有的,卻一個蛋也沒有。
兩人這話說的,倒好似皇帝不會生,太皇太后才不得不出宮和王府子孫同樂般。
禮親王和義親王顯然也意識到了氣氛的變化,禮親王神情如常,義親王卻臉色略顯僵硬。還是大長公主笑著打破僵硬的氣氛,道:「二哥和三哥府里是好,可卻還不如宮裡呢,都在京城,還不是熱的緊。我是接母後過去避秋老虎的,山裡風景也好,心情也舒暢,你們和我搶什麼。母后,還是去我那裡住上些時日吧,天涼快了,兒臣再護送母后回來。左右也近便,不必那麼勞師動眾的。」
太皇太后便笑著道:「你們也都不要爭搶了,哀家知道你們兄妹幾個都是頂頂孝順的,哀家年紀大了,受不得那冰,這幾日也確實苦熱的緊。皇帝,哀家便去你皇姑母那邊住上幾日吧。」
秦英帝聞言卻和義親王略對視了一眼,笑著道:「皇祖母高興便好,朕吩咐下禮部,準備一下……」
太皇太后卻抬手,道:「不必勞師動眾,就像你皇姑母說的,也就一日功夫的,你皇姑母那裡哀家也不是沒去住過,什麼都不缺,如今又是太平盛世的,平常出行便好,不必煩勞禮部大臣了。」
秦英帝見此,便笑著道:「如此也好。」
太后卻眸光微閃,道:「母後過去,按說媳婦也該跟著伺候在身邊才好,可母后也知道,這幾日皇后的身子又有些不爽利了,這後宮還得媳婦幫皇帝看著點……」
太皇太后笑著道:「哀家知道你走不開,這宮裡頭交給你,哀家放心。哀家不用伺候,那麼些宮女丫鬟呢,再說,你皇姐還能虧待哀家不成?」
太后卻又道:「話是這樣說,可還是得有個兒媳在身邊伺候才好,不然只累著皇姐怎麼想話呢。」
她言罷,眸光一轉,看向了義親王和禮親王,道:「兩位王爺看,是不是讓弟妹們隨著過去伺候兩日才好?」
義親王接觸到了太后的目光,便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他當即便面露為難,道:「是該如此,所謂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便公主比尋常人家的女兒不同,可母后此去,沒個媳婦在身邊伺候著,知道的是母后憐惜兒臣們,不知道莫說兒臣們不孝才好。原本該讓阿勄跟著母後去的,然則全哥兒的媳婦卻快生了,前兒穩婆還說孩子的頭沒掉轉過來,只怕到時候還得阿敏鎮場……」
阿敏正是說的義親王妃,而全哥兒是義親王的三子。
太后便瞧向了禮親王,道:「不若讓二弟妹隨行?」
話說到了這份兒上,禮親王好似並無選擇,便道:「如此也好,我這便派人回府讓她準備一下。」
太后卻笑著道:「那倒不必了,皇姐一到,哀家便讓人往禮親王府傳了信,想來,這會子,禮親王妃和燕廣王妃也快到了。」
正說著,外頭竟就傳來了宮女的稟報聲,道:「禮親王妃,義親王妃,義親王世子妃,燕廣王妃到。」
顧卿晚和禮親王妃是在宮門處碰上義親王府的人的,便一道來了太後宮中。
禮親王妃和義親王妃在前,顧卿晚和義親王世子妃跟隨在後,進了大殿,顧卿晚的懷中還抱著糖包。
一番見禮后,太皇太后便喚了顧卿晚抱著糖包到近前來坐,太皇太后親自抱了糖包,糖包這是第二次進宮了,先前滿月後便抱進宮給太皇太后瞧過一次。
他倒似好記得太皇太后一般,躺在太皇太后的懷裡,指著太皇太后胸前掛著的一串碧玉珠子咿咿呀呀的叫,一雙剔透的異色眼眸,骨碌碌轉著,別提多機靈了。
太皇太后不由笑著沖旁邊大長公主道:「你瞧,他還認識哀家,上次他來,哀家就戴的這串珠鏈。」
大長公主第一次見糖包,也露出新奇的目光,湊過去看,糖包也盯著她,目光認真中帶著點迷茫,倒像是在認人,大長公主笑著道:「這孩子一雙眼眸倒是和阿御小時候一個模樣,不過瞧著卻比阿御要虎靈的多。」
她說罷,又沖顧卿晚招手,拉著顧卿晚在她的身旁坐了,笑著拍撫著顧卿晚的手,道:「先前在姑母那府上,姑母便瞧你是個好的,就和你這孩子投緣,如今成了侄兒媳婦,這瞧著更是哪兒都好了。你們成親時,姑母便該回京的,只當時卻和駙馬遠在千里之外遊玩,近日才回來,倒連糖包的滿月酒都錯過了。今日倒算頭次見,來,還不快叫聲姑母聽聽。」
顧卿晚被大長公主打趣的目光瞧著,臉上微紅,卻也脆生生的叫了一聲,「皇姑母!」
大長公主原就喜歡顧卿晚的爽利,見她並不扭捏,反倒樂得哈哈笑,擼了鐲子戴在她手上,又從懷中取出一隻雕刻頗為活靈活現的翠玉蟬掛在了糖包的頭上。
糖包好像也知道得了好東西,小手攥著玉蟬,咿咿呀呀的一直衝顧卿晚叫。
大長公主愈發驚異,道:「這孩子才兩個來月吧,倒是格外機靈,竟像是四五個月的孩子呢!」
顧卿晚每日給糖包喂水,多少都加了一點玉蓮花花蜜,因為孩子太小,也不知道能否承受,故此只是加了一點點,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的原因,糖包確實越來越機靈了,有時候眼神倒像是能模糊聽懂大人說話一般。
太皇太后聞言也稱是,禮親王禁不住得意的哈哈笑。
見太皇太后和大長公主圍著糖包看個不停,太后心中愈發不痛快,想到秦英帝昨日透露的事兒,又覺禮親王府不過是秋後螞蚱,蹦躂不了幾日了,這才按捺住嫉恨。
她目光落在糖包身上,心想,有什麼好得意的,等禮親王府沒了,先收拾這小兔崽子。
顧卿晚豈能感受不到旁邊太後身上隱隱的寒意,她眸光微斂,隱去了鋒芒。
從宮中出來,糖包上馬車一晃悠,很快便睡了,顧卿晚卻瞧著禮親王妃有些擔憂,太后提議禮親王妃隨著太皇太后出京,誰知道是安的什麼心。
禮親王妃見她面露擔心之色,伸手過去,沖顧卿晚笑了笑,安撫的拍了兩下。
當夜,秦御和禮親王他們商議后,沒再回連心院,直接便離開了。顧卿晚也不知道他們都是怎麼商量的,這兩日心裡難免有些七上八下的。
不過,這個時候,大長公主突然進京,還要接太皇太后出宮,顧卿晚總覺得會是秦御他們做的安排,想到這個,再對上禮親王妃沉靜的目光,顧卿晚緊繃的神經也略鬆了下來。
那廂,太后和秦英帝已回到了太后的慈安宮中。
太后沖秦英帝道:「皇上動手時,不若派人到京外,先拿了禮親王妃,萬一哪裡出了紕漏,這樣手中也能有個人質。」
秦英帝在太后提議時,便知其意,聞言道:「還是母后想的周全,只是既然如此,方才母后怎不提讓燕廣王妃帶著孩子一同隨行呢,左右秦逸和秦御已找借口離開京城,並不在府上。」
太后搖頭,道:「禮親王也不是傻子,母后提起讓禮親王妃跟著,禮親王只會當母后看不得他們夫妻和美,故意給他們夫妻不痛快。若然母后再堅持讓燕廣王妃也帶著孩子隨行,怕是禮親王便要懷疑了。」
秦英帝點頭,卻略擰了下眉,道:「朕總覺得皇姑母正好這當口前來接皇祖母有些太過湊巧,會不會是禮親王已經發現什麼了?」
太后聞言沉思了下,搖頭道:「當是不會吧,皇帝可是忘記了,前年大長公主也來接太皇太後去避夏了。這一年大長公主和駙馬一直在外遊玩,也很有些時日沒見太皇太后了,她思念母親,回來便想接太皇太後過去一段時日,這也沒什麼。」
太後言罷,秦英帝也覺得是自己草木皆兵了,道:「母后說的是,倘若禮親王真覺察了什麼,這會子該當忙著調兵召集部下前來商議才是,而不是忙著跑去挖什麼寶藏。再說,太皇太后是朕的嫡親祖母,就算真有政變,朕還能將太皇太后怎樣不成?也犯不著接太皇太后離京。」
這樣想著,秦英帝便放下了警覺。他辭了太后,回到乾坤宮,鎮國公便來了,他風塵僕僕的,乃是剛從京城外趕回來。
鎮國公這兩日顯然很是辛苦,整個人都灰頭土臉的,嘴唇上已經乾裂,秦英帝令太監給他上了茶,示意他喝了茶慢慢說。
「皇上,臣不負皇上所託,總算是查清楚了。秦御和秦逸秘密所去,乃是隨州北地,臣更是查到大半個月前,有疑似顧弦禛的人,在隨州北邊麋北山一帶出沒打探。當時那顧弦禛應該就是在打前站,確定寶藏的具體位置,若然不曾弄錯,周睿帝留下的寶藏定是被先帝藏在了麋北山谷中。」
鎮國公灌了茶后,一口氣說道。
秦英帝擊掌,道:「好!外祖父此去著實勞苦功高,辛苦了。秦逸兄弟不曾覺察吧?」
鎮國公笑著道:「臣做事,皇上儘管放心,臣一路行事非常小心,自然不會讓察覺的。」
秦英帝徹底松下心神來,一掌重重拍在了桌子上,道:「快傳義親王和寧安侯,程將軍秘密進宮。」
心腹太監應命去了,鎮國公便道:「臣瞧樣子,最遲還要三日,秦逸兄弟便會進山,帶上挖掘寶藏,運寶藏也不過五日罷了,在這五日里,皇上若然不能將其堵在山谷,一併滅了,只怕便麻煩了。」
秦英帝站起身來,大步便走到了地形圖前,找到了麋北山的位置,凝神思索。
片刻后,義親王和其他幾位秦英帝所信任的武將便秘密進了乾坤宮,幾經商量,定下了調動隨州東的騫銳營兵馬以及隨州府兵,彼時同時進攻麋北山谷,勢必要將山谷團團圍住,將秦逸兄弟直接斬殺于山谷中。
而對付秦逸兄弟,秦英帝令義親王,親自前往主持。
至於京城中,秦英帝自然也做了萬全的防守,調集軍隊拱衛京師的,防守皇宮的,以及前往禮親王府,鎖拿禮親王的,都做了一一部署。
那廂,顧卿晚和禮親王妃已經回到了王府,顧卿晚將糖包送回連心院安置好,便忙忙到了秋爽院。太皇太后翌日便要離宮,她過去時,丫鬟們已經在為禮親王妃收拾行裝。
陳嬤嬤見顧卿晚來了,直接便將她帶進了內室,又守在了內室門口。
「母妃!」
顧卿晚還是有些擔憂,上前拉住了禮親王妃的手。禮親王卻笑的一派從容,將顧卿晚拉坐在床上,道:「放心吧,母妃這離京的,只會比你留在京城中安全,若然可以,母妃倒希望能帶著你和糖包一起走。」
「可是,太后明顯不安好心,很可能在母妃前往長公主府的路上就動手了!」
顧卿晚蹙眉,臉色擔憂,總怕會出事兒。畢竟從前,她只在電視上瞧過朝堂政變,哪次改朝換代,不都是血流成河的,她來這裡這麼久,已經對這古代足夠了解,稍有差池,死的不光是一人,而是滿族,斬草除根,其殘酷和血腥,是她無論如何都適應不了的。
禮親王妃反倒比顧卿晚從容的多,笑著道:「你放心吧,阿御離京先去了大長公主府,已經說服了大長公主。大長公主何許人?那是上過戰場的巾幗女將,有大長公主相護,母妃會很安全的。再說,母妃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當年周末戰亂,有次敵軍都衝進了王府,母妃抱著剛出生沒多久的阿逸,藏身在枯井中,還不是平平安安的過來了,放心吧。」
禮親王妃的神情太過平靜輕鬆,倒像是一點都不擔心,此去不過是出京遊玩一般,顧卿晚忐忑難安的心,在她的安撫下放了下來。
禮親王妃便又叮囑她道:「最遲明日,王爺定然也得安排你和糖包暫離王府,到時候你一切都聽安排便好……真若有什麼不妥,記得,不要冒險,為王府保住糖包這一線血脈!」
顧卿晚心裡一揪,覺得一顆心簡直在被禮親王妃拉著提上提下,她到現在才清楚的意識到,即便是從現代穿越到了此處,她也只是個再平凡普通不過的女人,唯願家人都能平安相守罷了。
只是為母則強,她心中倒因禮親王妃的話生出一股孤勇來,道:「母妃放心,糖包不會有事,我們都會好好的!」
禮親王妃將顧卿晚拉進了懷中,摸了摸她的頭髮,道:「好孩子,母妃相信以你的才智和膽魄,會保護好自己和糖包的。」
翌日,禮親王妃一早便隨著太皇太后離開了京城。
是日傍晚,王府的側門被敲開,管事婆子打開了側門,往外一瞧,果然見幾個漢子趕著五輛大板車,每個馬車上都捆著五個偌大的大木桶候在門前。
婆子忙招呼人卸著門板,道:「可算是拉來了,王爺等著吃茶了,再不來可就耽誤了,趕緊的,將車趕緊來。」
外頭拉車的領頭聞言朗聲一笑,道:「昨兒接到王府的信兒,半夜便招呼了兄弟們抬水,哪兒能耽擱了主子們用水,王媽媽這麼急,可是不信我王權辦差的本事了。」
王媽媽連連笑著告罪,說笑間,幾輛板車都從側門開了進去。
王媽媽四下里掃了一眼,這才將側門緊緊關上。
府門外,卻有一道灰色身影從一顆大樹上躍下,一閃而過,飛快消失在了巷子里。
離王府不遠的一處幽靜院落,秦釗正等著消息,見灰衣人衝進來,他從椅子上站起,問道:「怎樣,可是有動靜了?」
灰衣人回話道:「稟世子爺,屬下查的清楚,禮親王府主子們泡茶的水,都是從大國寺運的甘泉水。每三日送一次水,可明日才是送水的日子,今日卻提前送來了。王府的婆子還說府中的泉水已經用完了,說是有放水的地方不小心進了老鼠,染髒了水。然,屬下卻覺得不大對勁,往常運水的板車只停在側門口,都是府中護院將水抬進去,今日倒開了側門,直接拉進去了。」
秦釗眸光微亮,道:「你懷疑禮親王要將人藏在水桶中,送出王府?」
灰衣人點頭,道:「是,屬下覺得很可疑,水是從大國寺運出來的,那些運水的都是王府安排在大國寺專門負責送水的家生子,可靠的緊,且那燕廣王妃還和大國寺寂空大師交情匪淺。」
秦釗便抬手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很好,跟著他們,若然確定了,便動手,務必要活捉燕廣王妃母子二人。」
「是!」灰衣人領命,轉身便快步去了。
很快秦釗便得到了回復,果然那些人離開王府時,對其中一輛車上看護的極緊,並且暗中好似還有人隨護。
秦釗聽聞此訊,親自點了人,尾隨而去。
京城通往大國寺的路上,秦釗果然見王府的運水隊伍,正往大國寺中行駛。瞧著隊伍鬆鬆散散,可從那些漢子的舉止動作看,卻總有種外松內緊之感。
「世子爺,屬下已經查明,這些漢子被替換了,已經不是先前那些運水的家生子,而是王府暗衛裝扮的,世子爺瞧他們騎馬的姿勢,雖然他們在極力模仿家丁,但是舉手投足難免僵硬了些。」
秦釗自然也瞧出來,更何況,如今天色已黑,板車上不過是空木桶,哪裡需要走的這樣慢,倒像是怕一不小心磕碰壞了什麼一般。
「世子爺,可要現在就動手?」
秦釗卻搖頭,道:「不!現在還不能動手,一來,現在一動手,禮親王府難免就得到了消息,再來,興許禮親王府在暗中還藏了人手。給本世子盯緊了,看看他們將人最終安置在了什麼地方,咱們等皇上發動了,再同時進行!定要萬無一失!」
「是!世子爺英明!」
天瑞九年八月八日晚,晴朗多日的京城,突然狂風大作,雷鳴閃電,很快便暴雨如注。
秦釗領著一群義親王府的暗衛,守在離大國寺不遠的一處山坳中,焦急的等候著消息。
雨越下越大,秦釗也愈發焦躁起來,終於一道人影急匆匆的自山下沖了上來,高聲喊道:「世子爺,京城動了!動了!程大將軍方才已出北門往西山衙兵營而去,皇宮宮門緊閉,嚴陣以待,想來鎮國公府那邊兒,鎮國公也會立馬掌控京畿衛和九城兵馬!成事只在今夜!」
秦釗聞言眸光大亮,道:「好!動手!」
他言罷,領著埋伏在這裡的人手,騰起后直衝不遠處的禪院。
這邊禪院是修建了,專門給前來大國寺上香等貴人府中下人留宿所住,而禮親王府,誰又能想到,禮親王府的燕廣王妃和小郡王竟被偷偷藏在了這裡呢。
秦釗帶著人剛沖至東邊一處禪院前,便有王府的暗衛警覺,寒光閃動,雙方很快便戰在了一起。奈何秦釗此番是有備而來,又殺的猝不及防,王府的暗衛節節敗退,到底是讓秦釗帶著人殺出了一條血路來,衝進了院中,直奔正房。
「誓死保護郡王妃,小郡王!」
禮親王府暗衛沉啞的聲音響起,隨之禮親王府暗衛們只攻不守的沖向秦釗。
卻突聞嬰孩的啼哭聲自屋後傳來,分明便是顧卿晚帶著孩子要從後頭逃命,秦釗神情一震,提聲道:「擋住他們!跟我走!」
他喊罷,留下一部分暗衛抵禦攔阻衝上來的禮親王府暗衛,四個暗衛隨著秦釗便往後院衝去。
秦釗到了後院,正見一個暗衛護著個抱孩子的女子正往院外沖,天際一道閃電劈過,那女子回頭驚慌看來,赤白的光將她的面容一瞬間映的雪亮。
那女人生就一張花容月貌,端的是清麗脫俗,正是秦釗曾見過兩次的燕廣王妃顧卿晚!
這樣美的女人,他絕不會認錯!
「郡王妃快走!」
禮親王府護著顧卿晚的那個暗衛,推了她一把,提劍便迎了上來,秦釗大笑,他擺了擺手,帶著的暗衛兩個纏著迎上的禮親王府暗衛,四個已腳尖點地快速的沖向了前頭奔出去的顧卿晚。
秦釗勾了勾唇,也提步追了上去。他追上去時,四個暗衛已將顧卿晚團團圍住,秦釗上前,見顧卿晚驚恐的瞪大了眼眸,抱著孩子連連後退。
他站定,也不多浪費時間,悄然沖一個暗衛比劃了個手勢,那暗衛身影一閃,一掌劈在顧卿晚的脖頸后,顧卿晚後頸一沉,雙腿一軟,往地上跌去。
秦釗上前一步,接過了她懷中哇哇哭的厲害的孩子,他掀開裹著孩子的斗篷,就見孩子一張臉已經哭的通紅,雨水沖刷在他臉上,滴入孩子紅紅的小嘴,他哭的愈發驚恐了。
秦釗抬手,撫了撫孩子的臉頰,冰冰涼涼的,他聲音溫柔道:「這是你的命,下輩子別再投生到皇族了。」
言罷,將蓋布丟了回去,他又瞧了眼暈迷在地,無聲無息的顧卿晚一眼,示意暗衛,道:「走!」
暗衛抱起顧卿晚來,隨著秦釗,呼哨了一聲便往京城的方向趕回。
鎮國公府上,一道閃電劈開黑沉沉的夜幕,鎮國公一身鎧甲,站在窗前凝視著遠處的天空,一雙眼眸冒出狂熱的光。
「國公爺,時辰到了!」
管家進來稟報道,鎮國公神情一震,大步便往外走去,然而他剛出書房,就見一道挺拔的身影緩步從雨幕中走了過來。
鎮國公腳步一頓,沉聲道:「誰在那裡!?」
卻無人回答,那身影一步步慢慢走近,很快便到了屋檐下,廊下的光落在那人的身上臉上,他就那樣站在雨幕中,任由雨水扑打著身軀和清雋的面容,一雙清冷的眸子,經水洗滌,宛如沉在湖水中的黑曜石,沉靜而黝黑。
他緩緩開口,道:「父親這麼晚了,雨又這般大,還是莫要出去的好。」
他聲音不大,很是平穩,鎮國公卻心中咯噔一下。他側頭看向了管家道:「怎麼回事?」
所謂知子莫如父,鎮國公因為秦逸的關係,並不想讓婁閩寧參與今日之事兒,還吩咐了管家,讓他今日動些手腳,弄昏婁閩寧的,卻不想此刻,婁閩寧竟然好端端的站在這裡。
管家也一臉詫異,道:「這……」
顯然他也不明白是哪裡出了問題。
婁閩寧卻上前了一步,道:「父親請回屋!」
他這簡直是命令的口氣,鎮國公臉色難看,沉聲道:「混賬!你怎麼跟為父說話的!來人,請世子爺回去!」
他沉喝一聲,然而院子里竟然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婁閩寧神情如常,再度道:「父親,你覺得外頭若然還有人候命,兒子會悄無聲息出現在這裡嗎?」
鎮國公面色頓時大變,怒聲道:「孽障!你想幹什麼,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婁閩寧卻眼皮都未曾動一下,只突提聲,道:「來人!」
他聲音剛落,無數黑影便從牆外和月洞門閃了進來,可以看出,個個都身手不弱,婁閩寧最後看了不可置信的鎮國公一眼,道:「看好國公爺,明日事定之前,不許國公爺踏出此地半步!」
「是!」
整齊的應喝聲響起,婁閩寧卻轉身便走。
鎮國公這才反應過來,剛往前踏出一步,六個黑衣人便閃身到了他前頭,圍成一個圈兒,齊齊道:「國公爺留步!」
眼見婁閩寧身影已沒入了雨幕,鎮國公怒吼一聲,道:「婁閩寧,你要葬送我婁氏百年基業嗎?!逆子!逆子!皇宮裡的是你的嫡親姐姐,皇上是你嫡親的外甥啊!你瘋了嗎?幫著外人顛覆我婁家的江山!你這是要害的我婁氏九族給你陪葬!」
婁閩寧聞言腳步頓住,然而卻並未回頭,只他郎然的聲音卻穿透雨幕,響徹在鎮國公的耳邊。
「父親,你錯了!大秦的江山是秦氏的,從來都和我婁氏為無關!」
他言罷聲音驀然一提,沉聲又道:「大周業帝二十三年,曾高祖,勇冠三軍,戲勇冠諸將,漠北渾河之戰,殺傷無數,封忠勇侯。高祖父,義雲之戰,身重八箭仍大敗張解逆賊,新城之戰,叔祖父,身被數圍,大呼奮擊,我婁氏家將親長,死傷無數,幾近絕種,浴血奮戰,終守得潼關,為援京大軍爭得時間。至周末,民不聊生,祖父審時度勢,投奔先帝,引婁氏族人三千,兵馬兩萬,隨先帝打天下。擊遂之役,破天險越谷關,殺後周名將馬祝……」
婁閩寧的聲音略頓了下,深吸了一口氣,揚起頭來,任由冰冷的雨滴落在了臉面,他閉目,又道:「京城破,是祖父領兵馬第一個衝進了皇宮。先帝起兵十二年,我婁氏族人,卻由三千銳減至八百,其中死傷十之八九皆為壯年!到天瑞元年春節,我婁氏一族,只寡婦便有八百餘。那些埋骨青山的,都是我婁氏至親!如今皇宮之中,慈安殿上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后,是我婁氏二十二十壯年男兒用血和白骨推上去的!」
婁閩寧的聲音驀然哽咽,戛然而止,略停一瞬,方又道:「如今祖父方過世七年,我婁氏稚童尚未長成,父親竟然便以為我婁氏今日之位,全系出於太後娘娘的裙帶!何其糊塗,何等可笑!父親,我婁氏能守得百年之基業,靠的從來不是女人的裙帶!父親當真以為秦逸兄弟是去了隨州府嗎?」
婁閩寧言罷再未多做停留,踏著滿地的雨水,很快便消失在了小院。
鎮國公卻僵立許久,突然口吐一口鮮血,滿麵灰白,倒退兩步,跌坐在了地上。
那廂,禮親王府,禮親王的書房之中,搖曳燈影被風吹的搖擺不停,卻又頑固的閃著昏黃的光。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夾雜在風雨中響起,一個穿秋香色長褙子的丫鬟臉色慘白,不顧風雨跌跌撞撞的衝到了書院門口,抓住守門的侍衛便跪了下來,哭著道:「奴婢是崔側妃院子的大丫鬟露兒,我們側妃不行了,請王爺快去看看吧!」
侍衛一詫,道:「什麼叫你們側妃不行了?」
露兒哭著道:「側妃身體一直不好……嗚嗚……」她像是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一般,抹了一把臉上的淚,便沖裡頭大聲喊了起來。
「王爺!王爺!求王爺去見見我家主子!王爺!」
書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有人披著件薄外裳,走了出來,搖曳的燈光打在他威儀沉肅的臉上,正是禮親王。
他擰眉道:「吵鬧什麼?」
露兒趁著侍衛愣神,一下子衝進了院子,噗通一下跪在泥水地上,哭著道:「求王爺垂憐,側妃娘娘吐了兩大口血,眼見就不行了,王爺快去看看側妃吧。」
禮親王面露驚色,道:「什麼?崔側妃怎麼會突然不好了!?」
露兒哭著磕頭,道:「側妃她身子一向不好,又生無可戀,一直不肯讓奴婢們通稟王妃,其實側妃從春上便不時咳血……王爺,側妃是真撐不住了,您快去看看吧,晚了……晚了怕是就來不及了。」
禮親王聞言顯是信了,籠了下披著的衣裳,也來不及進屋再加件衣服,便往外走。侍衛忙拿了傘追上。
禮親王進了崔側妃的屋子,果然幾個丫鬟都跪在地上啼哭,禮親王走到了床前,就見崔側妃虛弱的靠在床上,氣若遊絲,唇邊還有血絲。
見禮親王來了,她死寂眼眸染起一點亮光,張了張唇,道:「王爺,你來了……」
禮親王不由聲音微軟,坐在了床榻邊兒,見崔側妃抬起手來,便握住了,道:「這是怎麼回事。」
崔側妃卻笑了笑,斷斷續續的道:「王……爺總算……來……了妾身這裡,妾身……死而無憾。」
禮親王沉默一瞬,道:「你可還有何未了的心事?」
崔側妃虛弱的搖頭,深深凝望著禮親王,道:「王爺……王爺可還記得……從前王爺……最……最愛吃妾做的……玉蓮糕,妾每次看王爺吃……吃妾親手做的花糕……最開心。王爺……能……能不能再吃給妾看……」
露兒哭著捧著一碟子糕點跪在了床前,流淚道:「王爺,側妃這幾日都起不來身了,昨日夜裡突然……突然便有了精神,側妃心知是迴光返照了,硬撐著起身,親手給王爺做了這一碟子玉蓮花糕……」
露兒已經泣不成聲,一屋子丫鬟跟著痛哭。
禮親王頓時面露動容,拍著崔側妃的手,道:「好,本王吃給你看。」
他言罷,拿起一塊玉蓮糕來,沖崔側妃笑了笑,果然兩口便吃了下去。
崔側妃笑了起來,笑的眼淚都滾了出來,虛弱的抬手又指了指那碟子,禮親王果然又拿起來很乾脆的吃了一塊。
只吃到最後一點,他面色突然一變,手中糕點落地,禮親王捂著肚子,張大了嘴,面色驚恐而痛苦,一下子從床上踉蹌著起身,他顫手指著崔側妃,張了張口,卻最終沒能說出話來,痛苦的倒在了地上,蜷縮一團。
床榻上,崔側妃突然哈哈大笑,一下子便坐起了身來,痛恨的盯著禮親王,道:「沒想到吧,你也有今日!痛快痛快!」
露兒抹掉眼淚,站起起來,見禮親王已吐了血,她冷聲沖崔側妃道:「我去傳信!」
她出了院子,往北走到了牆根,摸出懷中一物,搗鼓了兩下,旋即突然抬起右手,一道幽藍的光伴著尖銳的鳴聲衝上天空,在夜雨中啪的炸開。
露兒露出一抹笑來,只那笑容來不及擴散,便有一道黑影籠罩了她,她轉眸就見不知何時,身前的牆頭上站了一個黑衣人,手中寒光閃閃的劍尖已向她衝來。
屋中,崔側妃掀開被子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痛苦不堪的禮親王,道:「王爺一定沒想到會有今天,王爺可覺得心痛?哈哈,像王爺這樣的人也會覺得心疼嗎?」
禮親王瞪著崔側妃道:「從前王妃的毒,是你下的?」
崔側妃又笑,笑容讓她裝飾過,滿是病容的臉愈發古怪難看,她毫不在意,道:「是啊,知道我是怎麼下的毒嗎?那毒下在田莊澆茯苓的水中,王府莊子里長出來的茯苓就是帶毒的,哈,王妃用這樣的茯苓做成養顏之物,日日塗抹,如何能不中毒?冬日寒涼乾燥,塗抹的護膚之物就多,因而冬日發作的愈發厲害!哈哈,可憐劉側妃,卻被王爺當成了兇手,死在王爺的劍下。」
她說著輕輕拍著禮親王的臉頰,道:「王爺,親手殺了最寵愛的妾室,滋味如何啊?」
她彈了彈因笑意而滾出眼眶的淚水,這才又道:「不過劉氏那個賤人,也是死有餘辜!她害死我兩個孩子,她就該去死!就該死在自己男人的手裡!痛快!痛快!」
禮親王瞧著崔側妃瘋狂的模樣,目光突然沉寂下來,道:「為什麼?你的孩子也是本王的,王妃更是寬容大度,從不曾害人,你為何要這樣做!」
崔側妃卻嘲笑的盯著禮親王,道:「寬容大度?也是你的孩子?呸!我失去了那麼多的孩子,一次又一次,王妃即便不曾親自出手,卻也是她縱容,推波助瀾的結果!王爺可知道我失去孩子時是何等的痛心,王爺看看我這雙眼睛,看看我這滿頭的白髮,我比王爺年輕十二歲,可王爺看看我如今的模樣,王爺你怎有臉說失去的也是你的孩子,你為他們掉過一滴眼淚嗎?你沒有!這個骯髒的禮親王府,就該去給我的孩兒們陪葬!去給他們陪葬!哈哈。」
崔側妃神情愈發瘋狂起來,禮親王閉了閉眼眸,旋即放開了捂著肚子的手,緩緩的站起身來。
他神色複雜的看著崔側妃,崔側妃這才停止了大笑,驚愣的盯著禮親王。
卻與此時,外頭衝進來幾個侍衛,瞬間便放到了屋裡的三個丫鬟,禮親王最後看了眼難以置信,臉色灰敗不甘的崔側妃一眼,轉身往外走,「殺了吧,刀快些!」
讓崔氏死的痛快些,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崔氏早已經瘋了,活著對崔氏來說,已經只剩下折磨。
王府外,永寧侯看到王府上空騰起的信號,精神大震,帶著埋伏的兵馬便沖向了王府。陡然被點燃的火把照亮了這個雨夜,刀劍碰撞盔甲的聲音,沉重的腳步聲,踏破了夜色。
「沖啊!人頭最多的,皇上賜侯爵之位,禮親王已死,兒郎們還遲疑什麼!」永寧侯大喊一聲,率先往大門衝去。
「沖!」
震天的喊聲響起,永寧侯尚未衝上台階,一片箭雨突然從王府的高牆上,像濃密的雨幕急射而來,慘叫聲自身邊響起,永寧侯驚異四望,身邊已倒下一片。
永寧侯大驚失色,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就在這時,王府大門突然自內打開,火光衝天,一人手握長槍站在最前,沉喝一聲:「白家小兒,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本王也是已死!」
永寧侯望去,那精神抖擻,虎目圓瞪的可不正是禮親王!
不等永寧侯反應,禮親王便大喊一聲,「給本王絞殺這些作亂之人!殺!」
禮親王府的高牆上,府門中,一波波的侍衛衝出,瞬間殺氣衝天。
兩個時辰前,西山健銳營的軍營中。
自從禮親王府交了健銳營的兵權后,秦英帝便派了心腹愛將張永成接任了健銳營大軍,張永成到了健銳營后,自然是展開了一系列排除異己的行動。
但是因為健銳營的將領們都是有戰功在身,且忠心於禮親王府,擰成一股繩的,張永成不可能將所有的大小將領都殺掉。故此,這些時日他的成果其實並不算大,只勉強換掉了兩個副將,還差一點鬧出一場暴亂來。
張永成在前兩日,突然便收到了秦英帝的密令,今日京城大變,健銳營拱衛京師,今日自然極為重要,秦英帝也知道健銳營落入手中時日尚短。秦英帝已調集了拱衛京城的另一支軍隊,一直掌控在義親王手中的北衙大軍進京保護皇宮。
給張永成的任務便是,今夜無論如何,都要看守好健銳營,萬萬不能讓健銳營暴動,任何一個士兵都不準出營地一步。
張永成嚴陣以待,這日傍晚便安排了一場鴻門宴,請了營中大小將領前來他營帳中赴宴,張永成親自給諸位將領斟了酒,笑著舉杯道:「在下奉皇上之命,接管健銳營,一心為皇上辦事,難免有些操之過急,有得罪諸位之處,在下今日在此,以酒謝罪了。在下先干為敬!」
張永成一飲而盡,諸將領對視一眼,便有人笑著道:「張將軍豪爽,只是軍營之中嚴令喝酒,這樣不大好吧,末將今日還需巡視軍營,張將軍的心意,末將心領了,過去之事兒,末將也不會放在心上,末將便先行告退了。」
他言罷,就起身大步往外走,然則還沒走出營帳,便有十多個士兵持槍衝進來,將他給攔阻了。
不僅如此,營帳外也響起一片動靜,聽聲音營帳竟被包圍了。
諸將領們頓時色變,有人一拍桌子,怒目起身,道:「大將軍這是何意?!」
張永成呵呵一笑,又倒了一杯酒,道:「張某無他意,只是想請諸位給張某這個面子罷了。如今並非戰時,吃兩杯酒,無傷大雅吧?今日諸位務必要給張某這個面子,不吃完這些酒,誰都別想離開營帳。來人,請左將軍入座。」
張永成如此,諸將對視著,眸光不定。
起身的左將軍被強行送回了座位,臉色難看,旁邊張永成換下的副將,卻笑著道:「諸位都是禮親王殿下帶出來的將士,禮親王殿下忠心耿耿,將健銳營兵權交回給皇上,張大將軍又是皇上欽點了,都是一家人,過去便有什麼誤解,那也都是為了更好的管理軍營,為皇上效力,今日張大將軍發了話,又親自設宴款待諸位將軍,這酒水若然不喝,是不是……」
卻在此時,外頭突然響起一聲沉而朗然的聲音,介面道:「禮親王忠心耿耿,這話說的好!」
張永成幾人顯然沒想到這會子有人會在賬外接話,頓時愣住,倒是左將軍突然驚聲道:「是二爺!沒錯,是二爺來了!」
諸將聞言皆豁然起身往外沖,張永成明白過來,面色大變,大喊一聲,道:「攔住他們,有擅出大帳者殺無赦!」
他說著,自己也抽出了腰間佩劍,一面往外沖,一面再度大喊,道:「擅長軍營,意圖不軌,罪該萬死,殺了……」
他聲音未落,一道流光直從合著的帳幕穿入,竟像是長了眼睛般,一箭便沒入了張永成的眉心。
張永成本已衝到了帳前,中箭後身體禁不住衝勁兒,往前一頭撞出帳木,直直跌入地上。
外頭一眾持長槍的兵士,齊齊驚駭,手心冒汗,再度望向站在十步開外的人。
那人身形高大挺拔,身上卻穿著普通士兵的鎧甲,只孤零零一人,故此方才他突然走近營帳,靠近過來時,他們守在外面,並沒太過緊張。
然則他的動作太快了,隔著帳幕竟然一抬手,便聽聲辨位的用袖中弩機射殺了張永成。
張大將軍死了!
「張永成勾結義親王,企圖謀逆篡位,如今逆賊已死,爾等還不放下武器,隨本王進京護駕勤王!?」
這射殺張永成的自然便是秦御,他說話間,根本就不將那數百個圍著營帳,手持兵器的兵勇看在眼中,邁步向前。
隨著他越走越近,他的面容也緩緩展現在帳前點燃的火光之下,一雙妖異的眼眸,冰冷而銳利,雨水沿著他俊美的面頰滑下,他宛然從冥界走來掌控生死的閻君一般,明明什麼都沒做,然只一人之氣勢,便讓幾百兵丁們執槍步步後退。
因為張永成死了,秦御一出手便打散了他們的氣勢。
「二爺!」
「保護二爺!」
這時,營帳中的將領們已是持劍沖了出來,營帳前的兵丁們慌亂調整隊形,一時對內,一時對外,亂意畢顯。
「殺!殺啊!」
軍營中這時突然響起震天動地的響聲,與此同時,萬千健銳營的兵勇衝殺而來,瞬間便將營帳團團圍困,護衛在秦御身後。
抵抗的兵丁儼然已毫無勝算,有人第一個嚇掉了手中武器,緊跟著叮叮噹噹,全部棄械投降。
秦御呼哨一聲,旋羽便踏破泥水,奔到了近前,秦御翻身上馬,沉喝一聲,「隨本王出營!」
「謹遵二爺令!」
諸將領命,山谷震蕩。
秦御領著健銳營的兵馬,直衝北衙軍營而去。
北衙軍營可不同於健銳營,乃是義親王一手掌控多年的,義親王雖然不在京城,但卻早給軍營下了密令,今日程將軍帶著秦英帝的聖旨前來軍營,宣讀禮親王府謀逆,令北衙軍進京護駕,頓時整個軍營都動了起來。
火把的光即便是在這雨夜也衝天而起,然而還不等程將軍將兵馬帶出,便有震天的馬蹄聲沖了過來,竟像是要踏平整個軍營一般。
程將軍臉色一變,大喊道:「防禦!快!」
然而一切卻已晚了,不等北衙軍擺開防禦陣勢,對面來勢洶洶的健銳營兵馬便沖了過來,借著強大的衝勁兒,瞬間便解決了一片人,也衝散了隊形。
秦御一馬當先,手中長槍到處,血光一片,沉喝出聲,「將北衙軍給本王堵在軍中,一個也休要放出。殺!」
血肉橫飛,天地變色。
北衙軍雖也都是精銳,然到底措手不及,被堵在營中,施展不開,敗事的很快,待健銳營斬獲的將領人頭愈來愈多,北衙軍也被逼的節節敗退。
健銳營的兵將們開始大喊,「義親王謀逆,皇上有旨,不知者不罪,放下槍械者一律不再追究!」
喊聲四起,放下兵器的兵士像傳染一樣,不足一個時辰,秦御已掌控了北衙軍,帶著健銳營精銳迅速回兵京城。
他趕到京城城門下時,已是三更天,雨勢漸漸小了,城門緊閉,城樓兵馬林立,整個京城也被肅殺的氣氛籠罩著,城中依稀還可見到火光。
臨近城門,副將蘇哲御馬上前,道:「二爺,恐有詐,還是讓末將先上前一試吧!」
秦御聞言卻抬手壓下了他的話,雙腿一夾馬腹,宛若一縷黑煙,直衝城門。
城門上,婁閩寧負手而立,沉喝一聲,「開城門!」
這一個多時辰,他早已掌控了九城兵馬和京畿衛,就只等秦御領兵回城。
秦御沖至城門,緊閉的城門便緩緩的開啟了,秦御卻馬速微慢,抬頭看了一眼,正撞上婁閩寧居高而下凝視過來的沉靜目光。
秦御眸光略凝,婁閩寧,大義滅親這份勇氣,倒也不是尋常人所能有的,不過若沒他高瞻遠矚,婁氏的命運可就不好說了。
果然,大哥說婁閩寧其人,心思深沉卻心存大義,乃真英傑,並不為過。
秦御緩緩衝婁閩寧點了下頭,縱馬便衝進了京城,健銳營兵馬的馬蹄聲將整個京師都震的顫抖了起來。
皇宮中,秦英帝已等的焦急不已。乾坤殿中,太后也坐在一邊,手中不斷的撥弄著一串佛珠,心急如焚。
明明兩個時辰前,禮親王府便有回信過來,應該是崔側妃得手了,禮親王已經被解決掉了。
永寧侯只需要帶禁衛軍衝進王府,將禮親王府的親兵和護院等一概滅掉便好,可怎麼這都兩個時辰了,永寧侯還是沒帶回禮親王的頭顱來,不僅如此,派去北衙軍營調兵進京的程將軍也毫無反應,按說,這時辰北衙軍早該進京護主了啊!
便連鎮國公那邊,也一點迴音也沒有,太后和秦英帝心裡都多少已覺察出不對來了,只是卻不敢多想罷了。
嘩啦一聲響,是秦英帝打碎了一個茶盞,站起身來,焦急的在殿中來回走動起來。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
外頭響起太監尖細的聲音,蘊含著無盡的驚恐,秦英帝臉色大變,驟然停住了腳步,太監跌跌撞撞的沖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顫顫抖抖的抬手指著外頭,道:「皇上……皇……上,禮親王和燕廣王帶著健……健銳營的兵馬殺到宮門外了啊!」
秦英帝聞言身子一僵,接著雙目圓瞪,衝上前一把拎起了太監,怒吼道:「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啊!」
太後手中的佛珠,吧嗒一聲掉落在了地上,斷裂開來,珠子在大殿中四濺,聲音清脆,像死亡的鐘鳴聲打在心頭。
「皇上,是真的,是真的啊!怎麼辦?」太監嚇的面無人色。
秦英帝鬆開太監,軟著腿往後退了兩步。
完了,真完了。
太后心裡想著,健銳營到了宮門外,多半是北衙軍已經來不了了,且城門也出了問題,不然健銳營不可能衝破三萬九城兵馬直接跑到宮門外。
宮裡頭的禁衛軍原本就是應急的,還被派出去讓永寧侯帶著攻打禮親王府,如今這宮裡頭只剩下不多的禁衛軍和一群太監宮女,這能頂什麼用!
太后清楚的感覺到了大勢已去。
秦英帝身子晃了晃,閉目緩了緩神。卻在此時,外頭響起腳步聲,「皇上,臣弟護駕來遲!」
秦英帝瞧去,就見秦釗拽著一個披頭散髮,衣衫凌亂的女人進了大殿,將那女人丟在地上,秦釗跪地,道:「皇上,臣弟已帶了義親王府邸的親兵三百,進宮護駕,皇上,太后受驚了。」
秦英帝絕望之中,原還因秦釗的到來,目光亮了一下,以為是義親王安排了什麼后招,聞言他臉色灰敗,回退了一步,道:「三百親兵……呵,頂什麼用啊。」
秦釗也是鬱結,原以為義親王聯合秦英帝起事是十拿九穩,他只要略施手段,便能坐收漁利,誰知道京城的形勢竟然瞬息而變。這時候已經沒了退路,只能強撐了。
好在城中變故之前,他已經虜獲了顧卿晚母子二人,這樣還有一線希望。
他跪行了一步,一把拽住地上顧卿晚的長發,狠狠一甩,便將她的臉拽了起來,散發撫開,一張雖狼狽,滿是污泥,卻還是不掩美麗的臉蛋兒露了出來。
「顧卿晚!」
「燕廣王妃!」
太后和秦英帝同時驚訝道。
太后的眼眸中又亮了起來,先前便曾派人去虜禮親王妃,奈何竟然失手了,原當顧卿晚母子應在禮親王府中,一定也和禮親王一樣逃脫了。沒想到竟有如此意外之喜。
秦釗笑,道:「正是燕廣王妃,不僅如此,臣弟還抓獲了禮親王府的小郡王,如今已讓人將其抱到了城樓上。有這兩個人質在,相信禮親王父子不敢強行攻城,再堅持幾日,興許父王那邊會出現轉機。會調兵上京救駕的!」
太后和秦英帝聞言,死灰的眼眸都燃起了希望來,太後起身,衝上前頭,拽著顧卿晚便是狠狠的兩耳光,道:「賤人!禮親王府謀逆,是不是你攛掇的!」
顧卿晚像是被打懵了,淚水滿面,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太后還想動手。秦英帝開口道:「夠了母后,先將她押上城樓吧,還有大用,休要打壞了。」
他言罷,大步往外走,道:「朕親自上城樓護衛宮城!」
秦英帝登上城樓,果然就見城樓下禮親王和秦御帶著兵馬,正嚴陣以待。
秦英帝面上恨意盡顯,揚聲道:「秦顯!先帝於朕皆待你不薄,你竟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犯上作亂之事!」
禮親王聞聲卻苦笑,驀然抬手,一張明黃聖旨便被甩了出來,道:「皇上不防看看這是什麼!先帝的駕崩前所立廢太子的詔書,緣何卻不見天日,皇上可否給本王一個交代!」
秦英帝目光瞪著那詔書,神情微動,旋即他哈哈大笑,道:「秦顯,你父子圖謀不軌,何必再偽造詔書,其心可誅!」
禮親王收了聖旨,揚聲道:「人在做,天在看,本王無愧於心,皇上捫心自問,可敢夢中於先帝一見?」
秦英帝唇瓣微顫,卻是退後一步,道:「奸臣刁滑,胡言亂語!來人,將人押上來!」
他言罷,秦釗親自押著顧卿晚,後頭太監抱著個啼哭不止的嬰孩上前。
秦英帝一把拽住顧卿晚的頭髮,令她的臉對著城樓下,道:「秦御,你的妻兒,不要了嗎?再不退後,朕便先斬她雙足!」
這會子晨光微露,雨已是停了,秦御望著城樓上半個身體掛在外的女人,她面色慘白,臉上多出擦傷,一雙美眸正滿含眼淚,希翼的看過來。
他在求她救救她!
秦御俊面冷硬,掃了一眼后,淡淡收回了目光,看向秦英帝,道:「我秦御的妻兒,有那麼好抓嗎?」
秦御言罷,突然抬手,一把巨弓在手,抽箭搭弓,動作一氣呵成,箭如流星自指尖飛出,直衝秦英帝而去。
秦英帝一心等著秦御和禮親王大驚失色,根本就沒想到秦御會不顧妻兒的死活,二話不說竟然連努力拖延一下都沒有,便動了手。
秦英帝完全沒防備,又在秦御的射程之中,頓時驚的雙眼突出,他想躲閃,可是已經晚了,那箭夾雜著凌冽的風,直衝他的腦門。
尚未反應過來,他已眉心中箭,並被箭矢的力量帶的退後兩步,直接從城門上栽倒了下去。
「皇上!」
城樓上響起一片驚恐的呼聲,徹底亂了陣勢。
那邊拽著顧卿晚的秦釗也大驚失色,手上不自覺一松,抓著的女人頓時便從城門上直墜了下去。秦御卻眼皮也沒眨一下,又是一箭,直逼秦釗。
秦釗比秦英帝反應略快一瞬,避開了要害,一箭穿透了肩頭。
「攻城!」
秦御沉喝一聲,箭雨齊飛,秦釗慌忙躲閃,皇帝已死,城門上亂成一團。
太后還等在乾坤宮中聽信兒,她的總管太監邱公公,突然就滿臉是血的沖了進來,太后忙站起身來,道:「怎樣了?」
邱公公卻伸著滿手的獻血,道:「太后,皇上駕崩了,皇上被燕廣王一箭射死了啊!太后!」
太后渾身一晃,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她喃喃的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這時候她突然想,那時候秦逸兄弟凱旋迴京,禮親王已經放下朝政,避居到了郊外別院去。是他們在秦逸兄弟一回來便想給個下馬威,宮宴上發生了傳國玉璽之事兒,結果禮親王便又回到了朝堂。
後來禮親王又交出了健銳營的兵權,她卻在顧卿晚分娩時,下了賜婚旨意。
倘若沒有這些事兒,是不是禮親王府就不會謀逆,倘若當初沒有聽信周鼎興的,污衊顧家,是不是就不會走到今日。
顧家是不是會一直將先帝留下的東西藏著,永不出世?
太后突然哈哈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她又唱起了歌,外頭喧囂聲不斷,她突然看著邱公公,道:「好兒呢,好兒在哪兒,外頭怎麼那麼吵,將那些攪擾好兒睡覺的狗奴才們統統打死!快將好兒抱給我!」
邱公公驚愕的連眼淚都停了,好兒是秦英帝的乳娘啊!
太後娘娘這是……
「太後娘娘瘋了!瘋了!都逃命吧,逃命吧!」
邱公公突然尖叫著,沖了出去。
史書記載,天瑞九年八月九日夜,燕廣王秦御箭射英帝於承天門,太后不堪打擊,瘋,遂禮親王率健銳營攻入皇宮,繼皇帝位,是為秦康帝,改年永徽。
此時距離皇宮相隔大半個京城的城南一處幽靜小院,暴雨下了一夜,總算是停了,晨光照在屋檐上,青瓦掛著一串串晶瑩剔透的雨珠,吧嗒吧嗒的往下墜。
院子里的秋海棠經了風雨,倒更精神了,葉片翠綠滴水,花瓣紅的迷人眼。空氣清新,夾著花香和泥土氣息,乾淨的令人恨不能大口呼吸。
一素衣女子,站在洞開的窗口,卻是無心欣賞院中景緻,略擰著眉,瞧著遠處天空,豎耳傾聽。
肩頭略沉,她低頭便見身上多了一件青蓮色的薄斗篷,身旁響起丫鬟的聲音,道:「郡王妃一夜沒合眼,這一場秋雨一場寒,窗口風大,還是多注意些才好。不然改明兒郡王妃病倒了,二爺可得發火。」
這女子,自然就是顧卿晚了。當日,秦御安排的雲姑娘裝扮成顧卿晚,先行離開了王府。將盯著禮親王府的人都吸引走了,而顧卿晚卻是帶著糖包,在一個時辰后,通過易容,扮成男子的模樣,將糖包放在採買瓜果蔬菜的空筐里出了王府。
顧卿晚易容功夫了得,又格外擅長偽裝,自然是騙過了人去。
旁邊文晴言罷,轉步到顧卿晚的身前,小心翼翼的替她將胸前的系帶打結。
顧卿晚笑了笑,道:「文晴,你聽外頭是不是沒什麼動靜了?」
昨日一夜,想必整個京城就沒人合眼吧,一陣陣的兵馬聲,火光,風雨聲都壓不下打殺聲,一夜的風雲變幻,至天亮才略安靜了一些。
這會子好似是不大有動靜了。
文晴看了眼外頭,道:「好像聲音是小了呢。」
顧卿晚便喃喃道:「塵埃落定了啊……」
文晴怕顧卿晚擔憂,張了張口,顧卿晚卻沖她笑了下,道:「去多準備些吃食吧,再多熬些薑湯,這一夜風雨的,便有武功護體,也是夠嗆。」
文晴見顧卿晚神色如常,並沒有多緊張擔憂一般,這才點了點頭,轉身出去。她吩咐下去后,就見宋寧像是剛巡視小院回來,大步走過來。
宋寧今次沒有跟著秦御,反倒被留下來全權保護顧卿晚和糖包的安全。文晴忙迎了上去,叫住他,道:「王爺和二爺可有消息傳過來?」
宋寧見文晴面色緊張,卻不覺一笑,揚眉道:「怎麼?怕死?」
文晴卻搖了搖頭,道:「誰能不怕死呢,不過若真是王府事敗了,連王爺世子爺和二爺這樣的人物都難逃,我一個小小奴婢就算死了也不虧了,想想這個便就不怕了。左不過陪著主子一起去了唄,到了那邊還能繼續伺候主子,也不錯。」
宋寧見她笑起來,傻乎乎的,不由一笑,抬手便捏了下文晴的臉頰,道:「若然王府事成了,我沖郡王妃討要了你如何?咱們夫妻也和一起繼續的伺候主子,豈不是一段佳話?」
文晴哪裡料想他會突然如此說,呆怔的瞧了宋寧半響,臉上驀然一紅,跺腳道:「誰要跟你做什麼夫妻!」
言罷,扭腰便捂著臉跑了,宋寧瞧著她的背影笑了下,扭頭看了看外頭。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了,若真敗了,他定要護著二爺的一線血脈,至死也不能讓小主子出事。
這時,外頭卻突然響起了一陣馬蹄聲,原本這一夜,時不時的便有兵馬自街頭過,宋寧也沒太在意。可凝神一聽,那馬蹄聲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竟分明是直接沖著這院子而來。
宋寧面色一沉,打了個手勢,拔腿便往門口處沖。
整個小院頓時便沉肅緊張了起來,兩排黑衣人悄無聲息的在正房門前列陣。
屋中文晴也不覺神情一震,禁不住迅速的抱起睡容正香沉的糖包,站在了顧卿晚的身後,舔了舔乾燥的唇。
她的身前,顧卿晚卻是驀然一笑,迴轉過頭來,俯身輕輕在糖包的臉上落下一吻,道:「兒子,你爹爹終於接我們來了。」
文晴聞言,雖然不知顧卿晚是怎麼就肯定來的一定是秦御,但聽顧卿晚說的篤定,人也放鬆下來,有了笑意。
顧卿晚卻已轉身,突然提裙往外跑去。
她衝下台階,果然,秦御在前,宋寧滿臉笑容跟在後面,已經走了進來。
秦御身上還穿著鎧甲,斗篷飛揚在身後,滿身的泥濘和血腥,他腳步邁的很大,疾步而來,瞧見廊下顧卿晚提裙沖了出來,腳步倒是一頓,停在了院中。
顧卿晚卻似飛舞的蝴蝶,看到了世上最美麗的繁花一般,又像一縷輕快的春風,沖向秦御,撲進他懷中,抬手便緊緊抱住了他的脖頸。
鼻翼間傳來有些刺鼻的血腥味和泥土汗水的味道,掩蓋了她所熟悉的氣息,可顧卿晚還是將臉頰深深的埋在秦御胸膛間,近乎貪婪的聞著來自他的氣息。
她的身體在微微的發抖,訴說著這幾個日夜以來,她的無盡牽挂和擔憂。
秦御被她撲過來的氣力帶的,身子略晃了下,一瞬愣神,接著才緩緩笑了起來,抬手放在顧卿晚的背上,一下下輕拍了兩下,道:「卿卿忘記了嗎,我身上穿著你給的那件獨一無二的護甲呢,那麼好的一件寶貝,我怎麼會出事呢。」
顧卿晚聽著他含笑的聲音,心情卻並不曾平復半分,這幾日她面上平靜,安安靜靜的呆在這裡等著他,可又有誰知道她心裡的煎熬和擔憂。
她依舊緊緊的抱著他不肯鬆手,秦御有些好笑,心裡卻覺無比的滿足和舒坦,整個人都熨帖的像是在溫熱的水中泡過,輕飄飄的。
他抬手抱緊了顧卿晚,道:「好了,好了,往後再不讓你這麼擔憂了……來,讓我瞧瞧可清減了。」
他說著將顧卿晚從懷裡拉了出來,想要捧著她的臉好好看看,不想還沒看清,顧卿晚便突然踮起腳來,拉著他的脖頸往下一拽,主動獻上了香吻。
柔軟而清甜,熟悉無比的觸感,秦御渾身一抖,心肝都跟著顫了起來。然而雙眸卻瞪大了,他還沒忘記,滿院子侍衛暗衛都在看著呢!
他動了下,想要提醒顧卿晚,然則顧卿晚的小香舌卻已熱情無比的探進了他的唇齒,難得的火熱主動,簡直蝕骨銷魂,秦御發現自己渾身發軟,竟然連阻止她的力氣都提不起來。
掙扎,掙扎,再掙扎。
他猛然加大力氣,將顧卿晚更緊的禁錮在懷裡,狠狠的回吻了回去。
去他娘的禮數,他親的是自己的媳婦,天經地義!
「嗷嗷!」
「呦呵!」
這次王府從來會察言觀色,絕不礙主子事兒的侍衛暗衛們,竟然沒有齊齊轉身避開,一愣之後,院子里響起了一陣快意的狼吼聲。
廊下,宋寧瞧著院子里火辣擁吻的主子,抬手摸了摸唇,扭頭看向身邊目瞪口呆的文晴,道:「哎呀,真是讓人忍不住……」
文晴聞言看向他,發現他的目光竟落在了她的唇上,她臉色頓時再度漲紅,轉身便跑進了屋。
卻見糖包已被一院子的聲音吵醒了,小傢伙竟然也不害怕,正好奇的扭著頭,攤手攤腳躺著床上往外看。
文晴忙上前又抱起了糖包,道:「這下小郡王要做小王爺了呢,小王爺開不開心?」
糖包卻似沒什麼興趣,抬了抬手,比劃著外面,咿咿呀呀的,明顯更好奇外頭髮生了什麼事兒。
文晴哪裡會抱他去看少兒不宜的東西,轉了個身,將外面擋的更嚴實了。糖包瞪了瞪眼,驀然開始哇哇大哭。
文晴,「……」
顧卿晚模模糊糊聽到糖包的哭聲,這才漸漸從迷離中抽回心魂來,臉上頓時一紅,鬆開秦御,將頭臉都鴕鳥的埋在了秦御的懷裡。
倒是秦御見她如此,朗聲一笑,彎腰抱起她來,大步往屋裡走,揚聲道:「都退下吧!」
「是!」侍衛們帶著些怪腔怪調的應聲響起,顧卿晚臉上愈發紅了。
待進了屋,秦御對著她的翹臀重重拍了一下,顧卿晚這才從秦御懷裡冒出頭來,一眼便對上了糖包淚汪汪,更見清澈,好奇無比的異色眼眸。
小傢伙好像是很奇怪,爹爹為什麼要抱著娘親。
顧卿晚忙推了下秦御,跳下地來,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走過去,將糖包抱了過來,糖包抽抽搭搭的,卻一直盯著顧卿晚的嘴唇看。
小傢伙發現,娘親的嘴唇有些不一樣,紅的滴水,還格外凸出,糖包呀呀的抬手,一下下拍在顧卿晚的唇瓣上,好像是想將她被吸允的微腫的嘴唇給拍回去。
顧卿晚剛剛降溫的臉色又紅了起來,忙拉下糖包的手來,瞪了他一眼。
背後秦御也走了過來,看了糖包兩眼,見顧卿晚故意低著頭,脖頸微紅,不抬眸看自己,分明還在不好意思,他又是揚唇一笑,拍著顧卿晚的肩膀,道:「走吧,我先送你和糖包回王府去。」
顧卿晚點頭,抱著糖包,往外走。出了小院,卻見弄巷之中,兵甲林立,院門前停靠著兩輛馬車,四周也是拱衛著兵士。
見他們出來,所有人齊齊無聲跪地,秦御示意文晴抱著糖包上後頭的馬車,便扶著顧卿晚一起登上了前面的馬車。
車門剛關上,顧卿晚便覺一股大力攬住了她的腰,下一秒天旋地轉,咚的一聲悶響,秦御竟然直接將她壓放在了車廂地上。
車廂中鋪著絨毯,倒不至摔著,可顧卿晚卻也被嚇了一跳,水眸圓睜,紅唇輕啟。
秦御定定看著她,猛然低頭,再度狠狠攫取醉人的芳香,一雙大掌更是隔著衣裳不停的四處作亂。他身上還穿著鎧甲,一副鎧甲起碼也有三五十斤重,雖則他沒真壓在她身上,可貼上來,也讓顧卿晚瞬間心慌氣短。
動作間,甲衣的鱗片簌簌而響,明明是冰冷的,蹭過身體,卻讓她一陣陣激靈后,渾身發麻發熱。
顧卿晚愈發害怕心慌,無力的推著他,氣喘唏噓的道:「外頭都是人啊!別鬧了!」
秦御咬著她的耳珠,卻道:「方才是誰挑起的?嗯?」
說話間他的吻已經來到了身前,沿著起伏一路向下,顧卿晚悶哼出聲,忙揪著地上的毯子忍住,道:「我錯了,我錯了,你快起來,我有話問呢!」
秦御卻抬眸,眯著危險的眼眸,掃了她一眼,道:「所以呢?你一早就打量著喂我半飽,吊著一塊肉,偏不給,憋死我?」
顧卿晚,「……」
見他又埋下頭去,聽著外頭侍衛們整齊劃一的馬蹄聲,顧卿晚急急慌慌的去拽秦御,要知道外頭的人可都是耳力驚人的,她不覺得裡頭的聲音,他們會聽不到。
她的手抓住秦御的頭髮,秦御卻抬手一下握住她的手腕,壓在了身側,顧卿晚見他一意孤行,嚇的踢腳,道:「母妃怎麼樣?父王呢?你可受傷了?秦英帝他……唔!」
話沒說完,便被秦御又將聲音堵在了喉間,顧卿晚搖頭晃腦的不肯配合,秦御這才無奈的鬆開她,埋在她的脖頸邊兒,平復了下,開口道:「別動!還一堆事兒,一會子送你回到王府,我便得走,只怕要幾日回不去。先讓我多抱會兒!」
顧卿晚聞聲,果然就不動了,被秦御壓著的手動了動,秦御鬆開,她便回抱住了他。
兩人無聲的默默擁抱著彼此,馬車搖搖晃晃,車輪碾過積水的地面,發出咕嚕咕的聲音,聽在耳中竟然也美妙如斯。
半響,顧卿晚才撫著秦御的背,道:「很累吧?」
秦御聞聲抬起頭來,挑眉沖顧卿晚舔了下唇,道:「你在置疑你家爺的能力?要不要爺證明下?」
他說著停了下腰,顧卿晚驚呼一聲,忙忙的搖頭。
秦御悶笑一聲,這才道:「母妃那邊好好的,父王已經進了宮,我也沒受什麼傷,可放心了?」
顧卿晚卻抬手戳了戳秦御的脖頸,秦御頓時齜牙咧嘴的嘶了一聲,他左邊臉頰下巴到脖頸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痕,血塊已經凝固了。
顧卿晚又用指腹在旁邊撫了撫,道:「這也叫沒受什麼傷?」
他身上,只怕這樣的小傷口不會少吧。顧卿晚發現自己心疼的厲害,見秦御滿不在乎的,顯是習慣了這樣的傷,一時又覺心裡酸酸的。
推了秦御一下,顧卿晚道:「快起來!我給你上下藥,昨兒夜裡雨那麼大,別再化膿了。」
秦御卻並不在意,道:「放心吧,都是些小傷,從前在軍營時,這樣的小傷,根本就不用處理的,照樣沖涼水澡,一兩日也就好了。」
顧卿晚卻拍他一下,瞪著他,道:「那時候你沒有媳婦!」
秦御不知道為什麼,竟覺得她這麼普普通通一句話,聽在他的耳中,竟是分外的貼心熨帖,他聞言一下子便笑了起來,一咕嚕從顧卿晚身上坐起身來,抬起手,道:「是呢,有媳婦就是好!」
顧卿晚白了他一眼,替他解著身上的甲衣,道:「大哥他們不會有事吧?」
秦逸和顧弦禛是真去了隨州,那邊和義親王的較量,還不知道怎麼樣了呢。
顧卿晚難免還是放心不下,秦御卻笑著道:「我大哥是只狐狸,你那大哥也是只狐狸,景戎那小子別看年紀小,揍起人,打起仗來,比狼都凶,就算義親王是只老狐狸,也算計不過這一群不是?你就放心吧。」
顧卿晚給秦御上了葯,又尋了一套乾爽的衣裳給他穿上,馬車差不多也已經到了禮親王府的門前。
秦御並未送她們母子進去,眼瞧著侍衛護送馬車進了府,他便調轉馬頭快速去了。
秦御這一去,果然就沒了蹤影,幾日都不見回來王府,四日後倒是傳來消息,隨州那邊,義親王領著兵馬在麋北山谷遭受了伏擊,最後被宣平侯景戎一劍刺下馬背,生擒。
如今正被秦逸押著,返回京城。禮親王已宣布登基,即秦康帝,並將先帝廢立太子,秦英帝謀權篡位,謀害先帝之事,昭告天下。
大臣們,百姓們有信的,自然更多的皆是不信。然而朝代更替,自古以來便是勝者為王,不管怎樣,京城在經歷了一片腥風血雨的肅清之後,總算是安定了下來。
一晃便到了永徽元年,秦康帝在位的第一個中秋佳節。
禮親王府之中,早早便掛起了紅燈籠,花團錦簇,一派喜慶。
連心院中,顧卿晚被伺候著套上一件又一件的禮服,瞧著鏡子中都快被蓋進錦繡堆的人影,笑著道:「這禮服也太繁瑣了吧,我覺得有些透不過氣兒來,裡頭的其實穿了,旁人也看不到,更不會盯著你的衣領使勁數數穿了幾層,好文晴,要不你給我偷偷減掉兩層吧,真是憋悶的慌啊。」
文晴未言,倒是後頭正準備首飾的文竹和文雨噗嗤一聲都笑了,文竹道:「這麼嫌棄親王妃禮服的,除了王妃再沒旁人了!世上多少女人想穿這一身衣裳,都沒那個命呢,王妃倒嫌棄的要命。」
前日便有新帝的聖旨傳出,冊封禮親王妃為皇后,封了世子秦逸為儲君,秦御為肅親王,顧卿晚自然也跟著成了肅親王妃。
今日要進宮一起過中秋佳節,如今顧卿晚身上穿著的這一套衣裳,還是一個時辰前,從宮中剛剛送過來的,正是親王妃的朝服。
「不是,這都穿了八九層了,還在往上加,這一會子再堆一頭的首飾,若是常穿,非要得頸椎病不可,就這麼穿戴,一準都嫌棄的,也就我心直口快的說了。」
顧卿晚禁不住晃蕩著沉甸甸的大廣袖道。
「行,行,行,王妃說的是,只是今日是王妃頭一次以肅王妃的身份出席宮中盛宴,可是半點也錯不得的,這衣裳,可減不得,王妃您就只好委屈,忍忍了。」
文晴含笑說著,示意文雨,挑起一件薄衫,又給顧卿晚加在了身上。
收拾了一個時辰,顧卿晚才從禮親王府出來,登上了馬車,馬車一路暢通無助到了皇宮,已有太監迎了過來,笑著道:「不必換車了,皇後娘娘有吩咐,請肅王妃直接前去紫雲宮便是。」
文晴打賞,放下了車簾。馬車駛入皇宮,又滾滾行駛了起來。
禮親王妃從京外回來,並沒有回王府,直接便以皇后之禮,被接進了皇宮中。她早便想念孫兒了,聽聞宮女傳顧卿晚到了,也等不及人進來便起身迎了兩步。
顧卿晚抱著糖包進了大殿,沒說行禮呢,就被禮親王妃從臂彎里接過了糖包,笑著道:「糖包倒沉了,卿晚怎清減不少,行了,可別見禮了,過來跟母后說說話。」
顧卿晚見此,便也沒堅持行禮,跟著禮親王妃在羅漢床落座,禮親王妃見她還想從前一樣,倒心裡輕鬆,笑的愈發慈愛。
糖包多日不見祖母,明顯也想念了,躺在祖母的懷中,咯咯笑著,小腦袋直往禮親王妃的懷裡鑽。喜的禮親王妃,哎呀哎呀,直樂呵。
正逗弄著糖包,外頭響起宮女的稟報聲,「太子殿下到,肅王殿下到!」
聲音沒落,顧卿晚便忙抬頭看向了門口處,雙眸頗有些望眼欲穿的意思,從那日秦御將他們母子送回王府,顧卿晚便不曾再見過他。
卻聞噗嗤一聲笑,顧卿晚扭頭,就見禮親王妃打趣的瞧著她,道:「想阿御了?」
顧卿晚頓時漲紅了一張臉,禮親王妃卻呵呵的笑,道:「你大哥別看都當儲君了,也是個不爭氣的,看見你和阿御這樣,母后便放下心了,看來,母后離抱孫女也不遠了。」
說話間,秦御和秦逸已並肩走了進來,兩人今日自然也是一身正規的朝服。
大秦的儲君朝服是銀白色的,胸前綉龍,腰帶卻是明黃,倒是極合秦逸的氣質,一身太子袍服穿在身上,更加俊逸脫俗。
而秦御卻是一身的紫紅色親王服,他本就容貌妖異,穿這樣的濃麗之色,簡直就差在腦門上貼個妖孽的標籤了,他一走進來,顧卿晚便覺呼吸一窒,一雙水眸凝在他身上,動也不能動。
秦御也似心有靈犀一般,殿中人不少,他卻一眼鎖定了她,四目相接,空氣都好似稀薄了,四周靜悄悄的,好似就只剩下兩人,四周的人和物都虛化了一般。
顧卿晚也搞不懂自己是怎麼回事,從前也不是沒有分離過,可今次竟格外的磨人和難熬,倒像是兩人之間遲來的熱戀期,在孩子都有了時,才來勢洶洶的擊中席捲了她一般。
她瞧著秦御,兩人的眼神就那麼粘在一起,千言萬語,怎麼都分不開。
「咳咳!」
秦逸和秦御是一塊進來的,結果剛進來,他那個弟弟,便傻兮兮的突然站定了,秦逸自己往前走也不是,跟著他站住也不是,將小兩口的神情看在眼中,不覺一陣好笑兼牙酸,抬手虛握拳,他輕咳了一聲。
秦御這才淡定無比的收回了目光,唇邊含笑,眉飛色舞的看了秦逸一眼,大步就走了上前。
秦逸,「……」
臭小子,他腹誹一句,邁步跟上,兩人在殿中給禮親王妃行了禮,口稱:「見過母后。」
顧卿晚也忙站起身來,福了福身,道:「見過太子殿下。」
秦逸抬了抬手,道:「弟妹不必多禮。」
他言罷,又沖禮親王妃道:「母后,前頭都準備好了,時辰差不多了,兒臣扶母后移駕吧。」
禮親王妃點頭,秦御卻突然開口,道:「兒臣衣裳亂了,讓卿卿給兒臣略收拾一下吧,母后。」
他說著,轉身就往那邊的凈房走去。
禮親王妃和秦逸看過去,果然就見秦御身上的禮服變得有些凌亂。
禮親王妃,「……」
秦逸,「……」
方才還一身筆挺的,這好端端,眨眼間就成了這幅樣子,當真是……
顧卿晚臉一紅,都不敢看禮親王妃和秦逸的眼神,垂著頭沒跟上去,禮親王妃卻笑,道:「既如此,卿晚便去伺候他好好收拾收拾吧。」
顧卿晚聲若蚊蠅的應了一聲,心裡將秦御給罵了個好死,找理由,也不找個靠譜的。
見顧卿晚走了過去,禮親王妃抱著糖包往外走,卻禁不住瞥了秦逸一眼,道:「羨慕吧?趕緊也給為娘找個媳婦,不然就等著你父皇賜婚吧,今時不同往日,國禮不同家規,抗旨可不行!」
秦逸,「……」
那廂,顧卿晚剛繞過凈房的屏風,一股大力壓來,緊跟著便被秦御按在了旁邊牆上,鋪天蓋地的吻便壓了下來,他捏在她下巴上的手,因用力,甚至有些發疼。
顧卿晚卻沒掙扎,怔了一下,也抬手環抱住秦御,用力的回吻回去,像是不甘示弱的在用唇舌來表現誰的想念更多一般,兩人糾纏在一起,有種就這樣天荒地老才好的感覺。
原本整齊的衣裳被來整理衣服的兩人越弄越亂,凈房中充斥著一股曖昧的張力,稍微一碰就要炸出無數火花一般。
糾纏良久,秦御才猛然推開顧卿晚,咬牙切齒的在她耳邊喘息著道:「別老勾我!」
他說著,惡狠狠的又咬了一口她紅紅的唇瓣,頗有些懲罰意味。
顧卿晚也喘息不停,卻微微紅著眼睛,道:「誰讓你這麼久不著家!想死啊!」
她知道,新朝剛立,又是經過一場政變,京城中,朝堂上,以至於整個大秦,勢必都有一場大變動,雖說大局已定,然則可能稍不謹慎,哪裡出了問題,大秦就會大亂,甚至會影響大勢。秦御忙是一定的,說不定連吃飯和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可是看不到他,他竟然真好些天不回去看一眼,還是讓她覺得無比委屈。
見她如此,秦御臉龐的笑像是熏人慾醉的風,他異色眼眸中滿是柔情,竟低聲咒罵了一句,道:「媽的,你做了什麼,怎麼能讓爺愈發稀罕你了呢!瞧我晚上回去怎麼收拾你!」
顧卿晚卻挑眉柔媚一笑,道:「還不知道是誰收拾誰呢!」
秦御差點沒被她一句話弄的徹底失態,抓住顧卿晚又是一番沒章法的揉捏。
以至於兩人出現在大殿時,已晚了一炷香時辰,宴席都開了。
秦御牽著垂著頭的顧卿晚面色如常的穿過眾席位,帶著她到了最前頭,肅親王的席位上落座,顧卿晚偷偷抬眸,就見上頭禮親王將糖包抱放在膝上,靠坐在他懷裡。
大抵是禮親王妃不知怎麼和禮親王說了一聲,對於他們的遲來,禮親王竟然也沒什麼反應,只掃了兩人一眼,便又低頭去逗糖包了。
秦御側頭過來,卻在顧卿晚的耳邊道:「早知道都錯過了,就該再晚個半時辰,這會子我還疼著呢!」
顧卿晚剛拿起水杯的手頓時便抖了抖,秦御又是悶聲一笑,顧卿晚便沒忍住,伸出空著的手,摸到他的腰間,擰了一把。
秦御哼了一聲,道:「老實點,你大哥大嫂可都看著呢,仔細我告他們養出了刁女來!」
顧卿晚抬眸,果然就見顧弦禛和庄悅嫻,抱著景哥兒坐在對面,庄悅嫻正看過來,目光含笑在她和並肩而坐的秦御身上掃了一圈,點了點頭。
顧卿晚總覺得大家都知道她和秦御晚來,是幹什麼去了一般,匆匆便低了頭。
惹的秦御又是一陣好笑,低聲說她怎麼突然間就有賊心沒賊膽了。
顧卿晚白他一眼,只專心的看歌舞。
今日中秋佳宴,又是新皇登基舉辦的第一場宮中宴會,歌舞自然是精彩的。不愧宮中盛宴,殿中跳舞的舞娘們個個都花容月貌,身段窈窕,妝容精緻。
她們隨著悠揚的曲調,翩翩而舞,賞心悅目,令人如痴如醉。
顧卿晚盯著她們曼妙滑動的水袖看,水袖突然被齊齊甩起,眼前一空,卻是直接看到了對面去,顧卿晚不妨倒和對面婁閩寧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她微微一愣,卻見婁閩寧也是略怔了下,旋即抬起酒杯來,沖顧卿晚搖搖示意了一下。
顧卿晚早聽說了婁閩寧的事兒,對他大義滅親之事兒,朝野上下眾說紛紜,各執一詞,有人覺得他心思叵測,看著溫文爾雅,實則是個狠角色,也有人說他審時度勢,是為英豪,若非他,婁氏一族可就危險了。
不管如何,婁閩寧能在這場宮變中,安然無恙,且立了功勞,顧卿晚都是高興的,她也忙拿起了酒杯來,然則還沒示意,手中酒杯便被旁邊一隻手伸過來取走了。
秦御截過酒杯,沖婁閩寧挑了挑眉頭,一飲而盡,婁閩寧卻也笑了笑,抬手以廣袖遮掩,飲盡了杯中酒,沖秦御亮了亮酒杯。
顧卿晚卻瞥了秦御一眼,道:「小心眼!」
秦御竟沖她一本正經的點頭,道:「王妃說的是,明日我便上奏請父皇給他賜婚。」
顧卿晚禁不住又白了他一眼,這會子,一曲終了,一眾舞女竟沒直接退下,反倒全部匍匐在地,高聲呼呵,道:「吾皇萬歲,萬萬歲!」
一時間殿中所有人,盡數跟著舉杯,跪地,敬上頭坐著的新帝,山呼萬歲,聲震九天。
大秦至此,開啟了新篇章!
沒過幾日,便到了糖包出生一百天,依著顧卿晚的意思,王府並沒有給糖包辦盛大的百日宴,一早顧卿晚和秦御帶著糖包進宮了一趟,回來后,便只請了一些親朋和知交好友在王府中辦了一場小型家宴。
徐國公老夫人一早便親自過來了,給糖包收拾的像個福娃娃,直忙到賓客們都上了門,顧卿晚才勸著她,去休息片刻,一會子好親自給糖包主持百日禮。
連心院堂屋的大羅漢床上,並排躺著三個男娃,都穿著喜慶的紅色衣裳,中間躺著的是糖包,左邊大點的男娃,穿著暗紅色的圓領錦緞小袍子,脖子上掛著赤金瓔珞項圈,頭上帶著一頂藍色小瓜帽,丈的粉雕玉琢,特別可愛,尤其是一雙烏黑的眼眸,咕嚕嚕的亂轉,像黑葡萄一樣,滿滿都是機靈。
這孩子小名阿玥,卻是宣平侯景戎的長子。今日太子秦逸,婁閩寧都在,郭棟,沈擇幾個自然是也都來了的,庄悅嫻也抱了景哥兒過來,顧卿晚一早便打了招呼,讓景戎一定要將孩子和宣平侯夫人都帶來。
阿玥到底比景哥兒和糖包大了些,如今都會坐了,平日里不覺得,如今糖包和景哥兒被阿玥一比,便顯得有些笨拙了。
就見阿玥躺著糖包身邊,沖糖包咿呀了兩聲,一個翻身便趴在了床上,糖包不甘示弱,小短腿也一蹬一蹬的,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也跟著翻了個身。
瞧著阿玥,糖包也咯咯的笑了起來。
那邊庄悅嫻禁不住逗著景哥兒,道:「景哥兒也翻個身來,瞧瞧哥哥和弟弟。」
景哥兒注意力卻被顧卿晚剛給他的一隻布老虎吸引來,抱著老虎,使勁的流著口水,咬老虎的耳朵,看都不看庄悅嫻一眼。
庄悅嫻,「……」
旁邊一個穿紅色長褙子的女子,見庄悅嫻一臉無語,不覺抿唇一笑,道:「景哥兒這樣沉得住氣,有大將之風呢!」
庄悅嫻聞言抬眸,頓時只覺一陣晃眼。眼前的女子正是宣平侯夫人,她比景戎要大上兩歲,生的是真明媚動人,即便是也見了好一會子了,再瞧她,還是會被那股子亮眼的美麗更晃了眼。
若說顧卿晚像是冰雪裡的雪蓮,清麗脫俗,她便是盛放的滴露海棠,嬌媚萬千。
身材也是惹火,前凸后翹的有些讓人臉紅,這女子樣貌如此,身上偏還有股天生自帶的女人味,媚骨天成,一顰一笑都牽動人心,勾魂攝魄的。這宣平侯夫人是宣平侯出京辦差,娶了的,因來歷成迷,又不被京城的貴夫人們所熟悉,故而,自她來了京城,好些京城貴婦們都說,宣平侯毛孩子,把持不住,娶回來一隻狐狸精。
不過這會子接觸下來,倒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兒,這女子竟是格外的落落大方,體察入微。
庄悅嫻聞言沖她笑了笑,道:「大將之風可不敢當,別玩物喪志才好。」
庄悅嫻這麼些年就得了這一個兒子,加上顧家人丁太過稀薄,難免便望子成龍的厲害,顧卿晚聞言嗔了她一眼,道:「大嫂太著急了,這麼大的小孩,能看出什麼玩物喪志來,我們景哥兒喜歡小老虎,說明有男子漢氣概,是不是啊,景哥兒?」
她說著傾身過去捏著小老虎的另一邊耳朵,逗弄景哥兒。
不想倒讓那邊坐著的阿玥看到了小老虎,眼睛一亮,就想往這邊爬,奈何他只學會的坐,根本就不會爬,結果一個扭身便結結實實的撲倒在了羅漢床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宣平侯夫人嚇了一跳,忙走過去看,阿玥卻抬起頭來,竟也不哭,手腳並用著要往前爬,像只翻了殼,原地踢騰挪動不了的笨拙烏龜,口中還發出叫聲,「羊……羊!」
糖包許是瞧著好玩,也雙手雙腳拍打起床榻來,「呀……啊!」
顧卿晚驚異道:「阿玥才六個來月,都會說話了嗎?好孩子,那是老虎,不是羊啊,你喜歡羊,改明兒伯母給你做個,送到宣平侯府去,好不好?」
宣平侯夫人將阿玥抱了起來,卻道:「哪裡就會說話,教他喊娘,倒學成了羊。」
庄悅嫻噗嗤一笑,道:「原來是叫娘啊,這孩子將來開口一準早,其實娘和羊也沒差多少。」
幾人不覺都笑,這會子外頭傳來了男人們的笑聲,卻是秦御和景戎一道過來喚她們過去行百日禮的,景戎一進來,阿玥便抬著手,沖著景戎,不停叫著,「羊!羊!」
激動的小模樣,倒好似真見著一隻羊。
引得眾人皆笑,景戎上前,抬手便敲了阿玥光溜溜的腦門一下,道:「小子,我是爹!」
孩子皮膚嫩,景戎下手瞧著便有點沒輕沒重的,宣平侯夫人忙將孩子抱起來,嗔怪的瞪了景戎一眼,道:「你再動手試試!」
又忙著,替阿玥吹了吹額頭,阿玥委屈的往宣平侯夫人懷中鑽。
景戎摸了摸鼻子,卻道:「你們女人就是太疼孩子!」
秦逸和顧弦禛略落後了一步,進來正看著這一幕,秦逸瞧著那一家三口站在一起的模樣,眸光略閃,垂落了眼睫。
顧卿晚也笑著抱了糖包起來,道:「我們身上掉下的肉,自然疼的。」
那廂,景哥兒瞧見了父親,小老虎也不要了,隨手一丟,沖顧弦禛抬著手,呀呀叫了兩聲,倒流下一團口水來。
顧弦禛便走上前,沖庄悅嫻道:「我抱著吧,這小子愈發沉了,往前院去好一段路呢。」
庄悅嫻也沒多言,含笑看他將孩子抱了過去,大舅哥都起頭了,秦御自然是不甘落後,忙也從顧卿晚的懷裡接過了糖包來,宣平侯夫人頓時將阿玥往景戎懷裡一塞,挽了顧卿晚的手臂,道:「走吧,走吧,方才來時就見王府風景好,帶著孩子都沒能好好瞧瞧,這會子可是能如願了。」
顧卿晚笑,也挽了庄悅嫻,一併的往外走。
後頭,景戎行至門前,卻將阿玥突然遞給了秦逸,道:「我毛手毛腳的哪兒會抱孩子啊,逸哥哥趕緊的,江湖救急!」
言罷,也不管呆愣的秦逸,學宣平侯夫人的樣子將孩子往秦逸懷裡一塞,甩手就大步往前去了。
秦逸有些愣神,前頭宣平侯夫人回眸看了一眼,翻了個白眼。
顧卿晚也回頭望了眼,只覺景戎確實是年紀太小了,自己都是個十四五的毛孩子呢,孩子呆在秦逸懷裡,看著倒比景戎抱著保險一點,也和諧一點。
她笑著道:「難為阿玥被塞來塞去,也不哭。」
宣平侯夫人卻道:「不哭就對了。」
顧卿晚總覺她話裡有話,又覺她許就是隨口一說,便笑著道:「阿玥性格蠻好,說起來,這三個孩子倒都是不愛哭的呢。當真像親兄弟。」
顧卿晚一行沒走兩步,就見月洞門處,陳心穎腳步匆匆的轉了過來,瞧見她們,眼眸一亮,提裙便跑了過來,道:「我來晚了,我來晚了!」
顧卿晚卻愕了下,道:「你偷跑出來的?」
陳心穎眨了眨眼,卻道:「左右你們都不說,沒人知道我來了。」
她言罷,吐了吐舌頭。前些時日,她已經和郭棟訂了親,定親的姑娘,尋常是不好出門走動的,尤其是今日郭棟還來了。
顧卿晚原想著陳三夫人必定拘著陳心穎不讓她來,今兒是見不上了的。
顧卿晚便湊近她,笑著伸手戳了戳她的腰,道:「你老實說,你這是來給我兒子過百歲呢,還是來會情郎來了,嘖嘖,偷溜出來呢,還打扮的這麼漂亮,啊?」
陳心穎臉上一紅,跺腳便跑過去抱住了庄悅嫻,道:「大嫂給我評評理,我惦記著糖包百日,倒來錯了!她可真是被肅王爺寵的越發壞了!」
顧卿晚難免挑起眉來,道:「哎,原本聽說自入秋,郭大公子身子便有些不爽利,還想著今日見了他,給他把個脈,寫個方子的。既然我是個壞的,想來便算舔著臉上去求著人家治病,人家也不放心啊。還是算了吧。」
陳心穎聞言忙扯開了庄悅嫻,抱住顧卿晚的手臂,便道:「晚姐姐你最好了,晚姐姐最近醫術又精進了吧?晚姐姐就是菩薩轉世!」
引得庄悅嫻和宣平侯夫人都笑了起來。
百日宴后,顧卿晚送走了客人,庄悅嫻和顧弦禛自是留到了最後,秦御和顧弦禛進了書房說話,顧卿晚讓乳娘抱了累壞的景哥兒和糖包去休息,便和庄悅嫻在花廳說話。
「也不知道大哥怎麼想的,此去燕國,說不得好幾年才回得來,好容易一家人能在一起了,偏生又要分開!」
秦英帝時便追封了顧明承為顧國公,如今禮親王做了皇帝,顧弦禛自然是早生活在陽光之中了,且還收拾了原顧宅出來,已經改成了顧國公府。顧氏的宗祠和顧明承,顧景陽的墳墓也都重新修葺過,前兩日秦御才陪著顧卿晚,一家人都過去祭拜過。
而如今糖包的百日宴已過,顧弦禛卻是要帶著庄悅嫻母子到燕國去。
庄悅嫻笑著道:「大秦這形勢算是定了,燕國那邊,如今正爭的不可開交。恪王到底是在大秦多年,在燕國的根基薄弱了一點,先前你大哥便應了沈大將軍,會到燕國助沈大將軍和恪王一臂之力,如今怎好食言而肥?也就這兩年,說不定,事情順利了,很快就回來了。你大哥原都不想帶著我和糖包的,我費好大勁才說服他。」
顧卿晚嘆了一聲,只得怏怏的道:「那什麼時候走,我去送大哥大嫂。」
沒過兩日,顧弦禛和庄悅嫻便出發了,秦御和顧卿晚抱著糖包送到了城外。顧弦禛看著雙眸微潮的顧卿晚,有些無奈的上前揉了揉她的頭髮,沖秦御道:「好好照顧他們母子。」
秦御點頭,伸手攬過顧卿晚來,又道:「大哥若有事記得傳信回來。」
顧弦禛和秦御對視,笑了下,道:「放心吧。先前我和沈沉約定時,還不是肅王的大舅哥,如今這身份,想來沈沉也不會讓我插手什麼大事兒,那便沒什麼危險可言了。」
顧卿晚一想也是,蘇子璃也不是什麼容易相信人的,還和秦御有點過節,如今顧弦禛是秦御的大舅哥,也算大秦的皇親國戚,一些密事,蘇子璃哪裡放心顧弦禛參與?
這和當初顧弦禛走投無路,和大秦明顯勢不兩立時,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顧弦禛這一去,不過是應當初之約罷了,若是真有什麼危險,庄悅嫻再怎麼吹枕邊風,他也不會帶著妻兒啊。
想明白這些,顧卿晚才揚唇一笑,和庄悅嫻擁抱了下,道:「我等大哥大嫂早日回來。」
風大,糖包和景哥兒早被乳娘抱進了馬車中,又寒暄了幾句,顧弦禛便攜庄悅嫻登上了馬車,顧卿晚遙望著馬車緩緩遠去,到底還是有些傷感,主動靠在了秦御懷裡,攬著他的腰,道:「要是這世上只有相聚,沒有分離就好了。」
秦御聞言拍了拍顧卿晚的肩,卻是驚異道:「我是不是真太疼你了?怎養的你越來越天真了?」
顧卿晚抬頭,見秦御一臉嫌棄,頓時暴起,捏著他的臉,道:「誰天真!誰天真!你那是什麼表情!」
秦御笑著彎腰一把抱起顧卿晚來,道:「卿卿天真也好,奸詐成熟也好,左右都是我的卿卿,我都愛!再天真點也沒關係,左右咱們還缺個女兒,我將你當女兒疼也是一樣!」
他說著,竟還抖了抖手臂,將她拋起又接住,顧卿晚驚的輕呼,哪裡不知他是怕她因顧弦禛夫妻的離開傷感,故意逗她,心裡濃情蜜意,不覺脆聲笑了起來。
那邊馬車上,糖包被爹娘的聲音吸引,被嬤嬤抱著看過來,見爹爹將娘親一拋一拋的,也跟著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兔兔和雪團,大抵也看到顧卿晚和秦御秀恩愛受了刺激,追趕著在馬車的頂棚上,像一白一金兩道交織的光,糾纏分開,打打鬧鬧。
秋日碧藍的天空,在顧卿晚眼底盪過,一群飛鳥,成雙成對,掠過長空。
秋日的微風,拂過面頰,帶來秦御身上熟悉的氣息。
顧卿晚聽著兒子的歡笑聲,突然發現,不知何時,只要秦御在身邊,便是晴也好,雨雪也罷,就都是好風景了。
興許冥冥之中,她就該穿越千年,跨過時空來到秦御的身邊,和他一起,畫上這麼一個圓圓滿滿的圓。
從此,一世長情,兩心永依。
嗯,應該是不會有番外了哈。若是大家意猶未盡,可以關注下素素的下本小說。
秦逸和景戎的故事,暫取名《嬌寵權后》。總而言之,這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不小心睡了未來皇帝,將皇帝掰彎又掰直,差點玩壞的故事。
權后的時間跨度要大的多,所以會出現幼年的秦御,婁閩寧,也會有顧卿晚和秦御,以及糖包,卿卿和阿御第二個孩子出來時不時的晃晃,坑已開,占坑中,感興趣的姑娘可以去看看,先收藏個哦,這樣素素一更新,書架上就看到了。至於蘇子璃燕國的事兒,等秦逸和景戎的故事寫完,會寫沈沉的故事,也就是下下本,預計這是三本系列文。希望大家能夠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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