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帝后論鬼
?康熙嘴角忍不住抽搐,他先是被皇后難得的主動驚了下,然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隨之而來的是被猜忌、不信任的憤怒,以為她生怕他喜怒無常厭棄了保成,可後來這句,怎麼聽都覺彆扭,可她肅著臉承諾守護,心中竟詭異的泛起感動。
而一邊傻眼的宮人太監卻都白了臉,皇后說的這話,完全可以理解為:七阿哥以後被皇上厭棄也沒關係,皇後會給他撐腰。
「撲哧」德婉嬌笑出聲,場內詭異凝滯的氣氛立時打散。
德婉掩著嘴笑道:「都說嚴父慈母,到了七阿哥怎麼倒成了慈父嚴母,娘娘放心吧,皇上那麼疼七阿哥,他福氣大著呢!」
冰凝瞥了她一眼,沒作聲。原身記憶里這人是坤寧宮的奉茶宮女,在她懷孕時爬了龍床,遷去了鍾粹宮,這些日子常來請安。原身對她沒什麼惡感,唐嬤嬤說她來是借故接近皇上,她又不在意這些,因此今天就允了在一旁伺候,但她說話總覺得有些怪異。
康熙私下裡對後宮女子一向溫柔,對於德婉插嘴逗趣從不介意,然而那句「福氣大著呢」,總覺得意有所指,淡淡看了她一眼。
正想說什麼,懷裡的小傢伙已經不甘寂寞的叫喚起來,先前大家都在逗他的呢,怎麼一個個不看他了。
軟乎乎的小手抓撓著他手背,康熙輕笑,輕點他小鼻頭:「怎麼,知道在說你不成?」
冰凝也覺古怪:「好像真的能聽懂似的。」
康熙哼一聲:「朕說了,保成聰明的緊,肯定是不高興你剛才說他呢!是不是啊,保成?」
後面那句,拖長了音調,輕柔寵溺,則是對著小傢伙說的,保成啊啊兩聲,倒像是在附和,小摸樣讓人發嚎,把康熙樂得不行,捧著寶貝兒子兩人你一言我一聲啊的聊的歡快。
冰凝雙眼闔上,耳邊嬉笑聲漸遠,她並不喜歡孩子,這種軟綿綿沒骨頭的脆弱生物,她向來敬而遠之,但聽慣師姐念叨她從那麼小一團怎麼怎麼辛苦把她拉扯大,康熙對孩子這麼疼愛,對他觀感又好了幾分……
「娘娘睡著了。」唐嬤嬤時刻注意著主子,見狀,忙將薄毯往上拉了拉。
康熙將孩子交給奶嬤嬤,吩咐內侍將藤椅輕輕抬回內殿,宮人們都快速又有條理行動起來,動作也都極力放輕緩。
德婉含情的目光凝視俊偉帝王,欲言又止。
康熙皺眉:「怎麼?」
「皇上,」德婉聽出他語氣中的不耐煩,眼角一紅,跪了下來:「娘娘對奴婢天高地厚之恩,奴婢想求皇上允許,恩准奴婢回來伺候娘娘,奴婢在鍾粹宮坐卧不安,時刻憂心,只要能為娘娘做點什麼,哪怕只是綿薄之力,也是奴婢一番心意,求皇上恩准!」
「罷了,你既一心為皇后,就多抄些佛經為她祈福吧,來坤寧宮就不必了。」康熙說罷,轉身就走,那次寵幸只是意外,皇后大度為他安排,可表妹卻不開心了好幾天,也因此,他下意識很少翻她的牌子。
「是,奴婢、奴婢恭送皇上!」德婉抬眼,只來得及瞧見明黃色身影大踏步遠去,那方向,竟不是向大門走去。
康熙今兒個過來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試探皇后,感覺卻越發的複雜,皇后的言論,似乎再一次驗證了換魂的說法,然而以她表現出來的淡漠心性,她對保成,卻似乎是發自內心的愛護,彷佛忘了一切徒留對孩子的感情。
坐在床邊望著她睡顏怔怔出神,如今,就算睡夢中,她表情也是淡淡的,是芳儀嗎?
「有事?」清冷低啞的問話聲在房內突兀響起,面前的人睜開眼睛。
康熙這才發現自己竟是問出聲來了,轉頭看了看時鐘,才過去沒多久。
「是朕吵醒你了?」康熙拿了個靠枕給她墊高些。
冰凝搖頭,她睡得淺而已。
「你要問我什麼?」芳儀,是原主的閨名,他認出來了?
康熙本想直接將話題岔過去,忽的又忍不住想再試探一二,便將先前那傳聞說了出來,而後問她:「這事你怎麼看呢?」
冰凝第一反應是有人奪舍,隨後卻覺不可能,便搖了搖頭:「那不可能是真的。」
「哦,你怎麼肯定?」康熙倒沒想到她回答的那樣篤定,而從她臉上,別說心虛,什麼異樣表情也察覺不出來。
「難不成你派人查過,情況屬實?」冰凝奇道。
康熙點頭:「朕確實查過,當時與那人一起上山有兩人,都說已經沒氣了,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然則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倒不能一概而論。」
這下冰凝更覺奇怪:「可曾派太醫詳細詢問過傷勢?傷在何處,如何包紮,有無用藥,失血情況如何?」
康熙愕然,隨即靈光一閃,也明白了皇后的意思,若當真因傷勢過重身死,就算換了個魂,也不能活回來,他只顧著想那人傷愈后性情大變,打罵兄弟,拋棄高堂離家出走,說不得有何隱情呢。
嘆息一聲:「你說的對,若真是什麼厲鬼,能令人死而復生,想必道行匪淺,要做什麼事不成,又何須借重人身!而他既然生前無能為力,死後為鬼又能有何作為?鬼魅之說實屬荒謬!」
冰凝反駁道:「那也不一定,若適逢其會,鬼魅成精也不是不可能,不過怎麼也不該附身已死之人的身上。」
她細細研究過原身的記憶,這個世界有過修士傳聞,鬼神之說,倒沒真就認為那都是無稽之談,至於成精,只怕就是修鍊成鬼修了吧。
康熙哂笑,先前的沉重散去,再見她這麼認真辯論那些,舒展了下身體,放鬆下來便忍不住想要逗她:「那依皇后所言,鬼成了精還可能附身活人身上?」
這話一出,神色變得怪異,原就因著對皇后的懷疑試探她,這會倒像是她引導自己這樣去想。
冰凝暫時沒聯繫自己身上,只是本著研究的心態,仔細分析給他聽:「雖然我沒見過這個世界的鬼,但想必也相差不大,就算凡人也都有魂體,不過是拘束在體內不能暫離。古人云,人所歸為鬼,人死後留下魂魄,若無引導自然重入輪迴,鬼怪志中厲鬼都因執念不散,徘徊世間。我卻以為應該是那魂體有了奇遇或得了什麼物事方能留存,否則早該煙消雲散了。」
康熙明知這些言論實在不適合一國帝后這樣討論,卻還是因她的慎重其事聽得出神,下意識問:「奇遇,物事?」
「是啊,說不定有修鍊有成之士出手相助,或者得了可以滋養魂體的靈寶或著控制魂體的陣法之類的……」冰凝說著,心思一動,想到什麼,問道:「皇上,若那人沒死,只是一時閉氣,那樣致死的傷勢能活下來,說不得他就是有了奇遇呢,那地方離京城不遠,以往可曾有異事發生口碑傳誦?」
雖然不信那人是死而復生,但說不得這一界真有修士存在,那此事對她來說關係可就重大了。
「此事我會派人查證。不過你日後對著別人,萬不可再說這樣的話。」康熙從驚訝中回神,神色變得凝重,不是為了可能活死人的靈寶奇珍,而是一國國母,竟款款言談神鬼,話語間對這些竟是深信不疑的樣子,未免惹來詬病。
冰凝無所謂的點了點頭,她並不知道這些忌諱,雖然原身記憶較為完整,但那些相對於她幾百年的人生經歷實在太微不足道,自然不可能對她行事造成什麼影響,不過他既然這樣鄭重其事,她聽著就是了,而且今日是這皇帝自己問起的她才回答的,他已經發現了她,為何不當面揭穿呢?
康熙直到走出坤寧宮,才徹底清醒過來,身體僵硬著艱難轉過來,看著那莊嚴靜默的宮殿。
回到乾清宮,康熙連下幾道密旨,派遣了幾名心腹侍衛帶著兩名太醫快馬出城,要求他們還原當時的場景,分析那樣的傷勢之下,是否有生還的可能,尤其是他們在山上發生的一切都必須查清楚!
還有那兩個小太監,他之前只查了他們入宮后並無異樣,入宮前呢?那事雖然發生在年前,但他們入宮時皇后已然昏迷,而太醫說過長久昏迷會有記憶倒退甚至有變傻的前例,會不會早有人暗藏不軌,動了心思呢?
幾日後,浙江總督李之芳主動出擊,進攻叛軍耿精忠部將營壘,大勝,陳世凱乘勝收復義烏、湯溪,隨後壽昌、淳安等地紛紛收復,浙江形勢徹底扭轉,康熙大喜,下旨嘉獎,而後表示要與重臣商議立儲。
立儲雖是大事,卻並不出乎朝臣意料,而太子人選更是板上釘釘,皇上大婚以來子嗣並不少,但夭折的太多,如今唯一的嫡子深得皇上寵愛,又因皇后病重親自撫養,身份貴重,朝堂上不管是滿臣漢臣都無異議,也算是眾望所歸。
然而太子仍舊住在乾清宮一事,不管是前朝還是後宮,都表示反對,太皇太后也暗示了幾次,康熙毫不動搖,更是當朝定論:皇太子直至六歲正式上學都將住在乾清宮,由他親自教養!